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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他仔细分析过这招能不能骗过尤兴海,让其背上诱拐勒索的罪名,尤兴海当然不傻,但一定轻敌,多半不会想到自己有胆子做这么狠绝的事,且他那天说的话完全符合尤兴海这种自私自大的世家alpha看事物的逻辑,他营造的要靠孩子捞好处的omega形象正中尤兴海的刻板印象,所以尤兴海相信了。

    有了这个基础,尤兴海就会放松警惕,而他要在今天晚上,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被诱拐和求救的流程,不给尤兴海和瞿末予谈判的时间,因为一旦俩人接触,尤兴海很快就会回过劲儿来,至于尤兴海要钱、“勒索”的证据,他相信瞿末予和瞿慎那里一定早就有了。

    至于尤兴海如何辩驳,警察又会如何定性,这不是他需要考虑的,因为连他自己也知道这个圈套有很多漏洞,但瞿家的律师团队和公关团队能将这些漏洞编出花来,无论尤兴海最终会不会被定罪,都会因此惹一堆麻烦。

    尤兴海自顾不暇,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他在半路上已经丢掉了自己的手机,在保镖把婴儿用品买回来之后,他先把丘丘安顿好,然后等到半夜,跟酒店员工借了个手机,打给了姥姥。

    姥姥现在已经用不了手机,手机在沈秦手里,果然,通话后那边传来了沈秦不耐烦的声音:“喂?”

    “是我。”沈岱悄声道。

    “阿岱?刚刚瞿总让医院的人来问我,说你晚上没回家,也不接电话,我说你去尤家吃饭了,你还在那里?”

    沈岱深吸一口气:“我出事了,我不敢报警,只记得姥姥的电话。”

    “你出什么事了,尤兴海干什么了!”

    “他把我和丘丘带到一个很偏僻的酒店里,让我等他,结果他一直没出现,还让保镖拿走了我的手机,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这里荒山野岭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敢走。”沈岱故意做出慌乱的样子,“我该报警吗?我担心丘丘的安全。”

    “你、你别急,我我、我马上通知瞿总!”

    挂了电话,沈岱把手机还给酒店员工,在监控底下焦灼地徘徊。

    不一会儿,保镖从旁边的客房里跑了出来,在看到走廊上的沈岱时愣了一下,沈岱转身就跑回了屋内,保镖上门敲门,有些粗暴地问:“你的手机呢?尤总说联系不上你。”

    “没了。”沈岱隔着门板说道。

    “尤总让你接电话。”

    沈岱的目光骤冷:“你问问他想干什么。”

    “你自己接电话!”保镖显然被尤兴海骂了,也在火头上。

    沈岱反锁上了门。

    第一百一十三章

    保镖拍了几下门,见沈岱不肯开门,便没了声音,可能是去叫工作人员了。

    沈岱过去安抚了一下被敲门声弄醒了的丘丘,看着窗外疏淡的月色,落进黑漆漆的山林就不见了踪影,这个度假酒店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正值旅游淡季,他几乎没看到别的客人。

    他耐心等待着,不知道尤兴海和警察哪个会先找来。

    这时,门外再次传来响动,沈岱想着若是保镖拿到了门卡,要怎么应付,可下一瞬,他的房门遭受了一下重击。“咣”地巨响,在安静的屋内如平地惊雷,门板联动着墙面都震颤起来,头顶的水晶吊灯哗啦啦作响。

    沈岱的心脏狂跳不止,他直觉事情不对,丘丘也被吓醒了,他瞪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一时忘了哭。

    又一声巨响,门被踹开了。

    两个彪形男子闯了进来,沈岱一把抱起了丘丘,厉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丘丘感受到了沈岱的惊恐,小手揪着他的衣服哭了起来。

    一名男子堵在门口放风,另一个黑衣人则简短快速地说:“拿上孩子的东西跟我们走。”

    “你们是谁,要带我们去哪里。”

    “别废话,给你两分钟。”男子冷硬地说,“你不想收拾就直接走。”

    沈岱的大脑短暂地发懵,他还理不清现在的情况,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肯定要周旋一番,但为了丘丘的安全,他不敢冒险,他把丘丘放回婴儿车,将物品一一塞进保姆包,有意拖延时间。

    放风的人低声道:“来人了,走了。”

    黑衣人一手抢过保姆包,喝道:“走。”

    “等一等,我还有……”

    “走!”黑衣人厉声道。

    沈岱咬了咬牙,抱起丘丘走出了客房,被两个人前后裹挟从紧急通道下了楼,楼下有一辆面包车等候着。

    上了车,丘丘还在大哭不止,沈岱只觉得头皮都要炸了,他只能先哄孩子。

    车开出有一段路了,丘丘才平静了一些,沈岱用小毯子虚盖着他的眼睛,低声问一旁的人:“现在能说了吗。”

    黑衣男子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递给了沈岱。

    沈岱深吸一口气,接过电话:“谁。”

    “沈工,晚上好啊。”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语调轻慢,尾音微微上扬,有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慵懒。

    “瞿、承、尘。”沈岱感到身体的温度骤降。

    “我的小侄子还好吗,是不是哭了。”瞿承尘颇客气地说,“没吓着他吧。”

    “你想干什么。”

    “帮你完成你的计划。”瞿承尘低笑一声,“一看你就没做过坏事,玩儿的还是不够大胆。”

    “说清楚。”沈岱紧紧握着手机,恨不能将这薄薄的屏幕捏碎。

    “尤兴海找我合作,他觉得有你和丘丘在手里,能一起对付我大哥。我呢,一听就知道你在给他下套,他没把你放在眼里,但我可比他了解你多了,你当年在我大哥面前也能装得乖顺,在我这里可没少亮爪子。”瞿承尘语带调侃,“看起来是个寻常的omega,做的事儿倒是一件比一件狠。”

    “所以你想怎么样。”沈岱冷道,“绑架我和我的孩子,然后呢?”

    “怎么是我呢,明明是尤兴海。其实你这招挺聪明的,足够尤兴海吃不了兜着走,但你在我手里,会有更大的‘用途’。”瞿承尘慢条斯理地说,“那个保镖我也派人带走了,这下尤兴海就解释不清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效果吗。”

    “他好歹是尤柏悦的父亲,你可真是一点不顾念旧情。”

    瞿承尘轻哼一声,口吻寒凉:“他当时一定要和我大哥合作的时候,也没顾念我呀。”

    “你跟瞿末予联系了吗。”

    “还不到时候。”

    “到什么时候。”沈岱扫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这个时候,瞿末予是否因为找不到他们而焦心不已?思及此,他心里堵得厉害。

    千算万算算不到瞿承尘居然会突然发难,他对公司的权力争夺战并不了解,只知道瞿承尘筹谋多年,在星舟创始人去世后使了不少阴谋阳谋,一心想要推动化工板块成为星舟主营项目,诱使瞿末予进入易感期就是其中下作的手段之一,而他刚好遭殃。可惜最终还是败给了瞿末予,不仅失去了掌舵星舟的可能,甚至在决策层的位置也被边缘化,现在只能做个闲散股东,对于一个顶级alpha来说,战败是巨大的耻辱,而战败就不再战,似乎是更大的耻辱。

    他早就应该想到,他当初被卷入过这对兄弟的斗争,如今又怎么能轻易脱身。

    瞿承尘冷笑道:“到他足够着急的时候。”

    那辆车开了很久,沈岱被带到了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可能是京城近郊的小县城,住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入住率极低的公寓楼的顶层。

    房子倒是不小,但是空荡荡的,只有基本的生活用品,一看就是紧急收拾出来的。

    黑衣男子道:“有什么要用的东西,列个单子,我去买。”

    沈岱看了一圈:“连个纸笔也没有,怎么写。”

    “你说,我记。”他拿着手机看着沈岱。

    沈岱说了一大串丘丘的日用品,有些东西是国外的品牌,光名字就听得黑衣男发懵,还要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拼,沈岱颇有耐心地一遍遍说,有一些东西又贵又不好买,要去专门的母婴连锁店,其实这些东西大多是瞿家给配的,丘丘都有平价的替代品,他这么做只是希望黑衣男在买的时候能留下一点线索。

    列完单子,他特意嘱咐道:“一定要按照单子上的品牌买,孩子很挑,吃的用的不是平常习惯的那些,一定会生病。”

    黑衣男皱眉盯着那长长的单子:“知道了。”

    沈岱去给丘丘冲了奶粉,丘丘吃的时候不太专心,一直左顾右盼,显然对陌生环境感到不安,沈岱看似在哄他,实则在偷偷观察看着他们的人。

    他很快放弃了“逃跑”的可能,他不能冒伤到丘丘的风险。他不知道瞿承尘会拿他们和瞿末予做什么交易,但他知道瞿末予一定会救他们,他最期待见到的、也坚信自己能见到的,并不是警察,而是瞿末予。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时,他首先感到诧异,因为在他人生中最痛苦无助的时候,他从不敢想象瞿末予来拯救他——将他置于此境地的恰恰就是瞿末予。在他心中,瞿末予从最初的拯救者变成了加害者,而现在呢,无论他对瞿末予有多少怨恨、多少抗拒,在最最关键的时刻,他不得不承认瞿末予是他唯一能依赖的人。

    有什么东西变了呢,或许很多东西都变了。

    市区的公寓里,瞿末予低着头坐在沙发上,程若泽用纸巾捂住正在流血的小臂,一声不敢吭地静候着,保姆蹲在墙角里瑟瑟发抖。

    客厅内一片狼藉,所有的玻璃制品都碎了一地,诸如烛台、桌腿等不够粗壮的金属,都呈现出诡异的弯折,像是台风过境,或地震来袭,过于强大的冲击波毁了所有脆弱的器具,就连钢化玻璃制成的大落地窗上都出现了可怕的蛛网状皲裂纹,飞溅的碎片划伤了瞿末予的面颊和程若泽的手。

    瞿末予的信息素短暂地失控了,就在他接到瞿承尘的电话,知道沈岱出事的那一刻。他满脑子都是沈岱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惊惶,丘丘会不会一直哭,会不会又应激,他想象不出他的omega和他的孩子此时此刻在经历什么,这种最重要的人却偏偏失去掌控的感觉,像挖了他的心一样让他恐惧。

    他的整个少年时期,在别的孩子嬉戏玩耍的时候,他花大量的精力学习怎么控制身为S级alpha过于强大的信息素——那等同于一个幼童掌握着导弹的发射按钮。成年后他再没有失控过,但凡释放有攻击性的信息素,一定是故意的,可是沈岱出现了,那个能挑动他的情绪、操控他喜怒,让他做出种种非理性行为和违背过去的选择的人,就这么出现了。

    他很忌讳自己有弱点,那会成为敌人的靶子,可是他没有办法,因为那个人就是出现了,他可以对着整个世界咆哮,但转过头来只对他的omega轻声细语。

    程若泽见瞿末予冷静下来了,悄悄往前挪了两步,小声道:“瞿总,您需要处理一下伤口。”

    瞿末予从脚边捡起屏幕已经花了的手机,盯着刚刚打来的陌生号码,低声道:“窗户,处理一下。”

    程若泽愣了一下:“哦,哦,好。”他赶紧翻找物业的电话,同时小心翼翼地拿着纸巾靠过去,给瞿末予擦掉脸上的血迹。

    瞿末予给那个号码发了条信息:“我要和他通话。”

    几分钟后,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瞿末予马上按下通话键,开口时却变得谨慎:“……喂?”

    “是我。”听到瞿末予的声音,仅仅一个字,也让沈岱的心室颤动起来,好像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包裹住了他和丘丘,远离了喧嚣、寒冷和紧张,哪怕只是暂时的。

    “阿岱!”瞿末予倒吸一口气,“你们还好吗。”

    “还好,但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沈岱看了一眼看着他的人,那人在用嘴型示意他不准乱说,实际上他确实提供不了什么位置信息。

    瞿末予用沉稳的嗓音温声安慰着:“你别害怕,照顾好自己和丘丘,我很快就会去找你们。”

    “我不害怕,你尽快来。”沈岱道,“丘丘不习惯这里,很多东西我都没带,家里还有windfall的安抚奶嘴吗?还有尿不湿,别的牌子他就是不愿意用。”

    瞿末予眉心轻蹙:“我给你带去。”沈岱一直不怎么想用恒叔准备的那些东西,丘丘也是个非常不挑吃用的孩子,沈岱提到这个一定别有用意。

    “那你早点来接我们。”沈岱轻声说。

    瞿末予的心阵阵地揪紧:“别怕,等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半小时后,瞿末予在警局见到了尤兴海。

    尤兴海当然坚决不承认诱拐,他只是邀请自己有合法亲子关系的儿子带着外孙吃个饭,只是整件事有太多他难以解释的地方。

    瞿末予坐在一旁,阴鸷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尤兴海身上移开,尤兴海的额上冷汗直冒,他强装镇定,其实心中已经方寸大乱。屋内的信息素波动十分不稳定,让每个在场的alpha都感觉到胸臆的窒闷,警察两次低声提醒瞿末予,如果无法控制信息素就必须出去。

    度假酒店离市区较远,那边片区的警察已经出警,很快就将了解到的相关情况和酒店的监控传了过来。

    那个酒店有些年头了,监控的像素不高,加上是夜间拍摄,只能看出沈岱是和尤兴海的保镖一起进入酒店,又和两个陌生男子一同离开,全程虽然看似没有强迫,但其中发生了什么很难判断,至少走廊监控拍到的沈岱和沈秦的对话里,沈岱是被尤兴海骗来的。

    尤兴海指着监控:“这两个不是我的人,沈岱是和他们走的。”

    “你先解释清楚沈岱为什么会去这个酒店。”

    “我都说了,我们约好了吃饭,他先去酒店……泡温泉。”

    瞿末予恶狠狠地瞪着尤兴海,寒声道:“尤兴海,你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吗。”

    尤兴海咬了咬牙:“瞿总,你要听实话吗,这是沈岱自己要求的,他说他要带孩子离开一段时间,看看你对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当着警察的面儿,他总不能说俩人一起计划要跟瞿家要钱,他也着急,他隐隐猜到自己被沈岱耍了,可是这半路杀出来的两个人到底是谁?什么人派来的?他想到两个可能,一是沈岱联合瞿末予整他,但是瞿末予的焦急看起来不像作伪,而且都闹到报警了,如果是自导自演很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二是瞿承尘干的,毕竟知道这件事的人有限,可他并没有透露过沈岱的位置,没有证据冒然出卖盟友也不合适。

    瞿末予也不会提瞿承尘,一是他老婆孩子在对方手里,他不能冒险,二是他已经猜到了沈岱这么做的目的,瞿承尘他不会放过,尤兴海也跑不了。

    警察看向瞿末予。

    瞿末予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微信对话框:“尤总,你多次给我和我父亲发信息、打电话、约见面,找我们借钱,有时候言辞激动,暗示在合作期间掌握了我们不少把柄,我现在合理怀疑你诱拐我的omega和孩子是为了敲诈勒索我。”他把手机给警察看了一下,“我有不少这样的证据,都可以提供给警方。”

    尤兴海急怒道:“胡说八道,我们以前有过合作,还曾经成为姻亲,我找你借钱有什么问题?我怎么可能诱拐、勒索,沈岱是我的儿子,丘丘是我的外孙,我有什么必要诱拐他们。”

    “那他们在哪里!”瞿末予目露凶光,“他们坐着你尤家的车离开,现在不见了!”

    尤兴海的脸色难看至极。

    警察道:“瞿总,请你整理一下相关证据提供给我们吧。”

    “现在有什么线索吗。”瞿末予问道。

    “他们坐的那辆车是套牌的,监控也追踪不到,现在正在调查。”

    瞿末予握着手机,他当然希望警方能尽快找到沈岱,他也动用了自己的力量去找,但作用恐怕都不大,瞿承尘敢犯事儿,一定有着周密的计划,他在等瞿承尘的下一个电话。

    尤兴海被拘留了,瞿末予做完报案记录就打算离开,走出办公室,却见沈秦等在门外。

    沈秦正焦急地徘徊着,看着瞿末予和尤兴海先后随警察出来,他激动地就要扑上去:“尤兴海你这个畜牲,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你害了我还要害我的儿子!”他平时说话轻声细语,甚至带几分造作的温柔,此时却像疯了一样满脸扭曲的恨意,要不是警察拦住了他,他仿佛真的要扑上去啃噬尤兴海的血肉。

    尤兴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好歹曾是知名企业家,如今家道中落、公司破产,还可能背负诱拐敲诈的罪名,人生最狼狈的时刻也不过如此了。

    “尤兴海,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沈秦还在大骂着。

    瞿末予沉着脸走出警局,见天边泛起一层白晕,破晓的黑暗正在被逐渐升起的天光所驱散,他浑然不觉竟然已经过了一夜,这一夜又短暂又漫长,他的心脏仿佛每分每秒都握在别人手里。

    程若泽跟在他身旁:“瞿总,沈工说的那个牌子,我已经查到了,这是个高端的母婴品牌,市里有五家专卖店,现在还没开门,已经分别派人去盯着了。”

    “跟这个公司的代理商联系上,扩大搜索范围到周边城市。”

    “是。”程若泽犹豫道,“这个线索要不要提供给警方?”

    “暂时不要,如果找到了人,不能惊动瞿承尘。”

    “是。”

    回到公寓时,天已经亮了,物业在楼下拉了提示高空坠物的警戒线,落地窗面积过大,需要定制,一时半会儿还换不了。

    瞿末予上了楼,看着明显少了很多东西的客厅,虽然已经被收拾过,但几个小时前的狼藉还依稀可循。

    保姆正在用吸尘器处理地上的玻璃碎渣,见瞿末予回来了,神色间涌现一丝惧意,她赶紧关掉吸尘器,生怕那噪音会惹恼她的雇主,在见识过S级alpha非人的破坏力以后,没有人能镇定自若。

    瞿末予没有看他,径直走进了沈岱的房间,关上了门。

    屋内干净整洁,私人物品不多,一个本子一支笔,都要摆放得整整齐齐,瞿末予知道这不是保姆收拾的,而是沈岱自己的习惯,沈岱的办公室和试验台都这样规整,丘丘的东西也必须码放得当,有条有理,生活上处处显示着科研人的板正和严谨。

    他慢慢坐在沈岱的床上,又慢慢像是脱了力一样倒下,高挺的鼻梁陷进柔软的被子里,闭上眼睛,感受着被淡淡的昙花信息素包围,他冰冷焦躁的心好像得到了一丝抚慰。

    他想起和沈岱分开的那一年,他也做过这样的事。

    最开始他赌气,无法接受沈岱就那样一声不响的离开,他傲慢的认为沈岱不会舍得走,他更傲慢的认为即便沈岱走了他也不该感到难过,原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床伴,如今还成了麻烦,他为什么要留恋。

    可是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心里有一个孔洞,在沈岱离开后不断被撕扯得更大,大到他无论怎么克制都再也无法忽略,因为太疼了,有一个人每天都在脑子里挥之不去,现实中却见不到、听不到、闻不到、触摸不到,那种钝刀子割肉的折磨无法形容。

    所以有一天晚上,他真的忍不住了,他将他和沈岱短短几页的微信聊天记录看了无数遍,他偷偷跑到沈岱住过的客房,想要寻找那个omega的痕迹,搜索令他渴望不已又遍寻不及的一抹昙花香。然而客房被打扫得太干净了,他只能从柜子里找到沈岱用过的床品和衣物,透过洗涤剂的味道嗅那寡淡的信息素,他当时觉得自己又蠢又丢人,无法想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他只能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标记,尽管身体里和沈岱的连接已经消失了,可心理的标记还在作祟。

    他以此来解释一天比一天更加强烈的思念。

    那夜之后,他知道自己不能忍下去了,距离沈岱的离开已经过了半年,他已经打败了瞿承尘,高饱和的工作阶段性结束,连分散他注意力的东西都没有了,他要怎么挨过每一个想起沈岱的夜晚,他决定找到沈岱。

    可找到沈岱之后,他又做了那么多蠢事,明明在他知道他们有了孩子的时候,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是喜悦,可偏要被他精于权衡的习惯压抑下去,他自己和自己较着劲,他向内攻击又向外攻击,把自己和所爱之人都弄得一身伤。意识到他对沈岱的感情的过程,就是一个抗争自我的过程,他无数次地拒绝向一个omega臣服,拒绝向感情臣服,因为在他的认知里,那是弱者的行为,可最终发现他也只是一个凡人,敢面对自己的弱点才是真正的强者。

    他经历了一次剥皮抽筋般的成长。

    他揪紧了沈岱的被子,蒙在头上,心中反复唤着那个名字。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他马上抓过手机,接通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告诉了他一个时间和地址,警告他不许报警,一个人前往。

    其实他能猜到瞿承尘想要什么,就看瞿承尘有没有胆子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瞿末予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他爸妈,但瞿慎得到消息的速度比他想的快,天刚刚亮,他们就找到了公寓。

    一见面,瞿慎就劈头盖脸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尤兴海进去了?尤柏悦给我打了一早上电话,说联系不到你,说什么沈岱和丘丘失踪了,尤兴海干什么了!”

    看着屋内的糟乱,俩人可以想象是经历了怎样的破坏,更加担心。

    瞿末予沉声道:“沈岱和丘丘在瞿承尘手里。”

    “什么?!”瞿慎瞠目欲裂,“他敢!他疯了是不是!”

    “让警察快去找他啊。”梁芮急道。

    “不行,我下午单独去见他。”瞿末予看着墙上缓慢转动的指针,恨不能它变成轮盘,早点走到重要的时间。

    “瞿承尘他怎么敢,他不该是个冲动行事的人,他……那尤兴海又是怎么回事。”

    “尤兴海伪造沈岱的签名让他背债,他就给尤兴海下套,想用诱拐和敲诈勒索把尤兴海送进去。”瞿末予的瞳眸中闪过阴狠之色,“尤兴海想找瞿承尘一起来对付我,瞿承尘暗中把沈岱掳走了,想把一切都嫁祸给尤兴海。”

    瞿慎怒道:“沈岱简直是自作聪明,我那天说得清清楚楚,瞿家会一直养着他,他根本……”

    “就是因为你在逼他!”瞿末予低吼一声,额上浮现道道狰狞的青筋。

    瞿慎怔住了。

    “你逼他交出抚养权,在他看来就是抢他的孩子。”梁芮冷冷地说,“换做我,也什么都做得出来。”

    瞿慎羞恼道:“你、你在胡说什么。”

    “从今往后,关于沈岱和丘丘的事,是我们一家三口的事,您不能再插手。”瞿末予的声音冷硬至极。

    “难道我们就不是一家人吗。”瞿慎咬牙道,“何况,现在还只是你们的事吗,瞿承尘一心想要把化工板块分出去自立门户,这么多年,从我们这一辈斗到你们这一辈,现在他手里捏着你的继承人,事关整个集团的命运,一个omega承担得起吗!”

    “沈岱不是‘一个omega’,他是我的妻子,瞿家的内斗也不该由他承担,他是无辜被卷入的。”瞿末予低着头,“有没有沈岱,瞿承尘都会用尽手段,他失败一次、两次、三次,还会有第四次,换作我是他,我也不会罢休。或许,是该做个了结了。”

    “你想怎么样。”

    瞿末予站起身:“我去见他。”

    “瞿末予!”瞿慎厉声道,“你没有资格代替公司决策层答应他任何条件,你必须和我商量。”

    瞿末予斜觑着自己的父亲:“我有。”他说完,大步出了门。

    沈岱躺在丘丘身边,他不可能睡得踏实,一整夜都处于半梦半醒之中,身边的孩子有一点点动静就会马上惊醒。

    这让他想起丘丘刚出生那段时间,他昼夜颠倒的喂奶,几乎没有一段睡眠是超过四个小时的,好几次累到崩溃,原本怀孕就没有胖太多,产后迅速地变得更加消瘦。那么艰难痛苦的日子他都挺过来了,现在他也可以。

    就这样迷迷糊糊到了天明,客厅里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沈岱马上清醒过来,他坐起身,搓了两下脸,打开了门。

    他以为是看着他的人买了东西回来,但眼前赫然站着衣冠楚楚的瞿承尘。

    瞿承尘一见沈岱就微弯起眼睛,笑着说:“嫂子好啊。”

    沈岱面上浮现厌恶和畏惧。

    “小侄子在睡觉吗?”瞿承尘偏头往沈岱身后看去,“我还没见过他呢。”

    沈岱一手抓着门页,一手扶着门框,用身体做阻挡。

    “别紧张,我会对一个婴儿做什么。”瞿承尘耸了耸肩,“我是生意人,又不是土匪。”

    沈岱冷冷瞪着瞿承尘。

    瞿承尘几步走过来,站定在沈岱面前:“我只是看看他,他毕竟也是我的侄子呢。”

    沈岱沉默几秒后,放下手,往后退了半步。

    瞿承尘进了屋,顺手关了门。

    门板闭合的声音让沈岱的心脏跟着重跳了一拍。

    瞿承尘走到床边,俯身看着睡得正香的丘丘,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真可爱,听说他长得跟我大哥小时候特别像。”

    丘丘感受到了陌生的、强势的alpha信息素,在睡梦中皱起了眉,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但没有醒。

    瞿承尘伸出手想摸丘丘,被沈岱喝止:“你别碰他。”

    瞿承尘笑了笑,他直起身,凝眸望着沈岱,目光有些不清不楚的黏稠:“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一个omega,总是做出一件件让我惊讶的事,居然还能生出S级alpha。”

    沈岱克制住想要后退的念头,将两条腿钉在原地,让自己的孩子留在他的安全范围内,眼前这个alpha虽然总是以笑示人,但从来都在释放着危险的信号,他无法不感到恐惧。

    “我设计让他标记你,就是因为你信息素等级低,生出来的孩子多半都是普通人。”瞿承尘低低笑了起来,“可是,恐怕所有人都想不到,你居然能给瞿末予一个完美的继承人。”那句尾被强调的几个字分明透出一股狠辣。

    沈岱冷道:“遗传本来就具有极高的随机性,你们那么热衷于择优配种,又成功了几个呢。”

    瞿承尘大笑了两声:“‘择优配种’,说得好。”

    “你想干什么,和瞿末予谈判了吗,什么时候可以放我们走。”

    “我们晚点就会见面。”瞿承尘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在沈岱面前晃了晃,“你的小把戏用来骗一下外面的傻子还行,还好我发现了,现在得给你们换个地方。”

    沈岱定睛一看,是打印出来的他的购物清单,他恨道:“你有什么可得意,你绑架半岁的婴儿,公平竞争不过就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公平竞争’?”瞿承尘的面色一沉,一双犀利的鹰眸慢慢充血,他一步步走近沈岱,“什么叫‘公平’?我没有半点比瞿末予差,只因为比他晚生了几个月,所有的成绩他都比我早一年拿下,所有的机会他都比我早一年得到,我做出的所有努力都像是在他的脚印上重走一遍,就因为他比我大几个月,就因为他是长孙,他拿走所有我想要的,如果没有他我大姐就不会痛苦到放逐自己,你告诉我什么是‘公平’!”

    瞿承尘的alpha信息素在隐隐躁动,沈岱吓得脸色灰白,每一根神经都因提前感知到了压迫而紧绷着。

    瞿承尘按着沈岱的肩膀抵到了墙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岱,一张绝顶俊颜上却露出了阴狠扭曲的笑容:“你是不是觉得不能理解?你也生了一个顶级alpha,他现在看起来多么天真无邪,可他的一生注定要像头孤独的野兽,战斗到死,这是我们可悲的天性。”

    沈岱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想要逃离瞿承尘的控制,他缩着肩膀幻想自己把身体缩小了无数倍,可他无处可逃。

    瞿承尘慢慢低下头,一手抬起了沈岱的下巴,目光在这张白皙清俊的脸上来回逡巡:“二十多年来,我以为瞿末予是没有破绽的,严谨、冷酷、自私,他被训练得很好,结果呢,他居然着了你的道,居然犯了一个顶级alpha最抗拒的错误——向一个omega臣服。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好用,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在乎你。”

    沈岱哑声道:“他不在乎,我们已经离了婚,洗了标记,他……”

    “他究竟有多在乎你,就看他愿意为你付出什么了。”瞿承尘用拇指的指腹暧昧地摩挲着沈岱的下颌,“小悦说过一个有意思的理论,他说,真正的顶级掠食者,是能够驯服顶级alpha的人,我当时只当那是做a时的情趣,现在想想嘛……”他再次弯身,薄唇贴上了沈岱的耳畔,“瞿末予是一座铜墙铁壁武装起来的城池,他太强大了,从小到大我试了无数次,极难攻破,但我现在想到了一个轻轻松松就能击溃他的方法,你想不想知道?”

    沈岱抵着瞿承尘的胸膛,他被笼罩在那高大的躯体下,恐惧令他的身体发软,他无力地说:“你放开我……”

    “我想,如果我标记了你,他会怎么样?”瞿承尘似乎因自己的想法而感到惊喜,止不住低笑起来,“他会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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