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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叙过今日的寒温,周仁引安时礼至厅堂中相谈。

    周仁为正三品官员,厅堂为五间七架,厅堂中摆设一张倭金彩画小屏风,屏风前两把红木交椅,一拜后双双撩衣坐在椅上,之后周仁便问府中发生了何事。

    这时奴哥用托盘托来两盏酒杯,一盘甜点,并沏来一壶龙井茶,安时礼接过茶后呷了一口润润喉后将事情道出:“故而只能颜甲问周侍郎借宿。”

    安时礼身后随了三名小厮,手中各捧一件人事,安时礼道完难处,就让小厮把人事送上:“扰侍郎一日,心里过意不去。”

    周仁摆手婉拒:“怎是相扰,大人说笑了,大人玉趾肯至侍郎府,能与大人饮茶闲谈片刻,吾求之不得。”

    安时礼在侍郎府宿下了,第二日在文渊阁值宿,第三日陛见后方回府中。

    佛奴口中的金鼠姑并不怕红蜘蛛,三日后府上的瓦片被掀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也被一团虫子啃成不好看的形状。

    那些形状乱七八糟的,安时礼看了浑身难受,想不明白府里进了什么物件,于是把府中所有一摔就会破碎的东西全部换成了或铁或铜的什具。

    换成铁铜的什具后,第四日府内无碎开之物,安时礼高兴不已,换上朝服去上朝。上朝的时辰早,天色灰蒙蒙,提着灯笼也只视清近处的东西,他并不知院子的一面墙上有人用红墨水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昆氵0!还我壳。

    无缘无故出现的红字,小厮们面面相觑,

    ?

    安时礼下朝回来后,便有人引他到那面墙前。

    阿刀指着墙上的字,念得磕磕巴巴的:“什么昆水?什么0,还我壳?”

    安时礼朝服未换,背手站在这面墙前,眼不转,脑筋飞速转动,思考墙上写的“昆氵0”是什么意思。

    那“0”画得上尖下圆,下面拖了一条长长的竖线,竖线画得倒是顺直,像一条拖着尾巴的闪星,但这只让安时礼更迷茫了:“听闻大盗得手以后会在墙上留下些痕迹,比如前几年的一枝梅大盗。今日归府时有算命先生道我这几日有大难,不失钱财也失清白,莫不是府中遭贼了?”

    鬼画符的字势,饶是饱读诗书的安时礼一时也没猜出其中的意思,一旁的阿刀听了以后却道:“可是府中并无遗一物。”

    难不成大宗伯要失了清白之身?阿刀在心里这样想。

    这时霜眉步光而来,在“0”下方逗留片刻,而后前爪灵活,在此处的花团里翻出了一颗鸡蛋。鸡蛋圆滚滚,一口气滚到了安时礼的脚尖前。

    安时礼眼皮下压,便看到了那颗从“0”下方滚出来的鸡蛋。

    霎时间,安时礼恍然大悟,嘴角一抽,捡起地上那颗蛋,拿着蛋放在“0”上,大小刚刚好,仿佛那“0”是描着鸡蛋画出来的。

    安时礼低声念道:“混蛋!还我壳。”

    话音落,安时礼的寝房里有道尖细的女音传来:“还我壳!还我壳!”

    第三章

    高度近视又耳背的田螺精

    第三章

    高度近视又耳背的田螺精

    安时礼的祖辈原籍是在浙江,后帝王命十郡九省之富民落籍北平,恰好浙江在九省之内,从此便成了北平人。

    那时战乱刚过,北平荒凉无比,富民哪里肯,帝王便以免去五年赋税为诱。

    安时礼的祖父当时官至南京太子太保又兼刑部尚书,按理说安家应当留在南京,但祖父居高位而不忘本,时常为帝王分忧:“战乱初定,免五年赋税也是人心惶惶,元朝残余势力在漠北盘桓,复国之心难灭,不知何时风云再起,但北平不能荒,防务需固,吾之眷属落籍北平,可定富民之心。”

    其实祖父的目光长远,知有朝一日,都城会从南京迁至北平,果不其然,帝王于十一年后的正月迁都北平。

    祖父一生育有五子一女,而安时礼的父亲安炽山在迁都那年出生。

    安炽山幼时便露才能,五岁古籍过目不忘,六岁提笔写诗,年只十八,连掇巍科成进士,直授翰林修撰,三年后官至二品,入内阁为辅成预机物,为人清明廉正,以正遏邪。又三年,安炽山官至一品,可惜乌纱帽还未戴上,便因劳累过度,一夜于文渊阁里吐血而亡,母王氏因伤心过度,三个月后随去。

    彼时安时礼才胜衣,已通五经,能文章,常被称为跨灶之儿。王氏才孕一儿,严君一去,王氏一族先安氏一步收留安时礼。

    王氏亦是苏州富民,后落籍北平,在母氏家中,安时礼读书如常,不负众人期待,年少登科,亦同父亲一样为翰林出身,才能突出,曾为翰林编修,后官至礼部侍郎,今又官至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

    安炽山貌美,自有小潘安之美名,其母王氏不饰而美,仪采甚都,世无其二。

    严君如此绝色,安时礼容貌亦出众,眼似明星,眉如漆刷,自是那面日色相争红的庞儿,又满腹经纶,眼界宽阔,谈吐风雅,闲居无事于竹下抚琴音,兴致高涨便于河边与鹤语,好个都雅不在着衣新,书卷气自浓。

    这般人物到了二十六龄,镜前依旧无佳人,他明是好成双成对的,却迟迟不娶妻,问之,则答:“妻不合而思想纳妾饱欲,妾不喜而思想养妓调戏,一来二去,便不是成双成对。”

    于是有人问:“不娶又如何能知不合?”

    他拿起一把撒金扇,反问:“因知不合,又为何要娶之?多此一举。”

    一番话问得众人哑口无言,便揭了婚嫁话题,不再提。

    阿刀随在安时礼身边数十年,知他不爱女而爱书,刻下听有年轻女音自室而出,音如莺鸣乔修竹,不由目瞪口呆,道:“大宗伯也学汉武帝金屋藏娇?”

    “屋不藏娇,但藏书籍。”安时礼闻得女音并不吃惊,袖了鸡蛋上前去一探究竟。及门前,还先礼貌叩门三声,待得剥啄声儿落,才把门推开。

    屋内什具陈设齐楚如侵晨,唯榻上有异。

    离开前,安时礼已将被褥折叠整齐,如今被褥松松摊开,当中坟起,有一女子在里头倏拱倏停,泣音宛然,安时礼心神略顿,抬手制止小厮随进,自己迈着慢步儿走入。

    至榻边见得褥中有一娇粉嫩白的女子,学蛙儿之姿,背向上,面朝下,拿着一方他的帕儿兜着栗子肉、杨梅核仁、香椿芽、芝麻和豆腐干这些零嘴,在哪儿滴着泪珠儿,嘴里喃着。

    金鼠姑不用手拿零嘴,而是用嘴凑上去吃,而后边吃边揉眼抹泪,哭得好不伤心:“呜呜还我壳。”

    眼里的泪滴成了雨,嘴里却嚼个不停,你说她有几分伤心?安时礼猜不准。

    安时礼制止小厮随进,那些小厮点头默声说晓得晓得,大宗伯坚牡多年,藏娇来夜间行鱼水之欢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颇善解人意,离开前还把那门给关严实了。

    未察觉有人靠近,安时礼再近一步,拍榻四下:“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金鼠姑是一只田螺精,田螺无听觉,视觉弱弱,只能辨明暗而已,但触觉与嗅觉却强。

    仔细一算,金鼠姑成精不到两年,还没好好见识一番,壳就被踩碎了,如今视觉还是弱,看不清远处的东西,但听觉更弱,不靠近耳边便听不到一点声音。故而方才安时礼敲门又询问,她的耳朵一点也没有听见,安时礼的这一拍使榻板震动,她才意识到身边有人,吓得脑袋哆嗦,往里边缩去,用手掖紧了边沿羞于见人似的。

    其实不是羞于见人,是背上没有了保护自己的壳,此时只能以褥为壳,将身子藏在里头。

    安时礼瞧她缩在里头闷闷的一声不响,不出来见人,他在外边又问她姓名又问她身份,皆得不到一点回应,最后二话不说,捏住被褥的一角掀开。

    可安时礼哪里知被褥下的人一缕未着,没了被褥后榻里春光乍现,女子的头缩在腔子里,从安时礼这边看去,只看见拱得弯弯如水中石桥的脊背。

    背脊的肌肤滑腻欲融,安时礼头一回近距离见春色,当即掉了态,看见棺材座子似的,但又好似胸口中了江湖高手的一掌,连连往后退,直退到桌前才站稳。

    安时礼单手扶着桌沿,切齿问道:“汝!到底是何人?”

    缩在腔子里好长一段时间了,金鼠姑被自己呼出来的气熏红了脸蛋,感到背上忽然轻松,她醉醺醺地抬起头。

    重睫一看,看见面前站着那个踩爆自己壳的男人,琉璃般清透的眼睖得大大的,“噌”的一下站起身,晃着两只玲珑挺拔的肉奶儿,赤身扑了过去:“孽障,还你爷爷的壳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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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金鼠姑不是花

    第四章

    金鼠姑不是花

    金鼠姑在成精后的几个月里,常碰见头戴一顶漆纱飘飘巾,脚下凉鞋净袜,身上青丝绢道袍,手里拿着一根拂尘的道士。

    那些道士遇见妖怪二话不说,念咒语就收,遇精倒是会琢磨此精是好是坏。

    他们收妖时嘴里总会念一句:“孽障,往哪里跑。”

    金鼠姑遇见过一个小道士,那小道士和其它道士不一样,身上穿的是白绫道袍,头上戴的是大帽。

    穿白绫的道士手头有钱财,且这些道士好色,手里拿着拂尘,两腿之间的尘柄专用来捅女妖精,所以见着了要把脸藏起来,不能被瞧见漂亮的脸蛋。

    这是另一只田螺精胡玉酒对金鼠姑说的。

    做人不过几个月的金鼠姑不懂尘柄为何物,天真发问:“尘柄是何物,怎么捅?捅哪儿?”

    胡玉酒被问得面红耳赤,虽然害羞,倒还是认真回答了:“那尘柄只有男人有,长在两腿间,大小不一,软硬有别,像蘑菇一样,头儿粗那底下的根茎一环,光滑皮紧实者捅进来最快活了。还能捅哪儿,就桶那腰中的洞穴呗。”

    “听起来怪怪的,听起来像是锋利的物件。”金鼠姑啧啧嘴,乱按着肚脐处说,“可我腰间没有洞穴,难道捅的是肚脐眼?”

    “唉,你这话说的,有什么好奇怪的,好不容易修炼成精,定要找个男人快活一场了,但可不能找道士,被道士捅了,精气就被吸走了。”

    ?

    胡玉酒说着把金鼠姑捂着肚脐的手往下移了几分,“我话里说的腰间,可指的是你两腿间。”

    金鼠姑的疑虑未消,听着胡玉楼的话,两腿间忽觉热热的:“这、捅这处当真舒爽的吗?”

    胡玉酒的眼儿孜孜地把金鼠姑的脸庞和身儿觑,面似娇花拂水,身段好生撩情,也是个能与花朵比美的小美人儿,她笑了:“但你应当会先痛过吧。”

    “为何?”金鼠姑搔着脑袋问道。

    胡玉酒佯装有气地攮了金鼠姑一把:“小处子怎那么多话呢?你的洞穴未经开采,合得甚紧,小气极了,当然会痛,你要是再问就拿尘柄堵了你这张嘴。真想尝尝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就去寻个男人。直接松了他的裤子,掏出尘柄来,柳下惠都遭不住。不过我先把话与你说明白了,有尘柄的人无情又风流花心,可别一股脑热就陷到里头去,为他生为他死,不值得,咱们只贪快活不动情。”

    金鼠姑也觉自己话多,之后便不再过问这些心里头觉得奇怪的事儿了。

    那位穿白绫的道士见到金鼠姑的时候,开口就在她耳边一句:“孽螺成精后,有无害过人?”

    “无、无……”金鼠姑见过许多妖精被收走的光景,被收走之前,她们都会惨叫一声,想起这些,又想到朋友说的话话,金鼠姑吓得低下了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谅你也不敢。敢作耗,日后定收了你这个孽螺。”

    ?

    道士拂尘一甩,洋洋洒洒离去。

    金鼠姑没有记住不能作耗,但记住了“孽障”和“孽螺”这两个称呼,她只会用口说,这几个字壁画多,又难写,她笨拙而鲜少握管的几根手指是活动不开来的。

    距离计算得刚刚好,一扑就扑到了安时礼的怀里,金鼠姑腿儿攀着他的腰,双手搭着他的肩:“孽障!还我壳来!”

    赤裸的女子说扑就扑,安时礼慌得两只手无处安放,眼睛也不知该看何处,最后索性闭上眼睛,回:“我不认识姑娘。”

    恰好金鼠姑的嘴儿凑到安时礼的脖颈处撕咬,安时礼的嘴唇离她的耳朵近,她听清了话,更是气恼:“你踩爆了我的壳,敢说不认识?你还踩了两次。”

    “我、我当真不识姑娘。”

    安时礼咬着后牙槽回答,他有过目不忘之能,在与女子相处时从来安安分分、规规矩矩,不失一掐礼数,要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姑娘家的事情,哪里会脑子一片空白呢。

    这时金鼠姑又想起了胡玉酒的话,放下一只手去探安时礼的胯间。

    只用手探,探得有硬物,不知形状,但猜是胡玉酒口中的尘柄,金鼠姑呸一声来,大骂那安时礼乃无情人:“果真如此,有尘柄之人都忒无情,把我螺壳踩爆,还想假装不知道?可怜我娇滴滴的金鼠姑没了壳,黑夜白天都受族人白眼。”

    胯间受摸,安时礼浑身一僵,还有香气扑鼻,咬住舌尖才勉强忍住。

    好在如今是冬日,衣裳厚实,皮肉没有亲切相贴,安时礼吸了一口气后问:“你就是金鼠姑?是花妖吗?”

    “孽障!我不是花妖,我可是田螺。”金鼠姑未觉赤裸地挂在一个姓名都未通的男人身上是一件不雅的事情,她身体冷,挂在男人身上暖和非常。

    “是田螺仙?”她不肯下来,安时礼也不敢乱动,他一动,身上的人贴得更紧。长<腿﹐佬阿﹕姨整︿理〉

    仙比妖精的身份高贵,被误认是田螺仙,金鼠姑面上有光,软了声气,道:“哎呀,没有这么高贵,不过你也觉得我会成仙吗?有朝一日我会从田螺精修炼成仙的,嘿嘿。”

    安时礼不在意金鼠姑是人是妖还是仙,他在意金鼠姑识字否:“外面墙上的字是你写的?你是……白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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