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家的厨房很宽敞,天花板也做得高,看是好看,就是不太方便。林意深随手将托盘放在旁边的台面上,便走到白清泠刚才站的位置上,抬手打开上面的橱柜门,便感觉隐隐的香气从后悄无声息地贴了上来。
“不过这东西叮叮当当挺吵的……”
女人的胸口浑圆而柔软,紧贴着他的后背,仿佛下落之中的托举,又更像是无形的手,扯他往更深处坠。
“爸好像已经休息了,你记得轻一点。”
她的双臂很快从他两边侧腰绕到身前,却不急着收紧,而是用手指指腹一点一点勾勒他藏在衬衣底下的腰腹细节。
“嫂子,你要的店我已经帮你拿到了。”
白清泠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尖线条圆钝,给人一种温和无害的感觉,却不断在他腰腹描摹绘画,撩动涟漪。
林意深将几个摞在一起的碗依次放到最高处,便直接一只手托着七八个碟子,将她的手攥进掌心,阻止她的作乱,声音微微发暗,极具荷尔蒙的质感,“你也应该知道一个词,叫适可而止。”
“那我要是不知道呢?”
白清泠却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这么做,直接用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侧腰,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小叔,我上一次只是想让你来救我而已,真的。”
好结实。
白清泠虽然早就知道林意深一向自律,身材管理十年如一日地在做,但真的用手覆在男人的侧腰处,感觉到他侧腰肌肉伴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被拉伸,更大程度地紧绷起来,还是忍不住轻轻咬住了下唇。
这种腰,爆发力会有多强。
“碗放好了,盘子呢?”
林意深另一只手上还端着堆成山高的碗盘,不方便去阻止她的作乱,只能忍着那只不断在他身上游走的手。冷声催促时,余光瞥见她被自己握在掌心的手腕。
细,细而白,仿佛玫瑰的花茎,脆弱又美丽。
录像里缠绕在林璟明脖子周围的时候,被黑西装一衬,白得刺眼又妖冶。
“盘子的话,在碗那层的下面,有盘子架,竖着放进去。”
竖着放效率最高的方式,当然是一只手托着盘子,另一只手去放。
“这样吧,嫂子,你之后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找我。”
林意深没有跳进她的小陷阱,手上岿然不动,仿佛刚刚经过千锤百炼来不及褪去温度的铁环,扣着她的手腕,掌心温度灼人。
“但是相对应的,不管你现在到底想干什么,都别再想了。”
他已经退让了。
这等于是直接给了白清泠一沓空白的愿望单,随她怎么去写。
但身后的女人闻言却只是轻笑出声:
“那我如果没法答应,小叔要怎么办?”
14.
冷、廉价
“嫂子,你应该清楚,”林意深捏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微微收紧,警告的味道变得格外清晰,“我刚才那个承诺已经很有诚意了。”
确实。
林意深一向言出必行,白清泠知道,他给出来的条件绝不是空头支票。
更何况他这条件开得确实是快狠准,已经是拿出了商业谈判的架势和水平,假如她真的只是想要飞黄腾达,想要自己的旗袍能走遍全国,风头无两,到这里收手其实是最好的结果。
只可惜,她要的不是这个。
不止于此。
“小叔,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白清泠说着,自由的那只手仍旧放肆。
“明明升职了,为什么还闷闷不乐的?”
“因为我已经让了一步。”
这一次林意深没有犹豫,直接控制住她另一只手腕,冷声道:
“嫂子却还在做让我困扰的事情。”
厨房顶灯让林意深的脸连带着鼻梁上的镜片一并陷入逆光,他单手撑在台面边缘,手上发了狠,好像恨不得将她的手骨一并捏碎,喑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在拍那张照片的时候,也是顶着这样一副表情吗?”
单纯的,无辜的,圣女的姿态。
哪怕到了当下,神情也依然如月下风中的菖蒲,干净而脆弱。
她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就像刚才录像里走出来的时候,在阳光下圣洁得不染尘埃,被林璟明掀开头纱的时候,即便被打乱了婚礼的流程,也仍用满眼的爱意,包容地接受了丈夫的深吻与拥抱。
他是见过她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没有人觉得白清泠对林璟明是不爱的,就连林璟明那帮游戏人间的朋友有时候都不得不感叹,林璟明是真的娶了爱情。
娶了爱情,这四个字从那群浪子口中被说出来,足见白清泠这份爱情的含金量。
白清泠在婚后只要有空就会做好午饭给林璟明送到公司;偶尔林璟明应酬到深夜,她基本都会熬夜等到他回家再睡;一年多以来,两人甚至没吵过架,白清泠每次看着林璟明的时候,脸上都是温柔而满足的笑容,即便有的时候林璟明有情绪,她也总是微笑着,小声地去哄。
在这样病态的家庭里,那就是他所能看到的,爱情的样子。
“嗯?”
白清泠好像没听清,微微扬起头看向他,对视间,她忍不住探出头去,向林意深索吻:“小叔……”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只要林意深稍一低头,便能将她的双唇攫取,但属于男人的气息压下,却迟迟未能落地。
她到底觉得他是多随便的人。
在见过她那么深爱的样子之后,还会被她现在的轻佻姿态所吸引。
暧昧的荷尔蒙疯狂地在空气中无止境地延伸,本应将周遭的一切都模糊过去。
但白清泠始终能清楚地感觉到,林意深的目光。
目光如冬夜里滚动的寒潮。
欲色浅淡,更多的是汹涌的冷冽。
“清泠,不是我说,林家吧,是家大业大,我们老樊家可比不上,但是就你那公婆,事也太多了……”
过了几天,罗绮丽特地开车到白清泠的工作室,拐她陪自己去做美甲。
到了店里,美甲师便熟练地给罗绮丽卸甲,她怕白清泠觉得无聊,就劝她跟自己一起做,反正费用她全包。
但她刚说完,就想起白清泠不能做美甲。
因为那对公公婆婆最看不惯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管东管西也就算了,就是普通人家也没有在家宴请全让儿媳妇一个人忙吧,知道的是知道你嫁入豪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签卖身契去当长工了呢。”
她一只手放在手枕上,另一只手拨弄着自己的长卷发,好像只骄傲的波斯猫,“钱那么多有什么用,反正一辈子都是花不完的,你还不如跟我一样找个老东西,根本没有公婆,多自在。”
罗绮丽这个人说话,尤其是跟朋友说话,是真的随意,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美。
白清泠温和地笑了笑,宽慰道:“还好,我要用缝纫机,有美甲也不方便的。”
“不想做跟不能做那能是一样吗?”罗绮丽朝她撇撇嘴,“算了算了,你啊,就是这种能掐出水的性格,迟早被你那对公婆欺负死。”
罗绮丽说完,又看了眼正在低头工作的美甲师,朝白清泠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压低了声音说:“你这天天在林家当牛做马的,何必呢,要我说啊,赶紧趁年轻,再找一个,我跟你说,外面打听你的人可多了,虽然比不上林家,但你就是随便选一个,那嫁过去肯定都是把你供起来的。”
见白清泠只笑不答,罗绮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好像想到什么,一拍大腿:“你是不是怕你离开了林家,你的工作室会被收回去啊,你傻啊!你是自己搞设计的,工作室里那些人也都跟你关系好,你到时候人一走,工作室不随时东山再起啊?”
“如果只是这样倒无所谓。”
白清泠却似乎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做解释,“你就当我暂时没办法割舍这份关系吧。”
这一趟美甲,动辄三四个小时。
好在罗绮丽这个人健谈,一直有话跟白清泠说,俩人就这么聊着天,时间走得也不算慢。
就在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的时候,白清泠忽然站起身:“我去接个电话。”
罗绮丽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写的是爸。
好嘛,这刚还在说公公的坏话,公公这就来电话了。
罗绮丽看着白清泠走到旁边接起电话,“嗯”、“好”地应了几声便挂了电话,立刻投去好奇的目光:“什么事啊?”
“他决定今年去青鸾山上小住,让我订机票。”白清泠说。
每年七八月的时候,林家惯例都要举办一次家庭旅行,或是去山上避暑,或是去海边度假,要是心血来潮,也可能直接去南半球走走。
今年林青山好像准备一家人去山上的庙里暂住两天,吃吃斋,静静心。
罗绮丽满脸不可思议:“啊?度假?”
今天早餐桌上,林青山说今年的旅游计划照旧的时候,蔺书琴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林青山当时没说什么,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阿璟也不会希望我们为了他茶不思饭不想的。”
白清泠当然也知道罗绮丽在惊讶什么,林璟明刚走不久,谁都没想到,林青山的完美主义会贯彻到这个地步,即便是丧子都不愿打乱固定的计划。
她叹了口气,轻声道:“爸可能是觉得,生活迟早是要回到正轨的吧,毕竟人不可能永远活在过去。”
傍晚,白清泠回到家,就看刘阿姨一边从厨房里往外端菜一边招呼她说:“太太,可以吃饭了。”
白清泠看餐桌上只摆了两副碗筷,就知道今天晚上林青山和林意深不回来吃饭了,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见蔺书琴迟迟不下来,便问:“刘阿姨,妈呢?”
“夫人今天从早上先生走了之后就一直在房间里呢,午饭都没下来吃。”刘阿姨叹了口气,“我刚在门口叫她,她也不应,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没事,我去看看。”以白清泠对蔺书琴的了解,早上她直接对林青山表现出了不快,之后应该是睡不着的。
白清泠包都没回房间放,就先到父母的主卧门口敲了敲门:“妈,你在里面吗?”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来蔺书琴的声音:“你进来吧,清泠。”
七月份的天,已经进入到夏令时,六点多钟外面正处于明亮的黄昏,透过主卧的飘窗,白清泠仍能看到与刚才她从车库出来时,一模一样的瑰丽晚霞。
只是主卧没有开灯,室外的明亮反而衬得室内更加暗淡,坐在飘窗上的女人穿着一条浅褐色连衣裙,看着窗外的侧脸,单薄得仿佛一个剪影。
“妈,刘阿姨说你午饭都没吃。”白清泠打开灯,走进去的同时随手关上房门,“我知道你难受,但是也不能不吃东西。”
“我怎么吃得下,你又不是没听到今天餐桌上那个老东西都说了什么……”
伴随房门合拢的声音,蔺书琴的情绪仿佛大坝被撕裂了一道口,压抑在里面的水顿时汹涌而出,“你看阿璟才刚走多久,他就开始扶林意深了,又是让他坐副总的位置,又是在家里大摆宴席,这传出去,我们母子俩成什么了!”
蔺书琴一向要面子,很多时候哪怕有情绪也都是隐忍不发的,尤其在小辈面前,之前林璟明和林青山因为结婚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蔺书琴面对她都没像今天这样外露。
她安慰道:“妈,爸可能想的是为公司好吧,毕竟璟明已经不在了,但是公司还是要有人管的,您也知道,爸这个人就是这样,工作和公司比什么事都重要的。”
“他要真为了林氏好,就不会没了继承人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蔺书琴的火气却比白清泠想象中还要大,声线尖利语调刻薄:“而且阿璟为什么会死,阿璟死了谁才是既得利益者,这个糊涂的老东西,把一个杀人犯养在身边……”
林璟明和林意深之间的竞争关系,即便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也都有所耳闻。
今年三月,林璟明在深夜从公司回家的路上坠江,车在次日清晨被打捞上岸,人却是足足在江水里泡了快十天才终于被发现。
而在林璟明尸体被发现之前,兄弟之间的传言已经在网上出现了十余个版本,其中最主流的看法,还是林意深为了成为林氏唯一的继承人,蓄意谋害林璟明,警方还没有出结果,他们好像连作案手法都知道了似的,传得沸沸扬扬。
后来警方把林璟明坠江的车拆解检查,也给林璟明的尸体做了尸检。
事实就是那辆车没有被动过手脚,林璟明的尸体虽被泡得面目全非,但并没有找到关于谋杀的痕迹。
警方那边给出的答复是,可能是过度疲劳或精神压力过大从而导致的意外。
白清泠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蔺书琴却从她的沉默中读出了回答,“怎么,你也觉得林意深是无辜的!?”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条腿是怎么回事!”蔺书琴仿佛遭到了背叛,扬起声音强调道:“他八岁那年,阿璟也才十岁而已,哪知道什么轻重,小孩子一起玩,有个磕磕碰碰不是很正常吗,上次我在家庭影院看录像,他还特地提了一句……阿璟都走了,他居然还怀恨在心!”
白清泠闻言,彻底没了声音。
父母主卧的空调一向温度比其他房间高,但在这一刻,她的手臂还是浮现出小小的鸡皮疙瘩,用余光注视着地平线另一头缓缓涌现的乌云。
关于这件事情,白清泠第一次听林璟明说,是他有一次应酬回家,抱着她说了好多关于他小时候的事情。
他说,他和林意深虽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实际上在学校里碰面都当不认识一样走过去。
他说,他们唯一会有交流的时候,就是他又在角落发现自己的东西被弄坏,去找林意深算账的时候。
“我比他大两岁,他当然打不赢我,但是就算每次都输,他下次还要继续弄坏我喜欢的东西,然后再被我打个鼻青脸肿。”
“他根本就不是真的想要,只是在恶心我而已,他知道就算爸妈给我重新买一个,也不是之前被他弄坏的那一个了。”
“后来,我决定想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之前白清泠就觉得奇怪,小孩子骨头软,恢复能力强,怎么会只是从楼梯上滚下去,就落下了终生的病根。
在那一刻,她终于明白过来。
“一开始我还挺害怕的,但是我爸知道了之后,却只是跟我说了一句,算你有魄力。”
他当时语气中带着点得意,双手环抱着她的腰,就在白清泠的怀里笑了起来,肩膀激烈地颤抖:“他根本不在乎林意深的死活,就算林意深直接摔死了,他也根本无所谓,因为在他看来,私生子就是连垃圾都不如的东西而已……”
“清清,所以你说林意深,他拿什么跟我斗啊,啊?”
不是滚下去的。
而是直接从二楼掉下去的。
15.
送、接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头。
林青山的车刚在曲廊楼下停稳,就被早就等在门口的老男人打开了后车门:“不愧是老林,还是这么守时!”
“不管做人还是做生意,我最讨厌没有时间观念的人。”林青山也很快下了车,以热情地笑容回应:“我们也好久没聚了,剩下那几个到了吗?”
今天晚上这顿饭局,主要出席的都是林氏的股东。
这样的人齐聚一堂,总难免要聊些机密级别的东西,所以聚餐的地点就选在了私密性极强的会员制餐厅,曲廊。
“到了到了,谁不知道你的脾气,哪敢让你等……”中年男人说着,目光便对上从副驾上下来的林意深,看年轻人西装革履,眉眼深沉而内敛,忍不住点点头,笑着往前迎了一步:“意深也是越来越一表人才了,有帝王之相啊!”
这个男人叫李邦,是林氏除林家人之外最老的股东,和林青山之间的友谊长达四十多年,自己手头上也好几家公司,发展都很不错。
林意深客气地与李邦握了握手,叫了声:“李叔好。”
“什么帝王,他还早呢。”林青山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往旁边看上一眼,眉眼便舒展开,“现在玩的都还是些小儿科的东西。”
“老林,咱不能对年轻人要求这么高啊。”李邦闻言哈哈大笑,领着两个人往里走,“更何况收购经义那一战,咱摸着良心,可真不是小儿科了。”
那一场收购,外界只知道林意深转移视线,出了一张经义预期外的牌,导致经义自乱阵脚,才被他趁虚而入。
但实际上,就李邦所得知的消息,林意深是早在林璟明准备强制收购经义之前,就已经提前和经义的原始股东建立了联系。
再往前推一步,李邦甚至怀疑,当时经义增发股票的自杀性防御,很有可能就是林意深在背后示意,其目的就是借经义这把刀,捅进亲兄弟的软肋里。
虽然收购经义这点钱根本无法撼动林氏这棵巨树,林青山即便是知道林璟明谈收购受挫,也不一定会在乎。
但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小成本干大事。
一个大鱼吃小鱼,本应毫无悬念的收购,被林意深实现了一箭三雕,既让对手泥足深陷,又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最后成功收购不说,成本也压到了最低。
都说理智的极致就是冷酷,在林意深的身上,真是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三人进到曲廊内,李邦是这里的常客,挥退了准备上来带路的侍应,亲自给父子俩带路。
曲廊说是餐厅,实际上更像是一座偌大的中式林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包厢与包厢之间更像是古时的厢房,每一间都相隔甚远。
“老林,你看看我们这生怕迟到惹你不高兴,都提早在这等你。”
“放眼全国,也只有我们林董事长能这么有面子了——”
包厢内的大圆桌上,所有人靠边而坐,将主位与次主位为它们的主人预留出来。
而就在次主位的旁边,坐着全场唯一一位年轻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