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扶姣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瑞王没了,在这儿的人除了城阳未出嫁,旁人都是成双成对的,只有扶姣自己一个单独坐在宽大的桌案旁,形单影只。太后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略有些惊讶。
她是知道城阳与扶姣并称双姝这回事的,从前瑞王进宫也带着扶姣一块儿来过,只是太后印象中扶姣美则美矣却并无今日这般叫人移不开眼。
虽然是城阳的母后,但太后不得不承认,此时若论起样貌来,城阳是绝对不够格与扶姣并称的。
没想到瑞王虽死,留下来的遗孀却越发夺目起来,这般艳色,若非嫁到了帝王家,是绝对守不住的。
“母后,”城阳公主突然出声打断了太后的思绪:“今日是母后生辰,儿臣想效仿古人彩衣娱亲,为母后弹奏一首,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称好:“城阳有心,母后当然同意,正好也许久未听城阳的琴声,母后想念的很!”
城阳公主便起身退下,去后面准备。
歌姬舞姬们纷纷屏退,下人们抬上来一张凤尾梧桐琴来,这琴名贵的很,是城阳公主独有,乃是先帝赏赐下来的。城阳公主也正是凭借一首举世无双的琴曲扬名天下。
突然,景王妃站起身来,笑容满面:“太后娘娘,公主彩衣娱亲实在孝顺,臣妇突然想起,瑞王妃当年凭借一支舞与城阳公主并称,舞艺卓绝,今日何不叫这双姝合璧,共演一场?”
【第三百三十六章
柔弱皇嫂VS偏执新帝9】
“这……”
太后犹豫了一瞬。
她是当今太后,也算是已故瑞王的嫡母,扶姣作为瑞王妃也算是她的儿媳,说彩衣娱亲也是没问题的。可问题在于,当众弹琴和当众跳舞还是不一样的。
礼乐射御书数,其中琴乃百乐之首,最是文雅,无论是士大夫还是娇小姐,都以琴艺出众为傲,所以哪怕贵为公主,当场弹琴献乐也是美谈一桩。
而舞蹈则不然。
虽然本朝并不十分拘束女子,大多官家女子也都会习舞以培养身条姿态,可这当众起舞的事情都是舞姬在做,没有哪家女儿会在有外男在的场合献舞的,否则绝对会被人指点说家教轻浮不堪为妇。
当初扶姣虽是凭借一曲失传已久的霓裳羽衣舞惊艳四座得了京城双姝的名号,可那也只是贵女之间私下举办的诗会上,并没有外男看见。
如今太后寿宴,席间多是宗室大夫,此举未免不妥。
景王妃提出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建议,也只是为了让扶姣出丑罢了。
她可是听说了,颜太妃对已故瑞王的管束十分严格,瑞王府上决不许出现靡靡之音,更不许纵情歌舞,扶姣自从嫁给瑞王,再也不曾练习过舞艺。
学过舞的都知道,这东西哪怕一天不练都会觉得生,何况如今已经几年过去。
扶姣若是同意,那便要当众出丑沦为笑柄;若是不同意,连城阳公主都能殿中献艺,她却摆架子,是对皇家不尊。
总之,景王妃就是要扶姣进退两难。
太后目光瞥向皇帝。
她是很早就押宝在皇帝身上的,知道皇帝还是昭王的时候就与瑞王势同水火,现在瑞王去了,不知道皇帝对瑞王妃看法如何。
“皇帝,你觉得呢?”
太后很有自知之明,她不是皇帝的生母,有如今这等风光,都是因为懂得审时度势,所以宫里除了有关于城阳公主的事情之外,她一向不会插手。
后宫的事情就交给皇后,前朝的事情由得皇帝,眼下瑞王妃是皇后亲姐姐不错,可也身份特殊,所以她便问皇帝该如何办。
“母后若是想看,就叫皇嫂一舞也无妨。”
皇帝笑意温和,看着太后的眼神却别有深意,太后沉浸后宫多年,被这眼神一惊,再看向扶姣时神色复杂。
她对皇帝虽然不似生母般了解,但二人毕竟合作多年,太后也知晓皇帝绝对不是世人眼中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他骨子里是一匹狼,野心、欲望、狠辣都远超普通人。
若不是如此,皇位也轮不上他来坐。
现在皇帝就是在暗示她,他想看。
太后心中哀叹,她年纪也不小了,看扶姣时纯粹是对小辈的眼光,对于这个这么年轻就守寡了的美人,太后原本是惋惜的,可现在她却觉得,美貌对于扶姣而言,或许是祸不是福。
被皇帝看中自然是福气,但扶姣与皇帝之间的关系复杂,如若皇帝起了心思,朝臣们只会说扶姣是红颜祸水。
可这些也不是她能做主的,太后只能按照皇帝的意思:“既然如此,哀家也的确好奇与城阳齐名的瑞王妃舞艺,今日都是宗室皇亲,没有外人在,瑞王妃就一舞无妨。”
正巧城阳公主从后面出来,她换了一身更轻快轻薄的衣裳,坐在古琴之前,抬手抚琴,正要勾指便听太后阻止。
“城阳暂且等等,叫瑞王妃与你合台并艺。”
城阳公主一愣:“大皇嫂要弹琴?可是儿臣只准备了一架琴,恐怕……”
扶姣抿唇,从方才开始她一直都没有出声,现在是她说的第一句话:“公主误会了,我并非弹琴。”
景王妃适时补了一句,显然是迫不及待要看扶姣出丑了——
“城阳公主,瑞王妃是要跳舞呢,你难道忘了吗,咱们瑞王妃可是舞艺绝伦,一舞动京城啊!”
城阳公主脸上露出些诧异的表情,她虽与扶姣并称双姝,但毕竟贵为公主,并不能时常出宫,因此对扶姣也并不熟识。可对这个和她并称的女子,城阳公主是欣赏的,见她竟然要在大殿之上起舞,心中说不出的不舒服。
瑞王新丧不久,瑞王妃却要在殿中起舞作乐,这是不是有些……
太后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连忙提醒:“好了城阳,今日献舞是哀家和皇帝都同意了的,你快告诉瑞王妃,你弹得的是什么曲子。”
“……是破阵曲,”城阳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一句:“这曲子节奏过快四面杀机,恐怕不适合女子作舞。”
太后瞪了城阳一眼,城阳公主讪讪闭嘴。
“怎么,皇嫂不能跳破阵曲吗?”皇帝语气虽轻,其中隐含的压迫之意却重,由不得扶姣说不。
她便也站起身,只凄然一笑:“陛下有命,臣妇不敢不从,请由臣妇换身舞衣吧。”
皇帝兴味盎然:“皇嫂请便。”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号称舞艺冠绝天下的扶姣,在今日这样的场景之下,会跳一支什么样的舞。
扶姣被带往后殿换衣裳,里面各式各样的舞衣都有,小太监态度不算恭敬。
成王败寇,扶姣是先太子瑞王的遗孀,已经成不了气候了,宫人们也懒得巴结:“王妃在此处更衣吧,可莫要让陛下太后等久了。”
关上门,扶姣并没有立刻去选舞衣,而是戳了戳系统。
【宿主要选特质了吗!】
没错,这个世界里,扶姣一直压着没有选开局免费的三个特质,而是留到了现在。
她等的就是一鸣惊人的瞬间。
扶姣极快的做完选择。
其实也无需怎么选择了,好孕体质是一定要选的,还有一个是她在见到皇帝的那一瞬间就决定好的,只有最后一个是她现在才决定的。
【销魂蚀骨:使用者将会拥有极致的魅力,可以引发目标对象的深层欲望。(请谨慎使用)】
【杨妃醉舞:使用者得到“杨贵妃”加持,舞艺登峰造极】
扶姣感受到特质加持的一瞬间,将那件殷红的舞衣穿上身。
她会让皇帝后悔的,后悔不该让旁人见到她跳舞的样子。
【第三百三十七章
柔弱皇嫂VS偏执新帝10】
扶姣从后殿出来时,在场的人只要是长了眼睛的就没有不惊艳的。
只见她一身红衣灼灼,映衬得雪白肌肤更加莹润动人,舞衣轻薄,将她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胸前饱满呼之欲出,细弱腰肢盈盈一握,当真是世间独一份儿的尤物。
方才她身穿一身素白,虽然不损她半分美艳,却将其中艳色化为三分凄然,现在一袭舞衣,纤秾合度,更添七分欲色。
“淡妆浓抹总相宜,”太后赞叹:“今日哀家算是见识了。”
扶姣站上台时,皇帝便已然神情晦暗,她身姿动人,叫场中所有人都移不开眼。偏她身着舞姬的衣裳也无半分羞恼,只是挺直脊背,满身都是不屈的气质,倔强,却也叫人目眩神迷。
他想折断她的傲骨,但扶姣偏偏不服。
“城阳公主,你不必在意我,只管奏琴即可。”
扶姣微微抬头,目光不落在任何人身上,只是轻轻扫过皇帝,流露出一丝极轻极淡、却不容忽视的愤怒。
这样生动而与众不同的情绪让皇帝手掌都是一麻,眼中瞬间爆发出浓重的兴味。
城阳公主最后担忧的看了扶姣一眼,但皇命不可违,哪怕她贵为公主,也终归只能从命。
“皇嫂,城阳所奏为破阵曲。”
城阳公主抬手,琴弦一拨便现琴音。
破阵曲原名为千军破阵曲,本为军曲,为作战时所奏,城阳公主在音律上天赋罕见,将破阵曲稍加改变,便有了新的味道,杀机弱去,但激昂犹在,只更柔和许多。
她身为公主,在太后寿辰之上奏此曲,再合适不过了。
破阵曲的确极快,音调转合之间几乎抓不到任何规律,琴声响起时扶姣一动未动,直到第二节开场时,她才倏然扬起裙摆。
红裙如烈焰般在殿中绽放,扶姣有了杨妃醉舞的加持,哪怕在这样难的曲谱之中也照样如鱼得水,从四肢、腰身、臀腿,到指尖、足尖,几乎连发丝都在飘舞。
美人四肢纤长,黑发浓云如瀑,没有哪一处是不美的,起舞时更是将这份美放大到极致,举手投足、弯腰抬腿,每一个动作都如同一场视觉盛宴。
裙摆和广袖纷飞,几乎能看到若隐若现的柔和曲线,和被包裹着的莹白肌肤。
破阵曲前调高昂破空,中间猛地停顿,片刻后又是起音,扶姣也正在此时倏而弯身乱步,轻盈舞到桌案之前,抬手取来玲珑金盏。
小小一只金杯被美人素手握在掌心,乐曲极致激昂的一瞬,扶姣腰肢斜弯,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柔美的女性曲线尽显无遗,长袖一舞,手心转合,将杯中酒饮尽。
此酒性烈,一杯入喉已是灼烧万分,登时一张美人面上就泛起红晕醉意。
金杯反转,当啷落地,却被争鸣的琴声掩盖,剩下的只有扶姣越发快却也越发飘然的舞步。
杨妃醉舞,这一曲破阵曲被扶姣略带醉意的舞衬托得淋漓尽致,她飘舞的裙摆成了两军对阵的红缨,声声入魂,阵阵入心。靡艳至极的舞姿是盛世的点缀,砰然摔下的金杯是美人无声的控诉。
扶姣的恨与怒尽数汇入这场舞中,叫皇帝胸膛之中的那颗心脏剧烈震动。
城阳公主停下抚琴的动作,为这场舞惊叹,更为棋逢对手而高兴。
从前她对京城双姝这名声并不在意,只觉得是沽名钓誉之辈胡乱吹嘘来的,现在她亲眼看见了扶姣的舞,才知道什么叫做相见恨晚。
“皇嫂舞艺卓绝,城阳自认琴技不输于人,却一直认为舞乐之功如武将较技,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便觉得舞乐也是如此,不过是各花入各眼,是绝分不出高下的。”
城阳公主是个爽快人,有什么便说什么:“今日见了皇嫂的舞,城阳便觉得,若皇嫂自称舞艺第二,便无人能称第一!”
宗亲命妇们也都回过神来,面面相觑之间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谁能想到扶姣竟然真的有这等舞艺,简直是惊为天人,经此一事,往后京城里再提起扶姣,除了“瑞王遗孀”“京城双姝”两个名号之外,恐怕还得再加上一个“舞冠天下”了。
景王妃的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不过现在也没人管她了,太后被城阳公主和扶姣的一场合演惊艳,此时已经是赞不绝口。
“好,好啊,哀家也是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得见这样的盛景,城阳与瑞王妃如此默契,实在叫哀家高兴,皇帝,哀家要重赏!”
皇帝的目光从扶姣起舞的那一刻起就再没离开过她身上。
旁人沉溺在琴曲舞姿之中,只有他知道,扶姣饮下那金杯之中烈酒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充斥着几乎如火般的不屈和沉潭一样的凄然,这两种情绪交杂在一起,简直像是在皇帝心里按了一颗软钉子。
拔出来,舍不得;不拔,他想得发疼。
“赏,”皇帝的声音发哑:“既然母后满意,自然应该赏赐。”
扶姣和城阳公主并立殿中,听皇帝说赏,城阳公主便福身领赏,转头见扶姣竟然直着脊背不曾谢恩,顿时冒出一头冷汗来。
城阳公主是太后的女儿,自然也知道她这位皇兄并不是表面上看着那么仁慈的,便偷偷拉了拉扶姣的衣角。
“皇嫂,赶快谢恩啊。”
城阳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一个能与她相比较甚至还更胜一筹的女子,可不舍得叫扶姣得罪了皇兄。
尤其是扶姣还是已故瑞王的遗孀。
谁不知道瑞王和还是昭王时的皇帝势同水火,现在扶姣孤身一个女子,若是皇兄起了杀心,那可没人能护得住。
皇帝也看着扶姣,眼神之中满是压迫感。那是统治者对下位者的眼神,更是男人对女人的眼神。
扶姣迎着这样的眼神,终于弯身。
“陛下要赏赐臣妇什么?”
【第三百三十八章
柔弱皇嫂vs偏执新帝11】
皇帝勾唇,似笑非笑。
他的样貌实际并不如瑞王那般温润天成,反而是眉眼深邃棱角分明的类型,只是皇帝是个善于隐藏的人,所以才把心里见不得人的欲望和戾气都藏住,装得像个人的样子。
但只要是人,就不可能一辈子藏着,何况如今皇帝已经登基,大局已定,他便也无需再时时刻刻装成一个君子了。
便如现在这般,他那似乎在看猎物一样的眼神浓烈得叫人招架不住,如火一样融化在扶姣身上,随后将她整个包裹住。
“皇嫂喜爱珍饰,方才送了皇后一盒胭脂,其中有奇香,朕便将西域进贡的上等香料赐给皇嫂,如何?”
扶姣想也不想的一口回绝:“多谢陛下,只是臣妇之夫丧期未过,臣妇不便涂脂抹粉。”
“那皇嫂想要什么?”
扶姣抬手一指地上的金杯:“臣妇方才饮酒,便觉此酒甚好,陛下便赐臣妇一壶新酒。”
皇帝挑眉:“就这样而已?”
“就这样而已。”
扶姣的语气冷淡,对所谓的皇帝赏赐没有半分期待。
可她越是这样,皇帝就越是不愿意放开。
他知道扶姣为什么会如此,明明在皇后宫中时对他还有畏惧,到了现在,却只剩下了怨。
这是一个敏锐而忠贞的女子,她看出了自己对她的不同寻常,不愿意背叛已经死了的瑞王,短短几句话中两次自称臣妇,足以表明她的态度。
“好,”皇帝不动声色,笑着应允:“既然皇嫂今日有兴致,那朕便赐酒。”
真是可怜,皇帝指腹在佛珠的佛纹上摩挲,她好像一朵被瑞王养在温室中的花,还不习惯外面的风雨。不知道皇帝一声令下,是任谁都阻挡不了的。
不过无妨,皇帝轻笑一声,看到扶姣独自一人去后殿换了舞衣,随后便一直沉默的坐在席位上,一壶的烈酒,几乎被她一个人饮尽。
举杯消愁愁更愁,扶姣喝完了酒,面上泛起娇蕊一样的红,她醉意不浅,见殿中众人推杯换盏热闹万分,自嘲的笑了一声,默默从殿中走了出去。
皇宫她其实很熟悉,当初瑞王已经是太子了,扶姣还以太子妃的身份在东宫住了许久,畅春台附近便是御花园。
现在已经是日落西山,御花园中格外寂静,她索性直接坐在了千鲤池畔,抬头看着月亮。
看着看着,眼泪便从眼尾滑落,在月光之下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雨露,落在了裙角。
“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莺儿跟在她身边照顾,看扶姣竟然哭了,连忙问道。
她心思单纯,只知道是景王妃不安好心有意折辱,可却不知扶姣不是为这事而哭。
“莺儿,你说,女子当真命如浮萍,半分由不得自己吗?”
“王妃,您说什么呢,莺儿不明白。”
扶姣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就当我是酒后失言吧。”
莺儿看了半晌,支支吾吾:“王妃,您是不是思念王爷了?”
扶姣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身后传来皇帝的声音。
“若是皇兄知晓皇嫂对他这般惦念,想来也能瞑目了。”
扶姣一惊,便要从千鲤池旁起身,只是她坐得地方平整,乍一起身竟然无处借力,她本就喝了酒,此时醉意上了头,又是惊慌又是委屈。
“莺儿,莺儿,扶我起来!”
只是莺儿自顾不暇,挣扎一通反而先摔了,扶姣又羞又恼,看皇帝伸手来扶,偏偏不要,口中倔强:“臣妇不必劳动皇上。”
逞强非要自己起来,却冷不丁的扭伤了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