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季棉闻言一愣,脸色沉了下来,拉住钱媪婆询问:“果真?”“千真万确啊,老奴可是瞧得真真的。”钱媪婆连连点头,她煽风点火道,“这三娘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不成想这背后竟是这样的人。”
“那你可瞧见他们往哪里去了?”季棉忙问。
“老奴不曾瞧见。”钱媪婆摇头道。
“行,我知晓了,你先下去罢。”季棉眼眸中闪过一丝不甘,冷声道。
钱媪婆小心地打量着季棉的脸色,竟一时有些摸不准,便应了一声,离开了。
*
镇上白墙黛瓦,飞檐翘角,行人络绎不绝。
季蕴与李谨和行走在人群之中,她不自在地垂着头,心中正牵挂着曹殊有没有用膳,便时不时地应答了一声,连李谨和说了什么她都不曾听清。
“三妹妹?”
季蕴回过神,她有些窘迫地问道:“表哥,你方才说什么了?”
“我方才问你,在书院住得可还习惯?”李谨和依旧是面色温和道。
“挺好的。”季蕴轻声道。
“扬州的松鹤书院比肩江宁崇正书院,以后三妹妹要是有兴趣,可去瞧上一瞧。”李谨和侧过脸,意味深长地一笑。
“我自然知晓松鹤书院的大名,只不过我觉得奚亭书院已经是十分好了。”季蕴顿了许久,挤出一丝笑道。
李谨和闻言沉默片刻,淡笑道:“三妹妹说的是。”
言罢,二人皆是沉默下来,继续往前走。
一阵清风拂过,游丝飘扬,岸边柳絮纷飞,青石板街上宝马香车熙熙攘攘,河面上游船顺水飘着,船上的乐妓们弹奏着琵琶,吟唱着现下流行的曲子,声音婉转悠扬。
季蕴与李谨和一步一步地走上拱桥,站在了桥上。
“三妹妹可走得累了?”李谨和转头,他神情关切地问。
季蕴则是颔首。
于是,二人便倚在桥栏上,歇息一会儿。
此时,曹殊从药铺买完药后,他便准备回书铺,正巧回书铺的路上要经过拱桥。
曹殊不经意地抬头,微顿。
拱桥之上,掩在一片翠青的柳色后,女子婉约的倩影与男子如松的身姿,瞧着倒是十分登对,令人赏心悦目。
桥下的堤岸上,垂柳依依,河水潺潺。
曹殊双眸漆黑如墨,他直直地望着他们,竟一时没有收回视线。
第31章
雨霖铃(一)
曹殊漆黑的眼眸注视着季蕴。
他暗忖道,
她今日不是家去吃酒了,如今又怎地同一位陌生的男子在一处?
直到季蕴的目光似是扫向了他,曹殊心中一慌,
骤然垂下头。
他眼眸一黯,匆匆转过身,
心下不知该如何,
又怕季蕴瞧见他,
只好狼狈地疾步离去。
桥上,
季蕴透过柳色,似是望见了曹殊清瘦的身影,
她定睛一瞧,果真是他,
只是他竟匆匆离开了,像是逃跑一般。
她心中不解,但碍于李谨和在场,
面上则是如常。
“三妹妹,在想什么?”李谨和见季蕴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眼眸微眯,
勾唇轻笑出声。
“没什么。”季蕴回神,
她摇摇头,轻声道,“表哥,我有些累了,不如咱们先回去罢。”
“那好。”李谨和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他思忖地笑道。
二人接着便一同返回,
直到经过奚口巷时,才各自分开,
李谨和与季蕴话别后,独自一人朝着季宅走去。
季蕴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提起的心渐渐地放了下来。
不觉间,暮色悄然降临,伴着丝丝的凉意,巷子口的紫藤花早已绽放,一条条地垂挂着。
季蕴因方才在桥上瞧见了曹殊,心中便一直想着,她细细思之,打算去寻曹殊。
她走至书铺门口,曹殊早就已经回来了,正在收着书摊儿。
他面容温润,只是晚霞落在了他瘦削的身上,远远瞧着时,他的身上竟带着一股冷落清寂之感。
季蕴走近,眉眼带笑地道:“曹哥哥。”
曹殊其实一早就发觉了她,但又思及她方才与一陌生的男子站在一处,他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股酸意,便垂下头,状作未瞧见她的模样,自顾自地整理着书摊儿。
“曹哥哥,怎么了?”季蕴见曹殊低垂头,并不搭理她,她登时有些疑惑地问。
曹殊闻言身体僵硬一瞬,这才抬起头来,语气温和地道:“娘子这时候过来,所为何事?”
“我无事,就是想来瞧瞧你。”季蕴自然是察觉到了曹殊的冷淡,峨眉拢起,清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我现下伤口已经渐好,为了娘子的清誉着想,娘子往后若是无事的话,还是别过来了。”曹殊别过脸去,他面上疏离,轻叹一声道。
“你又怎么了?可是碰上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季蕴走近,凑近他的脸,好声好气地问,“你要是心觉不快,可得告诉我。”
曹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再也忍不住,冷笑道:“我没怎么,就算我怎么又与你何干?”
话音刚落,他便已后悔。
“你今日是怎么了?”季蕴一愣,讪笑几声。
“娘子,天色不早了,快快离开罢。”曹殊心中酸涩,僵在了原地,面上僵硬地说道。
“曹哥哥,你不同我说清楚你怎么了,我又怎知你因何而不高兴?”季蕴蹙眉。
曹殊心头有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他苦笑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难不成要说他是因为看见季蕴与旁的男子在一处而不高兴,可这种话他怎能宣之于口。
他现下穷困潦倒至此,又有何资格不高兴呢。
季蕴心中干噎,她又问:“那我问你,你方才为何看见我就躲?”
“我没有。”曹殊阖了阖眼,不看她,心却好似被针扎了一般。
“还说没有,我分明都看见了。”季蕴目光直直地看着他,脱口而出道。
曹殊闻言僵在那里,脸色有些苍白,沉默了下来。
“曹哥哥,你看着我。”季蕴鼻子微酸,她深吸一口气,走至曹殊的面前,语气。
曹殊忍不住低头去瞧她,见她神情委屈,眼眶微微泛红,他登时怔住了,变得手足无措起来,讷讷地道:“娘子,抱歉,方才我……”
“你还没回答我问的话。”季蕴质问。
他哑然,喉咙有些发干。
“怎么又不说话,难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季蕴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问。
自从她与曹殊重逢之后,她便发现他变了,他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喜欢对外倾诉,将一切都闷在心里。
“娘子,求你别问了。”曹殊神情哀伤,面上像是笼上一层阴影,祈求般地望向她。
“好,既然你不愿说,那我就不强求了。”季蕴自嘲地一笑,她收回了视线,声音很轻,“我以后不会再问了,曹哥哥且放心罢。”
言罢,她转过身想要离开此处。
曹殊转头,心中登时一慌,想要唤住她,但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情急之下,他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季蕴顿时停住了脚步,她轻哂,问:“曹哥哥,可还有事?”
曹殊见季蕴冷着脸的模样,心下不由得慌乱,他期期艾艾地道:“娘子,我方才,抱歉……”
季蕴颦眉,并未言语。
曹殊黯然垂眸,他骤然松开了握住季蕴手腕的手。
“三妹妹。”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声。
季蕴循声望去,只见原本离去的李谨和折返,他一袭白袍,笑意盈盈地站在了巷子口的紫藤花下。
曹殊自然认出了他便是方才与季蕴在拱桥上的郎君,思及此处,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李谨和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慢慢走到季蕴的面前。
“表哥,因何故折返?”季蕴心中狐疑便问。
“三妹妹,我方才忘记同你说了,明日舅舅邀了亲眷,要在府中办一场筵席。”李谨和瞥了一眼季蕴身后的曹殊,笑道。
“多谢表哥提醒,我明日会来的。”季蕴现下实在是无心应付李谨和,她扯起嘴角笑道。
“那再好不过了。”李谨和闻言轻笑一声,他转头看向曹殊,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问,“不知这位是?”
季蕴正欲回答,便闻曹殊开了口。
“在下曹殊。”曹殊眼眸一黯,朝他作揖。
李谨和眉头微皱,他面上犹豫问:“在下李谨和,你莫非是……”
“好了,表哥,天色不早了,快回去罢不然姑母该着急了,正巧我也要回书院了。”季蕴心中一慌,她忙道。
李谨和还有些迟疑,但闻季蕴的话,他自是不好再说什么,便与季蕴话别,离开了书铺。
看着李谨和渐渐远去的身影,季蕴登时松了一口气。
这一幕落入曹殊的眼中,他见季蕴失神地望着李谨和的背影,胸口陡然一滞。
季蕴收回了视线,看向曹殊,他垂着头,面上不甚分明,不知在想什么。
“曹哥哥,你现在可以说了吗?”她问。
曹殊抬头,他喉咙发干,僵在原地一言不发。
季蕴等了许久,发觉曹殊竟是还不肯告知于她,她便赌气地想要抬脚离开。
“娘子。”曹殊轻声唤了她一声。
季蕴登时停住脚步,她没有回头,静静地等待着。
“娘子,明日,明日还过来吗?”曹殊脸色苍白地僵在原地,他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
季蕴眉心蹙了蹙,她语气淡淡地答道:“如果曹哥哥你想要我过来的话,那我自然会过来。”
曹殊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待他再次抬眸看向季蕴时,便见她已渐渐走远。
他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进了书院消失不见,他才缓缓地收回了视线,压下了心中的酸涩感。
不觉间,天色愈来愈暗。
季蕴独自一人走在修篁林中,迎着轻凉的晚风,林中发出稀疏的响声,只剩一丝金光顺着叶子的缝隙间落在了青石板路上,地面上竹影参差。
她倚门观竹,驻足良久,待到竹影缓缓消失,天色彻底暗下来时,她才叹了一声,
微觉寒凉,季蕴便拢了拢衣襟,朝着青玉堂走去。
回到青玉堂后,云儿已在膳厅摆好的今日的晚膳,等候季蕴的回来。
云儿见季蕴回来,急忙地迎了上来,笑道:“娘子,可回来了,曹郎君的晚膳奴婢已送过去了。”
季蕴垂头,点了点头,便绕过云儿进屋。
云儿虽不解,但还是跟了上去。
进入膳厅后,云儿方落座,她悄悄地打量着季蕴的脸色,一时有些摸不着,便狐疑地问:“娘子,您这是怎地了?”
“我没怎么。”季蕴瞥了云儿一眼,扯了扯嘴角道。
“今日府中可有发生何事?”云儿瞧着季蕴勉强的笑容,她神情有些担心地询问。
云儿不提还好,她一提就顿时想起了李谨和,季蕴的心中更加烦躁了起来。
“娘子,若有事可得告诉奴婢。”云儿见她愈发不耐的神情,试探着问道。
季蕴吃了几口,便觉索然无味,她看向云儿,而云儿同样也在看她,一脸诚恳的。
她叹了一声道:“今日表哥与姑母过府做客,我私下底问了二姐姐,姑母此次来许是要与咱们家联姻。”
云儿一怔,随即结巴地问:“那可是选中谁了?”
“暂且不知,可我用完膳离开去时,表哥却独自邀我出府。”季蕴神情苦恼地道。
“如此说来,李郎君对娘子您有意?”云儿惊讶问。
“再没有定论之前,一切皆有可能,我今日看姑母倒是与伯母亲近得许多,说不定她有意于棉娘为新妇,倘若事实真是如此,想必表哥也不敢轻易违背姑母的意愿。”季蕴蹙眉,思忖道。
云儿忧心忡忡地道:“那要真选中您可如何是好?”
“那我也是不肯嫁入李家的。”季蕴闻言扶额,她顿了顿道,“我现下还没有成婚的想法。”
云儿连连点头,她道:“奴婢也不想娘子嫁给李郎行了,继续用饭罢。”季蕴拾起玉箸,倏然想起今日在拱桥上瞧见曹殊,以及他莫名疏离的模样,她心口一时又堵得慌,看见菜肴更用不下了,干脆停箸,置于桌面上。
“娘子,又是怎地了?”云儿不由追问道。
“对了,今日我与表哥在拱桥上瞧见了曹哥哥,但是曹哥哥竟一看见我就走了,后来我去寻他,他却怎么也不肯告诉我。”季蕴叹了一声道。
“曹郎君为何会一看见娘子您就躲?”云儿闻言,有些纳闷地问。
“我也不知。”季蕴摇摇头道,“我去寻他时,他似乎瞧着不大高兴。”
“不高兴?”云儿思索一番,她暗想道,季蕴与李谨和在一处,曹殊瞧见了竟然就走了,还不大高兴的模样……
季蕴一时没有头绪,她垂眸,若有所思地撑着头。
“娘子。”云儿猛然抬头,有些恍然地道,“按您所述,曹郎君不会是瞧见您与李郎君在一处而不高兴的罢。”
季蕴一怔,蹙眉道:“你说什么呢?”
“奴婢方才细细思之,曹郎君说不准当真是因为这个而不高兴。”云儿眼神明亮地笑道。
“你此言可准确吗?”季蕴面上犹豫地看着云儿。
“或许可信。”云儿其实也是有些迟疑,她只好讪讪地笑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