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曹哥哥,时辰不早了,我得,我得回去了,云儿还在等我呢。”季蕴避开他的视线,慌乱无措道。“再陪陪我,好吗?”曹殊目光一黯,他不舍地伸手握住她的手,嗓音低沉道。
季蕴呼吸一滞,再也说不出狠心拒绝他的话,小声道:“好。”
曹殊轻轻地将她拉过来,伸手环住她。
季蕴趴在他的肩上,没有说话。
曹殊抱着她柔软的身子,他的心顿时平静下来。
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先是样稿丢失,今夜又有陈家小厮来偷窥,他们对他怎样他都无所谓,他如今唯一在乎的只有季蕴,就怕他们生出歹意。
现下曹殊实在疲惫,但现下有季蕴陪在他的身边,他就知足了。
烛光忽明忽暗,照在他们的身上,透着一股绻缱的意味。
对于曹殊而言,只要她在,就胜过世间的一切,哪怕是一句嘘寒问暖,哪怕只是她的一颦一笑。
“曹哥哥,你别怕,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季蕴语气柔和道。
“好。”曹殊闻言应了一声,双臂慢慢地收紧。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季蕴没有挣扎,她唇角微扬道。
曹殊的心蓦地一跳,他缓缓地松开季蕴,垂眸看向她。
季蕴同样看着他,二人的目光相撞,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脸情不自禁地热了起来。
“你的心意,我明白。”曹殊的眼眸中满是炽热,他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脸颊。
夜里三更天时,一阵细雨飘洒在庭院中,雨水纷纷扬扬地顺着屋檐落下。
季蕴被雨惊醒了,她平躺在床榻上,静静地望着帐顶。
曹殊辗转未眠,遂起身点了灯,披上外衫走至桌案前,拿起笔构思着纹样。
秋雨淅淅沥沥,屋内烛台上的烛光轻晃,天色未明,带着一股轻微的寒意。
季蕴被雨声吵得心烦不已,难以再入睡。
曹殊独坐在桌案前,唯有烛光相伴,再想起季蕴时,他握笔的手一顿,唇角微微弯起。
秋雨反复,又过一日,已至最后一轮比试的日子,东方泛白。
进京面圣是莫大的殊荣,此次比试对于许多人而言至关重要,遂每位选手定会全力以赴,只为最后的胜出。
季蕴早早地就起了,她心中难免为曹殊感到紧张。
“娘子,您怎地起这么早?”云儿端着热水走进卧房中,她见季蕴已经起了,神色惊讶道。
“睡不着便就起了。”季蕴看向云儿,无奈一笑道。
季蕴洗漱好,随后云儿就替她梳发,一头青丝如瀑布般披散在肩头。
云儿打量着她的发丝,笑着夸赞道:“娘子的头发生得真好,又黑又亮的。”
季蕴拿起一缕发丝,轻叹一声。
“您不高兴吗,为何忽然叹气?”云儿放下梳篦,有些纳闷道。
“没有,就是想到曹哥哥今日比试,心中担心罢了。”季蕴忧心忡忡道。
“曹郎君的画工有目共睹,您不必担心,相信他才是。”云儿出言安慰道。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季蕴眼角眉梢间满是忧愁,她低声道。
“娘子放宽心。”云儿轻声道。
季蕴回头瞥了云儿一眼,她勉强地挤出一丝笑,点了点头道:“你言之有理,我的确该放宽心。”
第89章
定风波(九)
晨光熹微,
薄雾弥漫,将崇州城笼罩其中,晶莹的寒露缀在秋日里,
闪烁着点点的光芒,透着一股淡淡的寂静。
秋风拂过,
带来一阵阵的凉意。
云儿从小厨房出来,
她不禁拢住衣领,
疾步走进卧房中,
连忙将门关上。
她转身,对季蕴道:“娘子,
近来早晚天都凉了,待会出门时可得多穿点。”
季蕴闻言瞥了云儿一眼,
瞧着她轻轻颤抖着,神色关切道:“你也多穿点,瞧你,
脸都白了,我这里差不多了,你快去换件外衫才是。”
云儿赶忙应了一声,
便回去换衣裳去了。
季蕴见云儿出去,
她站起身来,步履盈盈地走至疏窗旁,朝外看去。
庭院中氤氲着雾气,似袅袅炊烟,似蒙蒙白纱,日光发出淡淡的金光,
随着时辰的流逝,即将要冲破厚重的云层,
照亮世间万物。
现下时辰尚早,想必不出片刻,白雾就会慢慢褪去。
她抽回目光,在桌案前坐下。
正巧书院今日休沐,弟子们自然是没有拘着,各自家去看望亲人,遂晨间显得格外冷清。
云儿换好衣裳,她紧赶慢赶地走过来,笑道:“娘子,早膳已备好,先去用早膳。”
季蕴颔首,起身同云儿移步至膳厅。
主仆二人在餐桌前坐下,待用完早膳,云儿从里屋拿来斗篷替季蕴系上。
“娘子,时辰还早,咱们要不过会再去?”云儿走至廊下,瞧着外头的天色,回头道。
季蕴思忖片刻,她轻声道:“我想去陪曹哥哥,况且初试那日人山人海的,连条道都不甚好走,我觉着还是早点去为妙,”
“听您的,奴婢现下就去叫人准备车舆。”云儿觉得有道理,笑道。
“曹哥哥呢?”季蕴突然道。
“娘子忘了,曹郎君今日比试,定然去得比咱们早,提前去准备不是?”云儿笑道。
“你言之有理。”季蕴点头。
药斑布所需工具种类繁多,刻版的刻刀以及大小不一的圆口铳子,花版更是得提前备下,需将质地不同的纸用糨糊裱成,随后再由桐油浸泡,筛子以及挂浆的刮刀,皆需比试选手自行备好。
雾气逐渐散去,日光露了出来,带来一丝轻微的暖意。
季蕴同云儿走出书院,而车舆早已在门前等候着。
小厮远远地便见到人来,他连忙迎了上去,向季蕴行礼后,垂头道:“娘子,请上车。”
季蕴颔首,踏上车舆后坐了下来。
待云儿上来,坐稳之后,小厮则是驾驶着车舆前往镇上的比试台。
车舆行过喧嚣的街市,迎着朝阳,晨间的商贩开门做生意,行驶一段路程后,终于缓缓地在镇上的菜市口前停下。
隔着车帘,小厮语气恭敬道:“娘子,到了。”
季蕴闻言伸手掀起帘子,便见比试台不似初试那日的人那般多,登时松了一口气。
“娘子,幸亏来早了。”云儿收回视线道。
“再过片刻人许是就多了。”季蕴阖上车帘,转头道,“先下车。”
云儿颔首,小厮急忙拿过脚蹬放在车舆下。
季蕴在云儿的搀扶下,慢慢地走下车,她的目光扫向身后的小厮,吩咐道:“我这里无事,你若不想看比试,先行回去歇着,等比试结束了再来即可。”
“是。”小厮颔首。
言罢,季蕴则是同云儿朝着比试台下走去。
秋风拂过,轻轻吹起季蕴身上的斗篷。
季蕴抬头,一眼便瞧见了台下的曹殊,他眉眼清冷,长身玉立,身穿一件墨色的长袍,浑身带着一股沉稳内敛的气质。
“曹哥哥。”她走过去,低声道。
曹殊循声回头,见到来人是季蕴,他的神色顿时缓和下来,眸光流动。
他温声道:“蕴娘,离比试开始的时辰还早,你怎地就来了?”
“我想早点来见你,陪着你。”季蕴双眸犹如秋水一般澄澈,笑道。
曹殊唇角微弯道:“来,先坐。”
季蕴点头,她悄然瞥向曹殊,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先前瞧惯他穿青衣,如今见他突然穿了墨色的衣袍,透着一股冷淡,令人心生怯意。
曹殊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看向她,唇边的笑意盈盈,问:“瞧着我做甚?”
季蕴被发现了,她羞赧摇头,下意识地避开曹殊的目光,在他身旁的座位坐了下来。
比试台的众人正在布置,其余选手均到场,因第二轮比试淘汰了一部分,遂最后一轮比试选手只有四位,除却曹殊,另外三位分别是陈思文和曹默等。
季蕴抬头,便见曹默正同陈思文低声交谈些什么,自曹默那日大闹季家,季梧最终同他和离之后,季蕴已有多日未曾见到他了。
初见曹默时,他对季梧极其体贴,季蕴便以为他是个人品好的,可哪里能想到他后来竟然在外私养外室,害得季梧流产,不仅不知悔改,反而倒打一耙,当真知人知面不知心。
和离一事闹得崇州人人皆知,外头的人都在看曹默的笑话,可如今他像个没事人一般同陈思文谈论。
“曹哥哥,你确定那个人就在他们几个当中吗?”季蕴敛眸,压低嗓音道。
曹殊的目光扫过比试台上的众人,他漆黑的眼眸一沉,开口道:“昨日并不确定,但今日我确定了,但他是否露出马脚,就要看他自己了。”
“何出此言?”季蕴疑惑。
曹殊并未回话,只是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台上的人。
季蕴顺着曹殊的目光望了过去,她一一扫过台上众人的脸,眼神透露出一种深深的疑虑。
比试台上的陈思文原本正在同曹默交谈,他发现台下的季蕴和曹殊望了过来,吓得慌忙转过身,一副心虚不已的模样。
曹默见他神情不自然,转头便看见了曹殊,他立即迈下台阶,走了过来,笑道:“三郎,上次比试匆匆,还未正式恭喜你成功晋级了。”
曹殊闻言站起身来,他笑不达眼底,神情疏离道:“族兄客气了。”
曹默称呼曹殊三郎,一是为了拉近二人的关系,二是认为自己年长曹殊几岁,而曹殊则是对他的虚与委蛇嗤之以鼻,一句族兄,意味着他们二人虽都姓曹,但只是远房亲戚而已,并不熟,不用来攀关系。
话音一落,曹默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他扯起嘴角道:“前两次比试,三郎绘画的纹样惊人,但是今日,我不会再让着你了。”
季蕴敛眸,忍不住暗自冷笑。
“族兄放心,我必全力以赴。”曹殊作揖,不卑不亢道。
曹默的狠话没有震慑到曹殊,他也不尴尬,只是咬牙道:“三郎,你且等着。”
“族兄如此信誓旦旦,想来此次比试定能胜出。”曹殊漆黑的眼眸看着曹默,微微一笑道。
曹默咳了咳,他像是忽然发现了季蕴的存在,诧异道:“三妹妹,你怎么也在?”
季蕴眼底闪过一丝厌恶,面上带笑道:“听闻今日比试,故来观赛。”
“你和三郎这是认识?”曹默的眼睛在季蕴和曹殊的身上不停地打转,开口道。
季蕴不答。
“不知近来你姐姐可好?”曹默故作关心地询问。
“二姐姐很好,不过就不劳您关心了。”季蕴抬头,面色微冷道。
曹默讪笑几声,开口道:“只不过你和三郎二人孤男寡女的,当众坐在一处可不好,你应该注意才是,切莫像你姐姐那样。”
季蕴彻底被激怒,气得站起身来,却被曹殊一把拉住。
她不解,曹殊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
季蕴立即抬头,发觉周遭的众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郎君方才这话实属不该。”云儿忍住怒气,笑着走上前来。
“何意?”曹默嗤笑,斥责道,“这里焉有你一个丫鬟说话的份儿,还不退下去!”
“您方才说娘子和曹郎君孤男寡女,但奴婢还活生生地站着呢,莫非您不把丫鬟当人?”云儿反驳道。
“你……”曹默指着云儿,他看向季蕴,口不择言道,“季家就是这般调教下人的?这般无礼,若你是我家的奴仆,敢如此跟主人家顶嘴,早就被打死了。”
云儿欲言又止,季蕴安抚她,随后看向曹默,轻声道:“您如今和季家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季家如何调教下人,自然不劳您费心,您当初做的丑事,崇州谁人不知,今日比试,您就别再当众丢脸了。”
“你……”曹默气得说不出话来。
“您方才直言能在此次比试胜出,莫非是得了某位大师的真传?”季蕴继续问。
“我,我何曾说过……”曹默掩住嘴轻咳一声,目光在四周游离。
“在场之人都听见了,你还想抵赖不成?”季蕴笑道。
曹殊上前,低声道:“好了,蕴娘。”
季蕴瞥了曹殊一眼,一字一句道:“还有我二姐姐,自从嫁给你,把你家上下料理得服服帖帖的,勤谨侍候姑舅,没有人不说好的,你非但不感恩娶了如此贤良的新妇,反而在外寻花问柳,试问哪个正经人家在外私养外室,只有没良心之人才会做出此等肮脏之事。”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叫好。
曹默被说得脸色涨红,怒视着季蕴,咬牙切齿道:“你,你们都给我等着。”
曹殊悄然上前,将季蕴挡在他的身后,他的目光深邃锐利,直视着曹默,轻笑道:“族兄消消气,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你等着……”曹默咬牙道。
“好。”曹殊颔首,淡然一笑道,“既如此,比试台上见。”
曹默气得胸口不停地起伏着,随即甩了甩袖子,走上比试台。
陈思文瞥了曹默一眼,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地,他没有再同曹默交谈,而是默默整理着铳子。
第90章
定风波(十)
这场闹剧随着曹默恼羞成怒地离去而结束,
聚在一处看戏的众人则是一哄而散。
云儿面带喜色,开口道:“娘子,您方才那些话都讲到奴婢心坎上去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季蕴语气淡淡道。
“当真大快人心。”云儿笑道。
“他如此处心积虑诋毁二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