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现在是他的身体机械性的往前冲，带着油然而生的本能，就像……就像个脱离独立思考的单细胞。所以就很痛苦，因为脑子告诉他很累，心里在说没必要，但身体一点也不听他的使唤。
如果再这样下去，最终结果就是他跑死在路上，毕竟他自己的身体有几斤几两他最清楚不过。
他不停的在心里洗脑，以前没得选，现在他不想跑这么快！
凭借强大的意志力，他的速度终于慢下来，望着前面第二名越来越远的背影，他如释重负，感激涕零。
等后面的人越过他的时候，他更是差点感动的笑出声。
冲吧，冲吧，快点冲吧，他愿意把这个伟大的机会让给他们！
至于现在冲到第一的麦拉……
算了，傻孩子也就一身力气能用了，让他玩玩吧。
“娇娇……”他喘着气发出一声气音，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哑的不像话，喉咙像有把火在烧。
但他又停不下来，怕回个头不小心把自己的脖子扭断，只好小声小声的像只猫叫。
万一呢，万一他家娇娇追上来呢。
一下子上头跑过去没看到他怎么办。
“余子。”
清冽的嗓音脸不红气不喘，游刃有余，好听的不得了。
他侧过头，一眼就看到和他齐肩的陆桥，两眼发亮的看着他。
“娇……”他放弃了，嗓子实在说不出来话了。
但同床共枕的默契让陆桥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发现了不对劲，不敢用力往前跑，所以一直在减速。”
余子颤颤巍巍的竖起一个大拇指，表示他家娇娇真聪明。
只是人与人之间也有着巨大的差别。
他脸色苍白，满头冷汗，活像个跑了十公里马拉松，只剩下意志力在飘的弱鸡选手。
而陆桥不紧不慢，神色不变，像个在公园里晨练的老大爷。
他用力的咽了下口水，喉咙痛的他眉头紧皱。
“如果不跑到最前……我们……可能会死在里面……”
“你怕输吗。”
他摇摇头，对胜利的渴望已经在他身体的日渐消瘦中一去不复返了。
“我也无所谓，这本来就只是个游戏。”
陆桥眉眼平淡，关于几年前的心结在游戏里已经慢慢找到了答案。
徐刊的人生唯有在那一天和他有了交集点，可他现在已经不需要费力去磨灭当时的阴影，因为有个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捂住他的眼睛。
“我只是有一点难过。”
他轻轻的说出声，没什么表情的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曾经想过，如果他早点知道徐刊遭遇了什么，他能伸出手帮帮他，结局会是怎样，毕竟他曾离他那么近。
可是没有如果，也不会有所谓的“早点知道”。
在慢跑中，他看着前面望不到尽头的路，脚下并不平坦，身边有无数个人在超过他，无形中带给他压迫感。
心里忽然就觉得好像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跑的是徐刊曾经跑过的路，过五关斩六将，只是他有意识，知道那些不美好，所以不想往前跑，可他又没得选，连停下都做不到。
“以前我没得选……”他喃喃的吐出这句话。
“这辈子我不想当人了。”
余子目光温和的看着他，接出他停在嘴边的后半句话。
忽然，他神情一滞，脑海闪过一抹灵光，连他不知不觉中停下来都没有意识到。
还是陆桥发现他停在原地没有动，才伸手拉住了他。
余子迅速回神，身体又开始机械的往前跑，只是比人家走路也没有快多少。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两眼晶亮的看着陆桥，心中豁然开朗，一种油然而生的通透遍布他的全身，让他精神一震。
陆桥眉眼微动，“很有可能。”
两人相视一笑。
不可能经历了几个游戏下来，这场游戏和徐刊毫无关系，看似到处都充满杀机，像是再简单不过的逃生游戏，可没有徐刊，又处处都是徐刊。
试问你经历了徐刊经历的一切，生命即将要走到尽头，临死前，神明许你一个愿望，你最想要什么。
“下辈子，我不想做人了。”
一切都倒带往回看，游戏用尽手段激发你的求生欲.望，让你拼了命的跑到最前面，路上给你制造无数的困难，连身体都在本能的欺骗下往前冲，可它们真的是邪恶的那一方吗。
会不会它们真正想要说的是：别去，留下吧，留在这里，别再往前跑了，外面一点都不美好。
寒意悄无声息的遍布他的全身，仿佛徐刊化作了空气，变成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是狗头人、是熊熊大火上的油锅、是蜘蛛人、是想要把你留下的小道、是宛若主宰的聚光灯。
周围的气流带着风卷过无数道声音。
别去，别走，留下吧！
余子又悄无声息的停了下来，他的身体回归到他的意识，大脑重新掌控了他的行动力，他一把拉住陆桥的手，迫使他停在原地。
“如果让你选，你想再来一次，还是彻底放弃。”
余子那双淡泊的桃花眼从来没有这么浓烈的情绪，亮的能把人吸进去。
陆桥张了张嘴，停在嘴边的话顿了一下。
“没有如果。”
很残酷的事实，他有再多的同情也无法做到和徐刊真正的感同身受，又怎么能帮他做选择。
“但如果是我，我会选择重来一次。”
余子眸色微震，抬起头看向他。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平静而又充满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要完结了
最后一章
答案无解。
人生没有重来，即使有，他们也无法帮徐刊做选择。
“那就出去吧。”他目光坚定的看着陆桥。
之前所有与徐刊有关的猜想全都抛之脑后，摒弃那些杂念，他只是他，陆桥只是陆桥，面对这条通往生命的长路，按照当下的选择往前跑。
“嗯。”陆桥抿着笑，黑漆漆的眼睛比灯火还要亮。
两人同时往前跑，身体和大脑的意识保持同一步调，这种感觉简直不能更好。
或许人并不是要当咸鱼，也不是因为害怕受伤就停在原地，只不过是厌恶外界有太多的声音化为一双双手在后面推着你走。
人从生下来开始，听的不是鸟语蝉鸣，而是各种催促期待的声音。
那些笑声与欢呼，通通都不属于你。
余子越跑，越觉得这条路无望又希望，矛盾的让人浑身颤栗，心脏乱跳。
他体力终归不如陆桥，又因为前面的消耗太大，如果不是因为强大的意志力，他根本就坚持不到现在。
陆桥为了照顾他，特意和他保持同一步调，微微喘着气，薄唇微张，细汗滑动的样子性感的不得了。
余子忍不住心里一笑，都到这种累死累活的地步了，脑子里还是控制不住那些黄.色废料。
“嘶……”
眼前模糊了一下，他踉踉跄跄的差点被绊倒，心脏猛地一悸的感觉让他瞬间恢复清醒。
回过头，发现绊倒他的是一具尸体。
他眼眸微微震动，抿着干燥起皮的唇。
路上的失败者与淘汰者出现了。
他和陆桥对视一眼，两人没有任何停留的继续往前跑，心里除了疲惫与自顾不暇，难以升起更多的波动。
说来残酷，大家不过都是猫哭耗子假慈悲，除了唏嘘只有少掉一个竞争对手的欣喜。
“还行吗。”
陆桥担忧的看着他，那副样子好像在说，如果他说不行，立马就要背起他跑。
“行。”失血的唇扬起一个笑，漂亮的桃花眼带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虽然他很想加速给陆桥看看他有多行，但疲惫的身体只能勉强维持这个速度。
在现实世界里缺失的锻炼，在这里算是补全了。
原本伟岸宽阔的大路越跑越狭窄，好像连空气都在减少。
一路上的尸体也越来越多，无一例外全都是在路上跑死的。
甚至他们还看到了刘伽乐的女朋友，娇小的身体俯趴在地上，头侧在一边，露出面如死灰的脸，整个人带着一种枯朽，像在沙漠里行进数十天的旅人，最后掏空所有的力气化为长路中的一抔沙土。
虽然全须全尾，连点血都没沾，但那副死相却比之前所有被虐杀的尸体还要可怕。
一种化为灰烬的绝望让人不由得精神崩溃。
越往前，他们看到的人越多。
有人倒下了，有人佝偻着身体缓慢前行，身体已经像坏死的枯木随时都能倒下，那双眼睛却还亮着最后的烛火。
一直到后面，他们甚至看到有人边拖着沉重的脚步边崩溃的大哭。
有点像末世后的求生，压抑的人喘不过气。
余子无法看到自己的样子，但在陆桥的眼里，他的脸色比那些躺在地上的人没有好多少，如果不是眼睛还带着神采，恐怕陆桥都以为跑在自己身边的人是个被掏空灵魂的活死人。
“再坚持一下。”
听到陆桥的声音，余子的眼睛亮了一些，他强打起精神呼出一口气，看了眼陆桥，又因为这个微小的动作太耗费精力，只好继续木木的看着前方。
他扯开嘴角，半开玩笑的说：“我还以为你会心疼我不让我跑了。”
平常在家里他要锻炼，陆桥恨不得推荐他去跟公园里的老爷爷打太极，在跑步机上跑出几滴汗都能心疼的不得了。
可以说，余子能有今天，还多亏了陆桥的无限宠溺。
陆桥抿了下唇，愧疚又纠结的神色果然是把他的话当真了。
他又笑了几声，喉咙冒出阵阵腥气。
“老婆还在这，老公当然不能放弃，下辈子还要在一起呢。”
陆桥的眼睛猛地一亮，简直能变成火把人烤化。
“下辈子还要在一起！”
他的眼睛被汗水蒙住，除了陆桥那双眼睛，他根本就看不清陆桥的脸。
“当然。”他咳了一声，喉咙润了一点，咂咂嘴尝出了一点血腥味，大概是吐血了。
下辈子还要在一起实在带着太强的诱.惑力，好像现在他们真的跑在人生的起点，尽头是他们许下的下一辈子。
连感觉要死的余子都迸发出了一股强劲的力量，嗯，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堪比回光返照。
跨过数不尽的尸体，越过无数个人，到最后全凭意识在操.控身体往前跑，旁边的陆桥面色红润，薄汗滑过脖颈，外套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掉了，只剩下一件黑色背心，跑动的时候，能隐约看到结实的身体。
余子脸白的跟鬼一样，“娇娇，你怎么一点都不累。”
陆桥调整着呼吸，越跑越容光焕发，鼻尖带汗的样子莫名的有种色气。
“我大学的时候参加过马拉松。”
余子：“……”
昏昏沉沉中听到了前面不小的动静。
抖落睫毛上的一滴汗水，才看清所有跑到终点的人都挤成一团，你推我搡的互不相让。
而前面一个大概仅供一人进去的出口，像绝望后最后的曙光。
只要出去就能重来一次。
“教……授……”
歪坐在地上的刘伽乐哆嗦着唇叫了他一声，不过一段时间没见，他好像被抽干了一样。
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麦拉靠坐在一边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苍白瘦削的模样如一具枯骨。
他眉心一跳，拖着快要失去知觉的两条腿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麦拉的面前，看到他木然的样子，他伸出手，却有些不敢碰他。
即将要脱口而出的声音也堵在嗓子里发不出来。
最后他瞳孔震动的闭上了他那双眼睛。
“哎~好累啊……”
“……”
“嘶，你打我干什么。”
余子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手痒。”
麦拉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坐在地上没动，余子看过去才发现他两条腿全断了，目测还是骨头都碎了的那种。
“没挤过他们，被揍了。”
麦子说的支支吾吾，估计这个被揍有待商榷，怎么看都像是被围殴。
作为一个充大头跑第一的人，踩断他两条腿已经算幸运了。
在他们说话的片刻，又有好几个人被丢了出来，其中有几个没了呼吸，脖子歪曲的不成样子。
那些人已经杀红了眼，像野兽一样除了那个出口脑子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
整整三百个玩家，到这里只剩下最后几十个。
“找准机会你就钻出去。”
陆桥在他耳边留下一句话，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已经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比起那些垂死挣扎只凭本能行动的野兽，陆桥一个头脑清醒四肢健全的人远超出他们一大截。
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一个“异类”，所有人都把猩红的眼睛对准他，陆桥瞬间就吸引了所有的炮火。
“教授，快！”
刘伽乐趁机抱住一个人的腿，着急的示意他快点跑过去。
余子咬紧牙根，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