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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祝衍,这个修为高深莫测,温文尔雅却远离人世的仙人,他的心魔潜在穆轻衣身边,警告每个想靠近她的人,是想干什么。

    他漠视寒烬、师兄之死,是想干什么。

    他甚至不畏惧无情之道——

    “你怎么能——”裘刀喉咙发紧,眼前几乎一片漆黑。因为他已经明白了。

    你怎么能觊觎你一手带大的徒弟。

    他表面公正疏远,背地里却纵心魔掩盖身份,肆意亲近,驱赶旁人甚至掩盖穆轻衣无情道之事。

    他所做种种,不过是掩盖自己龌龊心思,怕世人发现,怕穆轻衣厌恶,怕自己,被他人洞明。

    那个号称得道的仙君,原来是这么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

    穆轻衣真的沉默了。

    碎玉琼枝之中,满身冰雪的白衣仙尊好像也沉默了。

    他在高堂之上,众人包围之中,只是垂着眼睫,然后面容才变得更像是那位仙君起来。

    昭示着他和他的心魔,相差其实不多的事实。

    裘刀越想越咬牙切齿:“在宗门时你还褫夺她的少宗主之位,对她的所言所行,完全漠视。万万想不到。”

    “下山之后,你却用得到她信任的半妖身份跟在她身边,利用她的信任,掩盖你心魔的污秽不堪,任他为所欲为!”

    万起也悲怒至极:“有心魔却不公之于众,反而助他躲藏,你简直堕落至极,不配称仙穆轻衣眼睫微动,好似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是祝衍却轻轻反问:“公之于众?”

    柳叁远忽然嘶声喊:“你所做的绝不止尾随我们下山!是不是!师姐,师姐也是!”

    他眼眶红了:“师姐闭关之前,我才告诉师姐,穆轻衣法器上有你灵力的痕迹,师姐便昏迷转交了少宗主之位!”

    其他人都不知道师姐竟昏迷了。

    只有柳叁远握紧手指咬牙:“我本以为只是巧合,所以不曾留心,可是,师姐一直爱护穆轻衣。”

    她怎么可能任穆轻衣被师尊如此轻侮。

    柳叁远喉咙发颤:“还有师兄送的法器,你竟然嫉妒师兄到如此地步,连他送给穆轻衣的东西都要经手,留下印记,恐怕有些被毁却,也是被你毁的!”

    因为他就曾因法器损毁率过高而怀疑穆轻衣根本不将师兄所赠放在眼里。

    可是如果,如果对方是灵力高深的仙尊,就说得通了。

    他表面一视同仁,十分疏远,可背地里却早已作为萧起,和穆轻衣关系匪浅,之后更是从中作梗。

    裘刀死死咬牙:“寒烬发誓不曾在师妹面前说过师兄任何坏话,可你,你敢保证他们最终如此冷淡关系出场,你没有在其中起任何作用吗?!”

    “你难道没有仗着师尊身份,挑拨他们疏远,默许师妹修行无情杀道——”

    万起已经暴怒:“道貌岸然的无耻之徒!亏我们还称你一句仙尊,师兄师妹尊你一声师父,可是你却别有用心,暗度陈仓.......”

    穆轻衣:“别说了。”

    白衣仙君好像顿住了。

    他从被他们指责起就没有说一句话,狭长眉眼也没有波动一下,可是她只是一开口,他飞扬的白色长发,那双墨色的眼睛,好像都停滞住了。

    世事纷扰,一瞬间被定格。

    祝衍的心魔慢慢侧过头。

    穆轻衣还是想为马甲努力一下,给马甲递了一个解释的机会:“这些事,你有没有做过?”

    她又补了一句:“师尊。”

    空气静谧下来,穆轻衣看似在等,实际脑海中在疯狂头脑风暴,甚至想拉之前殉掉的马甲挡枪。

    但是察觉到阵法快成型,只需要一瞬间。

    祝衍笑了。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却很轻:“你这样问我?”

    他仿佛是对自己重复一遍:“你这样问我,叫我怎么对你说得出口呢?”

    他又说:“如果我说了,你又能继续喊我,他们又会让你继续认我,为师尊吗?”

    万起怒不可遏,几乎要动手:“祝衍!你还有何脸面,你已经将近登仙,活了数百年,为老不尊!”

    不管什么说辞他都担着。

    东方朔才发现,从头至尾,祝衍只在答穆轻衣那句师尊时侧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收回,好似明白此事如果暴露。

    他的身份如果暴露,将他打下万劫不复境地的不会是旁人,不会是他的信众,而会是穆轻衣。

    穆轻衣果然也做了他预料之中的反应,她扯下腰间玉牌,扔在了地上。

    而且问:“如果你不是为引我入道,当初为何收我?”

    祝衍只是垂眸看着那个玉牌。

    裘刀明白了,哑声:“用阵法将他困住!若他身上有玉牌,便证明祝衍不知道这是他的心魔,一样给了峰上的令牌,若没有。”

    祝衍出声打断:“不用搜了。”

    祝衍:“我可以回答你,一开始收你为徒,吾确实是看中你于无情一道的天赋。”

    他眸光平静,哪怕是凡人一般黝黑有情的深色瞳孔,也能从其中窥见几分天地不朽的波澜不惊来。

    可他的清冷深沉似乎只是表象。

    也是,谁会对一个孩童怀有那样不齿的心思呢?可或许是穆轻衣在万象门长大,或许是她和其他人都太不亲近,唯独不担心将近得道的师尊会被自己连累。

    或许,他只是注视着这个特殊的弟子太久了。

    他想知道她有这样的天赋,浅薄的仙缘却能生祭所有阵法,是不是真能修成无情道。

    或许他只是想知道她对寒烬周渡感情如何。

    或许。他只是真的无从克制,无法抑制,所以,心魔便这样产生了。而且他的心魔还和她早早相识,借少年身份为她申辩,甚至和她同进同出。

    这和放任心魔滋生,有何区别。

    可是一个出窍期修为的修士,若不是真的动摇自己的道心,到深陷泥沼的地步,怎么会有这么逼真的心魔呢?

    穆轻衣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祝衍:“我早知道,你会觉得恶心。和愤怒。”他轻轻侧眸,但没有去看她,而是在发丝飞扬间轻轻笑了:“这一剑终究还是落下了,轻衣,你还要问我,为什么不救周渡。”

    他平静说出那句:“若不能救己,谈何救人。”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更不可能劝其他人不入这苦海。

    说罢他一拂袖,属于出窍期修士的修为竟然震荡开一圈波纹,将所有人都震开,唯独穆轻衣只是在原地,衣角飞扬。

    万起的心魔也消散了,万起只能吐出一口血来,哑声:“他要跑!!拦住他!!”

    穆轻衣:“我会告知宗门。”

    祝衍身影远去,声音平静:“我等你来和我算。”

    第34章

    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祝衍的心魔离开了,穆轻衣也不知道“被师尊心魔缠着”应该有个什么反应,沉默片刻,伸手捡起了那个玉牌。

    “师妹。”

    裘刀喊她,但还是咬牙:萧起如果能拿出玉牌,反倒证明祝衍是不知萧起心魔问心无愧,可是他却直称不用查了。

    祝衍明明就知自己心魔在穆轻衣身边!

    甚至知道心魔用着师弟的身份,处处维护着穆轻衣,为其余人诉说穆轻衣所修之道,但最后说的却是让他们远离她。

    所谓无情之道,其实更有可能是祝衍一开始就没有想让其他人知道,穆轻衣是此道。

    所以他垂眸,冷眼看穆轻衣被宗门排挤被师兄姐妹疏远。

    他只想占着师尊的身份,让穆轻衣留在他一个人身边。

    所以,卑鄙,龌龊,甚至不惜收自己心魔为徒!

    可是如今去回想祝衍那些自相矛盾举动,为何他四处袒护穆轻衣,却从不为她与宗门其他修士交好做打算,也从不让她参与宗门活动,已没有意义了。

    他们一行人知道,难道宗门就能全部知道吗?除去了祝衍这个身为萧起的心魔,祝衍呢?还是高高在上的仙尊。

    因此穆轻衣刚刚所说告知宗门,更像一种割袍断义,从此在她心里没有师徒情分,可这也已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万起艰难地爬起来,喉中血腥,弥漫到口腔。他哑声嘶道:“此举是他为人不正,是他居心叵测,为何师兄还有师妹,你们都沉默不语!难道他为人师长,最后结果还要师妹来承担吗!”

    可是就连东方朔都没有说话。

    他过了片刻才垂眸拱手,哑声:“太难了。”

    “修仙界崇阶崇长,祝衍仙尊既是出窍期修为,又是万象门长老,还受修仙界所钦佩,仙盟也有不少修士,受过他点拨。”

    万起瞳孔颤动:“那至少,至少该除了他的心魔!”可他按着剑,却想起那个瞳孔漆黑的少年,喉中腥甜一瞬。

    万起还是不能将他和祝衍联系起来。

    可是,他已有心魔,就证明他的道出现了问题,难道不该以此绞杀吗!

    但依然没有人答话。

    所有人都知道心魔由本体生,若非本体想除,要杀太难了。更何况还可能杀了之后重新产生。

    纷乱中只有洛衡看向穆轻衣。

    他觉得,穆轻衣好似对此事并不吃惊,唯一让她沉默的是萧起变作祝衍这件事。

    她早知自己师尊对她有这种非分之想?

    因此众人得不出结论,离去之时,洛衡反而问游子期,不知穆轻衣往日在万象门中与师尊祝衍关系如何。

    游子期其实并不了解,但他这几日和裘刀交流颇多,于是慢了几步,等裘刀跟上来,问出这话。

    裘刀哑声:“仙尊和轻衣师妹往日并无什么交集,大部分时间在闭关,只是刚入宗门时,师妹于修行受阻,仙尊总是手把手教她。”

    洛衡:“所以万起才说,他觊觎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子?”

    裘刀低头,咬牙:“可到了师妹成年后,他们便疏远了!仙尊开始接连闭关,而且师妹即使有事也不会去仙尊洞府告知。”

    他猛地怔住,瞳孔急剧收缩。

    游子期:“也就是说,他们真正疏远是在穆轻衣成年后不久,那个时候穆轻衣可能就知道了。”

    裘刀本能反驳:“这不可能!即使是那时候仙尊也没有多少异常,顶多是在穆轻衣不肯参加宗门大比时,破例不让她去,除此之外一视同仁。别说是我们毫无发现,恐怕连师兄都不知。”

    那个极少出现的仙尊竟然对穆轻衣抱着这样的心思。

    三名修士都沉默着。

    洛衡却说:“我不知宗门内如何,但其实散修当中,哪怕有师徒传承,只要不违背人伦,也不会有多少人投来质疑眼光。”

    他看向裘刀:“你们悲愤,也多是因为多年师徒,他们情分也早已不比寻常道侣,况且祝衍是看着穆轻衣长大。”

    裘刀捏着刀,反驳:“我们愤懑,无非是因他自己心怀龌龊,为保仙君声名却不肯承认,到最后却放任他的心魔欺瞒师妹与我们!

    他还以无情道之名让我们疏远穆轻衣,即使现在他做不了什么,谁又能保他日后想如何?!”

    洛衡目光浅淡:“也许他就是想以萧起之名陪在穆轻衣身边呢?”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裘刀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连后面的万起都僵住。

    洛衡却移开视线:“我不知你与子期有没有注意到,那位仙君出现时,身上并没有恶念心魔所带有的大量邪气,反而只是灵气,偏向半妖一族。”

    游子期在外游历,曾见过这种情况:“你的意思是,他的心魔并非由邪念滋生,而是执念太重,虽然没有非分之想,可是已经庞大真实,到足以化人。”

    洛衡摇头:“我不了解那位仙君,所以只能做模糊判断罢了,但我只是觉得,若他真心怀鬼胎,不会为穆轻衣澄清无情道之事,也修不到出窍期的修为。”

    洛衡又回头:“我也不信,一个能受无情道如此青睐的修士,便会对无缘无故,便对自己师尊情愫,不管不问。”

    裘刀终于回过神来,一直回到厢房之中,还在思考洛衡最后说的那番话的意思,直到他听到下人通传夫人突然吐血,才猛地想起:

    洛衡那句话的意思,不是正说,穆轻衣对待祝衍态度,便如东方朔对待沐晴一般吗?

    不管不问,只当做没有发生般。

    可沐晴是因为已经接近死人,东方朔才自欺欺人保持原状,穆轻衣是为什么呢?

    他们疏远之后,祝衍再无动作只是一直闭关,难道这又是穆轻衣单方面能做到的吗?

    裘刀只能仔细去回想。当年祝衍闭关,的确没有任何缘由,只是突然他就闭门不出了。而且也不再让人感知到他的灵力波动。

    如此苦修,只可能是飞升关头。所以所有人都没有怀疑。

    可闭长关也可能是道心受损。

    当年想必是祝衍也察觉到自己将滋生庞大且龌龊不安的心魔。所以有所预感,决定闭门压制了。

    他可能也确实成功了,此后几次出关,对穆轻衣也总是淡淡的。

    只是他以为自己心如止水,压制心魔便可做到毫无挂碍,却不料心魔只是在他察觉不到的地方慢慢滋长,直到那一刻。

    直到穆轻衣将萧起带到他面前,询问他是否能收下萧起作为徒弟。

    祝衍隔着屏障,注视着那个和自己有几分像的少年,才知道,他的心魔一直没死。

    而是换了种方式,回到了穆轻衣的身边。

    然后,他的心魔压过了他的道。

    祝衍让萧起留下了。

    这才是一切的起始。是一个仙尊放任了自己的私心,才让萧起堂而皇之地出现。

    于是,他和穆轻衣好不容易达成的心照不宣,被彻底打破了。

    “我早知你知道之后,会觉恶心,厌恶。”

    可是恶心,厌恶的是什么呢。

    穆轻衣已入无情,她对情爱没有波澜,即使是对师兄和寒烬也只有同门之情,她更可能早知祝衍的波动,才和他默契互相疏远。

    所以他们相处的确不如一般师徒。

    会让穆轻衣恶心厌恶的是祝衍决定掩藏之后,他将自己关在洞府清修之后,居然还能衍生出来这个逼真到活生生一般的萧起。

    萧起欺骗穆轻衣的感情,获得她的信任,藏在她身边,默默地跟着她,就像一个如影随形的影子一样。他得到了祝衍从未得到的。

    裘刀的手开始发颤。然后他咬牙,死死地握住了刀,又猛地抬头。

    所以祝衍并非是想与她结为道侣。

    他没被穆轻衣揭穿,也只是因他一开始和师兄寒烬想的是一样的,并没有逼迫穆轻衣做什么!

    只是远远看着。

    直到他发现她修了无情道。

    心魔不再受控,疯狂滋生,最后甚至进入了宗门。以萧起的身份。

    但那个时候祝衍没有阻止,也没有能力阻止了。

    他如果开口了,穆轻衣势必反感。可如果不开口,萧起会变本加厉。所以祝衍选择了沉默,而且对穆轻衣更加疏远。

    但他这样......难道是觉得本体问心无愧,心魔便不会消失吗?不,是因为穆轻衣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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