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赵福生就道:“看起来年纪不大相配啊。”
她这句话一下又将女人得罪了。
“客人——”那女人扭身要说话,货郎连忙将她拉住,讨好的笑道:
“是年纪不配,但我们确实是夫妻,在这十里坡卖货很多年了,许多人都认得我们罗六夫妇。”
赵福生点头,问他:
“你就是罗六?”
“是。”他点了点头,又介绍身边的女人:
“这是孙三娘子,也是我的老婆。”
说完,正欲低头咬饼,却见赵福生仍盯着他看,不由有些尴尬,下意识的就问:
“客人,吃饼吗?”
他话一说完,顿时就后悔了。
不止是他后悔,坐在他身边的孙三娘也狠狠揪了一下他腰侧,疼得他一张大脸不住抽搐。
“要。”
赵福生不跟他客气,点了点头,冲他招手:
“给我拿过来。”
她的话令刘义真等人有些诧异。
镇魔司可不缺食物。
出行时大家备了干粮,肉干、饼馍那是足够吃几天的。
那货郎一看就生活困苦,捏在他手里的饼子卖相也不佳,里面还夹杂了粗糠,看着就是喇嗓子的,赵福生要来干什么?
货郎听闻这话,愣了一愣。
但话都说出口了,这会儿也不好反悔,于是在自家婆娘阴沉着脸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起身,拿着饼往赵福生走了过来。
“客人,吃饼。”
货郎走到赵福生身边,将包好的半个饼子往赵福生递了过来。
她坐在地上,但却与那站在身侧的货郎几乎等高,此时伸手接饼时,手指难免与罗六的手相碰。
这罗六在外头走了许久,手背倒是冰凉,但手心温热,不像鬼物。
赵福生将饼一接过,就顺手递给了一旁的张传世:
“老张,吃饼。”
“……”
本来搞不懂她为什么要找货郎要饼的张传世一见她递过来的饼子,顿时惊了。
等他回过神时,摇了摇头:
“老张不想吃饼——”
他话没说完,便见赵福生眼里露出警告之色——这是要他非吃不可的眼神,比先前喂他喝孟婆汤时还要坚决许多。
张传世本来就难看的脸色瞬间更垮了。
“这——”
他今日乱吃的东西令他命都送了,这会儿还要吃……
张传世苦着脸将饼子接过。
那饼只有小儿巴掌大,硬得惊人,里面掺杂了糠渣与粗粮、菜头,呈黑色,一看就不好吃。
他不知道赵福生为什么要逼他吃,但与赵福生相处多时,张传世也摸清了她一些性格。
在闲暇玩笑时,只要言语不冒犯,便是开个玩笑她也并不计较。
但如果是在正事上,她决定的事是乾纲独断的,最不喜欢别人置疑。
反正已经死了,张传世不信这馍馍还能毒死他。
他心中一横,将这饼子全塞进嘴中,几口嚼了就想强吞下肚。
张传世在吃饼前已经有心理准备,但那饼的干硬远超他的想像。
粗粮饼子一入喉,便随即哽住,噎得他直探脖。
“坏了。”
赵福生露出懊恼的神色:
“把人噎住了。”她看向罗六:“你们有水么?”
货郎被张传世吃相震住,又见噎了人,有些惊慌的转头看向孙三娘。
孙三娘不情不愿的翻找柜子,拿出两个空瘪瘪的竹筒,晃了两下,摇头道:
“没了。”
罗六就急道:“外间正好有口井,你们——”
“劳烦你们帮我打些水进来。”
赵福生将他的话打断。
孙三娘一听这话就恼了,站起身来:
“凭——”
她单手叉腰,正要发飙,就听赵福生道:
“相逢即是有缘,既然碰到了,你们又大方,我们也不能小气了。”
说完,转头看向孟婆:
“孟婆看粥熟了没有,也给这两人打一碗。”
她这话一说完,先前还有些不快的孙三娘顿时眼睛都亮了。
“这就去打、这就去打。”
她深怕赵福生反悔,连忙招呼货郎:
“罗六,你还不快跟我一起去为贵客打些水进来。”
货郎应了一声,二人提着竹筒迅速出去了。
等他们一走,刘义真就看向了赵福生:
“你察觉不对劲儿了?”
赵福生将二人打发出庙,这才道:
“我接饼时碰了罗六的手,是温热的,走动间又有影子,不像鬼物。”
一旁张传世哽了半天。
他身体已经死了,这点儿粗粮可哽不死他,趁着两人离开,便将嘴里的粗粮吐在掌中,一把扔进了火堆里。
‘轰。’
火焰被食物残渣一泼晃了晃,焰色变黑,一股浓烟从火堆中逸出。
“大人,那你咋打发他们出去打水?”
他与蒯满周先前就已经去外间井里看过,井底已经干涸,半点儿水都没有。
垂挂在井边的木桶落下去后便撞到了地底,发出脆声响,像是井底泥干得都发硬了,仿佛此地发生过旱灾似的。
【第302章
来喝仙汤(5K大更)】
第三百零二章
刘义真神色一动,抬头看向赵福生。
赵福生面对张传世的疑问,皱了皱眉:
“种种迹象表明,这两夫妻没有问题,但我有一种感觉,这两人不对劲儿。”
两人身下有影子,说话、行事如常,看到刘义真身边的黑棺时,还说了一句吉祥话——这些都证明夫妻两人就是寻常人。
但十里坡如今大变样,已经疑似沦为了鬼域。
这样怪异的环境中,出现了一对正常的夫妇,这事儿如何看都不大对劲儿。
“更何况我觉得这一切还有不寻常之处——”赵福生冷静分析:
“断头的泥像,干枯的井,却偏偏有才刚洗不久的瓦罐。”
几人前一刻还说一入十里坡没有遇到活人,接着这两人便立即出现,“巧合得有些过分了。”
赵福生说的这些话都很有道理,但刘义真仍开口道:
“可是鬼是没有记忆与想法的。”
人死如灯灭。
死了就是死了。
纵然厉鬼复苏之后尸身不会腐朽,但始终与活人阴阳相隔,不会再有情感、血缘的羁绊,只剩杀戮的本能。
“罗六夫妇与我们对答如流,神情鲜活,仅凭这一点,他们就不太像鬼。”
赵福生找罗六要吃的时,孙三娘又气又憋屈,狠狠掐了罗六一下,罗六身体吃疼表情不舍,这些都不是鬼物能展现的丰富情感。
“他们像是活人。”
刘义真说的话又长又多,还很有道理,张传世又‘呸呸’两声,将嘴里的食物残渣吐了出来,点头道:
“义真说得对。”
“原则上没错。”赵福生表情耐人寻味,说了一声。
刘义真愣了一愣,接着忍俊不禁,吐槽道:
“你说这话真像我爷——”
他一说完,又想起赵福生几次故意模仿老气横秋的语气占他便宜,心中又有些后悔。
好在此时大家在商讨正事,厉鬼当前,赵福生暂时没有与他开玩笑的心情。
刘义真心中一松,道:
“我爷在世时,说话也是这个德性。”
说完,故意清了下嗓子,道:
“原则上没错——也就是错了;原则上是不行的——那就是可以。”他提起已故的长辈,脸上的神情柔和了些。
此时的他不再像平时一样老成持重,反倒神情间多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应有的朝气。
孟婆轻轻的笑了一声。
张传世也‘嘿嘿’笑道:
“义真的意思是,大人这话有玄机,是指义真说错了?”
“……”
赵福生也不由低头笑了笑,索性直言道:
“厉鬼确实没有情感与思维,但凡事都有例外。”说完,她转头看向蒯满周:
“例如蒯良村鬼案时,我们被困在鬼村的‘过去’,我们就曾与死者打过交道。”
真正的厉鬼不会与人有情感的交流。
但困在过去的回忆却会使人产生认知错觉,误以为它们还是正常的‘人’。
如果不能清醒的认知到这一点,一旦陷入鬼案内,便会吃大亏。
她的提醒令得先前还嘻嘻哈哈神情轻松的几人心中一凛。
刘义真收敛了笑容,点了点头:
“是,我确实经验少了些。”
张传世也有些后怕:
“对,蒯良村鬼案时,最初谁也没想到那些村民是鬼——”
说完,他又有些心虚的看了蒯满周一眼,见小孩似是并不在意后,心中才松了口气。
“还有一种情况,”赵福生顿了片刻,接着才道:
“就是除了我们被困在厉鬼的回忆中之外,还有可能我们是被困在了梦境中。”
她话音一落,张传世等人面色微变。
赵福生又道:
“你们不要忘了,我们这一次要面临的案子中,鬼物最擅长梦中杀人。”
刘义真的眼神有些紧张。
镇压厉鬼和办鬼案、跟鬼打交道那是两回事。
他虽说与鬼相处多年,但与鬼打交道的经验确实浅薄,赵福生心思深,人又谨慎,行事比他周全很多。
这一次同行办案,虽说鬼还没有真正出现在他眼前,但就凭至今所见所闻,也让他有所收获。
“似梦似幻,如真亦假。”赵福生道: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都需要我们自己去发现,去试探。”
与罗六夫妇对话、找他们讨要食物,观察他们的神情,碰触他们的身体,都是试探的一环。
让他们帮忙打水也是。
“老张跟满周出去打水时,井是枯的,就看这夫妻两人回来时,能不能打回来水。”赵福生道。
孟婆听到这里,眼里已经满是笑意,撕肉的手一顿,转头看向赵福生:
“大人觉得他们能打水回来吗?”
她问的是赵福生,但张传世却抢先回答:
“那估计打不回。”
张传世的头摇了摇:
“井干得很。”
孟婆不理他,只是看向赵福生:
“大人觉得呢?”
刘义真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好奇。
就连一直状似在认真玩稻草的蒯满周也抬起了头,一双眼睛盯着赵福生看,等她的回答。
面对众人注视,赵福生微微一笑:
“我觉得他们能打回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