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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小蝶眨巴着眼睛看着沈岱,犹豫了一下,没往下说。

    沈岱取了温好的奶瓶,抱着丘丘进了房间。丘丘开始还吃得很香,但吃着吃着眼皮子就开始打架,最后眼睛也睁不开了,小嘴儿还在一下下地嘬着。

    沈岱就那样盯着丘丘,脸上不觉爬上笑意。

    丘丘睡着了,沈岱给他擦了擦嘴,把他放进了婴儿床,继续安静地看着。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刮风下雨,但看着这个孩子的时候,心灵就能得到短暂的宁静和慰藉。他每一天都感恩丘丘的存在给予他无尽的力量,让他可以面对令他恐惧的一切。

    他该去面对了,为了他和他的孩子的未来。

    第六十一章

    沈岱第二天就去医院取了用白向晚的信息素制成的精油,白榆的香味非常浓郁,留存时间也很长,只要在丘丘的日用品和活动空间里多使用一些,就能模拟出一个alpha陪伴着他的环境。

    医生还建议沈岱用白榆的精油制作一些香水,平时自己也喷,本质上还是为了模拟一对正常的AO夫妻的家庭氛围,这样对于丘丘的情绪安抚会起到更好的效果。这个建议虽然好,但沈岱并不打算启用,他用白向晚的信息素制成的香水,俩人得多尴尬。

    不过到家之后,沈岱意识到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并不是他突然想通了,而是在他给丘丘用上白向晚的信息素精油后,他发现自己也根本躲不开这个气味。

    小蝶下了班回到家,也闻到了白榆的香味。beta原本是闻不到信息素的,但精油里有其他配方来做调和和稳定,会让信息素的气味凸显出来。

    小蝶贴着丘丘使劲嗅了几下,惊喜地说:“哇,这就是白老师的信息素啊,好好闻啊,就是那种又稳重又温柔的感觉,跟白老师一模一样。”

    “嗯,难怪丘丘很喜欢。”丘丘果然就像有白向晚在身边一样,乖巧安静。

    “白老师虽然人有点严肃,但是对我们特别照顾,特别好,他们一直都说白老师的信息素好闻的,我还是第一次闻到。”小蝶拉着丘丘的小手,夸张地说,“祖宗,你现在有你喜欢的AO信息素了,以后可千万少闹腾些,饶奴婢一命。”

    沈岱笑道:“小蝶,我今天去完医院,去了家政公司,面试了几个阿姨,我想尽快找一个夜班阿姨,不然耽误你上班,这几天就会定下来。”

    “那太好了,我们可能马上就要变得特别忙了,研究所要进新项目了。”

    “什么新项目?”沈岱来了兴趣,新项目就意味着会有更多资金和更多实践,他又有很多东西可以学习了。京城的研究所虽然代表了星舟最高的技术水准,但那里只做科研,而兰城是真的有矿的,这边的研究所要参与探矿、开采、初筛、前处理、预加工等过程,用通俗的话说,兰城研究所虽然也研究稀土的萃取精炼技术,但更偏重前期的探采矿和加工,是真正在配合生产部门制造商品,每年给星舟带来非常可观的盈利。他在这两个地方能够接触到的知识是有区别的。

    “新的生产线!”小蝶的眼睛直发光,“总部那边已经决定跟龙科重工合作,升级咱们的生产线了。”

    沈岱有些惊讶:“可是,新的生产线不是打算放到新的矿区吗?”

    国家为了实现碳排放的减排目标,督促矿企升级、改进开采技术和流水线去适应新的环保标准,毕竟矿业是污染重灾区,可是这种升级所耗巨大,很少有企业能够承担高昂的成本,不得不减产或停产,这也是近几年行业低迷的主要原因。

    星舟对创海的并购完成后,将创海最有发展前景的塔里喀木矿区收入囊中,这个矿是个处女矿,试错成本低,最适合落地新的设备和技术。沈岱想起当初他和瞿末予聊过这个话题,俩人的想法基本一致,瞿末予还提出让他去主导组建一个团队,许诺他。

    想到俩人当时是在怎样亲密的氛围下有了那么一番对话,沈岱的心还是会不自觉地揪紧。这一年中,他虽然也抱怨辛苦和疲累,但有时候又会庆幸辛苦和疲累把他的生活和精神塞得满满的,让他没有多少闲暇时间去思考那段不堪的感情,他甚至会在克制不住想到瞿末予的夜晚,期待丘丘的哭声响起,这样他就能把汹涌的情绪转移掉。

    小蝶道:“是有这个说法,但听师姐说,上面改主意了,可能是觉得落地新的生产线太慢了,所以就两头并行,咱们这边的就原地升级。”

    沈岱点点头,淡然地评价道:“合理。”瞿末予在和周晓初订婚后,很快就通过周家的关系谈下了一笔银行的巨额融资,率先升级生产线,这一步就走在了其他竞品公司的前面,可以想象,这个消息一公布,股价定会迎来一波上涨,瞿末予真是步步为营,所有事都在规划之内。

    “过两天总部那边就要来考察了,你猜谁会来?”小蝶突然雀跃起来。

    沈岱心头微颤:“……谁?”

    “晏明修啊!”小蝶满怀期待地说,“我上学的时候可喜欢他了,现在也喜欢,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要到签名。”

    沈岱暗自吁出一口气。

    “然后咱们太子和刘教授也来。”比起晏明修,提到这两个人小蝶就明显淡定多了,“我也都没见过呢。”

    沈岱顿时僵住了。他回过神来,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一看,果然有刘息发给他的信息,他从下午到现在一直在忙,没来得及看手机。

    这周四,那不就是后天……

    “沈老师,你怎么了?”小蝶见沈岱的脸色很不对劲儿。

    “……没事。”沈岱把丘丘交给了小蝶,“你帮我看一会儿,我去趟洗手间。”

    沈岱躲在卫生间里给刘息打了个电话。从刘息那里了解到,这次的项目集团非常重视,考察组的成员很有分量,前期的谈判基本已经完成,实地考察更多的是走个形式,瞿末予将和晏明修当场签合同,加上媒体造势,一定会给整个行业注入一针兴奋剂。

    师徒二人很久没见了,约好了周六见一面,刘息非常想看看丘丘,这对于沈岱来说,等于带丘丘去见家里的长辈,他心中亦是感慨不已。

    星舟集团和龙科重工组成的考察团莅临兰城的消息成了当地的热点新闻,这次的生产线升级必定会给当地带来更多收入和就业,况且晏明修本身就非常有话题度。

    沈岱并不想去关注相关新闻,可这是一个信息时代,很多内容都会被强行喂到嘴边,他还是在媒体推送里被迫看到了瞿末予。

    匆匆一瞥,瞿末予好像瘦了一些,但气势分毫不减,和晏明修出现在同一画幅中,不像商业考察,倒向电影节的开幕式,两个顶级alpha必然成为镜头追逐的焦点。

    沈岱快速关掉了页面,尽管他对这次的项目非常感兴趣,但他不打算看任何新闻内容,不如等白向晚忙完了,亲自问这项目的总负责人。

    恰时敲门时响起,沈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大步走到门前,出现在眼前的是快两年没见的刘息教授,他胖了一些,白发多了一些,还是笑容可掬的模样,看着沈岱时,眼神从喜悦渐渐化出了几分伤感。

    沈岱也红了眼圈:“老师。”这一声“老师”有敬重,有思念,也有孩子受了委屈见到家长那一刻的依赖。

    刘息叹了口气,展开了胳膊,师徒二人重重地拥抱。

    对于沈岱来说,这是漂泊在外的一年后,与家人重逢,心中的酸楚无以言表,最后也只能隐忍地笑笑。

    沈岱把刘息让进屋,刘息左顾右盼:“小家伙呢?”

    “在屋里睡觉呢,带您进去看看。”

    俩人蹑手蹑脚地进了屋,丘丘在婴儿床里睡得正香,刘息站在一边,连呼吸都自觉地变得轻浅,他含笑看着丘丘,一言不发地看了半天,最后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一下丘丘的小脸蛋。

    退出房间,沈岱关上了房门,刘息这才敢开口说话:“这孩子真漂亮,真好,比视频里还要好看。”

    沈岱笑着说:“他没足月,刚出生的时候可丑了,又黑又小,现在长开一点了。”

    刘息叹道:“你受苦了。”

    “还好,这不都好好的。”沈岱神色坦然,“大家要孩子都这样的,肯定要受点累。”

    刘息心疼地看着沈岱:“你跟大家还是不一样的。”

    沈岱微怔,然后笑了笑。

    “你这生完也没多久,怎么一点也不见胖,反而好像比以前还瘦了。”

    “哈哈,恢复得快嘛。”沈岱一句话带过了所有艰辛。

    “在这边还好吗,向晚有照顾你吧。”

    “多亏了白师兄,他特别照顾我,这房子也是他的,房租只收我当地平均价的一半,还把他的学生派来帮我。也要谢谢老师给我搭这个线。”

    “都是自己人。”刘息道,“我这段时间也在想你以后的出路,是调转啊还是离职啊,你的档案和社保怎么转,都是问题,这次和小瞿总一起出来考察,找机会,我想探探他的口风。”

    “……”沈岱迟疑地说,“老师,还是别了。”

    “你放心,调转的事不用通过他,甚至他可能都不会知道,万一他知道了,不干涉就行。这都过去一年了,他也不知道你把孩子生下来了,你们俩现在也算没有关系了嘛。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你从京城调到兰城来,正好帮向晚把这个项目做好。”

    沈岱想了想,或许老师说的有道理,对于瞿末予来说,他不过是一个过去的床伴,他自觉地洗掉标记、打掉孩子,从此销声匿迹,瞿末予只会觉得少了一桩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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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

    沈岱做了一桌拿手好菜,和刘息边吃边聊,他刻意回避了这一年的艰辛,哪怕刘息问起,跟谁抱怨都没有用,何必让老师为他担心。他把话题引到自己的SCI上,趁着老师在,问了好多问题。

    吃完饭,沈岱把丘丘弄醒了,刘息给程子玫打了个视频电话,师徒三人一起逗孩子,一时间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刘息走后,沈岱把丘丘放在床上自己玩儿,他去收拾碗筷。

    刚刚收拾完,门铃响了,沈岱以为是刘息忘了什么东西,洗好了手去开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门里门外的人都僵住了。

    新闻视频里匆匆一瞥的星舟集团继承人,突然走到了眼前,他瘦了一些,眼窝处呈淡淡的青灰,从前的朗朗星目沉淀了几分阴郁,但依然那么耀眼、那么贵气,朴素的商品房楼道无法成为能与之嵌合的背景,他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沈岱看着这个曾经做过一切亲密之事的男人,只觉得无比陌生。他想象过再次见到瞿末予的场景,但他想不出要如何面对——所以最好不见。

    瞿末予也看着沈岱。沈岱的头发长了一点,是不加修剪的散漫,他的皮肤愈加苍白,眼神灰扑扑的,好像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雾,从前他也瘦、也白,但浑身散发着淡定从容的气度,衣料下肢节分明的骨架有着恰到好处的力量感,像峭立的青竹。可现在的沈岱脸上写着病弱、眼中写着疲倦,仿佛轻轻一掰就会碎掉。

    瞿末予心里堵得厉害,一年来从未真正平息的怒意再次在体内喧嚣,他很想问问沈岱,离开自己就过成这样,图什么,但他克制住了,面上无波无澜:“不请我进去吗。”

    沈岱感到整个胸腔都在无法抑制地震颤,惊恐、抗拒、焦虑,曾经瞿末予给予他的负面情绪全都在记忆深处被唤醒了,他想他早晚有一天可以直面人生最惨淡之处,但现在的他还没有准备好。他的手紧紧抓着门框,好像那是他的城墙。

    为了见老师,他让小蝶今晚回学校住,家里只有他和丘丘,他怎么能让瞿末予进门。

    见沈岱的脸色变了又变,瞿末予知道自己等不到邀请,他也不需要,径直走了进来。

    随着瞿末予的靠近,那高壮的身体如一座山倾压过来,沈岱连着后退了几步,他的房门在眼前关闭——他的城墙在眼前倒塌。

    瞿末予环顾四周:“这是公司的福利房,你住在这儿,也是刘教授安排的吗?”

    “不是。”

    “鞋和衣服是谁的。”瞿末予看了一眼那些明显是女士的日用品,从鞋的尺码来看,不像是女alpha,omega几乎不会跟除了女alpha之外的女性产生关系。

    “保姆。”沈岱随口回道,他神经紧绷着,丘丘就在卧室里,此刻最好是睡着了,“瞿总,您有什么事吗。”

    闻言,瞿末予转过身,微眯起眼睛,眸中跳跃着怒火。他花了半年时间,一边处理让他焦头烂额的工作,一边在沈岱胆敢不辞而别的愤恨中踌躇,最终,他决定找到沈岱。一个月前,他查到了沈岱的下落,把公司的事安排妥当了,把自己的决定想清楚了,这次兰城一行是为了新项目,也是为了沈岱。

    “你不是要调职吗,你还在请着病假,就这么一走了之?这里有什么好,放着京城那么好的待遇不要非要来这里?!”

    瞿末予越说声量越大,沈岱倒吸一口气,生怕会引起丘丘的注意,他低声道:“那我可以调职吗。”

    “不可以。”

    “我……”

    瞿末予几步走到沈岱面前,将沈岱逼到了墙边,他居高临下地逼视着沈岱,一字一顿地说:“跟我回去。”口吻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沈岱已经许久不曾体会过alpha的威压,尤其是这个曾经对他使用过信息素压制的alpha,恐惧依然印刻在记忆中,他的头颅重得抬不起来,只能低低地说:“如果不能调职,我就辞职吧。”

    瞿末予一手撑着墙,微微弯下身,将沈岱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寒声道:“你再说一遍。”

    沈岱连呼吸都开始颤抖。

    瞿末予见沈岱瑟缩的模样,有点心疼,尽管余怒未消,但他本意并不是要吓唬沈岱,他轻轻抚了抚那细软的头发,放缓了声调:“阿岱,跟我回去吧,我们好好谈谈,我说过,我会给你很好的生活,现在依然算数。”

    沈岱想起从前的自己,总会迷失于瞿末予虚伪的温柔,如今他只觉得寒毛倒竖,他不敢激怒瞿末予,一时又想不出该怎么度过眼前的危机,要命的是,屋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叫唤。

    瞿末予诧异地扭过头,沈岱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强自镇定下来,破除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

    瞿末予看了沈岱一眼,转身往卧室走去,他推开虚掩的门,看到大床旁边的婴儿床里,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alpha,正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同时,他闻到了卧室里熟悉的信息素的气味,除了沈岱那淡雅的昙花香,还有一个alpha的味道。

    这明显是沈岱的卧室,居然有另外一个alpha的信息素,就连床上的孩子也满身都是那个味道!瞿末予顿时觉得心肺都炸开了,他恶狠狠地瞪向沈岱,瞬间充血的双眼和如狼似虎的表情,吓得沈岱腿都软了。

    疯涨的妒意顷刻间冲垮了瞿末予的理智,这一年时间压抑着的情绪爆发了,胸口处传来的钝痛让他像一头遭到了攻击的猛兽,他永远用反攻作为防御,他一把揪住沈岱的衣领,将人怼到了衣柜门上,“咣”地一声巨响,丘丘“哇”地哭了起来。

    “这么快就跟了别人?连孩子都生了?”瞿末予呲起獠牙,恨不能咬破沈岱的脖子,让这个胆敢给他痛和羞辱的人尝尝背叛他的代价。

    沈岱被瞿末予释放的信息素压得喘不过气来,但对丘丘的担忧胜过了对自身的,他抱住瞿末予硬得像铁一样的胳膊,颤抖着哀求:“你别这样,孩子受不了。”

    顶级alpha的信息素会对一个婴儿产生多大的压力,沈岱不敢想象。

    瞿末予充耳不闻,握着沈岱的脖子,撕掉了那张薄薄的信息素贴纸,他没有在沈岱身上闻到被标记的味道,但他要确认。腺体上留有他的齿痕和清洗标记时的切口,如今已经变成了丑陋的白色疤痕。

    沈岱就像被人当场揭开了尘封已久的伤,皮肉之痛已经远去,可灵魂上的酷刑从未停止,所有痛苦与屈辱的记忆纷至沓来,他低吼道:“放开我!”

    面对沈岱的挣扎,瞿末予用两条健壮的大腿夹着沈岱的腿,凑到沈岱的腺体上使劲嗅,终于确定了他的omega还没有被别人标记,他张开嘴,发痒的犬牙使劲磨了磨,想要狠狠地咬下去,他的东西被别人染指了,他要夺回来!

    沈岱几番挣扎后,没了力气,瞿末予的质问和丘丘尖利的哭叫让他的大脑嗡嗡直响,他实在担心丘丘,丘丘在孕育和成长阶段都没有alpha父亲的陪伴,缺少安全感,很容易应激,他哭着乞求道:“瞿总,求你了。”

    瞿末予脸色铁青地看了一眼哭叫不止的丘丘,他将沈岱拖出卧室,摔上了房门。

    沈岱再次蓄力想要挣脱瞿末予的控制,他想去安抚丘丘,瞿末予却将他扔到了沙发上,目光阴狠得吓人。

    沈岱咬牙看着瞿末予,眸中迸射出掩不住的恨意。

    那样的眼神刺痛了瞿末予的每一根神经,他怔住了,似乎不敢相信有一天沈岱会这样看着自己。他拼命控制住暴躁的情绪,在沈岱旁边坐了下来,低着头,沉吟片刻,等待理智渐渐回归,大脑也开始思考。

    卧室里,丘丘还在一刻不停地哭着,一门之隔声量小了很多,但依然揪着两个大人的心。

    沈岱很想去看看他的孩子,可他不敢动。

    良久,瞿末予抬起头,眼中拉满了血丝,额上青筋道道凸起,仿佛是隐忍到了极限:“那个信息素我闻过,是白向晚,对吗。”

    沈岱防备地看着瞿末予。

    “孩子,是他的吗。”瞿末予的声音竟止不住地轻颤,“还是我的。”他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抱着一丝微弱的期待问出这个问题,那是一个他根本不想要、也不该要的孩子,沈岱早在一年前就打掉了,医生也十分确定地告诉过他,洗掉了标记,孩子留不下,可是从时间上来说,或许,或许……

    “不是你的。”沈岱毫不犹豫地地、笃定地说。

    丘丘只是他一个人的孩子。

    瞿末予的心痛得好像被剜掉了一块,他斜觑着沈岱,眼神称得上凶狠:“你和白向晚都是刘息的学生,大学就认识,可能从前就有过些什么,所以才要求调到兰城,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想来投奔他了。”

    沈岱沉声道:“瞿总,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照做了,你还想怎么样。”

    瞿末予十指相扣,慢慢地绞紧了,他露出一个狠戾地笑:“我想怎么样?你觉得呢?难道我还会要一个别人玩儿过的omega?”

    第六十三章

    瞿末予留下如此恶毒的一句话后,便摔门而去,沈岱来不及收拾自己被碾碎了一次又一次的心,赶紧跑进卧室去看丘丘。

    丘丘已经哭得直打嗝,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可怜极了。

    沈岱托着丘丘的脖子,小心翼翼把他抱进怀里,轻拍着他的背:“乖,爸爸在呢,不怕了,不怕了。”

    沈岱释放出的信息素安抚了丘丘的情绪,哭声从嘶叫渐渐弱化为呜咽,小小的身体一抽一抽的,脸蛋通红,长睫毛上沾着一串小水珠。

    沈岱用纸巾给丘丘擦了擦脸,擦完脸又擦被眼泪鼻涕弄脏的衣服,可越擦,衣服上滴落的水珠越多,沈岱的视线一片模糊,他瞪大了眼睛,快速把眼泪抹掉。他告诉自己这不算什么,无麻药洗标记时的剧痛,怀孕时吃什么吐什么的两个月,浑身各处的疼痛和不适,一个人去产检的心酸,生下丘丘后从来无法睡一个完整觉的一百个夜晚,哪一样都比瞿末予的三言两语更折磨,但他都熬过来了,他熬过了一生中身体和心理最孱弱的阶段,他有了一个倾尽所有也要保护的人,此后再没有什么能打倒他。

    沈岱几乎熬了整晚没睡,丘丘的情绪很不稳定,哭得饿了要喝奶,吃饱了也睡着了,可不过两个小时又醒过来哭闹,就这样反复折腾了一夜,沈岱身心俱疲,断续地睡了几个散装的觉,直到中午小蝶回来。

    小蝶见沈岱顶着又青又肿的眼睛,精神颓靡,吓了一跳:“沈老师,你怎么了,丘丘又闹觉吗?”

    沈岱点点头:“我叫了外卖,你吃完饭帮我盯一会儿丘丘吧,我想睡一觉。”

    “好,你抓紧吃,吃完赶紧睡。”

    沈岱明明觉得很饿,但也吃不下什么,那外卖油放多了,满是香料的味道,实难下咽。

    “沈老师,你有没有用白老师的信息素精油啊,那个不是能安抚丘丘吗。”

    “用了,可能有时候不管用吧。”沈岱没办法告诉小蝶,丘丘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吓到了,多么讽刺,原本应该陪伴和抚慰孩子成长的alpha父亲的信息素,却诱发了孩子的惊恐。

    “那可真麻烦,要是以后白老师的信息素也失效了,丘丘可怎么办啊。”

    沈岱心里也有担忧,但眼下又能怎么办呢。

    小蝶意识到自己不该提这茬,赶紧转移话题:“沈老师,你知道吗,我今天快气死了。”

    “怎么了?”

    “上午咱们研究所开内部会,我本来还挺兴奋的,因为我坐那个位置,离太子挺近的,哇,本人好高好帅,特有气场,不愧是顶级alpha。”

    沈岱僵了一下。

    “结果他今天好奇怪,我觉得有点故意挑毛病,为难白老师的意思。”

    “……”

    “前天开项目研讨会,太子当着晏明修和媒体的面儿,把白老师和咱们研究所夸得哟,话说得一句比一句漂亮。结果今天只有自己人了,他有几句话明显带刺儿,刘教授帮白老师说话,他差点让刘教授都下不来台,我是看不懂,他这是故意给人下马威吗?”

    沈岱沉着脸放下了碗筷,他有些不敢相信,瞿末予这么重视事业的人,会公报私仇。要知道他老师这种学术泰山,在哪里都是德高望重的存在,白向晚虽然年轻,但也是行业大牛级别,是所有机构争抢的人才,瞿末予怎么会当众给人难堪。

    小蝶叹道:“老板的心思好难猜,白老师不容易啊。”

    沈岱意识到瞿末予的怒火比自己想象中更甚,如果不是因为他,老师和白师兄都不必受这份气。他必须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等瞿末予回过劲儿来,一定会对丘丘的身世有所怀疑,那牵强的时间线,只要稍微调查就什么都知道了。

    如果瞿末予知道丘丘是他的孩子,会怎么样呢。

    沈岱不敢想,也无法预测,远离瞿末予,隔绝那个人带给自己和孩子任何伤害,就是他唯一必须做的事。

    晚些时候,沈岱接到了刘息的电话,他直觉这通电话跟早上的那个会有关。

    果然,刘息犹犹豫豫地说:“阿岱,小瞿总是不是知道你在这里?”

    沈岱心想,何止知道,昨晚还尾随您找到了我家,但他暂时不能说,说出来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反而会让老师自责,他问道:“您为什么这么觉得?”

    “我们今天早上开内部会,他挑向晚的毛病,弄得有点不愉快,晚上他单独请我吃饭,说是要沟通,大概是想找补一些,结果吃饭的时候,他跟我打听你。”

    沈岱呼吸一滞:“他说什么了?”

    “没有明说,谈你的职位还要不要保留之类的,明显是在试探我。”

    沈岱低声说:“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不至于,他就算知道我帮你安顿在这里,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但你要小心一点,丘丘是非婚生子,对于他们这种家族来说,是一个隐患,牵扯很多利益的。”

    “……我明白。”

    这通电话让沈岱又是一宿没睡好,对于他来说,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留在兰城的研究所工作,但瞿末予的突然出现,让这条路多半走不通了,一方面他想给丘丘稳定的生活,另一方面他一直牵挂着姥姥,或许他该回京城,重新找一份工作。

    星舟和龙科的合作正式签约了,周一那天,研究所的大部分人都被大巴车拉到六十几公里外的矿区,参加开工剪彩仪式。

    白向晚给沈岱发了一些现场的照片,言辞中是踌躇满志,这是他职业生涯的一次重要成就,他对项目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照片中不免出现瞿末予的身影,沈岱尽量忽视,真诚地祝贺白向晚。

    白向晚突然打来一个语音电话。

    电话接通了,那头很安静,白向晚的声音有些疲倦:“早上五六点就起来了,会总算开完了,我在休息室呢。”

    “忙坏了吧。”沈岱笑着说,“项目开工之后可能会更忙。”

    “忙点没什么,开这种没用的大会就是浪费时间。”白向晚打了个哈欠,“这几天一直在接待,都没去看看你……和丘丘,丘丘怎么样,还闹觉吗?”

    “好多了,你的信息素精油很有用。”

    “那就好。矿区离市里有点远,晚上我们就住这边了,小蝶手机没电了,刚才让我跟你说一声。”

    “好,等你们回来咱们再庆祝庆祝,再次恭喜师兄。”

    “我希望这个项目有你的参与,我跟老师也聊过了,等这阵忙完了,就处理你调职的事吧。”

    沈岱沉默了两秒,低声道:“嗯,忙完再说。”

    今天小蝶不回来,丘丘也难得很乖,九点多就睡着了。这一点个人时间来之不易,沈岱好好整理和更新了一下自己的简历。

    忙到快十一点,沈岱也困了,他洗漱一番,正打算睡觉时,门铃突然响了。

    沈岱的心跟着门铃的节奏快速跳了起来,这么晚了,谁会来?恐怕是……

    他跳下了床,紧张地在卧房门边徘徊了两圈,他心里有预感,甚至不想去看看外面到底是谁,可任门铃这么响下去,会把丘丘吵醒。无奈之下,他只好走过去,透过猫眼,果然看到是瞿末予站在门外。

    昏暗的走廊,扭曲的镜像,裹着黑色大衣的高大男人,分明烘托出了惊悚片的氛围,至少对于沈岱来说,瞿末予的出现足够他惶恐,他转过身,后背抵着门,匀速调整呼吸。

    门铃声也停了。

    俩人默契地隔着一道门,安静地等待着。

    良久,瞿末予的声音响起:“开门吧,我不想扰民。”

    沈岱强自冷静地说道:“你答应我不会再吓到我的孩子。”

    瞿末予握了握拳头,沉声道:“不会,我只想和你谈谈。”

    沈岱没有办法,只能打开了门。

    瞿末予不请自来,与上次一样大剌剌地踏进门。他一身风尘仆仆,衣袂间带着初春夜晚的寒气,让沈岱打了个哆嗦。

    沈岱戒备地站在一边,看着瞿末予脱下大衣扔到沙发上,人也跟着坐了下来,自然得好像这里是他瞿家。

    “坐。”瞿末予用下巴点了点一旁的单人沙发。

    沈岱头皮发麻,慢腾腾地走过去,坐下了。

    瞿末予把手里的一个文件袋放到了茶几上,他脸上看不出情绪,语调也很平缓,但那双漆黑深邃、如漩涡般无底的瞳仁,正直直地盯着沈岱,他仅仅是身体前倾,就让沈岱有了一种被野兽盯梢的恐惧。

    瞿末予用眼神示意沈岱看那份文件。

    沈岱拿起文件袋,将里面的文件缓缓抽了出来,当视线里出现“沈岳”两个字时,沈岱只觉浑身血液凝固,他的动作也跟着僵住了。

    沈岳是丘丘的大名。

    “我查了他的出生日期,他是我的儿子,你不承认的话,我们去做亲子鉴定。”瞿末予下颌微扬,不怒自威,制造出了一种弩箭在弦,但隐而不发的场域,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那是他在谈判桌上惯有的姿态,他不紧不慢地说,“你欠我很多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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