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穆轻衣:“人死不能复生。”裘刀唇色都是白的,寒烬这一生对他的冲击太大了,恍惚间他居然想转身就此离开,可却被碧玉抓住衣袖。
他疑惑地看着他,又好像以为它是寒烬似的,伸手去抓那个穗子。
裘刀抽回手,哑声:“别碰他。”
碧玉神色低落。
心里狂骂,要不是你们寒烬也不会死,于是又拽着本体的袖子去了。看得裘刀咬牙。
最后还是柳叁远把碧玉拉了过来,看了眼裘刀才说:“少宗主千金之躯,旁人不得轻易近身。你才刚刚化形,便跟着我吧。”
碧玉不想离开本体:
“可是我喜欢这个姐姐......”
裘刀拔刀:“你能得此得天独厚都是因为寒烬!你和她的亲近也是因为,他和少宗主有往日情谊,你什么也不是。”
碧玉想虐死他。
但是一想到寒烬马甲死了,以后自己出现一次就是提醒他们一次,又气顺多了,默默地跟在柳叁远后面,轻声:“可我还是想叫柳烬。”
柳叁远:“你不能用寒烬师兄的名字。”
碧玉:“那我想跟着少宗主姓。”
穆轻衣颔首,神情淡淡。
于是碧字拆开,碧玉就叫做了穆珀玉。
罪恶分摊么。穆轻衣看着其他人的脸色,她懂。
天道想让所有人觉得她是寒烬死后唯一的受益者,做梦。她能把罪恶分摊到裘刀身上,日后就能分摊到每一个人身上。
她不信马甲死了就只能怪她。
既然想将因果扯到她身上,那就所有人都一样罪孽深重吧。今天的穗子,只是个开始而已。
第27章
世上只有一个穆轻衣
找到了寒烬,却没能保留下他的遗体,甚至眼睁睁看着他的遗体,灵力,化作天地万物,道灵滋养,和他掌心冰冷的物事。
裘刀回去路上一直在闭目调息,可是始终压不下喉中的血腥味。
直到游子期询问洛衡时,他听到几句零碎的交谈。
游子期:“洛道友,数日未见,你怎么从云梦泽来了此处?我和你说要为当日相救的嬷嬷报仇时,你还说你有要事要处理。”
洛衡:“我也不知,不过正如那位道友所说,我一路来此期间所为,都甚为模糊,甚至怀疑,不是我本心所为。”
游子期沉默。
那修士肯用死后灵力反哺同门和灵树,甚至留下物事庇佑裘刀,的确给他莫大震撼。
最后游子期说:“洛兄的确不似此等妄为之人,不知非己所欲,却有此举动,洛兄心中可有猜测?”
他一个化神期修士,对道的感知总敏锐千般,胜过自己。但洛衡说不出话来。
可裘刀却气血逆势,几乎要走火入魔,强压着喉中血沫死死咬牙:还能是谁!还会是谁!
村民失踪,与当年周穆两家惨案极为相似,寒烬本就注定夭亡,也被带到这种地方尸骨无存,背后人不是当年凶手,不是在蓄意报复活下来的寒烬,师兄,还能是为什么!
只是寒烬当时在穆府,不知怎么避开一劫,居然就避不开这数年后的灾祸。裘刀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抬头发现万起抬起手结印给自己护法。
两个人相对沉默,最后万起说:“师兄。当时在少宗主峰时,穆轻衣便提议由她来引出背后之人,她这次离开宗门,未必没有以身为饵的意思。”
万起声音嘶哑:“逝者已矣,我们就护好穆轻衣吧。”
裘刀嘴角轻扯,待护法结束后,万起扶住裘刀,可裘刀却捂住胸口道:“他以生死全她的道,可是她见到他遗骸,竟然话也不说一句。万起。穆轻衣当时道不会送他,居然是一语成谶。你说,无情道难道就这样惨烈?”
他咬紧牙关:“他死了,难道她还不能记住他吗?”
万起低着头。
过了很久,他才说:“或许他本来就是盼着她不记得他的。”
穆寒烬何时向穆轻衣求过什么。
他数载万般所求,不过是看着她,陪着她。最后可以记住他。
就像那天大雪。
穆轻衣不会记得她随口就饶过了的一个奴仆,也不会记得他跪在雪里僵硬的身影。
可是为奴为仆的寒烬却永远记得那个雪天。记得是她停下来,问他:“你怎么了?”
.......
就是这一日的雪。奠定了他一生的祈求。
众人回到村落中,元清竟然还等在那里,身为出家人他不该视若无睹。
可是大概是提前预料到寒烬是与天道有违,他如果去了为寒烬念往生咒也不是,只因他是违背天道而死不念也不是,索性等在这里。
穆轻衣一落地便颔首。
元清道:“穆施主御剑越发熟练了。”
穆轻衣知道本体学会御剑了,马甲忍不住点出来的小心思,面上恍若未觉:“对灵力运用纯熟了些,还没多谢师兄为我们掐算。”
元清沉默。
显然裘刀他们也回过神来,如果不是因为寒烬违逆天道,元清不会算到他在此处,事情兜兜转转,最后竟然寒烬和周渡都是在天道目睹下,死有余辜。
裘刀死死咬着牙,待元清要走时,他忽然伸手抓住元清手臂,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法事。”
元清沉默。
裘刀眼眶红了,咬牙切齿:“你答应过。”
怎么能因为寒烬现在落到这下场就这样反悔!难道天道认定他不该活着,他就连一场法事都不配吗!
元清的反应是去看穆轻衣。他是受她邀请而来,答应的也是穆轻衣的要求,所以理应凭她裁夺,不过不等穆轻衣开口,他便双手合十,低声:“罢了。”
两场为寻常百姓等凡人做的法事布置出来,就在这村落中,配合上呜呜风声,真似有人在痛哭。
而天道还在怒不可遏,雷鸣阵阵,穆轻衣一边把心神交给元清马甲,让他好好主持,一边心想,天道还是太沉不住气。
像它这样暴怒,不是正在说,周渡和寒烬不值得两场普通法事吗?
但梵音还是念起来,因为不是给修士做,没有灵力波动,可是好几个人心境都被干扰一瞬,无形之中,居然进入了某个境界。
元清一顿,抬起头:
柳叁远也看着手里燃到半截,火苗尤在,但火焰却静止不动的符纸,震惊抬首:
“示谕!”
所谓示谕就是上天想示警或者为某人洗清某种冤屈,在某一刻忽然让一些人看到过去真相的随机秘境。
往日在凡间时某朝,曾有太监在夜间看到前朝侍女穿行的景象,之后不到一月,朝代就灭亡。
也有人说,所谓示谕就是灵力波动异常时,将某些画面记录下来,若有人灵力波动类似,就会误入当日画面。
总之,这是一种回放。
穆轻衣很确信天道没有这个手段,否则早揭穿她了,所以这应该就是后一种可能的巧合。
“......”不得不说还好她谨慎,除了在自己洞府外很少和马甲有过线举动,也多亏了她的对手是此方天道。
她也处处都被大道裹挟。几乎没有对自己有利的时候。
还好她已经把其他人拖下水了。
穆轻衣决定仔细看看,也顺便想想屠村这个意外怎么编。
万万没想到这秘境还大概真的不是天道所主导,所放映的居然是周渡之前来这村落的画面。
他时常带来一些凡间器物,分发给众人额,还扶着那位帮过游子期的老婆婆,问她:“最近身体还好么?”
那婆婆也是穆轻衣比较看重的NPC之一,龙傲天之类的故事看多了,她就想设置个老奶奶专门和过路修士结缘。
结果身体设置太老了行动不便,而且还很容易走几步就累了。
她闻言也只摆手:“老了就是不行,早知道,我也像你们似的,年轻时就多走走,等真的经历过了,才隐居到这个小地方来。”
周渡想起了本体:“轻衣一定也会喜欢这里。”可惜本体没法来。
老婆婆:“她怎么都不来这?那山上那么冷,我叫你给她带几件狐裘,她也懒得要。”
穆轻衣后来自己也有点后悔不要,但就是觉得让马甲专门带有点太麻烦了,而且她有老婆婆视角,切换过来欣赏就是了。
所以周渡低声:“有时间会过来的。”
老婆婆:“你们就是乐不思蜀了。”
周渡扶着她在屋内坐下,给她倒了杯茶,自己又倒了杯,然后说:“天下之大,又有哪里是我们的蜀地,是我们的归属呢?您知道,轻衣已经当上少宗主了。等宗门.......或许您就可以过去。”
老婆婆摆手。
“我得守着这个地方,等哪天你们累了。”老婆婆的声音慢慢淡去:“就都可以来这了,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想害你们。永远都只有我们。”
穆轻衣一边走神一边思索:是啊,她当时想得可真好啊,把宗门接管,宗门附近村落也多是她的NPC,想过什么日子不是过。
谁知道这么不禁念。
在思索的是:她之前不知道会重现,来这里时根本没有解释自己认得这里的人,待会儿他们问起该怎么解释呢?
没想到她不太紧张,秘境结束后,也只有元清捻着佛珠,低声诵经的声音,其他人都没有开口。
只有游子期站起来:“他与婆婆认识,怎么还忍心下此毒手!还有穆道友,您与那邪修都与莲花村关系匪浅,您不想解释一下吗?”
穆轻衣还没开口,裘刀已经起身:“她的道就是让她忘却凡尘,因身体虚弱多年来她都没有离开过万象门,与他们因果断绝又怎么了!”
连寒烬和周渡师兄的因果,她还不是说断就断!那是她自己想要断开的吗!
穆轻衣沉默片刻,觉得这解释不错。
“我确实不记得曾与他们来往甚密,而且也不知道师兄与此方村落,关系如此之好。”
万起也起身,咬牙:“有什么奇怪,师兄乐行好施,不论是遇到散修还是百姓,总会出手相助,何况是婆婆将他当作小辈看到,让他想起未被灭门之时也有的温暖!”
“游道友,我敬佩你不忘恩情千里迢迢而来,但也希望你明辨是非,审慎思虑,若是师兄要修炼邪功,有必要在山门附近对亲近的百姓下手吗?若是真如你所说失去理智,也不至于等到此处才动手,大可随便择一处,何必是这里!”
“可他修炼邪功是事实!”
“师兄他是被迫的!”
“修炼邪功便是堕入妖道歪道,谈什么被迫不被迫,难道他死也是被迫的吗!”
万起喉咙哽住。
游子期意识到自己仿佛说到什么关窍了,于是所有人都僵在那。
万起想扯出个笑容来,他现在看游子期和看那对母女,尤其是那个背信弃义的母亲没有任何区别,但他说不出话来。
因为有万言榜。有仙盟定夺在。没有人可说周渡死得冤枉啊,说他是心甘情愿赴死。
他千辛万苦压制着自己的灵力暴动走上山门,到头来在他们眼里,是为了报复养自己长大的宗门一次。
他自愿赴死,在他们眼里是咎由自取。
万起仰着头。师兄,你让我怎么释怀?你让我怎么忘了也好?你教我天理昭昭,你教我学剑是为荡尽天下不平事。
可现在连你自己之死都如此不平。
我还能为你争辩什么呢?我还能对他说些什么呢?万起苦笑,转身想离去,游子期却在身后说:
“你们想让我承认他无辜,起码要让我看到红莲功法不是他所修,满村之人也不是因他而消失,否则从前种种,所谓如何清明正直,也只是过去。不能说服任何世人。”
包括他。
穆轻衣仍然在神游。没想到这群人里还有个正常的,她要是天道就留下游子期,怎么控制其他人都不干扰他,到最后,游子期肯定能发现蛛丝马迹。
证明她的不无辜。
可是这场博弈她不是观众,而是局中人。她只能起身,开口:“够了。”
周遭一时寂静了。
然后穆轻衣说:“既然已经做了法事,人死,正如灯灭,已尘埃落定,若是没有线索,明日便从蛊开始查。若是我害师兄中蛊,可在我神魂中中蛊的有谁?若是有人蓄意令寒烬遗体被天火焚毁,他和寒烬有何仇怨?”
这些都不是正确的调查方向。
不过查,都可以查。既然不正确,她总有机会误导。
游子期:“莲花村生死便无人在乎了么?”
穆轻衣本来就在找机会把人放回来看能不能把马甲罪责减轻一点,闻言沉默一瞬:“既然我与他们本有联系,我可试试搜魂阵,看看人是否在此境之中。”
裘刀想开口,此阵对神魂消耗极大,可他又想起穆轻衣初知道她的神魂可能连累了周渡时,她的眼神。
她虽然不会在意了,可她还记得,她冥冥之中,还是为这负疚,所以宁愿消耗神魂。
但旋即,他又想起寒烬。
想起寒烬看着山门上的穆轻衣时,那个眼神里的沉默安静。
师兄是周家嫡子,是天生灵体,年纪轻轻就成为魁首。他只是一个药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仆役。
连他为穆轻衣取的名字。她也不在意。
寒烬发誓说,数年来从没说过师兄坏话。
可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穆轻衣。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穆轻衣。
她与师兄若情投意合,寒烬不过是飞蛾扑火,可她若和师兄只是兄妹之情,那寒烬呢。
从头至尾,他不过一丝光亮也没有光明正大取得过。
裘刀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险些走火入魔了。
因为他握着那个穗子,忽然想到,这穗子无论如何都该给穆轻衣的。
他和寒烬不过相识几日,怎么抵得过寒烬迢迢千里赶到万象门来。
怎么抵得过寒烬为她甘愿受药人之苦。
可是寒烬却没有留给穆轻衣。
寒烬知道师兄的沧海剑在穆轻衣身边。
他知道自己死后穆轻衣岁月漫长,所以自认无足轻重。所以自认,除了拜托自己护好穆轻衣,再无其他能为。
第28章
他已是邪修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柳叁远手指僵硬地捏着那燃到尽头的符。他原本是音修,七窍通了六窍,在乐理上可谓是一窍不通。是师兄为他找到符修的符因长老,求长老让他入峰,他才学有所成。
然而他却和万起他们一道去了剑宗。
因为父亲看不上万象门这样的小宗门,也打定主意要他在大宗出人头地。去剑宗前,师兄去洞府找他,他避而不见。
万不曾想,云顶台一面,是最后一面。
柳叁远身体僵硬,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我们符修,若是想找此地曾用过什么符术,只需将符灰收集,倒燃便罢了。”
就如他手中的残纸片般,见风回复,灰烬竟慢慢恢复成了黄纸。
柳叁远:“只是这样做往往需要耗费成倍灵力,且极易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