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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有点子冲动,有点子试探……

    前边这个人是门阀出身,是将帅,那枪套子扔在一边儿,“咔嚓”上了栓,莫说要她的命,要这一条巷子的人命也不过几分钟。可是有人偏生不知轻重,大概是这光天化日之下,又或者是那投在白窗纱上浅浅淡淡的日光,那在脚趾间钻来钻去的秋风,让人舒服得没着没落,夏泱泱啃的满口晶莹,睫毛上也都挂着迷离的泪花——她的脑仁子大约是飞了。

    傅煜明沉静如水地看着她,夏泱泱就也凝神回敬,眸子里含着水,可又凶巴巴的,两排小牙儿又上了劲儿;到后来,傅煜明又长又密的睫毛也沾了水润,眉头皱了起来,凤眼半闭着,喉头里带出绵长的一息。

    他睁开眼,神情复杂地看着夏泱泱把潮红的指节从口中取出来。

    “怎么就……如此看重我呢?”

    夏泱泱歪着头,伸出胳膊,手掌从傅煜明耳根子滑到下巴颏儿:“哥哥说笑了,哥哥这么好看,谁不喜欢呐。”

    她趁着傅煜明目光朦胧,冷不丁在他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亲嘴嘴儿,不要脸!”

    笼子里那只八哥儿突然呱噪了起来。这鸟儿也是奇怪,明明之前纠缠得难解难分,它闷头睡大觉,这会儿子只不过脸蛋儿上蜻蜓点水,它倒是咋呼着“不要脸”。当下屋子里这俩人,若是亲哪儿就不要哪儿,怕是连指甲都留不下了。

    傅煜明东西收拾好,人就准备走了。

    夏泱泱其实心里嘀嘀咕咕,她从前就听说“穷人跟富人做朋友,穷人一定吃亏”。当然,这话倒也不一定对。

    不过,现在傅煜明拿了她的东西,折腾干了她的人,然后没事儿的人一样走了。属实是她吃了亏的。但是转念一想,还不是她自己不要?

    只不过夏泱泱如今吃的用的,买望远镜的钱,说到底都是原主存下的。要不然傅煜明给她五块大洋买这望远镜,夏泱泱肯定就收下了。

    但其实吃不吃亏,无非看遇到的是谁。就像现在,傅煜明走到门口,就突然站在那里了。他微微垂下头说:“其实你想看流星雨的话,我家里倒还有支望远镜。”

    夏泱泱眸子一亮,禁不住嘴角上翘——她可真就等着这邀约呢!

    这条世界线上的事情,她可是知道一些呢,就比如观星这个事情,是傅煜明先喜欢上,他那表姐才跟着一起的。所以,傅煜明怎么可能自己没有一支天文望远镜呢?

    ……

    表姐生日当天,傅煜明如愿把这望远镜送了过去。这礼物不会太过贵重,但有格调,与众不同——十分妥帖,十分贴心,十分疏离,的的确确就像是傅少帅会备下的东西。不过,生日当天没机会说多少话,第二天一大早,表姐就派人叫傅煜明去她家公馆。

    傅煜明这位表姐家住得也不远,她如今是银行行长的夫人,跟傅家一个住半山腰,一个住山脚。

    表姐从傅煜明手里接过康乃馨:“昨天才送了礼物,怎么今天又送?”

    傅煜明说:“也没,家里摘的。”

    那康乃馨修剪得整整齐齐,带着露水,一看就知道是他又绕了路去花店买的。表姐心中了然:“阿煜你可真是有心了。”

    傅煜明这位表姐人生得瘦,身上到处都是棱角,当了夫人也没能养得丰腴一点儿。

    这位表姐跟寻常亲戚可不一样。她从小父母双亡,才投奔了姨夫傅大帅。寄人篱下总是艰难,最初的几年,她生怕傅煜明不成器,傅大帅找个新老婆生新孩子;后两年又怕傅大帅看上她,找她当新老婆。

    不过,傅家人是厚道的,她婚事算是称心如意了。

    寒暄了一阵儿,表姐问:“我听说你去了那……那巷子那边儿?”

    傅煜明知道她的意思,点了点头:“之前以为父亲有个外室流落在外,不过现在看来是搞错了。”

    “搞错了?”

    表姐轻笑了一声,偏着头,眯眼瞧着他,“我可是听说,你去了不止一次。可是有什么难为的?你这孩子就是心善。搞错不搞错的,那人跟姨夫相好这事儿总不像有假。你发了话,哪个还敢不听的。何必让外边风言风语地传着?还不如干脆接回来。不过,接回来也别在府里养着,就送回姨夫老家吧。”

    “我知道了。”

    “你知道?!”

    表姐不依不饶,“你知道外边都说什么?说你喜欢上你爹的外室。”

    傅煜明手指头微微动了一下,不急不徐地说:“这还真可笑,我要是真跟她相好,干嘛不直接用我爹的名头带回家,近水楼台岂不是更好。”

    “谁跟你讲这道理?!”

    表姐说,“

    这世上多的是脏的,蠢的。你也不小了,还用我再同你讲?”

    第169章

    ◎金陵一梦(4)◎

    表姐说的话,

    傅煜明从不反驳。他沉吟不语,在表姐眼里就是乖顺听话,心里也就满意起来,

    又一起欢欢喜喜吃了便饭。

    傅煜明临走时候,表姐要去同他拥抱。

    傅煜明身子过电一样往后错了错。

    “你这还跟姐姐见外?”

    表姐嗔怪,

    “小时候连尿布都给你换过。”

    明明是她没分寸,

    况且她投亲的时候,

    傅煜明都已经四五岁了,

    哪还用得着尿布。可毕竟是表姐,傅煜明笑笑,也不说破。

    走出公馆大门,想着表姐说“多的是脏的,蠢的”,傅煜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夏泱泱,那烟花巷子,

    推开哪扇门,

    里边满满登登迎面来的都是脏污,

    愚蠢。但想到夏泱泱,

    却觉得“清透”,“狡黠”……

    然而,

    这念头却又让他张惶了。

    ……

    既然是清倌人,

    就要开门迎客。

    到了贴秋膘的时候,

    烟花巷子的书寓照例办咬秋宴。宾客平时也有在书寓吃酒摆席,

    多个名头只不过是多个由头挣钱。而且“咬秋”这两个字,听着就带着股香艳的味道。所以其实无非是吃吃瓜,

    啃啃桃儿的事情,

    非要弄些动静出来。

    夏泱泱的管事嬷嬷提前两天就已经拿了贵客的钱,

    立秋当天会带三五好友来吃。嬷嬷没说是谁,夏泱泱还以为来的会是傅煜明,可是到了那天,才知道是当地商会的会长。

    这会长姓常,颇有名望。

    夏泱泱笑眯眯来陪着吃酒,这一遭,她是真的要把系统叫下来讨打。攻略卡牌上的小姐姐是一回事儿,陪别人,这属于“另外的价钱”。

    可是系统另有说辞:宿主可以自行处理,一切以攻略对象为目标。

    自行处理?她还能不陪吗?

    不过一席人还算规矩。常会长是招待朋友,带了两个外省人,说是生意上的伙伴。三个人长得也都还体面,不过夏泱泱觉得他们不是寻常商人,身上少了点钱味儿。

    不过招待的也不就光夏泱泱,相熟的书寓也来了两个先生,都有技艺傍身。

    一边儿吃东西,一边儿吹拉弹唱的,靡靡小调声声入耳,酒不醉人人自醉。

    那常会长渐渐眉飞色舞,兴头上来,跟管事说:“嬷嬷,我想送夏先生个自由身。”

    (这自由身的意思,也不是真自由。这场面话,大家都懂,也只能这么说。)

    ……

    这常会长之前就认得原主,跟原主吃饭说话,听听曲儿也是有的。所以他今天这一提,跟一见钟情没什么关系的。若说相貌,桌上另外那两个先生长得还更出挑些。

    原世界线里,原主这时候已经进了大帅府了,也就没有这一出。夏泱泱正跟那两个先生给这几位贵客布菜,听见常会长这么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不过她本来人就镇定,况且还有点儿原主的记忆在身上,多少是见过些酒局的。

    那管事嬷嬷笑着说:“常会长这是逗我开心了,这哪里高攀得起啊。”

    夏泱泱见管事嬷嬷婉言推脱,心下稍安。

    常会长说:“嬷嬷呦,你也知道,我发妻年初没的。你看看,我有六个儿子,四个女儿,都等着人来管。现在讲究文明,找小老婆,我是丢不起那个人的。家世差不多的姑娘,来当续弦,我怕不懂看顾孩子;门第次一点,就担心亲家事务太多。”

    他放下筷子,摊开手,“嬷嬷你瞧,还有谁比夏先生更可心?”

    夏泱泱本来以为他听出管事嬷嬷拒绝的意思,就会换个话题,谁知道看样子竟然是十分认真。一番话,不愧是从商会会长嘴里说出来的,可真算计得精刮。

    “夸个海口,夏先生要想找个归宿,在这城中,怕是也没有我老常更合适的。泱泱在常家,是续弦。”

    续弦,不是外室,也不是妾。这话说出口,那可真是诚意十足。

    管事嬷嬷看了一眼夏泱泱,说:“那我可就替泱泱先应下来了……”

    之后又唱了一支曲儿,夏泱泱忽然胃痛了起来,小脸儿煞白,眉头脸蛋儿都拧了起来,眼眶子红红的,泪水在里边打转儿。大家就都劝她回房歇着。

    夏泱泱就卡着腰,咬着手绢儿,哀哀戚戚地说:“那怎么成,今天几位贵客给面子,就是死也得死在这儿呐。”

    管事嬷嬷笑着啐她:“真是痛昏头了,瞎说些不吉利的诨话,快回去歇着吧。现在非让你陪着,常会长怕是会骂人了。”

    夏泱泱到了房里,婆姨煮了热姜水端给她。

    “刚才怪热的,这东西喝了会上火,你放一边儿吧。”

    夏泱泱旗袍扣子解了几颗,歇在榻上,一点儿难受的样子也没有。

    “我就是不想在楼下陪着了,这样大的事情,嬷嬷怎么能也不商量就直接应下。”

    那婆姨没说话,目光纠结地往身后看。

    “我还当你真是福薄的,刚有好事儿上门就病起来了。”

    帘子哗啦啦一响,管事嬷嬷撩开珠帘走到屋里来:“你不是这么拎不清的人啊。这还要怎么商量,去常家哪里不好?又是当正经的太太,你还想要什么?”

    “之前不是说好了的吗?我帮嬷嬷带好新倌人,再说以后的事。”夏泱泱盯着那管事嬷嬷,看着她那副神气,突然间明白了,“……是嬷嬷从别的书寓过了倌人来吧。”

    难怪也不要再讨姑娘来了。

    “你倒不用替嬷嬷操心,总而言之是为你好的。”

    “可是嬷嬷,你就不怕傅少帅那边不乐意?”

    管事嬷嬷吸了口气:“实话说了吧,等你去了常家,我这边就关掉。回老家养老去。”

    “常会长这么大方?”?

    “泱泱,你记得我说过,我从前也是员外家的女儿,出来做这行,做梦都想攒够钱,把家买回来。如今,常会长把我爹败掉的庄子买回来了。”

    这么大手笔,夏泱泱倒真没想到。也有点奇怪,不过是找个人操持家事,怎么会这么舍得?

    “泱泱,你可别怪我。咱们母女一场,嬷嬷也是为你想,这常会长为你做到这地步,肯定会对你好的。”

    夏泱泱见她这样,也不再说,好女不吃眼前亏,就作出一副乖顺的样子。

    主要是傅煜明是这两郡望上的土皇帝,这城就这么大,有头有脸的人也是数得出的。夏泱泱笃定,常会长离开这儿,到他自己家之前,要夏泱泱当续弦这个消息,就会传进傅煜明的耳朵里。她就不信傅煜明能坐视不理,于是该吃吃,该喝喝,每天还是笑笑闹闹。

    可是太阳东升西落,几天过去了,书寓门口的巷子还是那条巷子,路边的树倒是一天天见秃,每天早上叶子就掉一地。

    夏泱泱当天晚上就睡不着了,辗转反侧间,突然就悟出两件事儿来,傅煜明到现在也没来,一是他确实沉得住气,二是他可能就真没拿自己当盘儿菜。

    夏泱泱能屈能伸,想通了这件事儿,熬到天蒙蒙亮,外边有鸟叫了,就翻身下了床。衣服也没穿,披了件晨袍就拿着鹅毛笔写信。写了一半儿,心烦肚子饿,就坐在靠窗的贵妃椅上,叫大姐给她弄早饭来。

    这楼下有株二十多岁的玉兰花,长得茁壮繁盛,花苞刚出来的时候,香味儿都能飘到书寓门口。现在虽然是秋天,可是花还没全开败。

    夏泱泱觉得自己八成是魔怔了,居然觉得傅煜明站在树底下呢。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儿,想什么来什么。

    可她揉了揉眼睛,树底下还是傅煜明。

    夏泱泱把晨袍拉了拉,差点儿直接跑下楼去看看。可还是稳住没动,正好大姐端了甜粥进屋,夏泱泱就叫她去请傅少帅进来说话。

    她又急急忙忙用蘸了热水的毛巾腾了腾脸,把脸皮子蒸得潮乎乎,嫩生生的。想了想,又用手指肚儿揉开了胭脂膏,轻轻点了点儿在唇上。

    这时候那大姐才上来,身后却没跟着傅煜明。

    夏泱泱一看就又明白了,这是傅家大公子那清高别扭的毛病又犯了。

    可她总是个通透的人,山既然不过来,那她就到山前边儿好了。

    夏泱泱把晨袍在身上紧了紧,就到楼下。一推开门,就看见傅煜明正站在门口儿呢。

    她忍不住弯起眼笑了起来:“一大早儿,你怎么来啦?”

    傅煜明道:“不知怎么,就溜达到这边儿了。”

    “吃了饭没?”

    夏泱泱用手在傅煜明胸口拍了拍,他身上制服是厚呢子料儿,摸着硬挺,“我还没吃,你进来陪我吃甜粥。”

    傅煜明本来还站着不动。

    那常会长的事情,他比哪个都清楚。可是他在家里等着夏泱泱求援,那人却几天儿都没给个信儿。

    这叫他心里十分不痛快。他本来就对这烟花巷子里的女子厌弃。这些日子,唯有对夏泱泱刮目相看了些。可是这沉积的偏见打破困难,要是再往回退一步,可就太容易了。

    傅煜明思忖,莫非她是真的乐意,她只不过是贪图荣华安逸的一个人。他给她设下的局,竟然正中了她下怀了吗?

    他就这样想着,一大早居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夏泱泱这里。

    可是,当夏泱泱站在门口,他又并不想再进去。

    这时候,门前街上走过一个昨夜宿醉在这巷子的人,朝着这边嚷了一声:“这不是傅少帅?”

    傅煜明正要扭头看,夏泱泱却把手贴在他脸颊,拢着他的后脑,不叫他回头。

    “一大早上的,说什么醉话吶……还不赶紧回家去。”

    夏泱泱朝着那衣衫不整的醉鬼嬉笑着骂道。

    她撒了手,却往屋里头退了一步,偏着头看着傅煜明说:“好哥哥,进屋子里来说话。”

    第170章

    ◎金陵一梦(5)◎

    一进小楼,

    一股粥香就扑鼻而来。这粥是那小大姐一大早起来熬的,米粒儿翻花,米油都熬出来了。

    甭管什么地界儿,

    五谷杂粮到哪儿都是五谷杂粮。

    这烟花巷子里头的烟火味儿,跟大帅公馆里头的也没什么不一样。

    傅煜明站在门口,

    手上黑色小羊皮的皮手套也不摘:“承蒙你上次割爱,

    那贺礼对方喜欢得很。我欠你一个人情,

    今后若有什么事,

    我傅煜明随叫随到。”

    “随叫随到?”

    夏泱泱眼睛一亮,袅袅婷婷靠着桌子坐下,“那敢情好。我得憋个大事儿才不吃亏……”

    傅煜明冷冷道:“不吃亏?你难不成什么事情都要算计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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