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纸人张面色严肃。赵福生心中一跳,顿时想起这桩四十年前的卷宗上,苏泷在末尾提醒着:没有驭使煞级以上鬼物的令司,不要踏足刘氏宗祠。
原来在几十年前,刘家闹的鬼极有可能就已经达到了煞级了。
【第30章
厉鬼来历】
第三十章
“我听范大哥提醒过,厉鬼复苏的条件苛刻,一般人死后,变成厉鬼的机率并不高。”赵福生提出疑问。
纸人张被她打断了话,神情并没有不快,反倒点了点头:
“不错。厉鬼的形成,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他说这话时,不由自主的叹息了一声,一双眉头紧皱,眼中露出几分愁苦、不甘之色。
他裸露在外的手抖了一下,但很快又缩回他宽大的黑袖中。
赵福生一见,便知道他此话出自真心,且带着几分遗憾与失落。
她心中一动。
这老头儿阴险狡诈,且惯会装模作样。
从双方见面,无论他是嬉笑怒骂,还是杀机外露,都给赵福生一种皮相伪装的不真实之感,可他此时提起‘厉鬼形成’时,却有一瞬间的情绪外露。
但纸人张很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他眼神重新变得木然,并深深的看了赵福生一眼:
“可惜就是这么巧合,这个人死后变成了厉鬼,且达到煞级以上了!”
他说完,索性再解释:
“你以前对鬼祸恐怕不太了解,范必死可有跟你讲解过,鬼物也有等阶之分的?”
赵福生没有说话,他自己又皱了下眉:
“我这样说也不准确,鬼又没有喜恶想法及情感、意识,又哪知等级之分?这些等级,是与鬼打交道的人根据经验来评判的。”
赵福生从他的话中,再度捕捉到了一个关于鬼的信息:鬼物是没有喜恶与情感的,兴许行事全凭杀戮与嗜血的冲动。
“一般来说,厉鬼复苏条件虽说苛刻,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厉鬼总会成形,无论是横死、枉死,亦或是和平死亡,甚至寿终正寝的人都有可能厉鬼复苏,这个事情说不清楚,朝廷也找不到厉鬼复苏的规则。”
纸人张望着赵福生。
他的眼皮达拉了下来,拉下了他的眼尾,使他的眼睛形成一种三角形的形状,那眼神有些木讷,但被他打量的人却诡异的能感受到他无处不在的视线,给人的感觉不自在极了。
“但厉鬼复苏也就罢了,新死之人复苏的厉鬼便能达到煞级以上,这是绝无仅有的事了。”
赵福生将他所说的话牢牢的记在心里。
“当时煞级鬼祸一形成,便将帝京笼罩,死了不少的人。”纸人张笑了笑,那脸皮拉出皱褶:
“可也幸亏此事是发生在帝京,天子脚下,也是镇魔司的大本营,多的是能人异士,其中不乏许多驭使了煞级以上厉鬼的人。”
“最终,众人合力将此鬼镇压,复苏的厉鬼尸身被分解。”
“鬼可以被分解?”赵福生听到这里,不由发出疑问。
范必死先前提到过镇魔司对于处理厉鬼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将其驱赶,一种则是镇压。
但此时纸人张却提到了另一种处理厉鬼的模式,那就是分解。
“你如果有能力,厉鬼也是可以被分解的。”纸人张点了点头:
“以我们目前对于鬼物的了解,厉鬼共分五阶。”
‘悉索’的声响中,他慢条斯理的再度将手从袖子之中钻了出来。
虽说赵福生已经注意到他手掌肤理的怪异之处,可此时再看纸人张那雪白细腻的手,仍有些不大适应——她总觉得这手‘簇新’,与他的老脸格格不入。
纸人张这一次并不介意被赵福生再看自己的手,他甚至故意将五指摊开:
“祟、凶、煞、祸、灾。”
每说一个字,他就将手指弯折,直到五指并握成。
纸人张的话解开了赵福生心中的疑惑,她对于鬼物的等级定位终于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也就是说,缠在她身上随时准备要她命的厉鬼,竟然已经是鬼中的凶物。
但她随即又心生疑惑。
大汉朝的人真的对于鬼物的了解足够深吗?厉鬼是否真的如纸人张所说,只有五个品阶?
“这五阶鬼物如何判断?”她不由自主的发问。
纸人张就‘哼哼’冷笑了两声:
“这一方面,镇魔司的人才是行家,我说得多了,不如你自己去捉摸。”他事不关己,凉薄的道:
“如果你命大,将来遇到不同的鬼物,自然就知道它们属于哪个品阶。”
这老头儿好像还在记恨赵福生先前威胁他的事,此时故意卖了个关子。
赵福生闻言没有出声。
她身怀封神榜,事实上封神榜对于鬼物的品级自有判断,但封神榜的断定好像是需要她与鬼物打了交道之后才行,这样一来,自然不利于她提前收集消息。
可惜纸人张不肯多说,她心中暗暗记下这一笔。
纸人张说完之后,那种诡异的窥探感又来了,赵福生皱眉转头四处望去。
屋子四周摆满了无数的‘人皮纸’,除此之外,这屋中除了两人之外并没有再隐藏其他人,那些窥探的视线似是无处不在,不知来源于何地。
纸人张见她四处探望,不由扯了扯嘴角,并没有再纠缠于她的问题,而是再次将话题拐回正道上:
“鬼物品阶越是往上则越难缠,相反,驭鬼之人越是驭使强大的鬼物,则越容易失控早死。”
赵福生压下那种被窥探后的不舒服感觉,接话道:
“而鬼不会死,这样一来,就会失去平衡。”
纸人张点了点头:
“但人毕竟是人,与鬼不同的地方,是人会思考,会合作,有理智。因此早在先汉之前,就已经有人发现鬼物虽然不能被彻底杀死,却可以将它们肢解,降低它们的品阶,打压它们的能力。”
完整的厉鬼实力强悍,会制造大范围的杀孽,但一旦这个鬼被分解之后,杀伤力就会大减,且能力也会大幅降低。
“帝京内的这个鬼就是如此。”
他说了半天,终于在此时才将话题扯回到刘化成遭遇的鬼祸之上:
“这个鬼被分解之后,一部分的尸身被压制于帝都之中,而另一部分尸身,则另有去处。”
“它被刘家带回了万安县?”赵福生问。
“是。”纸人张与她打交道的时间不长,可也多少摸出了一些赵福生的性情。
她与纸人张原先想像的截然不同,聪明、细心,既识时务,但在关键时刻却又有豁得出去的果断与狠辣之心。
范氏兄弟看走了眼,没有能将祸水东引,恐怕还引回了一个祸水。
他心中冷笑,接着说道:
“这个事情本身就是因刘化成而起,最终形成鬼祸,死了不少的人,镇魔司也因此而受到了祸害,当时死了一个拥有祸级厉鬼的金将级大人物。”
赵福生听到此处,简直可以想像当时京城的灾难。
范必死说过,镇魔司的驭鬼之人若非正常的死亡,驭使的厉鬼必然失控,又会形成新的鬼祸,到时会变成新的鬼劫。
“……”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一想到自己重生不幸进入这样的世界,又如今被绑在镇魔司,将来兴许也会遇到这样的烂摊子,整个人眼前一黑,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
“唉——真是该死啊。”
【第31章
鬼灯到手】
第三十一章
“是啊,当时的天子震怒,也觉得刘化成该死。”纸人张以为赵福生的这一句叹息是在指刘化成的罪孽,心中不以为然,但想到她难以捉摸的性情,仍是假意附和了一声。
赵福生便任他误会,也懒得辩解。
“当时的金将死后,情况失控了吗?”她好奇多嘴问了一句。
“自然失控了。”纸人张点了点头:
“两桩鬼祸并列,当年的天子都险些死在那一场浩劫之内。”纸人张答道。
‘噗嗤。’
此时压在桌面人皮纸上的油灯爆了一个灯花,灯光闪了两下,光影切换间,纸人张眉间的阴鸷展露。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调整面部表情,露出一个略显虚伪的笑容:
“总而言之,最终镇魔司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分解了这个新复苏的厉鬼,但最终厉鬼的尸身如何封印,却成为了众人心烦的事。”
“照理来说,帝京之中既然有能人可以分解这个厉鬼,也应该有办法镇压这个鬼物尸身才对。”赵福生猜测:
“莫非这厉鬼被分解后,力量还很特殊?”
纸人张对她的敏锐已经有了一定了解,闻言并不吃惊,只是点头应道:
“是,这鬼物被分解的尸身,有克制一定鬼物力量的能力。”
赵福生闻言一下怔住。
她才重生不久,对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了解如赶鸭子上架般,目前对于厉鬼的一些了解,都是通过范氏兄弟及目前的纸人张片面之言。
厉鬼的力量、杀人法则也不是很清楚,但在梦中她曾亲眼目睹‘自己’曾被厉鬼杀死,知道厉鬼的可怕之处。
而此时纸人张竟说,刘化成当年制造出来的这个复苏的厉鬼,竟然拥有压制鬼物的力量。
“镇魔司的令司以上的人物几乎都驭使鬼物,无一例外都被克制,这导致整个帝京险些出事,你就知道这个鬼的特殊之处。”
纸人张也看得出来赵福生因自己的话而吃惊非常,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鬼不能被杀死,这样的祸害不能留在帝京之中,但要想克制它,又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这个时候,当时本来以为必死无疑的刘化成看到了一线生机。
此人果断非凡,向天子请书,愿意将功赎罪。
“最终结果可能你也猜出来了,他带走了鬼的残尸,将其镇压在刘氏宗祠之中,以刘氏气运压它,如此顺遂过了十几年,却没料到在他六十大寿当天,厉鬼复苏了。”
纸人张说到这里,终于将刘氏闹的鬼祸前因后果说出来了。
事关当年旧事,涉及到了帝京及镇魔司总部,难怪苏泷在记载中没有详提,只一笔带过。
但赵福生弄清楚了前因,新的疑惑则涌上她的心头:纸人张祖辈数代与鬼邪打交道,一看就非善茬,自己与他也算有仇,贸然找上门,就算她当时突然发疯将纸人张镇住,也不可能使他惧怕到立即将一切线索和盘托出。
事有反常即为妖,赵福生心生防备,总觉得这件事情有古怪在其中。
她心中已经警惕非凡,脸上却笑意吟吟,纸人张却似是能透过她的笑意看到她的眼神深处:
“你不相信?”
“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吗?”
纸人张就笑道:
“我骗你做什么?”
他说完,自己似是都觉得这话十分好笑,‘哈哈’的笑了几声,声音沙哑干涩,如喉间夹了把沙子似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想了什么?”赵福生觉得有意思,也含笑问了一句。
“你怕我骗你,骗你去死。”
他说完,眼珠闪过幽光:
“你知道吗?与鬼打交道,也是需要献祭的。”
驭鬼之人祭祀的是自己的生命,用以喂养厉鬼,换取厉鬼的能力。
而贾宜控制的厉鬼也非善物,它以鬼语制造魂命册,当然不仅只是因为暂时被贾宜所控制的缘故。
“按照朝廷法则,各地镇魔司虽说少受朝廷约束,可独立于当地县衙、官署,不受当地官府制约,但同时却直受朝廷掌控,每年须得办三件鬼案,否则违反法则。”
他说到这里,不怀好意的笑:
“这些事情,范必死跟你说过没有?”
纸人张有意挑拨离间。
他想起赵福生先前称呼范必死为‘范大哥’,不知是不是双方暂时达成共识合作。
赵福生心中一动,她已经猜到这一点,但自然没有纸人张说得这样清楚。
她没有出声,纸人张也不以为意,又道:
“贾宜如果想要保全自身性命,需要定时向他驭使的鬼献祭,而没有完成镇魔司每年规定任务的人,则会沦为这个厉鬼的‘美食’。”
双方相辅相成,相互克制,形成完美制约。
“每年没有死于鬼祸的人,不知有多少成为鬼伥者。”
纸人张笑着说道:
“我在想,范必死就是没有跟你说这些,以你的聪明,你急着想进要饭胡同,估计也是隐约猜到不妙了吧?”
他自以为聪明,摸中了赵福生软肋,却不知道赵福生急着要进要饭胡同,除了是要应付朝廷法则,办妥鬼案之外,同时还因为身怀封神榜,想要以此换取功德。
她深深看了纸人张一眼,索性便顺着他的话说,让他自认为自己算无遗漏,点头道:
“是啊。你既然知道我必定要进要饭胡同,但我们在此之前可不是朋友,你为什么要帮我,还告知我这厉鬼特点呢?”
“你以为我在帮你?”纸人倏地瞪大了眼,接着嘴角夸张的上扬,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你要办鬼案,一进要饭胡同,难道还以为你有生还之路?”
“哈哈哈哈哈。”他放声大笑,声音尖锐又隐隐有种喘息之感,宛如一个漏了风的风箱似的,发出古怪的‘嗬嗬’声:
“你难道不知道,与鬼打交道,九死一生吗?就算你驭使了一个鬼,侥幸不死,但你只要动用鬼的力量,便会受鬼影响,最终不是发疯就是失控,过度的使用厉鬼的力量,只会自寻死路。”
他咧着嘴角:
“你死而复生驭鬼有成又如何,这案子你破不了的,告诉你又如何!”
赵福生不愿受他影响,问出关键性的问题:
“当年刘家压制的这个厉鬼复苏,苏泷与张雄五是怎么处理的?”
纸人张虽说不怀好意,但他认定赵福生必死无疑,闻言便道:
“我祖父消耗了五盏‘鬼灯’,深入那厉鬼残尸之处,将封印重新修复。”
“这封印是什么?”赵福生再问。
纸人张顿了顿,接着笑道:
“是一具特殊的棺材,据传是当年帝京之中的一位大人物亲手打造的。”
赵福生点了点头,道:
“这棺材放置在什么地方?”
“刘家宗祠之内。”纸人张也配合的答道,末了问她:
“这应该是你最后一个问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