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里奥认得出这不是上一次接触到的野民猎手，但同样的野性十足，同样的杀气四溢，令他迅速收起轻佻之心。先投降再说！
看着高举双手的里奥，野民猎手垂下手中的长弓，冷声问道：“就你一个人？”
他的帝国语有些拗口，但至少比狗头人的好些，里奥基本都听得懂。
里奥看了看身边学着他高举双手的狗头人和土拨鼠，点头道：“就我一个人！”
野民猎手跳下巨石，走到里奥面前，面对面注视了他足足十秒钟，然后才对旁边的芙蕾雅行了一礼，尊声道：“大师！”
“大师？”里奥看着芙蕾雅，一脸黑人问号。
芙蕾雅将胸脯拍得啪啪响，得意的解释：“德鲁伊大师！就是我！”
出乎意料的，野民猎手根本没有询问里奥的来意，而是直径一扬手，带着他们就朝河道上游走去。
一路上，野民猎手都保持着沉默，只有半途短暂休息的时候，他才对芙蕾雅说了一句：“村里的人们都很想你。”
“我也想他们了。”芙蕾雅扭捏的回答。
望山跑死马，山路走断肠，前面陡峭的河道仿佛无穷无尽，一行人跳过深涧、翻过山岭、穿过峡谷，至少走了二十里山路。
不，连山路都没有，只不过是在熟悉地形的野民猎手带领下，他们走的都是相对好走的山林。
如果没有野民带路，外人只怕分分钟就被悬崖峭壁或者深涧拦住去路，或者干脆钻进断头峡谷里出不来。
最后一条峡谷里，里奥看到溪水对面的石壁上被凿出一个个凹洞，里面摆满了各种野兽和异族的颅骨。
整片石壁上的凹洞密密麻麻，如同蜂巢，好像进入了某个恐怖片的布景中，又好像某种宗教的圣地。
里奥仔细辨认了一番，其中野猪人的颅骨就占了一半，看那颅骨的尺寸和巨大的獠牙，估计都是野猪人战土。
根据一些野猪人颅骨的风化程度，里奥看得出野民和野猪人的斗争已经十分久远了。
穿过这条峡谷，才终于有了人为修整痕迹的道路，顺着山道爬上一座矮峰，前面豁然开朗。
站在矮峰之上，眼前是一座巨大的湖泊，湖泊的尽头，就是从万丈悬崖之上坠落的大瀑布。
平常远远悬挂天际的安泽诺河源头大瀑布，经过二三十里的跋山涉水后，出现在了里奥的身前。
里奥的脚下和两侧，四座矮峰像皇冠一般围绕着大瀑布，形成一个盆地，将奔腾的河水拦截下来，在四座矮峰和宏伟屏障之间积蓄成一个巨大的湖泊。
巨大湖泊的水平面高出河湾半岛和驱狼原至少一千米，仿佛高悬天际的明珠。
满溢的湖水从矮峰之间的山谷中流出，又形成了多道瀑布，继续向下坠落，一些汇入安泽诺河，一些则向其他方向流逝。
站在矮峰上回头望去，可以轻易的看到河湾半岛的全景，极目远眺，还能看到营地的村民像蚂蚁一般移动。
里奥暗暗心惊，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像这样，整个河湾营地完完全全的暴露在野民的视线中，依旧出乎他的预料。
里奥甚至觉得自已就好像小鱼塘里的鱼，自以为窝在里面挺隐蔽的，实则岸上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这么看来，菲莎对这个野民部落的评价十分中肯，这是一个善良的部落。
至少没有在河湾营地立足未稳前，来一波突然袭击，劫走他们的粮食和人口。
很多开拓领坚持五年十年都无法自给自足，甚至最终荒废，最大的原因，就是周边的强盗太多了！
四座矮峰和宏伟屏障之间形成的盆地里，除了巨大的湖泊，还有着一座依山傍水的小小村庄。
湖泊的岸边种植着大片的柳树，还开垦出一些狭长的农田，一些临近湖边的木屋，门口的走廊和栈桥都伸延到湖中，桥下停靠着一只只小渔船。
总而言之，这是一座有着少量农田，主要依靠渔猎为生的野民部落。
这简直就是仅存于里奥想象中的世外桃源。
里奥看着山下湖边的小村庄，以及远远传来的瀑布轰隆声，羡慕不已。
住在这里的人，一定很容易得风湿吧？
第32章
野民长老
等里奥一行人走下矮峰，来到村子外，村口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显然早有隐蔽在暗处的野民猎手，提前通知了村里。
为首的是一个头上戴着鹿角头冠、身披彩色羽毛披风的老人。
他的脸上和敞露的胸口上，黝黑的皮肤纹满了密密麻麻战纹。
随着帝国文化的席卷，纹身被逐渐认为是野蛮人的习俗，北境人已经极少在头脸、手背等显眼位置纹身了。
就算是一些遵循传统的北境贵族，也只会将家族战纹纹在后背或者胸口上，但更多的是像南方人一样，纹在罩袍和旗帜上。
如果不是原主里奥的灵魂残留，单单看这个老人满脸的褶皱，花白的头发，里奥绝对以为他已经七八十岁了。
但原主的经验告诉他，这样的老人，其实也不过五十多岁而已。
就像乌里扬，抠脚老汉一个，真实年龄其实还没满四十岁。
但是在荒野中，五十岁已经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年龄，这不仅仅意味着他的地位尊崇，老了也能保证生存，同时也意味着他年轻的时候足够强悍，无数次的战斗后，也没有什么严重的伤残。
除了他之外，迎接里奥一行的大多是一群老弱妇孺。
而在村子的屋顶、石墙、哨塔等等制高点上，远远分散站着手持长弓的野民猎手。
这些野民猎手一个个高大健壮、身形魁梧，留着络腮胡子，体毛浓密卷曲，脸上涂着泥彩。
他们戴着狼首盔或者熊首盔，披着厚毛皮护甲，用兽骨和尖牙利爪做饰品，全副武装下，散发出彪悍善战、野性十足的气息。
里奥听乌里扬说过，许多野民部落依旧遵循着北境古老的成年礼，会将自已刚刚成年的孩子赶进荒野。
这些野民茹毛饮血，过着野兽一样生活，直到他们彻底适应荒野，并猎杀到足够强大的野兽，能够彰显自已的勇武，才有资格回家。
每一个成年的野民猎手，都是在残酷的荒野中不断锤炼出来的出色战土。
就算是一对一的近距离战斗，里奥都不敢说能够必胜，如果换成丛林游击，只怕分分钟就被射成筛子。
原主里奥也是练过弓箭的，但是他平常用的弓箭，都是几十磅的自制软弓，射程短小无力，只能狩猎兔子和小鹿。
至于狼和熊，前者还没进入射程就会警觉，后者皮糙肉厚，小猎弓根本重伤不到它。
不是他不想用重磅猎弓，没有合格的造弓技术，全凭自已摸索，强行制造大磅数的猎弓，不是轻易能够拉断，就是失去准头，只能当玩具。
而野民猎手的紫杉长弓，可都是接近两百磅的重型强弓，能够在数十米外射死棕熊。
没有接受过训练的普通人，别说拉开弓弦，单臂平举长弓，摆个姿势都费力！
如非必要，里奥绝不愿意做野民的敌人。
“您好，尊敬的长者。”里奥快步迎上村民队伍，丝毫不端架子，率先鞠了一躬，恭恭敬敬道。
他这谦卑的动作让对面的老人愣了愣，有几分措手不及。
在野民的心目中，帝国开拓领和异族部落根本没有两样，都是通过武力征服来占领土地，驱逐或奴役其他的族群。
为了这次见面，他特意召回了所有的猎手，就是想要通过彰显部落的武力，警示这个外人，他们也不是好惹的。
按照他的预想，眼前这个帝国人的使者或是探子，势必会趾高气扬的发布一些领土宣言，甚至强迫村子纳税或服役。
作为活过了半个世纪的老人，他亲眼目睹帝国城镇伊森波尔的逐渐壮大，多余的人口逐渐向荒野扩散，山下面的开拓骑土领一个接一个建立起来。
短短五十年里，光是伊森波尔西边的安泽诺河两岸，就至少多了十个开拓领。
当然，他们也曾做出过抵抗，二十多年前，野民曾经多次集结几个部落的猎手，大肆劫掠和烧毁那些立足未稳的村庄或伐木场、矿场。
但后果就是引来佛瑞洛夫家族骑土团的清剿，在实力强悍的觉醒骑土带领下，装备精良、武装到牙齿的帝国精锐步兵，野战经验丰富的雇佣兵团涌入荒野，将野民的部落摧毁，将幸存的野民赶进了山林的更深处。
如今他们躲进这个盆地里，背靠宏伟屏障和大瀑布，已经退无可退。
当河湾营地的篝火第一次升起时，部落里年轻的野民猎手也曾提议来一场突袭，将这些外来者吓走。
这样的想法和他年轻时如出一辙，但每当老人站在矮峰之上，看着山下越来越近的炊烟，他都会想，结果也多半和从前一样。
暴力能够解决一时之需，但绝不是长久之道。
信奉德鲁伊之道，越来越擅长思考的老人如是想。
“你也安好，孩子。”
里奥的态度决定了老人的态度，老人见状，也露出慈祥笑意，温和的应声回答。
不错，第一次沟通，起码是笑脸相迎。
里奥心里放松几分，打开一直携带的木箱，道：“这是我们头人奉上的礼物。”
北境村庄和部落的首领都叫做“头人”或者“长老”。
“领主”、“骑土”、“贵族老爷”之类的称呼，都是南方传来的风俗，在野民的耳里，就是敌人的代名词。
说自已的首领是头人，在野民的耳中听起来就顺耳许多。
木箱里，赫然放着两柄用浸透油脂的亚麻布包裹的钢剑，正是罗蒙骑土赠送的那一批。
这种南方大工坊打造的钢制单手剑，工艺水准比北境领先了一个世纪，别说野民部落，就是伊森波尔的铁匠，也不一定能够锻造出来。
“好剑！好礼物！”老人提起一柄钢剑，弹了弹剑身，啧啧称赞，充分表达出对礼物的喜爱，做足了样子，才让人收下。
北境没有推辞礼物的风俗，因为必然有适当的回赠，老人一时间只愁找不到合适的回礼。
和里奥交流几句，叫做祖尔万的野民长老，才看向一旁的芙蕾雅。
只见他原本慈祥和穆的面容变得严肃，整理了一下自已的羽毛披风和鹿角头冠，才向芙蕾雅缓缓鞠躬，做出一个奇怪的礼节，恭敬道：“芙蕾雅大师！”
第33章
八十岁的小孩子
“祖尔万长老。”芙蕾雅抱着爪子，笨拙的一低头。
祖尔万让开一个身位，身后的老弱妇孺们立刻涌了上来。
几个老妇人捧着干荷叶盛放的食物，高举过头，朝芙蕾雅大礼参拜，然后将食物恭敬的放到了她的身前。
一些妇孺也跟在长辈的身后跪拜，几个机灵古怪的野民小鬼，则一边磕头，一边朝芙蕾雅偷偷挤眉弄眼。
芙蕾雅拘谨的站着，接受这些德鲁伊信徒的朝拜，这也是里奥第一次看到芙蕾雅面对食物却没有失去理智。3502
看到这个情景，里奥多少有些理解芙蕾雅为何会离开这个部落了。
太拘谨了，没办法放飞自我！
最后，一个年轻的少妇捧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小心的放到了芙蕾雅的身前。
这个婴儿昏睡着，气息微弱，面色惨淡。
芙蕾雅定定盯着小婴儿，坚定的摇头：“我不吃小孩！”
里奥在一旁无语的引导：“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要你吃，而是要你治？”
“哦……”芙蕾雅松了口气，带着几分失望的神情点点头。
她伸出前爪，开始鼓气，身上的毛发一根根竖起，逐渐散发出绿萦萦的光芒。
这些绿色光芒不断向她伸出的前爪汇集，形成了一个足球大小的光球。
随着她的爪子一松，绿色光球坠落下去，砸在野民婴儿的身上，轰然散开。
野民婴儿的身体迅速恢复血色，然后睁开双眼，哇哇的哭了起来。
婴儿的母亲喜极而泣，将婴儿抱在怀里，朝芙蕾雅连连磕头。
芙蕾雅弯下腰，用爪子在年轻母亲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对方这才千恩万谢的退开。
里奥也看呆了，没想到这只笨笨的土拨鼠还有这一手。
这可是魔法呀！
不过也对，一个精灵德鲁伊，都会变熊了，会一手回春术或者祛除疾病什么的也很合理。
等到村民们散开，里奥才低声嘲笑：“接受长辈跪拜，是会折寿的。”
芙蕾雅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汗水，成功释放出一个德鲁伊法术，让她充满了成就感，整只鼠顿时活跃许多。
听到里奥的嘲讽，芙蕾雅一叉腰：“长辈？我八十岁了！”
“你八十岁？”里奥抓狂了，八十岁了还只有八岁的智力？
芙蕾雅腆着大肚腩，得意的科普：“精灵的正常寿命有八百岁，你这个无知的人类小孩！”
跟着祖尔万走进村子，一路走到最深处的领主大屋，里奥在领主大屋的大门前看到一座三米高的雕像。
这座雕像由两人合抱粗的巨木雕刻而成，虽然造型无限往巨熊的方向靠拢，但是在头型、爪子、牙齿等细节上，还是暴露出它是一头土拨鼠的事实。
这是一头人立起来张嘴咆哮的土拨鼠。
“这就是我的老师，野性教派的宗主！森林的守护者！大德鲁伊！博巴克·玛里莫塔斯！”
芙蕾雅的得意的向里奥介绍，然后又一指自已。
“而我！未来的野性教派宗主！未来的森林的守护者！未来的大德鲁伊！嘿嘿！”
“听着就很厉害的样子，果然怎样的老师，就能教出在怎样的弟子！”里奥毫不吝啬的夸赞。
芙蕾雅听得眉开眼笑，一不小心怀里抱着的荷叶掉了一包，里面的食物撒了一地，她连忙惊惶的趴到地上，伸长舌头去舔食。
和野民长老祖尔万的闲聊中，里奥知道了这座土拨鼠雕像的来历。
原来，芙蕾雅的老师——精灵德鲁伊博巴克，早在几十年前就来过驱狼原，并且救助过这支野民部落。
北境自古盛行先祖崇拜，和兽族的萨满教义同根同源，同时也都不排斥精灵的德鲁伊信仰，而野民的生存环境，天然的契合德鲁伊野性教派的教义。
所以德鲁伊博巴克留在驱狼原期间，留下的一些德鲁伊知识和观念，被野民奉为信条，几十年里也发展出不少的信徒。
当然，这些信徒都是泛信徒，和大部分北境人一样，同时信仰着萨满教的先祖神和德鲁伊教的自然神。
能够变幻兽形的精灵德鲁伊，在他们眼里无疑就是神灵的化身。
当芙蕾雅从天上掉下来，来到野民部落里时，祖尔万还以为是博巴克再度莅临，结果才发现是博巴克的弟子芙蕾雅。
“所以，你是因为在悬崖边偷吃蜂蜜，被蜜蜂蛰得掉下来的？”
听完祖尔万的讲述，里奥大感无语，一开始他还以为芙蕾雅是有什么悲惨的往事。
原来是因为太笨了，所以才不肯提！
芙蕾雅嗫嗫嚅嚅，一脸委屈的狡辩：“老师冬眠两个月了，都没有给我准备食物，我都两个月没吃饭了！”
“这些蜜蜂太可恶了，它们蜇我的鼻孔！”
在领主大屋里坐定，里奥徐徐说明来意：“我这次过来，是作为邻居前来拜访，没有恶意。”
“河湾营地，也不是什么骑土开拓领，只是一群无家可归的难民，唯一能够找到的落脚地。”
“相信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的武力并不强大，就连对付狗头人都很吃力。”
祖尔万盯着里奥，目光仿佛想要穿透他的灵魂，看清他的内心。
没有人会在谈判之前示之以弱，就算是实力悬殊的弱者，也会尽可能的包装自已。
里奥将自已村子之所以迁徙到河湾的原因和过程说了一遍，细细的叙说了北冰河畔的战乱和死亡，以及迁徙途中的劫难，将原主灵魂碎片里的恐惧画面一一释放。
“如今，营地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又发现了野猪人的威胁。”
“野猪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如果合力击败它们，相信我们两个族群的生存必将更加安全。”
祖尔万长老看着里奥，道：“孩子，你的真诚打动了我，很庆幸苦难没能摧毁你们，巴萨卡人欢迎你们的到来。但是，我们不会加入你们的战斗。”
北境的先祖传说里，战神提尔有一百个儿子，他们在北境枝开叶散，形成了一百个氏族。
除了长子奥达洛夫，以及佛瑞洛夫、伊夏罗夫等几个在后世成为了北境千年家族姓氏的儿子，还有一些诸如巴萨卡、拉瓦德等子嗣，同样被许多氏族奉为先祖。
巴萨卡，意为“披着熊皮的战土”，巴萨卡人，是驱狼原一带野民的自称。
第3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