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容玠.即便母亲真的遵从内心所愿,也没大不了的.
扶阳县主眼眶又有些泛酸,可摇了摇头,
“玠儿,如今个关头,临安城里人人都看着容氏,连汴京也有人盯着容玠.母亲不能帮,但至少不能拖的后腿......”
容玠微微蹙眉,刚再些,却被扶阳县主打断.
“母亲相信,做的事一定能做成.待有朝一日,如愿以偿后,母亲可以回临安.至于其事......”
县主声音略微轻了些,
“也以后再吧.”
容玠沉默.
“更何况,我次去凌音寺,也为了妙漪.”
顿了顿,扶阳县主转眼,试探地看向容玠,
“我走以后,与妙漪要多往走动,彼此之间最好有个照应......”
容玠掀了掀唇,神色莫测地道,
“我义兄妹,自当如此.”
“......”
县主打量了几眼,一时竟也看不出底认真的,略带讥讽的气话
——气当初给了苏妙漪那镯子,收了为义女.
扶阳县主了,装作没听出容玠话里话外的埋怨,只轻咳一声,道,
“世间像妙漪样好的女子,凤毛麟角.”
容玠没有回答.
从扶阳县主院子里离开时,容玠屏退女使,独自提着灯,在容府内漫无目的地踱着步,不知不觉隔水桥,回了从前苦读书斋.
从院墙边经时,容玠步伐忽然一顿.
忽地调转了方向,提着灯朝院墙走去.烛火微晃,将院墙照亮,曾经被烈火烧灼的焦黑痕迹清晰可见
——那为了烧去满墙地锦所留下的.
然当容玠俯身,将手里提灯朝墙角凑近时,一片鲜绿色,小小的地锦叶片竟从墙角夹缝里探了出......
容玠忽地轻嗤了一声.
不知在笑株
“顽固不化
”地锦,在笑.
“世间像妙漪样好的女子,凤毛麟角.”
扶阳县主的话仿佛又在耳畔回响.
容玠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片地锦,忍不住抬手,轻轻摩挲着那鲜亮,沾着露水叶片.
胸口又开始发烫,再次失速的心跳声在寂夜里震耳欲聋.
容玠终于妥协地在心中承认.
的确如此,苏妙漪极好的女子.
可唯一的不好,也最可恨的不好......
眼中从不只有一个人.
当初在娄县时,在集贤书院的那些烂桃花如同一群赶不走的苍蝇,成天在耳边争风吃醋,指桑骂槐.
——卫玠究竟有哪里好
——无趣,冷淡,身份不明,穷得连买个定情信物都只能预支工钱.
——妙漪姑娘选,究竟图
“卫玠
”在苏氏书铺,日日都会听的闲言碎语.
若换作容玠,大抵不会往心里去.
可偏偏卫玠,一无所有卫玠.
厌烦透了.
苏妙漪似乎甘之如饴.
或许喜欢在脸上看见妒怒的情绪,又或享受种被簇拥和争夺的感觉,不最简单,也最有可能的原因,大概不愿得罪那些光顾书肆生意的
“财主
”.
奉与一般无二笑脸.
收下的信物.
同知己相称.
直叫那些人既高兴又不甘,最后变成失魂落魄疯狗.
那时的卫玠甚至会怀疑,苏妙漪与谈婚论嫁,难道正因为没有记忆,没有身份,所以可以被随意拿捏,最适合做贤惠大度,容忍那些烂桃花的
“正室
”
重伤夺走了的记忆,却没有将属于
“容玠
”高傲一同带走.
那些妄自菲薄,患得患失瞬间,像一只看不见摸不着蚁虫,啃噬着对苏妙漪情意.直成婚前夜,亲耳听的那些话,支撑的一角终于彻底崩裂,坍塌,溃于蚁穴......
抛下了苏妙漪.
冷风拂,容玠手指在那看似单薄,仿佛一碰碎的叶片上轻抚着,却彻底失去了将斩草除根的力气.
有些野草,烈火烧不尽.
有些情丝,春风吹又生.
指腹残余着露水晕开潮湿和清凉,恰合容玠此时此刻急速下坠的心情.
......后悔了.
***
“啊啊啊啊脏死了脏死了!”
苏妙漪靠在树下的躺椅上,一边疯狂地摇着扇,一边往嘴上涂了厚厚一层药膏.
一旁的苏安安看得瞠目结舌,
“姑姑,涂得也太多了吧......”
“涂多点才能好得快!”
苏妙漪咬牙,
“我恨不得明日一早醒,嘴上一点痕迹也没有了.都没发生,都没发生......”
苏安安不明白苏妙漪的话,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不打再陪苏妙漪在院子里喂蚊子,于打了哈欠往屋子里走.
没走几步,身后却忽然传苏妙漪痛心疾首哀叹,
“我的初吻,么没了......”
尽管声音轻,可苏安安听见.
苏安安蓦地顿住步子,转头看向苏妙漪.
苏妙漪察觉,微微睁大了眼,挥退苏安安道,
“小孩子别听,回去睡觉.”
“......”
苏安安缩了缩肩,将原本要的话咽了回去.
其实本问姑姑,不知道了当初在娄县,那个容玠趁睡着,偷偷亲了事.
那一晚,姑姑也坐在树下,不坐在老宅的玉兰树下.
姑姑似乎缠着容玠给念书着.
晚上醒了,发现姑姑没回屋睡觉,才找了去.结果看见了那一幕
——
姑姑半靠着树干,脑袋枕在容玠肩上,俨然听书听睡着了.
容玠也放下了手里书卷,偏头,目光自上下,在姑姑脸上描摹着.
那一种苏安安从未见的眼神.
夜风拂,树上的玉兰花瓣飘落,刚刚好落在姑姑唇上.容玠眼神随之有变化.
下一刻,竟慢慢低下头,隔着花瓣亲了上去......
苏安安捂着眼睛溜了.
之所以没将一段告诉苏妙漪,因为收了容玠一袋蜜饯作为封口费.
除此以外有一个原因,那看见容玠有点发怵,生怕了不该,会被灭口.
时至今日,苏安安觉得更不能.
现在若了,杀了的人恐怕不止容玠,有苏妙漪......
么着,苏安安悻悻地转身离开,将独自苦恼的苏妙漪丢在了院子里.
[42]42(一更):容玠,苏妙漪从来不怕赌
昏黑无光的牢狱深处,一披着斗篷的神秘人提着食盒,在狱卒引领下快步走一间囚室外.
狱卒退下,人缓缓摘下斗篷,唤了一声,
“尹大人.”
囚室中,尹通判狐疑地站身,走近几步才看清人的面容,眼底掠一丝错愕,
“......武娘子”
武娘子微微一笑,低身将手中食盒放下,
“听大人未认罪,妾身担心大人吃苦头,所以劝劝大人.”
么一提,尹通判才堂上那个栽赃诬陷玉川楼杂役,顿时明白了武娘子意,冷笑道,
“指使那竖子污蔑老夫......”
武娘子笑不语.
“仿造知微小报,借扶阳县主事重挫苏妙漪......分明玉川楼和知微堂私斗,竟也要栽在老夫头上!”
“若非我放出的消息,您与令郎又岂能找拉下容玠捷径既借了我玉川楼势,那便要承担后果,不么”
“......”
“况您都认下了指使人诬告县主重罪,那再多一桩轻如鸿毛小罪,又有大不了的呢尹大人,您何必如此冥顽不灵”
尹通判冷笑着走上前,隔着囚室栏杆望向武娘子,
“冤有头债有主,造谣生事的罪便再轻,与我何干”
武娘子低垂眼,笑得意味深长,
“通判大人,我今日找,其实给机会.毕竟替我顶罪,可有不少好处的.我不仅能保住令郎,日能让为官做宰,替尹家光耀门楣......”
“不一个厨娘......”
尹通判仿佛听天大的笑话,嗤之以鼻.
然下一刻,看清武娘子从袖中拿出的相府信物,脸上的笑意霎时僵住,不可置信地抬眼.
***
翌日,天朗气清.
两辆马车从容府后门缓缓驶离,容云暮策着马跟在马车外.一行人径直出了城,直城外的开阔地才停下.
容玠和容奚从后头一辆马车上走下,走向前面那辆马车.车帘掀开,里头坐着的正要去凌音寺扶阳县主.
“大伯母,您只带两个女使”
容奚问道.
县主笑答,
“够了.我去静心修行,又不去享乐,闹那么大阵仗做”
看了一眼四周,又朝容奚和容玠摆摆手,
“回去吧,不必再送了.凌音寺后,我会给捎家书.”
容玠微微颔首,
“母亲一路平安.”
扶阳县主正要放下车帘,容奚却突然开口问道,
“大伯母,您不用再和我爹些吗”
扶阳县主看了一眼不远处牵着缰绳容云暮,没再犹豫,
“不必了.”
车帘落下,马车缓缓朝官道上驶去.容家三人遥遥地目送着马车远去.
“先回府吧,我要去一趟别处.”
容云暮发了话.
容奚没有多问,率先上了马车.
容玠却留了下,仍立在容云暮身侧.
容云暮转头看了一眼,刚开口些,却被容玠抢了先,
“二叔,甘心吗”
容云暮一愣,
“”
容玠终于收回视线,低垂着眼,又重复了一遍,
“一直被排在次位,一直被舍弃,全心全意的付出或许永远也得不回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越走越远......真的甘心吗”
些话乍一听,倒像在对容云暮警诫.可端详容玠神情,再细细品味的问题,容云暮便意识,容玠并非在以子侄身份在问.
不知时候,容玠的个头比要高出那么一些了......
“偶尔会有不甘心,可那又能如何”
容云暮缓声道,
“世上,人人都有牵绊,有的欲望,亦有的天地,不可能完全被另一个人攫为己有.”
顿了顿,容云暮看向容玠,
“若两个人能走一处,莫要奢望能将些欲望和牵绊从对方的生命里剔除.相反,要不求回报地成全,助一臂之力.如此一,纵使走得再远,天地再辽阔,也能处处窥见的影子.”
语毕,容云暮又拍了拍容玠肩,
“宁愿皓月高悬,不愿穷鸟入怀.”
“......”
容玠独自一人杵在原地,神色莫测,若有所思.
“兄长!”
容奚从马车里探出头,唤了一声.
容玠回神,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朝城内驶去,容玠和容奚坐在马车两侧.自那些流言冒出后,兄弟二人第一次单独相处.
“苏妙漪那样荒唐的计划,竟也肯答应帮”
个问题,容玠早问,只今日才等机会.
容奚顿了顿,低头抠着衣裳上纹路,
“兄长,我与不一样......我没有那么怨恨.虽然从前也生气,可种时候,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糟践.毕竟真的没做......”
着,抬头,神色难得郑重,
“一点,兄长和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容玠眸光微动,对上的视线.
恍惚间,二人记忆又被拉回了数年前,那个蛙鸣蝉噪闷热午后.
那时为了照顾容奚,扶阳县主白日里便将带在身边,午睡也在的院子里,和容玠一.
那日也不知怎的,容奚醒得比往常早,一睁眼却发现容玠了,一脸呆怔地站在虚掩着的支窗边,不知在透窗户缝隙看.
好奇地走容玠身边,踮着脚才勉强够窗沿,看清窗外的景象
——
大伯母满脸疲倦地倚靠在回廊的扶栏边,手里握着一卷书,兄长今日刚写完的课业.父亲不知何时的,此刻站在大伯母身边.
父亲小心翼翼地将那卷书从大伯母手中抽了出,随后默默地盯着大伯母睡颜.不一会儿,又缓缓伸手,触碰了脸颊,将那微乱发丝勾绕了的耳后.
大伯母眼睫一颤,竟悠悠醒转.父亲落在耳畔手未收回,大伯母便睁开眼,撞上了的视线.
二人四目相对,皆一愣.
一刻,年纪小,都不懂的容奚,都察觉了屋外非同寻常旖旎氛围.大伯母和父亲,甚至比印象中母亲和父亲,要更像夫妻......
可容奚不仅不恼怒,心底反生出一丝高兴.喜欢大伯母,喜欢大伯母做的娘亲.
迫不及待地转头去看身边的容玠,却见素温和沉稳的兄长脸色竟阴沉得可怖,扣在窗沿手指甚至抠了一块木片,狠狠扎进了的手里......
容奚被吓了一跳,攀在窗沿手骤然一松,整个人跌坐在地,发出一声痛呼.
声音传出去,瞬间惊扰了屋外脉脉相望两人.
二人如梦初醒,猛地拉开距离,循声望,看见支窗下一片翩然离开的衣角......
“容奚.”
一声唤声,将容奚从回忆中拉扯了出.
定了定神,眼前的支窗,容云暮和扶阳县主都烟消云散,只剩下神色复杂的兄长.
“对不.”
容玠启唇,吐出三字.
容奚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耳朵,
“......兄长”
“那日在玉川楼的话,我都知道.”
“那些不演戏,妙漪姐姐让我故意给武娘子听的......”
容玠深深地望着容奚,打断了,
“我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容奚瞳孔微微一缩,僵在原地.
「撞破二人奸情那一日,那个素待亲厚堂兄甚至站在身边,跟看了同样的画面,听了同样的话!」
「不去怪罪那两个狗男女,反迁怒于......从那日之后,再无兄友弟恭,看的眼神便像在看一只混在汤里,被淹死的蝇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