第8章
那是一双不折不扣的雪狼的眼。虽然知道燎国对顾茫进行了兽类的结合重淬,但亲眼看到狼的征兆取代了自己曾经熟悉的东西,墨熄的手还是颤抖了。
他猛地捏住顾茫的下巴,死死盯着那双海水般的蓝眼睛。
是谁?
这是谁?!!
他另一只手的火焰因为主人的暴躁而闪得愈发厉害,光芒几乎发白,照耀着顾茫的面容。而他的目光便像刺刀一般狠戾地刮过顾茫全身。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灼痛砭骨,顾茫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猛地甩开了他的手,又挣扎着踉跄往前行了几步。
墨熄厉声喝住他:你给我站住!
火球悬空,一只手已紧攥住了顾茫的臂腕。
他的势头太凶猛,顾茫这回是真受了刺激,只见得几道炫目蓝光闪过,剑阵再次触发,数十柄无形光剑从顾茫体内刷地爆裂而出,所有剑刃齐刷刷掉转刃尖,迅速刺向墨熄,眼看就要血花四溅!!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奇怪的事发生了。
那些剑光一碰到墨熄,竟都化成了晶莹羽翼,缓缓飘于地面
顾茫呆愣当场。而墨熄却像早就知道剑阵对自己无效似的,臂上用力,一把将还在发懵的人重新带了回来。
顾茫又呆片刻,猛地意识到自己被制在一个坚实的怀里,连忙开始手脚并用踢踹挣扎。
墨熄怒道:你别动!
听见他近在咫尺的声音,顾茫倏地抬起头来,竟是加倍的惊慌失措,显然他知道剑阵对自己而言是最后一重防御,剑阵失效,就等于孤狼失去了仅剩的爪牙,只能任人宰割他在这个压抑着怒气的男人面前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别他终于开口了,微微发着抖。
墨熄胸膛起伏,低头看着怀里的男人,恨得咬牙道:别什么?
别他先前就丧失过言语能力,此时受了惊,吐字竟又开始生涩缓慢,杀我
墨熄:
那双湛蓝的眼睛闪着兽类哀哀的色泽,他那么费力地,那么笨拙地恳求着:我
嘴唇慢慢开合着:我想活
心猛地一颤。
墨熄对上他那种被逼到绝处的眼神,胸腔的伤疤仿佛又剧烈地抽痛起来。
我想活啊!只要能心安理得地活着又有什么不好!墨熄你懂我吗?啊?!如今这样我根本活不下去!我不安啊!!我梦里睡里都是那些死人的脸!清醒着我根本活不下去!!你知道那种每天每夜都想要去死的痛苦吗!你根本不知道!!!
在顾茫真正堕落前,曾那么一次,他朝他那么疯狂又失态地怒吼,目眦欲裂,碰碎杯盏,鲜血横流。
墨熄明白他的痛。
但是有什么办法他那时候只能由顾茫这样喝醉了大吼大叫大声嚷嚷,陪着他,等着他慢慢恢复,疮疤慢慢变好。
顾茫确实酒醒之后就没有再嚷过了,但不知为什么,墨熄总觉得那之后的他虽然还是笑着,笑容里却隔着什么东西,让他看不清。
后来,墨熄被君上派出帝都,临别时顾茫又请他喝酒,笑嘻嘻地说自己要去做个坏人。他那时候不信。
可等他回来的时候,顾茫已然堕落,醉死在青楼幻梦里,变得面目全非。
再不久之后,顾茫就叛国了。
他的伤疤其实一直就没好过,在心里,一道添一道,新伤叠着旧伤。
想活。又每日每夜都想要去死。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万劫不复着。
蓝眼睛的顾茫小声地,哀哀地。是动物本能的求生欲:我想活
墨熄闭了闭眼睛,我不会对你动手。
怀里的人仍在微微发抖。
饿得惨了,饿得颧骨都凹陷了,黑色的微长的额发垂落在脸侧。
他一直盯着墨熄的脸看,墨熄也就这样一直让他看着,看了很久。顾茫的颤抖才微微止歇了。
可是墨熄胳膊一动,他又立刻睁大眼睛,眼珠不安地左右动着,似乎想逃,又似乎知道逃也没用。
是我。
明明之前那么失望,那么憎恨,那么纠葛,那么心绪难平。
可是真的看到他惶然无措时,内心的风波竟又像暴雨暂歇般寂静了。他并没有如预想中的,去揪住他狠狠地责问他折腾他欺辱他。
你还记得我吗?
顿了顿,不知在坚持什么似的又补上一句:不记得就算了。
顾茫一直没吭声,就在墨熄因为他的沉默而又渐渐浮躁起来时,顾茫忽然道:你嫖过我。
你听着。蓦地心头火起,墨熄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以后这个字,别在我面前说。我那天来找你是来找你谈事情。而不是不是嫖这个字无论如何也是说不出口的。墨熄脸色青黑地扭过头去,最后干脆生硬道,你记住是谈事。
谈事顾茫喃喃着,终于些微地放松下来。只是眼睛仍捕捉着墨熄脸上所有的细微情绪。
最后,他慢慢问:可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顾茫心绪未缓,还是不像重逢那晚一样能够平静而通顺的说话,他是真的饿怕了,打怕了,所以一时间只会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词,我的剑不见了。我打你,打不到?
墨熄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脸色慢慢变得地阴沉低冷。
为什么?
为什么?
那天在慕容怜的筵席上,有人感叹,顾茫的剑阵虽然奇妙,但世上却再没有知道其中的秘密了。其实他没说对。
那天,就在筵间,其实就有一个人,他不但深杳此剑阵的秘密,还清楚这种阵法当初是为什么而创的。
那个人,就是当时一言不发的墨熄。
墨熄盯着顾茫的脸,仍是一手禁锢着顾茫,不让他乱动,另一只手却松开顾茫的下巴,沿着颈侧慢慢往下滑。
最后,粗粝的指腹停在那个莲花剑阵咒印上。
墨熄不出声地俯视着他,抚摸着他的脖颈,眼瞳竟有些发红,好像下一刻就会恨得俯身一口咬住那个莲花咒印上,咬破顾茫的皮肉血管,让人死在他怀里似的,似乎只要这样做了,这个人就再不会骗他,再不会叛他,再不会教他失望。
才就乖了。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偏执,底下压抑的情绪也太痴狂,顾茫觉得不对,目光游离,嘴唇也微微颤抖着,似乎在低声喃喃着什么。
墨熄终于缓慢而低沉地开口了。
你不要再念了。
!
你再怎么召唤,它也不会奏效。
顾茫愕然:你知道?
我知道。墨熄的视线从莲花上移开,慢慢地、深深地,埋入顾茫幽蓝的眼睛里。
这个剑阵除了自行触发,若你真的想要它出现,只要诚心请求,也可以暂召它出来。
顾茫的脸庞霎时更苍白了,他睁大了眼睛。
墨熄神情很复杂,像是极深的恨陷入了极深的纠葛,天罗地网,他不知自己该如何是从。
但是,如果我不允许。它是不会出现的。墨熄顿了顿,眼底的颜色愈发深了,他唇色淡薄的嘴唇一开一合,缓慢地叙述着。
因为它不但听你的话,它也听我的。
它的主人不止是你。
墨熄每说一句,顾茫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到最后几乎已变得和一张单薄的纸一样,呆呆地看着墨熄近在咫尺的脸。
为什么
墨熄低头看着他,呼吸低沉,虽不愿过多流露情绪,但此刻眼里的疼痛却再也无法遮盖,他睫毛颤了颤,喉结微动。
顾茫。他微顿,闭上了眼睛,你是真的都忘光了么。
顾茫睁大着眼睛,海水一般透蓝的瞳眸里映着墨熄清俊的脸。
你它挡不住你。他喃喃着,脸上是兽类的警觉,它为什么听你?
墨熄的神情说不出是冰冷还是痛楚,他嘴唇启合,字句寒凉:它当然听我。
寂静。
墨熄合了眼眸。
而后像压抑着的熔流终于裂地,倏尔睁开,眸子已是烧的一片猩红!
他忽然遏制不住般地怒道:它当然会听我因为你的印,用的是我的血,因为你的印记是我打下的因为因为创造这个阵法的人根本不是你,是我!
顾茫显然是没听懂。
但他看得懂眼前这张脸上的愤怒与伤心。他睁大着眼睛,呆呆地看着这个并不熟悉的男人。
男人的神情太复杂了,好像沉积着十余年的爱恨,压抑着十余年的苦楚,最后又爆发着十余年的绝望。
他忽然抬手,几乎是粗暴地扯开自己交叠得肃穆规矩的衣领,露出修长赤·裸的侧颈。墨熄眼神里淬着寒光,浸着冰火,他咬牙切齿地。
你看到了吗?眸中寒光虽锐,却是湿润的,这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咒印。你的血!你干的!
为你打下的
他说着,蓦地把顾茫一推,好像忽然不愿意再碰到他,不愿意再理睬他似的。
墨熄以手遮额。
他的尾音哽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花式切题》
茜茜:我没想到这个咒印居然那么久了还没被洗掉,燎国没给你洗掉吗?
茫茫:洗了,但是还留有余污。
阿莲:我觉得墨熄和顾茫肯定有一腿,来人!给我去把墨熄的被单偷过来!
下属:主上,羲和君有洁癖,床单肯定洗了
阿莲:我不信,仔细找找,一定还残有不可描述的余污!
岳辰晴:糟糕!玩得太开心衣服弄得好脏!怎么办!
江夜雪:还能怎么办,来大哥家里,大哥帮你洗了吧,叹气。
神秘的四舅:你又不擅长洗衣服,洗了还是一样脏,有余污。
梦泽公主:我头都疼了,我觉得我回城的时候,别的土特产都不需要带,给这群人带点去污粉就好了。
第20章
等你
顾茫怔怔看着这个人,犹豫与警觉,茫然与困惑在他的眼眸里走马而过。
最后他上前去,试探着,抬手碰了碰墨熄的脖颈。
墨熄一下子抬起头来,眼眶微红地瞪住他。
他的呼吸因心绪激动而有些剧烈,衣襟微敞,脖子上的莲花咒痕一起一伏,在动脉处鲜活地搏动着。明明是没有经过任何邪魔淬炼的人,此时的神情竟也和兽类无差。
做什么。
我顾茫怔忡地,可我不认识你
为什么你也会有
墨熄被猛地刺痛,自尊与愤恨让他变得那么狠戾,他一把打开他的手,厉声道:我从来就不需要这种东西,是你非逼着我。
顾茫仰头看着这个理智倾覆的男人。
在这个无人窥探到的昏暗柴房里,在顾茫面前,已当而立的羲和君失控的像是昨日少年。
一直以来都不都是你吗。墨熄胸腔震鸣,眼尾都有些红了,是你来惹我,是你来找到我
失意时。
得意处。
或穷或达,或前途未卜时。
都是你灿笑着主动走近我的身边。
是你让我相信
相信这世上还有无所谓其他的情谊,还有一个人会不计回报地对另一人好。
相信这浮世还有纯善,还有真诚,还有九死不悔的赤子丹心。
是你把我拉了回来
墨熄真的失去理智了。他压抑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等到了这一天,不就是为了问顾茫一句真话吗?
他不就是想看看顾茫的心里到底都装载着些什么吗
为什么连这一点解脱都得不到。
被欺骗,被抛弃,被背叛。
说喜欢是假的,说愿意是假的,说不会离开是假的。
什么都没了,最后只有脖颈上这两道莲纹,印证过去他们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印证自己年少时那么蠢那么无所保留无所畏惧也无所犹豫的真心。
印证当时的那个无知于情网的少年。
蠢到想把心都掏给他。
蠢到以为一切誓言都能成真。
蠢到今天蠢到今天都仍会觉得痛。
太过激动的心绪让他头脑嗡鸣,眼前更是一阵一阵眩晕。
墨熄看着面前的顾茫,这片眩晕中,视野开始逐渐枯焦,变得并不那么清晰。
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站在船舷甲板上的那个青年。那么远又那么近,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逆着海风,披着黑色的衣袍,腰上缠绕绷带,头上帛带歪斜,冷笑着说。
我真会杀了你的。
墨熄一把攒住他,将他抵到墙上,竟是不分今夕何夕:是我知道你会杀了我。你不是已经刺过一刀了么为什么在望舒府你不肯再刺第二刀下去?!
===第18章===
他知道自己失态了,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可笑。可是一个一直在死死压抑着自己的人,一旦失控爆发,又怎么收得住呢。
更何况墨熄一直以来更想要的,终究都只是这一个回头。
一个答案而已。
是你让我信最后你又让我不信
你说我没有什么在乎的,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所以我无所谓声音轻下来,竟终是哽咽,但你知道你走上那条路之后,我失去了什么吗?!
你知道我失去了什么吗
墨熄蓦地侧过脸,低下头,缓了一会儿,唇齿间淬出两个字来,被恨意碾得破碎支离。
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根本不是我。
是你自己。
我恨不能把你
忽地失语。
因为顾茫忽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犹犹豫豫地,捧上了他的脸,说:你不要这么难过。
墨熄倏然转头,对上那双海水洗过般透蓝纯澈的眼。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难过。顾茫缓慢地,费力地,一字一句,那么笨拙地,别难过。
像烧滚的即将融流的剑刃猝然浸入水里。
嘶嘶滚烟烧起,那疯狂的热度却在须臾间灭了下去。
血一点一点冷下去,理智一点一点漫回来。
顾茫望着他,慢慢地:你不是坏人
他谨慎地说着,睫毛颤了颤,又道:我不认识你,但你不坏
所以不要难过
墨熄心里极度不适滋味,恨、躁、怒,还有别的什么,他辨不清楚。他看着顾茫那张熟悉面容,看着那双陌生的蓝眼睛。
曾经也是这个人,用又黑又深的眸子望着他,带着笑,一声一声地唤着他,说:墨熄。
没事,你别难过。
不管怎么样,咱俩一直都会在一起,再难熬我也会挺过来的。
走吧,一块儿回家吧。
一阵疲惫感忽然涌上心头,墨熄阖着眼帘,近乎是恹倦的,仿佛濒死的兀鹰耗尽最后的气力在维持倔强:我不难过。
明明那么恨,恨不能把他掐死在自己手里。看他还能不能再逃,还能不能再骗,还能不能再离开自己。
恨不能亲眼看着他头骨碎裂,血肉横流,把一切希望和绝望都结束。
但是当顾茫小心翼翼地劝着他,请求他不要难过的时候。他却忽然想到
很多很多年以前,顾茫坐在血迹斑驳战壕边,召出他那柄可笑的而叛国后再也不曾使用过的神武小唢呐,天怒人怨地滴滴滴吹着。
那么烂的曲子,所有人堵着耳朵都骂他吹个鬼啊,哭丧啊,他只笑,笑得前仰后合,然后继续鼓着腮帮子,为战死者吹一曲《百鸟朝凤》,吹得那么情深意重,那么认认真真。
斜睨过眼来看他的时候,眸底却是湿润的。
顾茫是有心的。
骗人骗鬼那么多年,可墨熄知道他是有心的。
他还是想相信他那些年的事情,不会全是假的。
为了这一个结果,他可以等。
算了。你想不起来。就算了。
墨熄的嗓音湿润,终是这样说。
是我多言。
不管你是真的全都忘了,还是假的全都忘了。几许沉默,墨熄站直身子,慢慢地,把衣襟整好,一丝多余的褶皱都没有,并遮住了他脖颈处的那一朵莲纹,我都等。
我等一个结果。等你一句实话。
他的眼眶仍有点红,鼻尖也是。
顾茫怔怔地:你等我?
对,我等你。
无论如何我都等你。无论多久我都等下去。
但你要记住,如果你再骗我,如果让我发现你还在骗我我胸口的同一个位置不能再被捅第二次。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周围很安静。
顾茫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不解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那困惑又无辜的语调让墨熄冷冷垂眸望向他,却因为眼尾未消退的红湿,而显得不似往常那么锐利。
顾茫觉察到他的目光,也抬头瞧着他,他知道这个男人明明破掉了自己的剑阵,卸下了自己的利爪,却没有咬断他的脖子,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欺辱他。
于是顾茫试探着问道:生不如死是要放掉我,的意思吗?
墨熄:不是。
可你没有杀我,也没有打我。
我不打蠢货。
顾茫没说话,依旧瞧着他,只是忽然之间。他凑到他身边,闻了闻。
墨熄抬手止住他的鼻尖:做什么。
顾茫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轻声地说:记你。
记他?记他什么,脸?味道?
还是记住他是个不打蠢货的人?
但顾茫没有解释,他这个时候稍许地放下了一点点的戒心,又或许不是他想放下,而是十余天的饥饿已经让他恹恹无力。他也不管墨熄了,反正他最后的尖牙在对方面前也是白搭。
顾茫慢慢地低下头,蜷回自己的角落里,那双和狼一样在幽暗中荧荧有光的眼睛倦怠地眨了眨。
谢谢你。他说,只有你愿意让我生不如死。
一句话猝不及防坠入心里,墨熄胸腔竟陡地一酸。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这间破破烂烂的小屋,看着露出棉絮的小垫褥,还有蜷团在角落里那个人影。
墨熄闭目阖实,长睫毛轻微颤动。
最终还是出去,拿了一些饼和热汤回来。喂给了这个快要被饿死的人。
吃了。
顾茫连忙凑过去闻,闻了之后喉头吞咽,却又踟蹰了,但是你没有嫖
嫖字一出,墨熄黑眉怒竖,不发一言把饼直接拍在了他脸上。
回到府邸时,已是深夜。
主上,您回来啊!您怎么了?
我没事。
可您的眼睛怎么怎么红了?
进了风沙。说完抛下李微,头也不回地往寝屋走去。
在落梅别苑折腾这么久,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在床上辗转难眠,他干脆披着一件黑色裘衣立在回廊下,看着明堂里的月色。而顾茫那张憔悴不堪的脸始终都在他眼前晃动,挥之不去。
他到底是真的傻了吗
燎国送他回来,究竟是真的只为议和,还是另有居心?
他竭力试图捋个清楚,可是无论他捋了多少次,到最后,他的思绪都停在那双狼一般的蓝眸子里。
谢谢你,只有你愿意让我生不如死。
墨熄蓦地闭上眼睛。
这之后的好一段日子,他都没有再去落梅别苑看过顾茫。
一者是因为事情多了起来,二者,落梅别苑终究是慕容怜的地盘,去多了总是不好的。
他只在一次率领禁军在城内巡查的时候瞥了一眼落梅别苑的后院,顾茫又蹲在那边看鱼了,身边还跟着那只脏兮兮的大黑狗,一切如旧。
转眼到了月末,军机署外飘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鹅毛大雪。
这个黄昏寒气重的异常,军机署的人大多都早早回家含饴弄孙了,几个年轻修士也趁着天色还未完全沉下来,三五成群地回主城去喝酒吃肉。
墨熄正准备回府去,忽听得一怯怯的声音在他案牍前响起:羲和君,我能我能请求您帮个忙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小剧场是个真实段子
友:我来画个顾茫和茜茜的人物图,你跟我说一下他俩的惯用武器是啥?
我:哦目前的设定是,茜茜用鞭子,剑,以及手杖,手杖会变成大鲸鱼!很厉害的!
友:好滴,那茫茫呢?
我:
友:茫茫呢???
我:唢呐。
友(画笔掉落):啥?
我:顾茫的武器是唢呐=
=我没开玩笑
友:
燎国至少做了一件好事,那就是他们给顾茫了新的武器,拯救了他的品味,让他改用刺刀了=
=
第21章
顾茫暴走
站在面前的是署里职份很低的一个女修,约摸四十来岁,平日里总不太吭声的。
墨熄有些意外,问道:怎么了?
我方才学宫来书,说我家丫头被长丰君的千金打了,受了点伤,我放心不下,想去看看。但是我还有许多卷宗没有整理
她说着,脸上不由地露出尴尬又担忧的神色。
我、我求了好几个同僚了,他们都有点事,就连岳公子也和朋友在东市约了酒所以我想,能不能劳烦您
墨熄微微皱起眉头。
他倒是无所谓帮她的忙,只是长丰君这个沉寂了好几年的名字,最近好像出现得也太频繁了点。
伤的重吗?
听说扭了胳膊。女修说,虽然没有大碍,但一直哭闹不止,长老也没办法。
那你去吧。路上小心。
女修本来对这位冷冰冰的统领没有报太多希望,没想到求了那么多人,最后居然是他答应了,不由地睁大眼睛,颊上终于浮出些喜悦的血色。
多谢羲和君了。卷宗的筐子都、都在那边她一激动,话都有些磕巴,我、我已经整理好了大半,真是不好意思,居然麻烦您来做这种小事
无妨,令媛要紧。
女修又道了三四遍谢,匆忙忙地走了,墨熄一个人留在军机署里整理过往卷宗。
他位高权重,以前从来不去打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此时做起来才发觉并不容易。卷宗很多,要按年份和阶位进行分类,重要的得打上封印咒,无用的则需要进行销毁。他是生手,做的很慢,当所有案卷都理得差不多了,夜色也已经很深了。
还剩最后一箱。
这箱尘封的筐箧里是署中历代修士的卷宗,墨熄一眼扫过去,在最边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垂眸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伸手取了那卷与顾茫有关的案轴,逝去轴上积灰,慢慢摊了开来。
里面有很多东西。
顾茫的出身,奴籍所属,神武,惯用招式。
墨熄一页一页翻看着,厚厚的一沓,他就这样站着,从头慢慢往后看。忽然,那些军录案中掉出了一张缣绢。
缣绢业已枯黄,卷首标着修真学宫丙申年道义考几个端庄大字。
墨熄怔了一下,这是顾茫当时修真学宫的结业答卷?
往下一看,果然是熟悉的字迹,龙飞凤舞乱七八糟,内容更是让墨熄一阵无言。
修真学宫丙申年道义考
应答修士:顾茫
问:吾日三省吾身。请弟子自省缺陷,如实作答。
答:本人缺钱。
问:重华修士在外除魔降妖,最需避免的三件事为何?如何规避?
答:一、谨防委托人没钱。二、谨防委托人逃跑。三、谨防委托人卷钱逃跑。规避方法:除魔前先落袋为安,概不赊账。
问:请书重华国自立国以来,至仁至善的三大先辈。
答:不知道。但最不要脸的三个是
后面被当年愤怒的阅卷长老用法术烧出了三个洞,因而墨熄无法得知顾茫当时究竟写了哪三个人的名字。
墨熄看着这张答卷,那熟悉的字迹还尚且青涩,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沉闷,就这样出神地看了良久,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不好!!
快来人啊!落梅别苑那边出事了!!!
落梅别苑?!
墨熄一惊--顾茫?!
事出突然,他赶过去的时候,值夜的护卫队只抵达了二十余人,正摆成狩魔阵,满脸戒备地盯着落梅别苑遥遥欲坠的大门。他们每人身上都挂了彩,脚下的青石板路更是因为先前的打斗而四分五裂,周围的街巷也好不到哪儿去,好几户商铺都坍了,砖瓦零落,断木冒着焦烟。
领首的修士一见墨熄,立刻喊道:墨帅!
怎么回事?
是顾茫!顾茫不知怎么回事,身上忽然爆发出很强的邪气,整个人都狂暴了!
他人呢?
刚刚被我们打伤,这会儿正藏在落梅苑的重门后面,不敢贸然再战,我们也是,在等增援!
墨熄朝那吱吱呀呀的大门看去,果见那门后的阴影里隐约杵着个人,黑暗中一双眼睛发出幽幽光泽。
顾茫显然也在紧盯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墨熄盯着那双狼眼,问道:他的灵核不是已经被废了?为何忽然又能打能战?
我们也不知道啊!领首的修士都快哭出来了,这人的身法真是邪得要命,当初要是一刀咔擦了那多干净,何苦关在这落梅苑里养虎为患,唉!
===第19章===
旁边的小修士气愤道:我看他就是装傻!什么灵核被废脑子被毁,看他方才那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吗?
就是!他要是真没灵力了,我脸上这条疤又是谁打的?
君上干嘛还留他一条狗命啊!
正七嘴八舌地控诉着,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繁杂,墨熄回头,只见十二骑高阶修士簇拥着一辆镂金马车,从薄雪里咯噔驰来。
望舒君到!
镂金车舆的暖帘被撩开,随侍将踏脚,罗伞,熏炉纷纷备好,又过了一会儿,里面才慢吞吞地露出那张病态清瘦的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