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那红药在隔壁耳房瀹好两碗茶端来,正走到门口,听见这话,感到后脊梁有些发寒,忙满脸骇然地进来,“好好的一位千金小姐,为什么要寻短见?”西屏不放心地朝窗外望一眼,没人?也还是怕给?人?听见,声音压得低低的,“她?因不是太太亲生的,太太待她?就?不大?好,那年太太做主,给?她?定下了一门亲,男家却不大?和她?的意?思,家里只得几间?铺面?值点钱。”
红药疑惑道:“按说您府上,嫁女应当?嫁做官的嚜,再不然,也该找同是做大?买卖的人?家,这才算是门当?户对。”
西屏咧了下嘴,“做官的人?家娶妻,要有才有貌的,我们这位五小姐虽有貌,却无才。”
她?没好意?思直说,其实是五姑娘相貌本就?比四姑娘出挑,太太怕五姑娘样样比亲女儿得意?,所以从小不叫人?教她?读书写字,以致她?目不识丁。
红药点头叹道:“那也想得通她?为什么要寻短见了,这姑娘家的亲事是一辈子的事。可是,这满府里就?没人?起疑么?”
“就?是起疑谁敢说出来?难道要怪太太的不是?就?是因为大?家心知?肚明?,所以才觉得她?是抱屈而死,才会传言闹鬼嚜。”
“怪不得呢——”
第036章
夜半歌(〇二)
两个人来来回回地答对着,
独时?修在?那里暗自思忖。西屏见他浓眉深锁,和红药笑起来,“你看他,
想必又疑心我们这五姑娘是给人杀害的了?,
只要出了?人命,
在?他眼里,
都是不寻常。”
偏给时?修回神听见,
笑了?一笑,“我可没?她是给人谋杀的,是您自己胡乱揣度我。我要是一见死人就怀疑有个杀人凶手,
这也不该是一个刑狱推官该有的心肠。”
西屏哼了?声,“呵唷,
你真了?不起!”正巧那三姑娘跳到?炕桌上来,尾巴扇了?她一脸灰,她歪着脑袋嫌弃,
“这猫!讨厌死了?。”
时?修登时?垮下脸,
“少?指桑骂槐的。”
她憋着笑,
故意望着三姑娘道?:“改明日就把你骟了?!”
三姑娘像是听懂了?,遽然朝时?修怀里逃来,
一下跳在?他腿上,使他感到?那不该蠢动的地方着实有点蠢.动。有时?候怪她哪来这么多男女雄雌的法,
有时?候恼自己身为男子汉,
还对男.女.之.欢一窍不通。他自心里朝脖子上悄悄涌起来热.乎.乎的血气,
幸好灯暗看不见。
他:“我送您回房去。”
西屏吊着眼道?:“谁要你送?你还当这是你家么?”
又来了?,
他简直不晓得她哪里来那么些?骄傲的表情,
而且摸不准脾气,随时?随地翻脸。他横竖新到?一处地方是轻易睡不着的,
一定要送她,叫红药去寻灯笼。
“看这屋里,连帘子都没?挂,还会有灯笼么?这里的东西早就都清出去了?。明日叫红药算算都差些?什么,打发犀园去库里领吧。”
不想西屏才完,就见红药从那边隔间翻出只鲤鱼灯来,“只找到?这只花灯,将就使一下。”
西屏盯着那只花灯看,渐渐脸色发白,倏道?:“快丢了?!”
时?修给她吓一跳,“丢它做什么?”
“那是从前?五姑娘的花灯!”
此话一出,红药忙把还没?点上的鲤鱼灯抛到?廊下,忙走进来。时?修好笑着出去拾回灯笼,“不过一只花灯而已,有什么可怖的?谁家里没?几?件死人用过的东西,还是谁家从不死人?”
西屏瞅一眼那灯,仍有些?忌惮,不过想他得也有道?理,自己过分惊怪,反给人笑话。因而只得随他拿去长案上点,一面和红药:“这屋子里除了?这些?家具,五姑娘的东西早就都收拾去烧了?,怎么还有这灯?你是哪里翻出来的?”
红药朝那边隔间指去,“那里有个圆角立柜,就在?那柜子里放着呢。”
“里头还有别的东西么?”
“没?有了?,就这只灯,好好的摆在?里头,就是有些?褪了?颜色。”
西屏还在?奇怪,时?修已点了?灯过来,“兴许是收拾漏了?。”不过这话他自己也不信,纵然褪了?颜色,这鲤鱼灯也还鲜亮得很,没?道?理收拾的人看不见,除非眼瞎。
他没?出来,怕这里的下人知道?又是一番鬼神之论?。他把灯笼举到?眼前?,故意道?:“让我看看,里面有没?有个香艳女t?鬼。”
逗乐了?西屏,一笑,那脸上的血气又回来了?。
她住的慈乌馆就在?旁边,一条蜿蜒的碎石子路通过去,不是红枫便是梧桐,院内憧憧两排细竹,再里头不知什么样。她不请他进去,立在?月洞门前?:“劳顿了?一日,快回去睡吧,明日我托人给姐姐姐夫捎信,就我们都平安到?了?。”
时?修望着她进去,听见她和丫头话,这才放心提着鱼灯往回走。及至晚凤居院门口,恍见左边那小路树下,似有个什么东西的影子闪过。他顿住脚走去看,没?看见什么人,提灯一照,头上一棵叠云似的茂密红枫,月光斑斑地从叶罅里掉下来,照着那红叶似要滴下血来一般。
次日睡醒起来,听见那小丫头犀园神神叨叨地在?廊下问红药,“姐姐,你昨晚也是睡在?这屋里的?”
红药因见她年纪小,爱怜地把她的小圆脸摸一把,“不然我睡到?哪里去?我是睡在?这隔间榻上,好听我们二爷夜里叫。”
犀园挨着她坐下,“那你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红药昨夜也有些?不惯,一夜睡不好,早上起来还觉脑袋沉,正呢,“睡得迷迷糊糊的,起来只觉得累。”
“呀,你别是给鬼压床了?!”
红药想起西屏昨夜的,也觉瘆人,却不露出来,“你这小丫头,什么都想到?鬼啊神的,哪来那么些?鬼神?我知道?,因为这原是你家五小姐的屋子,她年纪轻轻的死了?,所以你们疑心有鬼。”
“不是呀不是呀,”犀园连连摇头,“是真有鬼,有人撞见过。”
“谁撞见过?”
“我们家一个老妈妈,五姑娘刚死没?半年,有一回她巡夜,走到?这里,见院门里有光透出来,隔着院门的缝往这里头瞧,见这正屋里点着蜡烛,可那院门上却落着锁!”
“有这种事?”红药默了须臾道:“想是谁点了?灯,走的时?候忘了?吹?”
“才不是,自从五姑娘过世,这院子就给锁上了?,谁到?这里来?就因那一回,我们家在?章怀寺里请了?一班和尚来,做了?法事,把五姑娘的东西清出去烧了?。自此后管了?一阵效用,可不出半年,又闹起鬼来,夜里好些?巡夜的人都在?这里听见过动静。”
正着,那三姑娘忽然跳来,吓得犀园一声叫唤,红药赶紧将它抱起来,“这是我们二爷养的猫,别怕。”
犀园定睛一看,原来是只长毛大黑猫,圆圆的脑袋扁扁的脸,从未见过长得这样怪相的猫,细看又觉憨厚可爱,这才慢慢平复了恐慌,“它叫什么?”
“三姑娘。”
“是只母猫?”
红药笑起来,“是只公猫,我们太太想女儿,家里却只得两位公子,所以取的这名字。”
话间,见西屏房里的嫣儿走来,请时修过去吃早饭。时修早在卧房里把犀园的话听在?耳内,换了?衣裳出来,因问她,“门口那条路,往左是通向哪里?”
那犀园看他看得脸上一红,站起来道?:“就是通向园子里。”
“园子里都有谁住着?”
“大家都住在?里头。小二爷,您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随口问问。”时?修伸个懒腰,眯着眼把天边刚出的红日望一望,就随那嫣儿去了?。
那嫣儿走一路,便睐着眼看他一路,终于开口道?:“若不是血亲也没?人信,小二爷长得和奶奶一样好看。”
时?修听了?又觉别扭又有些?喜欢,“你是六姨屋里的人?”
嫣儿道?:“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是奶奶陪嫁过来的。”
“那你是自幼伺候六姨的囖?”
“那倒不是,冯家原只一房下人,没?有可陪送的年轻丫头,出阁的时?候怕不好看,到?跟前?才买的我。”
话间走进慈乌馆,这才看清洞门内果然栽着两片翠竹,门窗刷的是油亮的黑漆,有一排白绢灯在?廊下摇曳,跨进正屋,迎头便在?长供案上看见姜二爷的牌位,原来他叫姜潮平。
时?修假模假式地走去捻了?三炷香点上,口敬“姨父”,朝牌位拜了?拜,随手插在?那香炉里,就掉头寻西屏。可巧西屏在?卧房那帘下站着瞅他有一会了?,见他上完香,笑盈盈地走出来,引他往那头饭厅里去,“往后你都到?我这里来用饭。”又吩咐嫣儿,“叫厨房把小二爷的饭都送到?我这里来。”
嫣儿答应着,出去叫两个媳妇担着提篮盒进来,又招来两个小丫头帮着摆饭。刚摆好,就见南台也过来了?,一面笑:“我还到?那边去请二爷吃饭呢,原来二爷在?这里。”
时?修一见他就有些?不是滋味,未必从前?他也有事没?事往西屏屋里跑?可先时?他初到?江都,以西屏疏远他的态度来看,又不见得。总之这两个人似有些?不清的道?理在?里头,他越想越不喜欢,只鼻管子里轻轻应了?声,也不拿正眼看他。
西屏却请他坐下一道?吃,“三叔,是不是老爷有什么吩咐?”
要不是按他从前?的做派,哪肯轻易走到?她屋里来?想必也是因为如?今可以拿时?修做个由?头,他心里过得去了?,不用再狠避她。
“大伯周大人听二爷到?泰兴来监察水利,才刚打发人送了?个拜帖,是下午要到?家里来拜会二爷。”
就算这周大人不来,时?修早晚也要到?衙门里去见他,何必急急地跑来?多半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这位周大人才会如?此殷勤。他笑道?:“周大人虽与我同阶,可听已五十高寿了?,该我先去拜见他才是。”
“周大人下晌前?来,还要和大伯商议借粮之事。”
时?修因问:“借什么粮?”
“有两处庄子遭了?灾,想必今年的年成?好不了?,周大人怕冬天闹饥荒,想找大伯借些?粮食预备赈灾之用。”
这就怪了?,赈灾之粮怎的不向府里要,反来找个商人支援?
西屏看出时?修之惑,端着碗笑笑,“我们老爷最是个乐善好施之人,从前?逢灾年,他都肯以低价支援官府粮食,是泰兴县远近闻名的姜大善人。”
南台接口道?:“是啊,府衙里虽年年有赈灾的粮食,可不是这省借就是那省调的,常常不过是个虚数摆在?那里,若遇灾情,也要花银子现?买,或是别处借调,这样一层一层耽搁下来,恐怕到?明年赈灾的粮食也运不到?,百姓哪里等得起?所以若遇急灾险情,泰兴县衙便先以低价赊购买大伯手中的粮食,等上头银子放下来,再还大伯的账。”
时?修依稀记得听他爹过,这二十年来泰兴县是有过几?回这样的事。不过这些?事不是他职责之内,因此也不大问。他只管搛菜吃,不以为意的神色,“如?此看来,你们姜家的粮食倒很多,就不怕衙门出价太低吃了?亏?”
“所以人才称大伯是大善人。”
西屏只微笑着听他们话,一时?吃完了?搁下碗,走去那头里间吃茶,又听时?修在?那边问:“听这府里的五姑娘三年前?坠井死了?,是三爷验的尸?”
南台老远把西屏看一眼,西屏和他目光相撞,在?那头笑道?:“他这人,凡是死人的事都要打听。”
南台笑了?笑,表示见谅,“二爷难道?是听了?下人们的闲话,疑心什么?可当时?我验得清清楚楚,的确是淹死的,衙门里来查,那井周围也没?有旁人的痕迹,不像是给人推下去的。”
时?修只想到?昨晚上那只鲤鱼灯,以及在?红枫树底下一闪而过的影,总觉有点蹊跷。他暂且没?提,只管问:“难道?她就不能是自己跳下去的?”
南台诧异一下,又看一眼西屏。这话下人们也有议论?过,是因为太太替五小姐做的婚事不好,所以想不开。不过没?人敢在?面上显出这怀疑,想必是西屏告诉他的。
他叹了?口气,“若真是寻短见,衙门也管不着。”
“若是有人逼她跳井的呢,也不问?”
“谁会逼她跳井?”南台忖度一番,笑着摇着头,“就算她不是大伯母生的,大伯母也没?道?理要逼她去死。要她死,也不会给她做那门亲事了?。”
“我不过是随便这么一,当不得真的。”时?修笑道?,一面起来拍了?拍他的肩。
西屏听他怀疑得愈发没?道?理了?,便在?那头喊,“别胡乱猜疑了?,过来吃茶。”
下晌同那周大人在?姜辛的书房内相会,时?修因不大听得惯打官腔,便没?大话,只把他爹交代的些?话对周大人了?。
那周大人t?听后,捋着斑白的胡子直点头称是,“姚大人虑得是,泰兴有大清河两处堤口一到?夏末秋初的汛期,就有些?险,是该提早把那两处加固,好在?加起来不出一里,这几?个月就能完工。”
着,又抱歉地朝姜辛看,“如?此一来,只怕库里的银子要先紧着这一处使用,姜老爷赈灾粮的钱,恐怕得往后拖一拖了?。”
姜辛十分识大体,摇着手道?:“哪里话,我的用意本是为了?泰兴那些?受灾的百姓,若是为钱,也不会以这样的价格让给朝廷了?。自然朝廷不会赖我这点账,我等得起,我等得起,先加固堤口要紧。”
周大人极为用力地点点头,“都商人重利,我看到?底是姜老爷同别的商人不一样。”
姜辛又摇摇手,“大人哪里话,我的钱都是从百姓身上赚的,自然该回馈百姓。”
两个人只管一言一语地奉承着,时?修听得不大耐烦,竭力忍耐半晌,见缝插针抢过话去,适才起监修堤口之事。
隔两日跟着南台往衙内去,伙同工房的人总算敲定了?动工的日期后,时?修便转出内堂,叫上南台走去存放案卷的文库,要他把当年给五姑娘验尸的案卷找给他看。
南台在?那堆山天海的架子上翻,翻得满头灰,一面哭笑不得,“三爷还是疑心五妹妹的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噢,没?有。”时?修也背身在?另一排架子上翻着,闻言回头瞥他一眼,“就算她是自寻短见,也总要有个缘故,要是因为定的亲事不如?她的意,可曾听她和姜老爷卢太太争过?”
南台唏嘘道?:“二爷家中人口清爽,哪里会想得到?我们这样人口多的人家的难处。”总算找到?案卷,他翻去递给时?修,“这记录是我亲自写下的,二爷请看。”
时?修细看一遍,并没?有什么不妥,的确是淹死的情状,只得把本子又递还他,“五姑娘叫什么名字?”
“她叫姜丽华。”
“她的生母是四?姨娘?”
南台又是一声轻叹,“自从五妹妹死后,四?姨娘伤心欲绝,身子一直不大好,如?今也不大出门了?。”
“既是四?姨娘,那起来,还有二姨娘和三姨娘囖?”
“二姨娘早就亡故了?,三姨娘那日在?大伯母房中你见过,就是高高瘦瘦穿藕荷色衫子那位。”
时?修想起来是有这么个年长的妇人,坐在?卢氏下首,一句话没?,只是丫头上茶时?,是她亲自捧去两碗给姜辛与卢氏,原以为是个上年纪的仆妇,原来是三姨娘。
“她可有儿女?”
两个人一行?,一行?走出衙。南台道?:“没?有,大哥二哥还有四?妹都是大伯母生的,只有五妹是四?姨娘生的,三姨娘和已故的二姨娘都没?有子嗣留下。”
时?修疑心是不是做正室的卢氏不能容下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这才逼死了?姜丽华。高门大院不少?这样的事,未见得做正室的都有肚量,那卢氏看着就不像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可因那是南台的大伯母,不好问他,便不多了?,不如?回去问西屏。
谁知归来不见西屏,连嫣儿也不在?,只有个小丫头在?看守屋子。因问那丫头西屏的去向,那丫头道?:“丁家打发小姐出阁,我们太太带着大奶奶二奶奶一道?去吃喜酒去了?。”
“那丁家是你家的亲戚?”
丫头摇首,“不是什么亲戚,是生意场上的朋友。”
正着,见个上年纪的瘦婆子走进来,堆着满脸的皱纹和时?修笑:“我们奶奶去吃喜酒,今日这屋里不摆午饭,我刚叫人把小二爷的饭送到?您屋里去了?,您快回房吃饭去吧,您若有事,等奶奶回来再打发人去请您。”
时?修只得回房,吃过午饭,倒头睡觉。
那丁家早上就将小姐送出门了?,按用过午席,就该回来的。可卢氏偏不走,吃过午饭,等客差不多都散了?,还拉着大奶奶和西屏在?那丁家太太的屋里话。
两个媳妇自然不言语,只听两位太太。那丁家太太望着她两个媳妇,不由?得有点悲从中来,捏帕子蘸着眼窝道?:“看见您家这两位奶奶,就想起我们大奶奶来了?。也是我们老大没?福,那么贤惠个媳妇,偏死得早。”
她口里的“老大”正是丁家大爷,人称“丁大官人”,丁家极富之家,偏偏人丁单薄,只有出阁的二小姐及丁大官人一儿一女。那丁大官人虽早已娶妻,可成?亲次年,奶奶就因病亡故,也没?留下一男半女,只叫二十六岁的丁大官人做了?鳏夫。
西屏听见她们在?上头先可怜丁家那位先大奶奶,慢慢又可怜起丁大官人来,着着,又对他赞不绝口,什么青年才俊,什么英俊不凡,好像就是有意给她听的。当然顺理成?章的,就到?应当给他续弦的话。
曹操曹操到?,门上走进来个前?鸡胸后驼背的瘦高男人,西屏凭借印象中他人中上两撇微微向上翘的胡须认出来,就是那丁大官人,一脸晦气的奸.淫之相。
他进来回丁家太太,“客都送出去了?。”
其实不过是借口,西屏心里知道?,是要他趁机进来和她相会相会,顺便搭上话。
公婆嫁寡妇不像嫁自家的女儿,全凭他们做主。做了?寡妇的人有句“再嫁由?身”的俗语,做公婆的再有算计,面子上也要西屏自己答应才是最好。当然就是她不答应,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会再想别的法子周全。
西屏只得也和他们装聋作哑打太极,不肯表现?得十分抗拒。听见上头引介,一样和大奶奶站起来福身。
那丁大官人看着西屏,魂儿先抖了?抖,眼睛忍不住迸出光来,全没?看大奶奶的功夫,只顾和拱手还礼,“姜二爷还在?世的时?候,我就拜见过嫂夫人,如?今相隔二三年,嫂夫人还是没?变样。”
西屏微笑道?:“大官人也还和从前?一样。”
两位太太在?上头一看她和气有礼,心道?有点谱子了?,相视一笑,卢氏这才要告辞的话。丁家太太自然是打发儿子去送,这一路出来,卢氏又趁机把丁大官人好一番夸赞,还要时?不时?问上西屏一句,“二奶奶,你是不是啊?”
西屏只是微笑不语,一面和大奶奶齐齐登舆。
这大奶奶因她儿子生病,老早就盼着归家了?,坐定后便吩咐赶车的小厮,“快着点。”
西屏见她面带急色,少?不得关怀两句,“玉哥的病还没?好么?”
大奶奶焦烦不安地点点头,“病了?六.七日,药吃了?几?副,还是没?精神。你是知道?他的,平日跳上跳下皮得那样子,这几?日叫他跳也跳不动了?,不停的发虚汗,胃口也不好。”
“是不是中了?暑气?”
“清热解暑的药也吃了?两日,不管用。”
西屏缄默着,月眉轻蹙,像是和她一样焦心,过一会:“要是吃药不管用,我看不如?请和尚来念念经。听老人,小孩子眼睛干净,容易看见什么,玉哥成?日这里跑那里跳的,什么地方都肯去,是不是撞克了?什么?”
大奶奶渐渐一笑,“你得倒像那么回事,回头我就和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