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曹知县被吵得头疼,现在城内都安静得如同一座死城,百姓不敢出门,北境军又在城外看管俘虏外加清扫战场,城内就只有高脚柳东领着一班衙役在搜寻可疑人员,尤其昨日带头起哄闹事的,不管是细作还是地痞流氓,抓了再说。现在衙门大牢里全是人,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行了,冤不冤的现在也不是本官说了算,”曹知县袖着手,耷拉眼皮看衙役点火把下去查线索,“虞统领的妹子被你家的仆从掳走,又是从这逃出城的,若虞统领念着往日的旧情不追究,你就相安无事,若是查出来你同这件事有关,或知情不报,什么下场也不用本官多说,你就只去外面瞧瞧被晾在街上的蔑古雄,东辽皇族,第一勇士,战功赫赫,昨日还威风呢,现在还不是成了阶下囚!”
钱老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只觉身后阴风阵阵。
“我发誓,这件事真跟我没关系啊!”钱老爷都要哭了,自觉自己要完。
曹知县摆摆手,“你与其在这里哭,还不如去找虞统领将话说明,若你真是冤枉,她也看得出。赶紧去吧,别再耽搁了,越耽搁事情越严重。”
第116章
虞归晚直接去了商铺。
地上的血迹还没有清理,
中毒受伤的人被安置在里屋请了大夫来医治。
知道这边出了事,暂无人手照料,且阿秀也信不过曹知县派过来的仆从和护卫,
经过了一次,如今她看谁都像是细作,遂回去将村民和孩子接过来,一则彼此有个伴能互相照应,二则比起外人,终究还是自己村里的人稳妥些。
村民们过来后,除大夫之外都不让其他人入里屋,曹知县的人也只能站在门口。
余姐命大,
头被砸破晕了过去才躲过这遭,
大夫来止血扎针之后没多久她就醒了,睁眼就要下床,嘴里慌乱念叨着:“不好不好不好,赶快去叫人,姑娘让那些杀千刀的给掳了。”
阿秀忙将药碗放到一边,
摁住她不让乱动,急劝道:“大夫才说你这样的伤最忌猛起身,
快躺下,
可别再乱动了,
当心伤口又裂开流血。”
“阿秀?”余姐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怎么在这?其他人呢?葛大娘去找虞姑娘没有?”
不说余姐没想到醒来见到的人会是阿秀,
就是阿秀自己也颇感慨。
当初一同在虞宅做事,后来是自己猪油蒙了心,
将余姐的好意当成是她嫉妒自己,没领情,
还说出那样的话,回想起来阿秀都懊悔,如今看余姐伤成这样,心里更不是滋味。
好歹捡回来一条命,这已经是烧了高香了,不然留下几个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她背过身抹了把泪,哽咽道:“这院里伺候的人就活下来我姑妈和金方,喜鹊护着老夫人中了好几刀,人当时就没了,金方中了毒,大夫说还有一口气,我姑妈胸腹挨了两刀,万幸没有伤到内脏,大夫也已经看过了,只是人还未醒,在那边屋子躺着,老夫人倒没受外伤,但急火攻心,不省人事,汤药都喂不进去,眼瞅着是不好。”
当时因这边院子地方小,人多了住不下还闹哄哄的,反扰了幼儿的清净,余姐便没有将自家和陈妇的孩子带过来,也幸好没带。
当时突然杀进来好几十人,又是放烟又是投毒,全是冲幼儿和赵祯去的,护卫根本拦不住。
余姐也知以当时的情形这院里的人多半活不成,可即使有心理准备,她也还是忍不住悲痛,又心焦被掳走的幼儿。
她顾不得自己的伤,急道:“城外有东辽大军挡着,廖姑又跟着姑娘一道被带走了,我不会召唤黑鹰,奉命守城的那位蒙副统领那里有一只能送信的鹰,你快去找,将这里的事告诉他,让他去信给虞姑娘。”
那些东辽人可不是好东西,幼儿那般的品貌,谁知落那种畜牲手里会遭多少罪。
“你别着急,虞姑娘昨日就到了,”阿秀边抹泪边扶她躺下,“就在外头,你现在醒了,虞姑娘怕是有话要问。”
“那我去找虞姑娘。”
余姐都等不及虞归晚进来,让阿秀扶自己下床。
阿秀拗不过,又劝不住,只得依从。
昨日幼儿眼见外面打成一团,也知情况对自己不利,便将传国玉玺和赵祯的公主印章放进机械鸽的肚腹,打开窗将其放飞。
那老妪瞧见了就想拦,被机械鸽叨了一脸的血,险些眼珠子都被抠下来。
机械鸽的腹部有储物空间,能放进去拳头大小的东西,好在玉玺只有半个手掌大,能勉强塞进去。
不然那伙东辽细作肯定会翻箱倒柜将玉玺找到,玉玺要是落入东辽手中,事情可比现在要严峻百倍千倍。
机械鸽在末世之所以被用作传讯工具,除本身具备攻击性和定位系统外,还有一个隐身功能,启动后它能利用太阳光隐匿行踪。
除非有专门的科技设备锁定,否则谁也别想发现它,这也是为什么那老妪抓不到它,只能干瞪眼的原因。
虞归晚将还在高空转圈飞的机械鸽召回,发现它腹腔被打开过,就知幼儿定有东西藏在里面,随即她摁了下,把里面的玉玺和印章拿出。
用罕见玉石精雕细刻的国玺和公主印入手微凉,摊在她的掌心,却没有引起她的任何兴趣。
她要是想要这俩玩意儿,早在赵祯入南柏舍的当天就拿走了。
她将国玺拿起对光看底部的四方字,不是寻常见到的字体,她也认不出上头刻了什么,看两眼就收起来了。
正巧这时阿秀扶余姐从里面走出来,余姐头上还缠着药布,人很虚弱。
“虞姑娘,是我们无能,没有护住姑娘……”
她愧疚的低下头,东辽大军没有破城,城内本安全,可姑娘就是在她们跟前被人带走的,她辜负了虞姑娘的信任。
抚过机械鸽冰冷的翅羽,虞归晚摇了摇头,道:“这事不怪你们,是我疏忽大意。你也受了伤,回屋歇着吧,这里我会另外派人过来。”
这件事确是自己的责任更大,她不会平白迁怒旁人,但那些有牵扯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钱老爷到底没能见到虞归晚,甚至连商铺的大门都没能进去,他知道自己这是被虞归晚记恨上了,被掳走的人能平安回来便罢,若有个好歹,不用曹知县提醒,他知道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如今别说在河渠,就是放眼整个庶州也没人敢在虞归晚面前托大。
可瞧见东辽的刘缕和蔑古雄是什么下场?一个脑袋被割下来挂着风干,一个双腿废了被扔在大街上遭人扔烂菜叶臭鸡蛋。
城内老百姓的唾沫星子都快把蔑古雄给淹了,尤其有亲人死在东辽手上的人家,恨不能将蔑古雄的肉撕下来生吃了。
二十万东辽铁骑竟在河渠全军覆没,说出去都没人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虞归晚都已不是天纵奇才能形容,百姓都称颂她是能召唤天兵天将的活神仙。
短短半天功夫,她就名声大噪,街头巷尾都是百姓的议论声。
可她却无心关注这些,只是命人将刘缕的头颅拿下来,再召唤最大的那只猎鹰,令其将头先带去偏关扔进东辽大营,她自己再骑马前往。
妙娘等人处理好南柏舍的事便也赶到,已得知幼儿被掳走,陈妇有任务在身离不开河渠,妙娘却顾不上那么多。
“带上我吧,您一个人只身闯大营太危险了。”
程伯和佟汉也上前请命,其他人也有想去的,不过这仨是老资格,若他们都去不得,自己就更不用想了。
虞归晚背手站在逆光处,这几天她都没有离开过商铺,也不见外人,就是蒙灰来求也不见,只是让阿秀出去告诉蒙灰,让他和曹知县两人主理城中诸事。
葛大娘和金方也已经醒了,她们想起来给虞归晚磕头,只是身体虚弱下不了床。
杜氏没醒,大夫说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好。
在出发去偏关之前,虞归晚进去看过杜氏一次,掏出自己从末世带来的药喂了一粒。
到了晚间杜氏就悠悠转醒,一看到虞归晚就流眼泪,死死抓住她的手。
“幼儿呢?”杜氏脸色蜡黄,人也枯瘦,两只眼睛像是镶嵌在脸上似的,尤为凸出。
虞归晚坐在床边,任由杜氏握住手,这是幼儿的亲娘,她自然也存了几分尊重的。
“被人带出了城,我已经让六花去追了。”
杜氏哭得更厉害,求道:“救她,一定要救幼儿回来,东辽那种地方,她一个女孩儿进去,焉能活着啊。”
丈夫和儿子都被冤杀了,就剩下幼儿,若再有个好歹,她也不活了。
虞归晚帮杜氏掩好被子,道:“我会把幼儿完好无损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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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关,东辽大营。
伙头军正赶着羊奴在干活,不听话就狠狠抽鞭子,抽得羊奴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几个从这路过的士兵看见了就哈哈大笑,让伙头军将羊奴身上的破衣裳扯开了抽,抽完了也不许羊奴穿衣服,就这么让羊奴光着满是伤痕的身体干活,男女老少挤在一处供这些东辽士兵奴役。
不远处停了几匹上好的草原马,为首的马上人是个美妇,深目高鼻,肤色也偏深,脸颊有两坨高原红,乌黑的长发用彩带编成辫子垂在脑后,身上的皮袍子很长,袖子宽大,腰带有各色宝石,这是很传统典型的东辽女人的长相和装扮。
她就是刘缕的女儿,汉名叫刘卜算,是东辽三王子的宠妃。
幼儿双手被捆绑在身前,刘卜算就如同牵羊般将她牵在马后带到这里,就是为了让她看被抓来的百姓是怎么遭受欺凌和虐待的。
有个看着只有四五岁大的孩子就这么被活生生抽死,尸体像破布一样被扔出大营,很快就会有秃鹫来啄食。
以前总听村里老人吓唬不听话的孙辈,说不听话就会被东辽人抓去当羊奴。
听说和亲眼所见是两回事,幼儿将牙关咬得死紧,将愤怒往肚子里咽。
刘卜算居高临下看着她,笑道:“要是将你这样的大美人扔到那里面去,我们东辽的勇士们不知多高兴。”
即使被抓来为质,面对这满营的畜生,幼儿也傲然挺立,厉道:“你且试试!”
这话有段时间岁岁就常说。
刘卜算美艳的面庞闪过一丝怒意,很快又消失不见,似是要故意恶心幼儿,接着道:“我现在自然是不会让你当羊奴,只要你能劝虞归晚降于我,从今往后为我所用,助我成就大业,我还可许你高官厚禄,几世荣华富贵。”
被抓来这里好些日,最开始幼儿是被看管在营帐内,有人为她看伤、送食,赵祯和廖姑不知在哪里,没同她一块。
这个刘卜算天天都来,就是想让她劝岁岁转投东辽,起初她以为刘卜算是为三王子纳措当说客,后来发现刘卜算分明是想自己掌权,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只是不知道纳措清不清楚自己这位宠妃有这等野心。
她转开视线,淡道:“我不过是寄人篱下的罪臣之女,担不起王妃的重托,怕是要辜负王妃的厚望了。”
刘卜算知道她不会轻易答应,就威胁道:“我可不管你和虞归晚是什么关系,也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只要事成。”
幼儿冷道:“恕难从命。”
“随望京!你别不识好歹!”刘卜算终于忍不下去了,用力一扯绳子。
幼儿踉跄被她扯到马前,险些摔倒。
还未站稳,刘卜算的鞭子就甩到她脚边,飞溅的草屑和泥土打在她小腿上。
她连头都没有低,只是用眼角余光往下扫了眼。
刘卜算这一鞭子明明可以抽在她身上,甚至用更重的刑罚折磨她,偏偏都没有,除了将她绑着不让离开,基本也是好吃好喝供着。
她清楚这并非刘卜算好心,而是忌惮,怕她在东辽大营有个好歹,岁岁会踏平这里,再出关杀入东辽。
幼儿仰头,蔑视刘卜算,压根没把这人放在眼里。
落入敌手,她并不害怕,因为知道岁岁会来救自己,即使人还没有赶到偏关,也已经召了飞禽来护她。
听为她送食的奴仆说几日前有一只体型庞大的猎鹰将一颗头颅扔进士兵正在煮汤的大锅,噗通一声,溅起滚烫的汤水烫伤了好几个人,等把头颅从锅中捞出来,都已认不出那是刘缕了。
刘卜算忍怒忍得胸口疼,动不了眼前这个,难不成还动不了其他人。
“你们几个,”她当即点出四个人,“去把关在羊圈后面那个小丫头带过来。”
幼儿的心咯噔一下,廖姑!
刘卜算看她骤变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赌对了,心情不由好起来,又笑道:“长阴公主也在我手上,不过我同你们大雍的景宁侯是朋友,总要给几分面子,公主金贵,我就不动了,但是在河渠杀了我不少手下的那丫头,总要让她吃些苦头。”
廖姑被抓时已身受重伤,如今也不知伤势如何,不管她如何追问,刘卜算就是不肯说。
幼儿心急如焚,“你想做什么,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事冲我来,不要伤她。”
四人很快将廖姑从羊圈后面拖过来。
幼儿见廖姑满身血,软绵绵的被人拽着丢到地上,生死不知,她差点疯掉,不顾一切扑过去。
被刘卜算扯住绳子往回拉,就是不让她靠近。
她回头怒骂:“王八蛋!畜牲!”
刘卜算似乎很喜欢看她失去理智,以此为乐,哈哈大笑,又命人将昏迷的廖姑拖去羊奴那边。
若是去了那边,廖姑肯定活不成!
幼儿瞠目欲裂,“不要!”
她怒火攻心,胸口剧痛,舌尖都被咬出血来了,从嘴角渗出,眼睁睁看着廖姑离自己越来越远。
不要啊!
她张嘴想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了,眼前阵阵发黑,眼看整个人就要往前栽下去。
突然,高空传来猎鹰的嘶鸣。
“噍!”
还不止一只,而是一大片。
张着利爪俯冲下来,领头那只接住要摔倒的幼儿,后面的跟班挥动翅膀将刘卜算在内的一干人全扫下马。
拖廖姑的那两个更惨,脸都被抓烂了,正在地上嗷嗷叫着打滚。
距大营几里外的缓坡,一匹眼睛如红宝石那般的骏马站立在坡上。
马儿背上的人披着红斗篷,身后是成千上万的傀儡军。
观其衣饰和手中的弯刀,正是那日来攻河渠县的蔑古雄率领的十二万大军,除投降的三万多人,死掉的基本都在这了,战马也在。
蔑古雄被放到傀儡车上一并带过来,像具干尸,已经看不到昔日雄风。
妙娘等人落在后面,偏关的冷风将她们身上的斗篷吹得飞起来。
第117章
呜——
咚!咚!咚!
吹响苍凉的号角,
伴随着战鼓的天雷滚滚,傀儡军出现在天地交汇处,拉开一长排写着‘虞’字的战旗,
红色旗面随风飞扬,宛如一条血河,从缓坡延伸到平地。
远处的阎罗山险峻巍峨,是天然的屏障,常人难以越过,此时却有大批禽鸟展翅飞来,羽如钢针,眼如宝石,
叫声凄厉,
以遮天蔽日之势向东辽大营扫去,似漆黑的幕布缓缓下拉,天地变色,末世重现。
兵至营门了里面的人才反应过来,倒不是他们饭桶,
而是虞归晚的傀儡军没有走官道,是从阎罗娘指的那条匪道直穿过来的。
只要虞归晚不下令停止,
傀儡军就会一直往前走,
悬崖峭壁、丛林深河都不是事,
傀儡不知疲倦、不知疼痛,
行军速度是普通士兵的好几倍,
寻常要走五六天的路程,傀儡军仅两天就到了。
暸望台上的东辽兵连滚带爬击鼓,
挥旗大喊:“敌袭!敌袭!”
营帐内的士兵立马跑出来,列队迎战。
方才被猎鹰从马上扫落的刘卜算挥开挡在身前的健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