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了。”陆上锦释放出安抚信息素,抚摸他的头发,“别再自己试乱七八糟的药,好在注射剂量不多,没致命。我让人找到了一个契合度高达97%的仓鼠腺型,刚刚化验结果出来了,你和那个腺型匹配度很高,如果你真愿意放弃你的稀有腺体,我给你安排手术。”言逸的眼睛一下子出现了神采,小兔耳翘起来,惊喜道:“我愿意,我愿意!”
陆上锦略微皱眉:“是个奶油味的仓鼠腺体,因为和你腺型匹配度非常高,手术成功率高一些,但不代表不会失败。”
言逸祈求般把头埋进陆上锦怀里:“拜托了,让我试试……就算失败……”
就算失败,陆上锦对他的爱情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若是能成功,就能一脚从地狱迈进天堂。
他能感觉到陆上锦对自己的感情已经很淡很淡,但并不是完全没有,能靠高契合度重燃爱意,言逸义无反顾。
离开了战场,三阶分化的珍贵腺体,对言逸而言价值还不如一只普通的弱小的仓鼠。
陆上锦是希望自己能喜欢言逸的,同样的契合度,他更希望陪在身边的是言逸而不是别人。
这是他真实的想法。
并不只有言逸希望他们的感情不要再渐行渐远,陆上锦同样有个期待——
让言逸变得和自己更加契合,让生锈的感情回到从前,爱情会变质,信息素不会,他能回忆起从前零碎的缠绵情丝,十八岁的爱情,兵荒马乱,肆意清纯。
其实他比谁都希望自己能再爱上言逸,只可惜一直做不到。说的实话。
如果失败呢。
那就,算了吧。
手术安排在下个月。
第7章
特护病房的窗口有一盆翠绿饱满的碰碰香。
言逸披着白被褥抱膝坐在窗边看着这株植物,它平时是没有味道的,轻轻碰碰厚软多汁的叶片,再贴近鼻子嗅嗅,像含羞草似的把一股清新的气味散发出来。
言逸揪下一小片多汁的叶子,放在嘴里吃吃,甜丝丝的,像果冻。
他在病房里待了一个星期,这盆碰碰香快被他啃秃了。
在这儿每天都会注射一次麻醉药剂,让腺体逐渐休眠,为下个月的更换手术做准备。
特护病房整个楼层都很安静,不必要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来打扰病房里的病人,门外数米之外有脚步声,言逸竖起耳朵听了听,又略显失望地垂下来。
一个星期没有见到陆上锦了。
陆上锦公司里事务繁忙,很难抽出空闲来看望言逸。
言逸只好默默地等。
无聊就刷刷微博,关注列表里躺着不少自动关注的明星,好多都打过照面,但不熟。
想了一会儿,去搜了搜原觅的名字。
几千万的粉丝,发一条微博,不管有用没用,都有几十万转发。
很火的一只鸡。
看他的最新动态说出院了,再往前翻是之前记者采访的视频,视频里的原觅三分娇弱七分坚强,妈妈粉看了心疼流泪,alpha粉看了捶胸顿足,omega粉看了都不忍生出嫉妒之心。
再翻,是原觅参加的综艺,几个漂亮的明星跟主持人说说笑笑,原觅偶尔说一句话,风趣幽默又得体礼貌。
言逸看着他,再看看自己,像养在鱼缸里的唯一一条鱼,与外边的世界隔着一层玻璃,没有朋友,也没有什么交际圈,他的世界里只有陆上锦一个人。
被喜欢被追捧是什么感觉?
他以为他还记得,但怎么回忆都记不起来更多,十年了,除了一些刻骨铭心的片段,再多的细节都像卵石上的糙砾,被海水冲刷着,渐渐就圆润了,消失了,就像不曾存在过。
只有言逸知道它们曾经存在,只是被时间磨没了。
言逸抬手看着右手无名指的戒指,轻轻移开,还能看见稍微模糊了边缘的细小的刺青“eversting
love”。
“很快了……再等不到一个月。”很快,也会有人愿意疼爱他,97%的契合度,陆上锦会变得多温柔?
那时候,是不是可以偶尔撒娇让他喂一勺饭?
每天都可以睡在他怀里,醒来以后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冰凉的天花板,而是他的alpha安详睡着的侧脸。
以后难耐的发情期都不需要再自己承受了,他的alpha会用安抚信息素包裹着他,不再让他一个人等到深夜,抱着一条薄被睡在沙发角落里,桌上准备着丰盛的晚餐等来的却是一条“今晚不回”的消息。
言逸疲惫地闭上眼睛,每日注射的麻醉药物让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腺体细胞逐渐休眠,身体机能也随之削弱,让他很累很累,看不到陆上锦的时间也越来越难熬,仿佛在跑步机上一刻不停地跑了几个小时,却到处都找不到一瓶矿泉水。
下午四点,护士准时推门进来给言逸注射麻醉针剂。
药液从腺体下缓缓推进,言逸蜷缩着身子,忍受着席卷全身的冰凉,和胸腔里憋闷的恶心感,他趴在床边干呕,又吐不出什么东西,更加虚弱地窝进被窝里。
小护士同情地看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难为你了,这种麻醉剂副作用就是这样……你的alpha若是在身边就不会太难受,他去哪了?”
言逸紧闭着眼睛:“他很忙。我没事,你去照顾别人吧。”
小护士来医院实习不久,还没见过这样危险的手术准备期间没有alpha陪着的omega,只好安慰了他几句,临走关上了病房的门。
言逸瑟缩在被窝里直到晚上八点,笼罩全身的不适感都不曾减弱,他去卫生间吐了两次,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汗湿透了浅蓝色的病号服。
他摸索着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拨了那个闭着眼睛也不会拨错的号码,等待着对方接听。
直到冷漠的滴滴声响了十来声,对方才接了电话,背景音是几个人在谈某个项目,陆上锦不耐道:“我在外边,什么事?”
言逸打了个寒颤,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
他想要陆上锦回来陪陪他。
但他也知道这话说出口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陆上锦等得更加不耐烦:“说话。”
言逸虚弱道:“没什么,只是想你。别太累。”
陆上锦和别人说了几句话,一连交代了几件事,才转回来继续听言逸说话:“还有别的事吗。”
言逸想了一会儿,刚想说没有了,对方已经挂了机。
他默默拿着手机保持贴在耳朵上的姿势,发了很久的呆。
翻翻通讯录,他还存过原觅的电话,因为前些日子得给他陪床。
言逸无聊地拨过去,响了很久,对方无人接听。
原影帝日理万机,没空接电话很正常。
他又翻翻通讯录,除了客户就是一些大老板,没有任何一个人现在能和他说一句话。
头脑也越来越混沌,手机屏幕忽然亮了,有个陌生的号码闪动着来电页面。
不知不觉地按了接听。
有个不算温柔的男人跟他说话:“在干什么呢?”
打错了吗?
声音有那么几分熟悉。
言逸分不出心思想太多,蒙头窝在被窝里,或许是太渴望有人能和他说些什么,于是轻声回应:“在睡觉。”
电话另一端的男人轻佻笑了一声:“睡觉你还说话啊。”
打错了还能跟人唠起来,言逸无奈道:“不舒服。”
“不舒服?为什么?”他问,好像还确实有几分担心。
言逸累得不想说话,按了挂机。
浑浑噩噩的时候,屏幕又亮起来,还是那串号码。
其实他不担心有人能循着定位找到他寻仇,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对他造成威胁。言逸歇了一会,又按了接听。
还是那个说话轻佻傲气的男声,属于alpha的强硬气息快要顺着网线压迫过来:“喂,你在哪?”这个电话号码是机缘巧合辗转得到的,花了大价钱,他不会轻易放弃骚扰。
这时候,隔壁病房的呼叫器刚巧响了,被那个alpha敏锐地捕捉到:“你在医院?哪个医院?”
言逸深吸了一口气,慵懒回答:“这个事我没法跟你解释,因为我只是一只小白兔。”
我在说什么。
言逸翻了个身,把胳膊搭在眼睛上。
对面的alpha笑了半天:“我知道。”
是个神经病alpha。言逸想。
一股恶心感又堵上了喉头,言逸匆匆跑去洗手间吐了一趟,回来时气若游丝,头脑也不大清醒。
通话竟然还没断。
那个alpha明显起了疑心:“病得很重吗?”
言逸含糊地嗯了一声:“很难受……回来陪陪我吧……我好想你……只要一天……一个晚上也好……能不能不要挂电话,我能听着你的声音也好……”
“……”
对方安静了。
言逸含糊地追问:“还在吗……”
“在。”他回答了,声音不像刚才戏谑,凝重了些。
“这个手术……失败的话……我会死吗?”言逸轻声问。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不会,别害怕。”
……
言逸笑了一声,“如果失败了,就让我消失吧。活着特别累,特别累。”
“你……你先躺好。”那个alpha有些急躁,似乎在想办法,比如怎么把安抚信息素顺着电话线释放过来,无果,只好试图道,“我摸摸你。”
言逸弓着身子,忍耐着骨髓里一阵一阵的闷痛。
幻想被引导着具象化,似乎真的有一双手抚摸着他的脊背,言逸轻轻喘着气,声如蚊呐:“痛极了。”
——
第二天的中午,言逸被推门的吱呀轻响唤醒,抬起眼皮看了看,陆上锦走进来,身后跟着拿药的护士。
“怎么样。”陆上锦问起言逸最近的身体状况。
言逸对昨天持续了十几个小时的药物副作用折磨心有余悸,裹着被褥往床角蹭了蹭:“今天停一天药吧,再让我适应一下。”
陆上锦皱起眉:“这个手术不能大意,你忍忍。”
言逸闭了闭眼:“好吧。”
一针药剂推进腺体,言逸脸色泛白。
陆上锦坐在病床边,怜惜地扶起言逸的脸颊,拿了一颗喂到他嘴里。
言逸艰难地咽下去。
陆上锦古怪地看着他:“你从前很喜欢吃这个。闹脾气了?”昨天接言逸电话时他在忙,但今天不忙了,就赶来了。
言逸却不领情。
是,是很喜欢。
当他很想吃的时候,陆上锦给了他一块苹果。
他现在不想吃了,只想要一个拥抱。
陆上锦给了他一颗。
第8章
大小一致鲜红欲滴的精致地排列在纸盒中,应该是新鲜采摘空运过来的,还能闻得到一股清新的甜香,言逸知道这里面有一半是钱的味道。他只好用尽抵御疼痛后剩下的力气,装出一副喜欢吃的表情。
胃里翻涌着,像壮汉拧毛巾似的绞在一起,快拧裂了,用绞痛抵制着言逸吞咽这种冰凉带水的食物。
言逸一连吃了十来个。
他享用的不是,而是每一次递来的手上,沾染的令人安心的信息素。
一个人腺体中的信息素有微妙的功能差别,大致分为压迫类、安抚类、求爱类等不同功能性信息素,根据本体的心情发生变化。
所释放的安抚信息素需要alpha保持耐心宁静才能发挥效用,出于对天生弱小的omega的保护欲而自然流露出腺体外,刺激omega腺体内的感受器,产生神经冲动传入中枢,使omega得到充足的安全感,起到镇痛和稳定的作用。
释放安抚信息素让陆上锦感到疲惫,因为他缺少耐心。
以及对言逸的保护欲。
一个实力站在金字塔顶端的omega,拥有连alpha都望尘莫及的三阶分化顶级腺体,能徒手逼停两辆gtr,徒手接住AK47的高射速子弹,徒手破开直升机双层防弹玻璃,这么一个百万里挑一的omega,年复一年地消磨着陆上锦的怜惜。
陆上锦买了一对昂贵的婚戒,单膝跪地给言逸戴在无名指上,所以言逸错以为他们结婚了。
标记被从腺体上抹去,没有了羁绊,陆上锦认为这是分手。对言逸来说是家庭破裂,住了十来年的容身之处不再写有自己的名字。
感情像日子紧巴的时候买的一管牙膏。
刚买来的时候轻轻一碰就挤出一大截,可惜得让人直想给它吸回去。用得多了,开始折叠它碾弄它,卷成一卷想再挤出豆粒大小,累得慌,但总能挤出来,所以暂时不扔。
刀枪不入的小兔子,根本不需要保护啊。
陆上锦摸了摸他的头:“我有下午的航班,出一趟短差,回来带你回家。”
听到出差这两个字,言逸心里又凉了半截,听到后半句,又轻松了许多。
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带你回家”普普通通的四个字为什么拼起来这么温暖,像严寒里骤然亮起的火柴,映在言逸的眸子里熠熠生辉。
“嗯,带我回家……”言逸牵住他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手,吻了吻陆上锦的指尖。
陆上锦低头吻他的眉心:“乖一点。”
他走了,空荡灰白的特护病房又剩下了言逸一个人。他拿出平时记事的笔记本和一支笔,翻到新的一页,记下四个字“带你回家”。
后边添了一个加号,写着“+112分”。
陆上锦每让他伤心一次,就在本子上减一分,满分一百,减到零,就不想再喜欢他了。
直到刚才,陆上锦的分数是负12。驾照都足够吊销了,可他还爱他。
一句回家就加满了从前伤的心。
言逸在洗手间的马桶沿趴了两个小时,才把胃里搅动的冰凉的汁全部呕了出去。
胃里空着舒服些。
爬回被窝里,翻翻微博,无聊得把关注列表里所有不认识的人都取关了,从前不大会操作,关注了几百个乱七八糟的帐号。
取关了几十个以后,似乎触发了什么保护机制,每取关一个都得输入一次验证码。
言逸发着呆,一个一个地输入,等他回过神来,关注列表里就剩了一个原觅。
原来一个人可以无聊到这种地步。
原影帝的新剧上映了,一张华丽的古装剧海报里,黑衣佩双剑一脸冷淡,和另一个长相杀伤力很强的长发美艳alpha同站c位。
粉丝们嚎叫着截图抢热评,评论里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像发了语音一样震耳朵。
动态图里的美艳alpha低头亲吻原觅的额发,原觅抬起一双含水的无辜的小狗似的眸子,款款情深地望着对方。有点用力过猛,但那股婊劲儿还在。
刚刚陆上锦落在自己眉心的亲吻和这张图里差不多,完美迷人恰到好处地低头,像为了完成某种镜头效果一样敷衍而疏离。
言逸也发了一条评论:
“演技很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