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这是好事。现在的皇帝就像是一个带着面具的人,谁能第一个揭开面具,谁就能得到真正的他。
扶姣要成为这个第一人。
她的泪水都不用酝酿,几乎是皇帝话音一落,她的眼泪就掉在皇帝手背上。
皇帝一愣,他嗓子干涩,有意想说些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而扶姣接下来的路上也一言不发,原本温柔缠缱的气氛突然变得古怪苦涩,等到了太守府门前,皇帝下意识的抬手去抱扶姣,扶姣却瑟缩着,宁可狼狈的从另一边摔下去也不要他抱。
“不敢劳烦公子。”
皇帝皱紧眉头,伸出去的手掌握成拳,看着扶姣规规矩矩的站在他身后,距离甚至能再站着三个人,心里的火猛地就窜上来了。
可他不能说什么,现在这个样子,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就这样,冷着,远着,他也能像来时想的那样,前往灵山道观。
压着这股火气,皇帝走向太守府邸,扶姣低着头跟着,看都不看牌匾一眼,皇帝突然就心软了。
她站得那样远又如何,就这样跟着他,好像无论自己带着她去哪里她都愿意。
看到扶姣披着他的披风,他自己正正好好的尺寸放在扶姣身上就松垮得很,肩头那里滑下来,地上拖着一片布料,将扶姣衬得小小一团,格外娇小柔弱。
明明没有风,可披风却在抖,她在害怕。
皇帝沉着气,再次抬手:“过来。”
少女藏在眼睛里的眼泪唰的就掉下来,她咬着粉润的唇,明明还是怕的,却还是乖乖的把手递给皇帝。
“怎么这么乖。”
皇帝轻轻的叹一声,将落入掌中的柔荑握住,带着她进了门:“别怕。”
太守府邸因为他的到来守卫着重重重兵,他怕她猝不及防的被吓到。
果然,扶姣一进门就看见一队穿着盔甲的卫兵威风凛凛的从门口路过,见到皇帝进来,虽然没有山呼万岁却依然跪得整整齐齐,等皇帝抬手,他们才站起身离开。
皇帝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力道抓着他袖袍,回身一看果然是扶姣。
只是她的表情却不像被吓到,反而有些欣喜。
欣喜?
皇帝的心一沉,见了他身份不凡,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欣喜,是他看错了,还是眼前的女子也与旁人一样,妄想着攀龙附凤?
“你在高兴?”
扶姣嗯了一声,眼睛水润润的:“嗯,公子,我在高兴。”
皇帝眼神冷了冷:“高兴什么?很希望我是个位高权重之人?”
“当然啊,”扶姣承认得毫不犹豫,她就像完全没看见皇帝冷凝的面色一般,苍白的脸蛋都重新盈润起来,仰头一脸崇拜的看着皇帝:“这样的话,公子就不会被我连累了!”
原来不管他说了多少次别怕,她心中都还是惦念着他,生怕有一分一毫的罪落在他身上。
明明自己是个需要人仔细呵护怜惜的弱女子,却为他这个天下共主担忧。
皇帝的心软了软,忍不住抬手去摸扶姣垂落在肩头的青丝,触手一片细腻温凉,柔顺极了。
这个女人身上,就没有一处是不美的。
“嗯,我位高权重,你不必怕。”
皇帝活到这个年纪,还是第一次在旁人面前说出这样堪称幼稚的话,就为了让扶姣安心。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可面前的少女却格外认真,仰慕的目光快要化成水,将皇帝整个人都包围在这样的柔情里。
“好,公子无碍,我就不怕。”
二人相对无言,可暗潮汹涌的情丝却在不知不觉间缠绕起来,让人几乎沉溺在这种安静的氛围里。
直到有不长眼的东西将它打破。
“你带我来太守府邸做什么!你竟然敢戏耍本官!”
【第七十六章
青楼花魁vs禁欲帝王12】
心中涌上来的那点温情被打破,皇帝回身去看王刺史的时候目光冰冷得刺人。
王刺史被派来秦淮已经十多年了,当年他中举,可终究不是前三甲,所以并没有资格直接入殿面圣,所以哪怕看到皇帝站在眼前,他也完全认不出来。
太守听见消息早就匆匆赶来,就见王刺史不知死活的与皇帝对峙。
许是因为皇帝站在太守府中,王刺史多少还有些估顾忌,但他与太守共事秦淮多年,对于太守的姻亲家族都有些了解,从来没见过皇帝出现,所以将皇帝归类为不大重要的那一类人,言谈举止不大客气。
“你若是将你身后那害人的青楼女子交出来,老夫自然罢手,也不必在此叨扰太守清净!”
太守赵荣之从未见过有人敢这样对皇帝说话,当下就是一怒:“王刺史好大的口气,什么事不必叫本官知晓?”
秦淮一带都是赵荣之治下,但王刺史掌握着地方兵将,平日里二人井水不犯河水,还从来没有红过脸。
王刺史没想到赵荣之竟然会直接跟他对上,想起二儿子失血过多的惨样,他也顾不上得罪赵荣之了:“怎么,太守这是想要包庇嫌犯吗?”
扶姣刺伤王二,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即便是王二霸王硬上弓在前扶姣才反抗,但她青楼女子的身份就是原罪。
王刺史自信,此时就算告到衙门去,他也占理。
皇帝挡在扶姣身前,冷硬的面部轮廓似乎更绷紧了些:“你待如何?”
他开口,赵荣之自然不敢再僭越讲话。
王刺史还依为皇帝是怕了,冷哼一声:“本官在秦淮多年,还从未见过像她这般嚣张恶毒的妓,如果不重重责罚,日后青楼中的人都学她这般行径,那还不乱了套了!以本官所言,就判其腰斩!”
皇帝怒极反笑。
腰斩乃是极刑,其痛苦不亚于斩首。
“你依何律法所判?”
“自然是圣上钦定的《武舜法议》!”
王刺史急着回去看儿子伤势,看赵荣之没有插手的意思,胆子就大了起来:“本官跟你这等人废什么话,一介贱民,懂什么律法,来人啊,把人给我拿下!”
他身后是带着卫兵来的,卫兵听令,上前将皇帝与扶姣团团围住,倒是很有眼色知道避开赵荣之这个太守。
可看到这一幕,赵荣之的脸都吓白了。
在他的府上派兵将皇帝围起来,这不是要置他于不义之地吗!这可是弑君造反啊!
扶姣看见这一幕,立刻从皇帝身后站出来,她明明那样纤细,却毅然决然的挡在皇帝面前,伸展双手以一个保护的姿态面对这些卫兵:“你们要抓的是我,不要连累旁人!”
皇帝垂眸看着,见那些卫兵果然伸手要来拉扯扶姣,手臂一抬将扶姣拦腰抱起放在身后,抬腿就是一脚,将为首之人生生踹出去十米之远,直到撞在太守府的门槛上,口吐鲜血。
长公主正倚在门边,看见生死不知的卫兵,冷笑一声:“真是不知死活。”
赵荣之立刻喊人:“来人!”
转眼之间,太守府上的卫兵们又将王刺史的人包围,剑尖直指王刺史,无半分敬畏之心。
王刺史大吼:“赵荣之,你府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兵马,你是要造反吗!待来日我奏明圣上,你必定下场凄惨!”
赵荣之看向王刺史的目光已经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了。
“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你竟然对我这个圣上钦封的刺史动手,真是好一个红颜祸水!”
红颜祸水几个字,放在一个弱女子身上是能要了命的,皇帝冷着脸,俯视着王刺史。
“让他闭嘴。”
立刻有人上前,压着王刺史的头,二话不说割了他的舌头。
王刺史带来的人都已经被拿下了,皇帝收拾一个刺史,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带着扶姣进入内室之前,皇帝都没给王刺史一个正眼,长公主也跟着走了,只留下赵荣之收拾残局。
在王刺史惊恐的目光之中,赵荣之叹息一声:“你我同为秦淮地方官多年,我也叫你死个明白,在天子面前也敢口出狂言,现在你该明白,什么叫做祸从口出的道理了。”
“拖下去,关进地牢,连带着王家上下的人都控制住,听候发落。”
这样雷厉风行的处置了一场祸事,皇帝却难得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身后有一道太过炽热的视线,叫他已过而立之年才体会到了什么叫深情难负。
“做什么看着我?”
扶姣还披着他的披风,爱惜的抚平上面的褶皱:“公子好厉害,公子是我见过的,最厉害最厉害的人。”
她一向是可怜的、柔弱的,鲜少这样活泼,看得皇帝一怔。
他刚要说什么,门口就传来长公主的声音,她出身皇家,又是先帝的嫡长女,自然是万千宠爱中长大,性子也就直来直往:“扶姑娘的嘴像抹了蜜一样,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形容我这弟弟。”
的确是头一回。
能跟皇帝这样相处的,也只有宫中的妃嫔了,她们都是大家闺秀,即便想要讨好皇帝也是舍不下脸说得这么直白的,能说几句溢美之词都算是张扬。
扶姣轻轻抬眼去看皇帝,露出眼底的几分娇羞与喜悦。
皇帝将这样的神情收入眼中,轻咳一声。
长公主看着二人之间的氛围,一笑,觉得这一趟果然没白出来,有些狭促:“既然此事已了,不如叫人送扶姑娘回醉花楼吧,咱们也不好就这么把人家楼里的人给带走。”
扶姣神情瞬间黯淡下来:“夫人说得是,是我今日莽撞冲动,已经给公子惹了许多麻烦,现下已经不该继续打扰了。”
皇帝一顿。
“天色已晚。”
长公主继续:“无妨,醉花楼晚上才最热闹。”
皇帝脸色微沉。
长公主加一把火:“即便咱们今日留下了扶姑娘,她早晚也是要回醉花楼的,你现在拦我有什么用?等日后咱们从灵山下来途经此地,或许还能与扶姑娘见一面。只是到时候,扶姑娘恐怕也留不出时间来见你我二人了。”
时间用来做什么,那还用长公主明说吗?
皇帝呼吸一窒。
【第七十七章
青楼花魁vs禁欲帝王13】
扶姣也脸色苍白。
长公主此举很明显,她就是想逼着皇帝自己说要留下扶姣。
皇帝现在如此,扶姣自然也要加一把火,她本就是世间难见的美人,露出如此哀婉的神色就更叫人心碎,只是她又通情达理,似乎看出了皇帝的为难,明明也期待着能够得到爱护,却还是笑着。
“如果是公子来,我一定会见。”
皇帝看着扶姣,她惨白的小脸上明明满是苦涩,但却硬要牵起嘴角,若是换成旁人,这样的表情恐怕会很难看,但换成是扶姣,就格外惹人怜爱。
至少皇帝无法置之不理。
“你愿不愿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