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哥又不自觉的看向二楼:夫人有没有听到?徐不歪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疑惑,刚刚林木就一直看楼上,他以为是林木卖三轮的精准‘客人’。
天天在这里喝茶,他也懂他们的术语。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因为自己说买的时候,他一点兴奋反应都没有,甚至没有把客户的认知转移到自己身上。那楼上就不是客人。
不是客人却让林哥如此卖力,甚至让向来节俭度日的人送出小东西叫好。只能说明楼上的人很重要。
什么人对茶馆大掌事算重要?掌柜的一直在一楼,就不是掌柜,那么只有一个人,丐溪楼最大老板!要求挂那幅字的人?!
徐不歪神色瞬间郑重,不自觉的看向二楼,二楼进重要的人了吗?他没有注意。
什么人会常年坚持开一家不赚钱的茶楼,挂一幅给普罗大众看的字画?为最底层的人提供高昂的情绪价值。
徐不歪突然不着急走了,他的疑惑或许就要有答案。
林小哥见他还没走,有些担心:“徐老弟,你今天不上工?”小心被辞退!
徐不歪想问他,楼上是谁?可否引荐?他想……
却闭了口,有些话,不是能说出来的。立即改了口:“不急,三轮我要了。”
“你说真的!?不是,我们不卖,也不是不卖……它就一个图。”而且他没有第一件产品的贩卖权:“你不怕我是骗子?”
徐不歪认真:“能不能加大,加宽?”
林小哥蹙眉,刚才的价位他随便报的,如果加大、加宽,需要改图纸,而且不量产的话就是手搓,手搓和量产之间的价格差距巨大,这位客人懂吗?而且,用全副身家买这个……
他担心他三十都娶不上娘子:“你真要?!”他们的东西自然没的说。
“真要。”
“定做价位不一样?”
“我知道。”
既然如此:“行,我帮您问问。小二!上茶!”
问谁?丐溪阁真正的老板?徐不歪的目光快速随着他离开。
丐溪楼最好的茶已经摆在徐不歪面前:“就凭兄弟您这眼光,值得浮一白。”
徐不歪蹙眉,林木没上二楼?
……
林之念亲自送谢大夫人出来,谦逊恭敬:“不过是一些取巧的物件,姐姐若看得上,哪里用走这些流程,定然有姐姐的位置。”
谢大夫人笑着受了这恭维,一个死了相公的妇人,按说她是看不上的。可谁让对方有个官拜三品的小叔子。
等陆缉尘成了婚,她再下帖,恐怕就没什么人愿意来了。
她也不是看不上她,只是这是事实:“你呀,就是心思巧,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一句话把她们的东西打在了‘稀奇古怪’上。
“闲来无事就爱琢磨这些。”
谢大夫人点点头,还是很喜欢她这份乖顺的,可就是模样养的太好了些,让很多有意陆大人的人家,有些犹豫。
谢大夫人想到陆尚书的为人,何尝不愿意,只是陆家不是很积极,弄的她也不好上赶着:“陆大人,年纪不小了。”不得不点两句。
“听婆母前段时间说,她与徐家老夫人上了几次香,后来,我也忙,很少过问这些。”
谢大夫人嘴角抽了一下,那老婆子眼光还挺高,奔着徐家就去了:“徐家可没有嫡女。”察觉自己说了什么,赶紧赔笑,一时嘴快。
林之念当没有听见。
按说徐家庶女配……微有瑕疵的陆大人,不是说不行。只是谢大夫人到底咽不下这口气,他们谢家也是很看重陆大人这个乘龙快婿的,就是当初调起的太高,现在再提婚事,拉不下脸……
今日好不容易点一点林之念,结果陆老夫人还眼高于顶看中了徐家。
但她也没说错,徐家确实是庶女,够敢想的:“看我这嘴,我就先走了,改天你去学堂接孩子的时候可要多去我那里坐坐。”
陆家长房一对孩子在谢家读书。
陆家根基不够,没有族学。
“一定。”林之念看着谢大夫人离开。
春草才敢露出不悦神色:“夫人对她太客气了。”
“她也没说什么。”何况今天能来这么多夫人,也是因为谢大夫人会来赴约。
谢大夫人来过了,明后两天才会有其她夫人陆陆续续过来。
说是竞拍项目。其实每位夫人都能按照她们娘家势力的不同,分到一地。只是后续分账,会按照夫人们对项目的重视程度不同,拿到利益才会不同。
对这些项目不敏感的人,只觉得是女人家赚些体己银子,给孩子们攒些嫁妆。敏锐的人不会,她们会在看好的项目上,一再加码。
林之念要找的就是一再加码的人。再说,谢大夫人这样出身名门嫁入名门的人,高傲一些不是理所当然。
“夫人……”林木真见到夫人,眼圈忍不住先红了。
他是坎沟县人,是夫人收留的第一批那种地方生出来的父不详的孩子,不单给他们分了户籍,甚至只要有手艺还能做工……
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春草笑了:“怎么了?被欺负了?楼里拖欠你薪水了?”
林木立即擦擦眼泪,笑了:“没有,没有,夫人……”林木字正腔圆的将有人买车的事说了一遍。
【058不可能】
058不可能
林之念惊异的看着手里的图纸,不是说三轮车,而是定、动两种滑轮组在小型动力车上的运用。
定滑轮被发明后,滑轮组随即登场,滑轮组越多便越能无限减轻末端力,可滑轮多占用空间就大,无法用在小型车上时,动定滑轮立式结构就会出现。
蜡烛燃烧带动齿轮旋转,宫灯上鸟就飞了起来,是涡轮动力结构的最早形式。
涡轮动力结构一再改进,飞机就能上天。
《天工开物》把结构运用到了极致。
结构重要吗?至关重要。
因为给结构内换上不同的动能,时代就能一次次跨越。
蜡烛变蒸汽,被称为第一次工业革命;蒸汽变石油,是再次变革;石油变电能,制动能力再次飞跃;可控和聚变,是目前人类能想到的最后一次动能大飞跃。
而动能的充分转化,需要精妙的结构。
动能转化率越高,升力越高、动能越大!军工越残暴!
我们对结构的积累、认识从来都是够的。在西方即便抓住了蒸汽、石油的时代,依旧能让他们在百年后,等着我们继续创新。
可我们……也仅剩点滴……行进的路痛苦又艰难。
因为我们遗失过它。
当莫高窟的大量古藏书被发现时,我们处于积弱彷徨的年代。
西方商贾如鬣狗,疯狂而至,一两银子买走一桶,一箱银子拉走满船,瓜分干净!
多可笑,从来听说抢金银,抢人力,抢资源,可他们抢书。却在八十年后反过来使劲说,我们思想不行、认知不行。都落后了你抢落后人家的书干什么,学怎么落后吗!
林之念看着手里的图。
从她起家开始,一半银两,供养丐溪阁,同时丐溪阁内收天下奇巧,这些奇巧会被画下来,随意发放,不要纹银。
因为不是文字,有兴趣的人就会去看。
丐溪阁,也收天下工匠,收科举之外的所有——理科生。
看着这些图,林之念目光柔软温和,仿佛触摸到一丝时代脉动,如婴儿的心跳,充满了希望。
这一次,祂可以张扬、动荡,可以因为文明前进诸侯厮杀,但绝不允许——
“夫人……”
林之念抬头,眼里的温柔还没有散尽,恰好对上不远处一道探究的目光。
林之念笑了。
温柔之上。
无限柔光。
林之念客气颔首。
徐不歪不禁愣在原地,就那样看着一个人的眼睛,忘了非礼勿视、忘了男女有别,所有的教养一瞬间退去,只剩她看过来的眼睛,温柔如风,吹开了一切污浊。
林木急忙收敛心神,夫人好美:“就是他,徐生,店里的常客。”他怎么也出来了?
有点……眼熟:“你说,姓徐?”徐家大公子徐不歪!?
林之念没想到是他,就像一个普通的行脚工一样,这个人——
这个人,从不拖欠手下士卒的饷银。
外出任务,事后有赏,会全拿出来按功发放。
看似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做到的人不多。古往今来,做到这两点的人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将。
无一例外。
林之念再看手里的东西,心里便有数了,军用:“你接待就好。另外东西很有创意,记你们一功。”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林之念又看了远处一眼。
徐不歪心骤然一跳,却平静回礼颔首。
林之念点头,上车。
徐不歪看着车帘落下,车轮远去,直接看向走来的林木:“她是谁?”
……
傍晚下起了雨,烛火斑驳地洒在林之念细心刺绣的锦缎上。
刺绣的人,叹口气。
烦。
京城之地,随便一个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徐家的人,有他自己的人,不可能被陆缉尘收用。
但真不可能吗?
“夫人,该休息了?”绣了几年了,才绣了一片叶子,好在是给小少爷成年后穿的。
徐正宠爱的是三儿子,他这个嫡子不能说不闻不问,但没有给他行过便利,未必不能接触试试。
春草不敢再开口。
林之念若有所思。
陆缉尘披着一身湿回来,故作忙乱的在门边掸衣服、去披风,顺便看她一眼,见她没有不高兴的意思,顺势进了浴房。
林之念换了线:“我今天遇到徐相的大儿子了。”
陆缉尘急忙从水里出来,匆忙穿好衣服,头发半散,安静坐在她脚边,系领口的扣子:“什么?”
林之念回头,又移开目光:“遇到徐相的大儿子了,接触过吗?”
“打过几次交道,不错。”但这样的人,不可能被他们所用,自己就有追随的势力。
【059生来耀眼】
059生来耀眼
陆缉尘觉得肩头有些潮,又解开扣子,隐约可见其上有细密的水珠滚落。
林之念目光不动:“徐相似乎没有在李将军的事情上为难你?
“不知道为什么矛头突然对三皇子去了。我发现徐相非常针对三皇子?”
林之念看出来了,按理说,他们动李大人是动摇四皇子一脉的中坚力量,徐相身为四皇子一脉之首,该全力对准他们,结果冲着吴庸去了。
林之念顺手将他肩头滑落的衣衫,拉回去。
陆缉尘声音稳重:“凡是关于三皇子的事,哪怕像吴庸这样的小事,徐相都不会让三皇子办成。”
“一个无用的吴大人,能让徐相放下李大将军去针对,是很稀奇。这次也算意外收获,北疆换上了许破。”
陆缉尘心里空落落的:“多来几次这样的事,我们就好办了。”
林之念笑他痴心妄想:“皇上兴兵哪有那么简单,这次也不过是震慑为主。”
陆缉尘难得在她面前露出一缕锋芒:“未必。”
林之念看向他。
陆缉尘也看她,像尘封的利刃,冲破一丝封印,少了往日的听顺。
“怎么说?”林之念并未放在心上,古来兴兵,审时度势,周国没有兴兵的条件。
“帝王最在乎什么?”陆缉尘的手指不小心压住了她一缕头发。
“长生不老?”
陆缉尘:“……”
“你说。”
陆缉尘看着绣品上的叶子,神色严肃:“皇上。”
“嗯?”霍之念疑惑?
“您自登基以来,便以仁德之心,广施恩泽于四海,初年,国内灾荒频发,百姓流离失所,是皇帝亲自下诏,减免赋税,开仓赈粮,使得国家迅速从困境中复苏,百姓安居乐业,国库渐丰。”
“次年,您推行科举,广纳贤才,不论出身贵贱,唯才是举,一时间,朝堂之上,人才济济,像臣这样的人,得益于您的恩泽,才有今日之成绩。”
“您还兼爱众生,通过一系列和平对外手段,化解了国与国的纷争,使得边疆安宁,万邦来朝。”
“吾皇之光辉,如日月之经天,江河之行地,必将照亮周国,横扫莽荒,可皇上……”
“嗯。”散漫、轻蔑,这对知道陆缉尘目的的林之念没用。
陆缉尘却丝毫不受影响:“皇上觉得哪位帝王能照古今?”
“……”
“古有始皇镇龙脉之魂,汉有武帝打出民族脊梁,更有唐军横扫六合,扬我汉之威名,他们不屑于一国之内,而是照耀人类的风骨,而今,让敦文年号与三皇并肩的丰功伟绩就在皇上的手里。”
什么丰功伟绩?她所知的历史上,能与这几位齐名,再次让世界胆寒的是伟人!是革命。
陆缉尘眼睛沉寂的看着她,眸光中没有一丝动摇:“皇上,何为四海?”
“东海、南海、渤海、黄海……”
陆缉尘似乎略微失望,移开目光:“四海之内。天为圆,地为方,囊括之地为普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兹于中,而治天下,为之中国。”
林之念目光突然静了一瞬。因为他提到了她熟悉的称呼。
“何为中国?何为中,四海之内为中,哪四海?便是我们的国土,上顶海,下踏海,左枕海,右御水,方为四海,方为普天之下!方为您的功绩!方为您让始皇让地府之皇的威望!”
林之念不敢置信的看着陆缉尘。
陆缉尘也看向她。
她的眼里,是他说出‘普天之下’时,沉稳若渊的气质,势必踏平的国土,势要走过的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