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真奇妙啊，他从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身上感到了安心。梅森忍不住笑了，他拍了拍对方的脑袋：“你的文学课上得一定不错。”
否则怎么能说出这么文绉绉的句子？
白发少年垂下眼，没把剩下的话说出来。他问：“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我会回新镇，那边需要我。白，我给你两个选择。”
白沉默地听着。他知道梅森的身份不简单，否则奸商也不会执意选择那个小小的城镇作为商会总部。哪怕先前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在帕庭顿呆了这么久，掌控黑森林酒馆的白早已不是当初一心复仇的单纯少年。
说话者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他。暖色的眼睛温柔平静。
“你可以跟我回去，也可以留在帕廷顿。”
白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我选择后者。”
梅森无奈地笑了笑，或许是因为白是他亲自救出来的人，他总是有种对待孩子的感觉。
“听我说完再考虑吧。如果你选择跟我离开，奸商商会会暂时以紫罗兰为主，情报部门转入地下，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商会。直到新镇有精力回到帕廷顿为止。这样会拖慢商会的发展，但你会安全一些。无论是奸商还是我都不希望你出事。”
“如果你选择呆在帕廷顿，注定面对许多人的刁难，与教会和贵族协会争夺权力。奸商已经无法再为你提供帮助了。但如果需要，你可以去找奥雷乌斯和迦南。选择这条路会很艰难，你说不定会死。”
“我要留在帕廷顿，这是主人的心血，我会守护住这里。”
亚麻发色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搭在了白的肩膀上。暖色的眼睛宛如盛着一粒星星。
“我明白你的意思，白。奸商的确在帕廷顿留下了珍贵的财富，可那不是商会，而是你们这些见证他活过的人。”
“只要你们还活着，无论面对什么都可以解决。不必急于一时，我们会成功的。”
白不由得一愣，半晌后沉默地点了点头，神情变得柔和了些。
“...我知道了，我不会冲动的。”
“我相信你。”既然白是清醒地做出决定，梅森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少年。
“这是我提前写好的计划书，你可以参考里面的建议来建设商会。记住，安全第一。之后我会让人给你送些东西来。”
白珍重地接过信封，没太把梅森后面那句话放在心上。他在新镇呆了那么久，连梅森离开帕廷顿前的护身物品都是他给的，他还不知道对方的身家有多少？帕廷顿再怎么说都比新镇繁华。
不管怎么样，对方的叮嘱都让他心头暖洋洋的。白小心地收好信封。
“你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天吧，等西部贵族支付的报酬到了就走。帕廷顿不需要一个连爵位都没有的普通血脉者，可新镇需要管事人，我得回去看看春耕的情况。”
“我会给你一批好手，你把他们带回去，在新镇的商会建立情报基地。等他们发展起来就能和黑森林酒馆这边的情报组织联合起来，形成完整的情报链。”
这当然是虚夸。黑森林酒馆能够快速控制帕廷顿及周围的情报网是因为奸商打服了那群情报贩子，控制了他们的灵魂。想要从零建设起情报网谈何容易？
白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担心梅森拒绝自己，找个理由塞人而已。
梅森不禁有种孩子大了的感觉，他欣然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我一会儿还要回罗家族，有什么事情可以及时告诉我，你知道怎么联系我吧。”
“嗯。”
“我之前在西部看到了商会开的店，买情报太贵了，回头给我搞个免费特权呗。我想好了，还可以开设贵宾卡。分为低级、中级、高级，不同等级可以免费得知一定限度的情报，鼓励购买者的消费。”
“等我回去研究，费用的事情也会告诉手下人的。”
“遇到事情记得和紫罗兰多多商量，她和你都是奸商的下属，不会害你的。”
“我知道，紫罗兰是个好人。”
他们像是一对普通的朋友，低声说着所有能够想到的话题。讨论商会的未来，抱怨琐碎的杂事，梅森说，白就听。顺着帕廷顿的路一直一直往前走。
最后，梅森笑着说：“现在是春天，钉镇边的森林刚刚萌芽，到处开满了花。”
“南部天气很晴朗，下雪的日子很少。所以等雪绒花盛开的时候，再回来一起度过下个冬天吧。在那个时候，肯定会看到冬日的阳光的。”
白静静地听着，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座熟悉的小镇。商会中吵闹的货物、挥汗如雨的镇民、在中午跑过来问自己要不要一起吃饭的贵族，可靠而沉默的金发骑士，还有神出鬼没、赋予了自己新生的黑袍商人。
这一刻，身处繁荣帕庭顿的他忽然想念起在新镇度过的时光。
现在的他动一动手就可以控制数量足以毁灭整个新镇的血脉者，每天都聆听着他人的敬畏与追捧，想从黑森林酒馆主人手中购买情报的人多如河底泥沙。但白最怀念的还是在南方的雪中看到的雪绒花。所有人举起装满啤酒的木杯，大笑着庆祝雪绒节的到来。
也是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奸商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梅森是一个值得信任的领主，新镇是个好地方，最重要的是只要那里在，他就还有能够回去的地方。
如果说每个北境人心中都有一座冰原，那么新镇和在那里生活的人便是他梦中的雪。这一定就是主人想留给他的最珍贵的宝物。
于是，白发少年也微微地笑了。
他说：“好，我们到时候一起去看雪绒花，谁都不缺席。”
第266章
回到新镇
和白分别后，
梅森用传送门回到了房间里。客房和离开前没什么不同。
亚麻发色的少年目光微微一顿，落在了暗处：“既然来了，为什么还遮遮掩掩的呢？”
地面上的阴影站起来，
悄然化为一个英俊的男人。他向梅森扬起灿烂笑容，金发闪耀如阳光。
“希望你不会介意我的冒昧来访。”
“如果您来之前能够打声招呼就更好了。”
“还请原谅，
有太多眼睛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想来找你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沙肯彬彬有礼道：“我希望得到净化污染的方法。”
罗家族的信息网果然不是盖的。总能通过各种方式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这也在梅森的预料之中。
梅森假意推辞一番，
半推半就地达成了约定。他送来两个拥有净化技术的人协助罗家族净化污染，而后者需要给予物质和势力上的支持。
有了罗家族的帮助，
白和紫罗兰的发展也会更轻松一些。
听了他的要求，沙肯似笑非笑：“我就说奸商商会背后肯定有人，
原来是你啊。也是，
他们总要和你搭上点关系的。”
梅森装作没听见他说的话。沙肯也不纠缠，
达成目的后爽快地通过影子走了。显然，
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来过这里。
至此，梅森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心念一动，重新进入水镜中，选了两个人造人派去完成这笔交易。
随后，
少年走向水镜的更深处。
虚幻的空间如水波般涌动，缝隙里闪过世间所有绮丽之景。碎片化为少年脚下的长路，
一直深入虚无之中。
梅森走到路的尽头，
空中飘浮着三个光团。一半以实体出现，
另一半隐匿于虚空中。
国王曾说过，水镜异变后融合了其他神器。既然那些神器能在【消失的国度】里发挥作用，
就证明它们还能单独使用。
梅森取出【黑夜女神的面纱】。薄若无物的黑色丝锻几乎隐形，散发出神圣而又亵渎的矛盾气息。
梅森仔细感知了下，
神器难以抵抗漫长岁月的侵蚀，上面的污染很严重，估计用一个月就得做次净化，否则会污染使用者。有迦南在，应该足够应急处理了。
梅森将其仔细收好。耳边恍惚响起了机械转动声。整个空间由外向内翻转，露出交错纵横的机械管道。
“原来是您来取用神器。”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梅森带着歉意招呼：“我打搅你的沉眠了吗？”
“我感知到神器的变动，因此前来确认情况。水镜与国民们的生命相关，自然需要细致一些。”
汉姆随和地回答。【消失的国度】消散后，灵魂们纷纷选择沉眠。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有像其他灵魂一样完全陷入沉睡，这才在感知到波动后特意赶来。
“我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了，汉姆，你想出去看看吗？”
梅森笑得像是一只狐狸：“机械城现在发展得很好，研究出了许多新颖的机械，在知识理论上有了极大突破，我觉得你会感兴趣的。”
“你的确很会抓人弱点。”
汉姆无奈地摇了摇头，虽说心动，还是不得不选择了放弃。
“我不能离开水镜，黑雾会污染灵魂，那样太危险了。”
梅森闻言有些遗憾，这是多好的劳动力啊。他信誓旦旦地许诺：“如果找到不受污染的办法，我一定会来邀请你的。”
汉姆一愣，当真以为他是想让自己出去看看，心里暖意融融。
“我会期待那一天的。”
一个心怀拉人打工之心，一个为对方的好意感动。一时间双方其乐融融，他们简单地交流了几句，伴随齿轮转动声，汉姆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其他人想要沉眠也就算了，汉姆这样的机械大师不起来干活实在是浪费他那身本事！
梅森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对两个人造人仔细吩咐了一番，将他们秘密送到了罗家族。
又过了几天，西部家族约定好的报酬到了。钱已经打入了兑换行，可以通过特制信物兑换，物品则送往了新镇。
怀着激动的心情，梅森踏上了传送阵。经过小半个月时间周转，他终于回到了领地里。
在离开新镇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想念这个地方。而看到他后，镇民们黑压压地挤了上来，你一声我一声地激动喊道。
“您回来了，梅森少爷！现在镇子过得可好了。”
“喂，大家，梅森少爷回来了！梅森少爷回来了！”
“梅森少爷，您看起来可比之前瘦了。在外面有好好吃饭吗？”
“您雇佣的那位机械师真厉害，修好了不少坏掉的东西，还给村里修了好几口井！”
“梅森少爷...”
“......”
梅森苦笑连连。他挨个问候了镇民们的情况，镇民争先恐后地回答着他的问题，气氛像是过年般热烈。
他好不容易从中挣脱出来松口气，正如梅森所料，新镇在这段时间内大变模样。
裹着黑色大衣的女人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像是披着夜色飞来的鸦。她向梅森点了点头算打招呼，毫无留恋地继续着工作。
坚硬金属在她的手指宛如橡皮泥般柔软，随意捏合成需要的形状。机械师心无旁骛地制作着新的机械，梅森越过她继续往前走，不长时间便看到孤零零站在空地上的一号。
不知怎么的，人造人的背影透出一种淡淡的无助。他的脚边堆积着许多半成品和废料，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事实丝毫不亚于此。看到久别的少年，一号顿时如见救星：“梅森先生，我需要帮手和工具。仅凭我一个人真的无法完成这么多工作。”
知道他是人造人，那个女人就真的把他往死里用。倘若不是人造人不需要吃饭和休息，一号怀疑自己会因为过劳而损坏。
“我知道了，需要的工具和材料马上就会到，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听着少年亲切的问候，一号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才是该有的态度啊，他对梅森的好感瞬间提升了几个度。亚麻发色的少年走远后才收起笑容，非常无良地继续巡逻新镇。
他当然知道这个情况，毕竟那就是他操控着马甲做的。
没办法，谁让新镇需要做的事情那么多，人造人又不需要休息，不用上实在是太可惜了。
青岚之木的幼树见了梅森，表现得极为亲近，一点都没发现这是杀死本体的罪魁祸首。如今的它有了一点懵懂的灵性，但距离学会思考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梅森检查了一下它的情况，最后来到河边。
绞杀了大量蚀骨鱼的河流潺潺流动，蕴含大量污染气息，正是污染植物最好的养料。
河边的农田长出一层细密的青苗。这种植物被称为“犬牙草”，成体足有等人高，叶片十分锋利，可以制作武器加持药剂。
罗兰蹲在田边，正在仔细检查幼苗的生长情况。旁边的镇民刚想出声叫他，就被梅森无声制止。后者轻轻靠近，气息与自然浑然相容，全神贯注的血脉者居然完全没有发现他。直到梅森拍了拍他的肩膀，罗兰猛然回头，这才露出惊喜的神情。
“梅森少爷，您回来了！？”
“我回来了，辛苦你了。”
罗兰赶紧在衣服上擦了擦满手泥土，脸上笑容灿烂：“我只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梅森少爷，有些人可能不太想留在这里了。”
距离新镇数百米的森林中，几个身影前后出现在了树下。为首的男人环顾四周，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他们看似毫无关联，疤脸男人却知道这些人都是奸商从东部战场带回来的血脉者，和他一样被其实力所折服，决心在帕庭顿建立一番功绩。可事与愿违，直至今日也没能干出什么大事，因此心底多有怨怼。就是看中这一点，他才会费尽心思将这些人集中起来。
看到男人，这些人拧着眉头：“你把我们叫出来干什么？”
“别这么严肃嘛，我是有好处才叫你们出来的。”
男人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你们对这里有所不满
。”
两人互看一眼，其中一个面色不虞：“你叫我们出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事吧。”
“那当然不是了。”
男人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眼中尽是狠色：“老子当初来这里是为了出人头地，获得强大的力量，不是为了在这里陪人砍柴！”
他压低声音，蛊惑道：“我打听清楚了，附近的伯克子爵正在收人。那可是掌握着好几个村庄的大人物，其中起码三个还没有男爵管理。要是能够挂上那条线，不是比在这里荒废时间更有前途。”
那人隐隐有了心动之色：“可我觉得新镇这边发展得似乎不差啊，就连机械城的人都能请过来。”
“她说自己是机械城的你就信了？”男人冷笑。“得了吧，我见过机械城的人，他们一个个就跟没感情的机器一样，除了研究以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那个女人一看就是假货，指不定就是用来糊弄傻子的。”
“你们傻啊，去见新领主怎么能不带点见面礼呢。”
“你的意思是...”
“广场里的那棵树一看就不一样，我知道你的能力其实和罗兰一样，也可以控制植物，甚至比他更强。现在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该是你才对。”
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他当初隐藏血脉能力只是因为想要留一手底牌以防不测，等看到罗兰出人头地时却已经晚了。最开始没有如实告知，之后再说难免有瞒报的嫌疑。
男人见他答应亦是暗自欣喜。他早就打探清楚了，那棵树最亲近植物血脉者。倘若没有植物血脉者的配合还真不好带走。
“那你打算在什么时候行动？”
“你知道那个小少爷回来了吧，到时候肯定要进行庆祝。我是巡逻队的，到时候支开其他人，你我配合偷走那棵树。这些人醉得天昏地暗，有谁会来找我们？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早就远走高飞了。”
几人三言两语制定好计划，约定到时候如何通知彼此。做完这一切后，他们如来时一样悄悄离开。
无人发觉近旁一棵小小的植物晃了晃，紧接着，周围所有植物宛如被风吹起的海浪，接连不断地向城镇中央涌去。
立于广场中的青翠幼树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在绿色的风浪中轻轻摇晃起来，向某处传去了晦唔的消息。
第26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