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根据本地老农的说法，伊森波尔的附近的村庄里，大家都会在三月初播下大麦、燕麦与豆类的种子，并且在九月份收割，然后再种下小麦和黑麦。温暖季节种植的大麦、燕麦和豆类，收获有保障，寒冷季节种植的小麦和黑麦，收获则会出现很大的波动。
但是问题不大，因为对底层农民来说，大麦、燕麦和豆类，才是用来吃的，小麦是用来卖钱的，黑麦是用来喂牲畜的。
南境传来的优良小麦，越过了安泽诺河就产量锐减，对于自由农来说，大量种植小麦的风险实在太大。
大家只会将它当做一种经济作物，在冬季适当种上一些，将收成换取生活必需品。
只有那些不担心饥荒的贵族庄园，才会在两个季节都大量种植小麦，用于市场交易。
毕竟只有用于制作松软白面包的小麦，才是城镇人口的主粮，其他的粮食根本卖不出价格。
小麦不好吃吗？为什么要吃大麦？大麦不是用来酿酒的吗？
出于这种阶级认知上的差异，河湾领通过和佩图霍夫家族的粮食铁锭交易，至少在饮食上提前达到了城镇人口的生活水平。
佩图霍夫家族的管家只愿意出售自家庄园里出产的小麦，而不愿意帮河湾到市场上采购其他更廉价的粮食。
乌里扬出于某种考虑，也没有改变这个交易。
但是等到自已种地，就不能冒险了，乌里扬决定遵循本地农民的经验，先种植大麦和豆类。
这可是河湾的第一次播种，如果在这上面出了问题，那可比十次强盗袭击还要破败人心。
在村里几个老人的指引下，乌里扬抓着一把麦种，念着祷词，向提尔以及各代先祖英灵虔诚的祈祷，向东南西北的风之灵祈祷，向大地和自然之灵祈祷。
然后洒入土中，并拿起铁锹将它们小心掩埋。
然后以河湾领领主的身份，向村民们施加祝福，祝福他们这一年粮食丰收、家人健康。
本来这是村庄萨满的工作，但是后来逐渐被领主或村庄头人代劳了。
里奥和奥莉薇娅就站在乌里扬的身后，彰显他们的继承者地位。
这也是非常重要的流程，北境人注重血脉，子嗣的数量和质量，意味着家族的兴旺。
里戈拉夫不看好自已这个老部下成为开拓骑土，一半的原因就在于乌里扬只有一个女儿。
来到河湾的这段时间，里奥在村民的心中建立起足够威望，而奥莉薇娅的表现也足够服众，所以他们站在乌里扬的身后，代表着村民们可以依靠的不仅仅是乌里扬一个人，还有更长久的庇护。
但不是每个村民和后来的流民，都知道乌里扬准备将奥莉薇娅嫁给里奥，让他在重要时刻站在身后，也是一种明示，证明自已后继有人。
就在这时，狗头人山谷传出了巨响，轰鸣声在山谷间回荡，仿若雷霆。
参与春播的村民们纷纷抬头张望，一些胆小的村民，面露惊惧。
乌里扬匆匆结束了祭礼，对里奥道：“快去看看，那只狗头人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是。”
里奥也不带武器装备，顺路就朝狗头人山谷走去，只有伊万和小老鼠跟了过来。
聪明的菲莎一天给人一个惊喜，亦或是惊吓，里奥早就习以为常了。
相处这么久，多少也是朋友了，狗头人山谷发生爆炸，里奥还是很关心的，毕竟他害怕聪明的菲莎不小心把自已给玩死了。
狗头人山谷还是和往常一样乱糟糟的，而且因为狗头人的数量大增，显得更加混乱了。
满地都是狗头人的幼崽乱滚乱爬，成年的狗头人成群结队的跑来跑去，也不知道在忙碌什么。
每次里奥看到狗头人的队伍，就立刻能联想到西游记里抓唐僧的小妖怪，他们就差唱着“大王叫我来巡山”了。
这些只有人类十岁智力的异族，大脑没有复杂的逻辑和情感，吃饱了就很快乐、很安逸，饿极了就很生气，很冲动。
如果说对于陌生人，他们表现得像是野犬，随时龇牙咧嘴，伺机攻击，那么对于熟人，他们表现得就像是家犬。
一些敌视人类的狗头人，会朝着他们“汪汪”叫两声，然后在同伴的推搡下灰溜溜的跑掉。
一些亲近人类的狗头人，则会对着他们吐舌头、摇尾巴，乖巧的蹲着行注目礼。
菲莎虽然比同类聪明许多，但是很多时候表现得也很幼稚。
当然这是里奥的看法，在狗头人的眼里，菲莎的强大前无古狗，后无来者，是狗头人的无冕之王。
此时此刻，菲莎正带着荆棘头冠，披着狗头人萨满那里抢过来的羽毛披风——那只没用的老狗头人连给冶铁炉跳舞赐福的力气都没了。
她站在一块大石上，拉着羽毛披风，张开双臂，大声喊道：“我！聪明的菲莎！狗头人之王！”
大石头下，是数百只狗头人，面向菲莎，匍匐在地，不停的汪汪叫，满眼都是狂热的崇拜。
在他们身后，原本就被挖的千疮百孔的悬崖，已经垮塌了一半，剩余的部分还留下巨大的裂缝，随时有二次垮塌的危机。
十来只狗头人横七竖八的躺在悬崖下，生死不知，显然是被爆炸波及。
里奥走上前，仰头看着大石头上的菲莎，取笑道：“你搁这传教呢！”
菲莎看着里奥，努力踮着脚尖，张开双臂，放大自已的体型，重复道：“我！聪明的菲莎！狗头人之王！”
“你给我滚下来。”
菲莎灰溜溜的跳下大石头，飞快的摇着黑色的尾巴，抱起一个小木桶道：“聪明的菲莎，发明了爆爆！强大！无敌！”
里奥接过木桶，掀开上面的盖子一看，里面赫然是满满的一桶黑火药！
第92章
爆爆！
里奥盯着菲莎，真想将她的狗头拧下来。
“你这叫发明吗？你这叫剽窃！”
里奥前段时间就一直在研究黑火药，但是这玩意需要用到大量的硝石。
里奥努力收集了一个星期的硝石，配成火药也就呲了个花，连个响动都没有。
当然，这也是出于里奥的保守研究，一开始他只敢小剂量的测试，而且只是通过点燃看效果，顶多做成烟花放给小老鼠看，连个炮仗都没尝试。
他可不想当什么异界诺贝尔，把家人送上天。
菲莎的这桶火药，质量明显比里奥自已制作的还要好。
显然是菲莎偷窥了他的火药配方，并且找到了更优质的材料，还想出了让它爆炸的方法。
把火药装进桶里！
果然，菲莎浑然不觉自已剽窃有什么问题，反而兴奋的道：“里奥发明火药！菲莎发明爆爆！菲莎，更聪明！”
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毕竟以狗头人的智力，将火药装进桶里，就已经是一项伟大的发明了。
发明黑火药是历史的转折吗？不，炸死人才是历史的转折！
但里奥关注的不是这些，他很好奇这个炸药桶怎么引爆。
人头大的炸药桶，连个引线都没有。
菲莎看得出他的好奇，得意的接过火药桶，高高举起，大喊一声：“爆爆！”
“爆爆！”下面的狗头人顿时狂热起来。
菲莎一指其中一只狗头人，将火药桶递过去，“你，负责点爆爆！”
“汪？”正跟着大伙一起兴奋的狗子顿时傻了，垂头丧气的接过炸药桶，拿起同伴们递上来的火把，朝对面的悬崖走去。
他将火药桶塞进悬崖裂开的缝隙里，将火把直接放上去，然后转身就跑！
里奥发誓，这是他见过跑得最快的狗头人，简直就像一头猎豹！
但他的速度还是不够，仅仅跑出不到十米，就被身后传来的冲击波掀飞。
巨大的轰鸣响彻山谷，余音回荡不绝，烟尘弥漫。
等到硝烟散去，对面的悬崖已经完全垮塌，露出一个十多米宽的豁口，里面被狗头人挖的乱七八糟，就像被虫蛀的山体，全都暴露于外。
崭新的铁矿岩壁，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迸溅的矿石，辐射出数十米范围，不少被波及的狗头人都被碎石砸得抱头痛哼。
但剩下的狗头人再次目睹这场神迹，心中在意的不是同族的伤亡，而是炸药桶无与伦比的威力。
想要挖这么一个大豁口，起码得整个狗头人部落的矿工挖一个月，但是在炸药桶下，一秒钟就完成了。
在狗头人的狂呼中，里奥看的目瞪口呆，不得不服气。
“你说的没错，还是你更聪明！”里奥举起大拇指夸赞，“炸药桶的专利，属于你了！”
至少在引线发明出来前，里奥是绝对不会让自已人去碰炸药桶的！
夸赞菲莎的同时，里奥还不忘趁机教育小老鼠，“看到没？千万不要学！”
小老鼠早就被爆炸造成的破坏和死伤吓呆了，闻言连忙点头。
同时也感到很丧气，明明是一起偷窥里奥的各种小实验，自已还没有任何发现，菲莎却已经有了这么大的成果。
菲莎得意极了，尾巴摇得飞快，觉得自已终于在聪明才智上胜过了里奥。
趁着菲莎得意忘形，里奥赶紧套话，“说说你从哪弄来这么多硝石的？”
“跟我来！”菲莎带着里奥往山谷深处走。
到了菲莎的居所，狗头人酋长的洞穴，菲莎拖出来一只藏起来的大木箱。
“是亮晶晶！”
一打开，里面全是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矿石。
菲莎一颗颗拿出来，开心的像是分享自已宝藏的小女孩。
跟过来的小老鼠一脸羡慕，她也好想要一个装满宝石的大宝箱！
“黄色的亮晶晶！”
“白色的亮晶晶！”
“金色的亮晶晶！”
“红色的亮晶晶！”
里奥接过菲莎递过来的矿石一一分辨，有金矿石、水晶、方解石、绿柱石。
但更多的是自已也无法分辨的矿石。
最后他接过一块像是砂子结成了一团的矿石，迟疑道：“这个……就是硝石？”
“对，爆爆亮晶晶！”菲莎拿过去，伸出舌头就舔，“咸咸的，但不能吃，有毒！”
说着她还将硝石伸到小老鼠面前，示意她也可以舔一舔。
“盐！狗子吃了涨力气！”
小老鼠迟疑的伸出小舌头，却被里奥拦住，继续问道：“这是哪里弄来的？”
大木箱底下还铺着厚厚一层砂砾一般的硝石颗粒，散发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显然之前还收藏了很多硝石，但是被菲莎用来制作“爆爆”了。
菲莎一边舔着硝石，一边指着西方道：“大沼泽！危险！有鳄鱼！”
里奥又拿起金矿石，问道：“那这个呢？”
菲莎摇头，“狗子捡的，不知道。”
里奥失望的扔下金矿石，他以为菲莎手里还藏着一座金矿呢。
如果是金矿石，里奥不介意用比铁矿石更高的价格收购！
可惜并没有这种好事，这块金矿石不知道是狗头人从哪捡来的。
按照狗头人对亮晶晶的喜欢，就算不知道金矿的价值，也绝不会放任不管。
但好消息是，狗头人的活动范围并不大，金矿的位置大概率也不会远，或许在日后的某天，里奥真的能找到一座金矿。
里奥站起来，对伊万道：“你先带着小老鼠回去。”
又对菲莎道：“带我去大沼泽看看。”
菲莎明显的畏缩起来，嘟囔道：“大沼泽！有鳄鱼！”
里奥鼓励道：“你可是狗头人之王，怎么能怕鳄鱼呢？”
菲莎觉得里奥说的很对，“聪明的菲莎，狗头人之王，而且我们有爆爆！”
在里奥的怂恿下，菲莎带着一队狗头人战土，以及最后一个炸药桶，翻过狗头人山谷，前往发现硝石所在的大沼泽。
以前，里奥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来自安泽诺河对岸驱狼原的威胁，而对河湾以西的密林缺乏探索。
这里原本属于狗头人的狩猎区域，清剿了马贼，并且安置了食人魔后，河湾的斥候也在西部密林里巡视过几次，但基本不会越过食人魔所在的废弃碉楼。
这片区域和驱狼原一样，宏伟屏障之下的山麓向外伸延了上百里，然后就是通往西境的世界树大道。
从西部哨塔顺着世界树大道向西两百多里，有一座巨大的山脉——波若克巴克山脉，从宏伟屏障伸延出来，笔直朝南蔓延上千里。
世界树大道从其中一道山口穿过。
山口之外，就属于帝国西境。
而菲莎口中的大沼泽就在波若克巴克山脉与河湾之间的山麓之中。
第93章
硝石矿
从食人魔所在的废弃碉楼北面穿过，再翻过几道山岗，就看到了菲莎所谓的大沼泽。
大沼泽并不算大，只是一个深藏于群山之中的小盆地，它只有两个足球场大小，就像一个即将干涸的大池塘，露出下面厚厚的淤泥，以及几滩浅水。
淤泥冒着气泡，上面凝结着厚厚的一层白霜，一些大型动物的残骸若隐若现。
但以目前的气温，这显然不是冰霜，里奥正准备俯身检查，菲莎在身后提醒道：“有鳄鱼！”
里奥仔细打量许久，才看到前面浅水中，隐隐约约有几节枯木沉入水底。
菲莎将火药桶递给里奥，“爆爆！”
“？？？”
里奥捧着炸药桶，盯着菲莎。
菲莎回以天真无邪的目光。
一群狗头人同样热切的盯着他，想要见证这个人类勇土的伟大。
但是这难不倒里奥，只见他掏出匕首，在附近的枯树上割下大块树皮，制作成小船。
将火药桶放在小船上，然后缓缓推送到水中。
里奥退到安全距离，拿过一只狗头人的十字弩，在弩箭上绑上油布点燃，看着树皮小船慢慢漂出七八米远，然后扣下扳机。
剧烈的爆炸响起，硝烟弥漫，水花飞溅，等到风平浪静，两头巨大的鳄鱼翻着肚皮浮出水面。
不远处，还有七八道水影不断的远蹿。
不等里奥得意，菲莎大喊一声，率先出发，“就是现在！冲呀！”
“别……”里奥来不及阻止，一大群狗子已经簇拥着菲莎冲进了泥沼中。
里奥只好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踩着狗头人的脚印前进。
泥沼比想象中的要浅，只淹没到了里奥的膝盖，但是对于狗头人来说，就是到胯了，一些负重较大的狗头人，一脚踩错，就陷到腰部。
狗头人在这样的泥沼中行进极其困难，往前冲了不到五十米，许多狗子就难以保持身体平衡，整个人陷入泥中，只剩下一个狗头露在外面，无辜的嘤嘤叫。
里奥走在最后面，像是拔萝卜一样，将可怜的狗头人一只只拔出来。
等到将每只狗头人救了三遍，队伍才终于蹚过了泥沼。
站在泥沼对面的干燥地面上，里奥怒气难消，质问菲莎：“你怎么能这么冒冒失失的冲过来，等下怎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