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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阿岱,我就跟你说几句话,你不要这样对爸爸嘛。”那声音委屈中带点哽咽,听来真是可怜极了。

    沈岱冷漠地说:“你想干什么。”

    “我很想你姥姥,听说她要做手术了,我也很想你,我真的……”

    “你不要再回来了。”沈岱的声音空洞而没有波澜,“我们现在过得很好,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别再回来破坏我们来之不易的平静。”

    “阿岱。”那头啜泣起来,“对不起,我犯了那么多错,我也觉得没脸见你们,可是我真的好想你们。”

    “不要再回来。”沈岱不为所动,坚定地说,“如果你对我们真的还有感情,那就不要再回来。”

    沈岱再次挂掉了电话,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地铁口,置于世界的纷乱和吵杂之中,体会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无助。

    虽然人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但现在他长大了,可以选择远离。

    只是他心中隐隐有不详的预感,自私之人之所以自私,就是因为他们只考虑自己的感受,恐怕他早晚还是要面对那个在他心里已经死了的父亲。

    每当感到彷徨和无措时,沈岱总会想到瞿末予。他知道他对瞿末予产生的这种依赖十分危险,因为瞿末予不是他的alpha,可喜欢与依赖是相辅相成的天性,他最大程度地违抗本能,也只做到不把它们表现出来,哪怕心里已经泛滥成灾。

    沈岱解锁手机,点开瞿末予的微信,发颤的手指抵住对话框,看着软键盘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其实只是想要一个回应,什么都好。

    可是该说什么呢。

    哪怕那天他们什么都没做,相拥着睡了甜美的一觉,早晨在彼此依偎中醒来,看似好像拉进了一点心的距离,可是穿上衣服,走出那个房间,他们又好像变成了陌生人。

    沈岱犹豫再三,将工作群里发的一个学术报道转发给了瞿末予,并说道:你那天问我的问题,这篇报道也有相关解释,并且提供了一些国内和国际产能的数据对比。

    过了一会儿,瞿末予给他回了一个“好”字。

    沈岱盯着那个字看了半天,鼓起勇气又问道:你下班了吗?

    那边也很快回道:在回家路上。

    沈岱无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像久旱之地降甘霖,忽如其来的欣喜。这对话寻常又简短,却充满了生活化的味道,俩人好似相熟很久,在日常的细节里关心着彼此。这对他来说,远比肌肤之亲更让他动情。

    沈岱又回道:我也是。

    他没指望瞿末予会再回他,但他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同一时间,瞿末予正坐在车上看着手机,页面正是和沈岱的微信对话框。沈岱的头像是一副水墨国画,画的是山,瞿末予猜,这应该是他提过的姥爷画的泰山,从那有限的像素里,依然能看出万壑千岩浮于丹青妙笔,这山画得不俗,只是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年轻omega的微信头像。

    瞿末予从头像联想到沈岱,突然有些想笑,也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探索欲,他点进沈岱的朋友圈,里面几乎全是各种学术和行业相关的文章转发,往下滑了半天,都没有什么私人的内容,唯一一张照片,还是和刘教授一起参加一个学术峰会时拍的,沈岱的脸被镜头拉得变了形,实在不好看。

    沈岱对于瞿末予来说,是一个从未接触过的omega的类型,从外形到名字到工作到性格,总的来说,是他见过的最不像omega的omega,在事业上大放异彩的omega很多,但从事理工科的科研工作的极少,像沈岱这样长得好看却不声张、也不利用此项优势的,更是凤毛麟角,沈岱好像是在有意地模糊自己的性别。

    真是个异类,瞿末予心想。可是他在床上的时候,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分明也可以妖冶动人,而那个样子的他只有自己见过。

    瞿末予的嘴角微微扬起。

    “少爷,恒叔问您晚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老吴的声音打断了瞿末予的思绪。他平时应酬很多,每次要回家吃晚饭,司机都会提前通知恒叔。

    “随便。”瞿末予看向窗外,“这么堵。”

    “是啊,可能前面有车祸。”

    瞿末予的视线随机落到了街边的大LED广告牌上,上面正在放着一个天文地质展览的广告,瞿末予想起沈岱去过这个展。画面切换到一个主持人采访参展的观众,俩人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画幅,而在远景里,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瞿末予缓缓降下车窗,目不转睛地看着,尽管只有背面和侧面,他还是确定了远景里正在观展的人是沈岱,而沈岱旁边站着一个高挑端正的年轻男子,从体格上看多半是个alpha,那男子递给沈岱一瓶水,交谈了几句,俩人一同弯下腰去看展品介绍,他们离得很近,看上去脑袋几乎是重叠在一起,显得很亲密。

    “停车。”瞿末予冷冷说道。

    “什么?”车正在跟着车流缓慢前行。

    “停下。”

    老吴急忙踩下刹车,后面立刻响起不满的喇叭声,他回头看了一眼瞿末予,发现瞿末予正专注地盯着一块广告牌,他不得不按下了双闪。

    第二天一早,沈岱刚到实验室没多久,就被通知下午有领导要来。

    可能是年底了,最近不是有各种合作方来参观,就是上面要派人来巡查,他虽然习惯了,但心里还是很不满,他们都已经够忙了,实在不想接待一波又一波的人,介绍一样的东西回答一样的问题,但不满归不满,工作还是得做。可紧接着,行政就告诉他执行总裁也会来。

    沈岱立刻精神了起来,他非常乐于向瞿末予展示他在工作中的样子。这大概是一种补偿心态,想要把那个对他来说太过强大的人,拉到自己的场域里,展示自己的能力和自信,以寻求一点尊严上的平衡。

    昨天他先到的家,吃完饭就回房间写论文了,其实他是有些失望的,晚饭故意吃的拖拖拉拉,就是希望能碰到瞿末予,简单自然地就之前微信对话的内容聊几句,可已经回了房间,再下来说话就显得刻意了。

    但瞿末予马上就会来他的实验室,在这里对话让他更舒适也更自信。尽管心里一再告诫自己要清醒和理智,但他还是本能地想要瞿末予看到他的闪光之处,看到他不懈努力获得的成就,他渴望被喜欢的人“看到”真正的价值,而不是只能作为一个床伴的价值。

    第二十六章

    沈岱将衬衫的扣子扣好,打了条领带,又特意换了一件崭新的白大褂,他拽了拽自己的发尾,头发稍微长了点,最近都没腾出空去剪,便沾上水,将刘海尽量扒拉到脑后,镜中人看起来笔挺又干练,他颇为满意。

    他们一直等到快要下班了,瞿末予才带着一些高管来到了实验室。

    “瞿总好,各位领导好。”沈岱恭敬地说着场面话,“欢迎领导们来视察。”

    一名高管指着沈岱笑道:“你就是那天演讲的沈工吧,我对你印象很深刻啊,讲的很好。”

    “谢谢您。”

    “最深刻的是你居然是个omega,我真没想到搞这种研究的还有omega,了不起啊。”

    “我记得,那天小瞿总还特意维护你。”另一个更年长的董事说道,“小瞿总啊,这种年轻有为的科研人员,也难怪你惜才。”

    沈岱含蓄地微笑,同时偷偷瞥了瞿末予一眼。

    瞿末予脸上带一抹淡笑,点头称是,但看着沈岱时却像看一个陌生人。

    程子玫道:“各位领导请进,咱们先到会议室看一下最新的项目资料。”

    一行人在会议室入座,沈岱打开准备好的资料片,一片演示一边讲解。瞿末予双臂环胸,靠进椅背,看似在看投影墙,实则视界的焦点是沈岱。沈岱身上那件纯白的实验服将他的脸衬得愈发白皙清俊,宽大无型的设计反而呈现出一种神秘的包裹感,总让人想要排除衣料间所有的空隙,用手去丈量他的背到底有多薄、腰到底有细。

    瞿末予忍不住幻想沈岱赤身裸体穿着实验服的模样,他的手穿过可有可无的衣物,就能直接触碰到温润柔滑的皮肤,那一定是很不错的情趣。

    这时,两个实习生进来端茶倒水。

    周岚第一个走到瞿末予身边,为不打扰领导的思绪,他弓着腰,尽量降低存在感,将刚泡好的茶悄悄放在瞿末予面前。

    瞿末予的幻想就在周岚靠近的那一刻骤然而止。他敏感的嗅觉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alpha信息素,那是曾经在沈岱身上残留过的气味。瞿末予转过脸去,看到一个高挑英气的年轻alpha,身材、发型、信息素,可以确定这就是那个和沈岱近密地在一起看展,并在其身上留下信息素的人。

    瞿末予的突然回头吓了周岚一跳,四目相撞时,他从这个顶级alpha的眸中读到了令他心颤的寒意,甚至还有些若有似无的敌视。

    周岚连忙小声致歉,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瞿末予一言未发地转过脸去。他突然决定来视察,就是想看看沈岱口中一起看展的“同事”是不是真的是同事,此刻他是该庆幸沈岱没有骗他,还是该恼怒沈岱和一个alpha独处那么长时间,甚至染上对方的信息素。

    周岚依次在高管们的面前放下茶杯,可当他绕着圆桌走到沈岱面前时,突然从实验服的大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保温杯,那正是沈岱的保温杯,周岚放下它并朝沈岱一笑,沈岱也对他点了下头。

    瞿末予眯起了眼睛,他现在可以确定这个alpha对沈岱有想法,且那天是故意向沈岱释放信息素的,沈岱这么聪明,有没有察觉到呢,如果有,为什么不避嫌,还敢带着别的alpha的味道回他的家?!

    瞿末予沉着脸拿起手机,让助理把研究所的人事资料发给他。

    演示完项目资料片,沈岱照例问了问众人有没有什么问题,接下来该带他们去实验室参观了,这套流程最近已经走了好多遍。

    瞿末予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众人都侧目看向他。他神色淡然地开口道:“沈工,这个资料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大概半年前。”

    “半年前,等于你给客户和管理层看的这个东西,很多内容都是没有更新的。”

    沈岱愣了一下:“这个算是一个简介,去实验室参观的时候我会更详细……”

    “你还记得你的演讲吗。”瞿末予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表情冷峻,“你被瞿承尘的几个问题围追堵截,险些下不来台,虽然那个演讲主要是走个形式,但是在场那么多股东和投资人,今年的预算或许不受影响,明年呢,以后呢,瞿承尘的质疑会不会变成他们的质疑?你考虑过这些问题吗。这个资料片里的一些内容,恰巧是被瞿承尘揪毛病的那些,为什么不处理?”

    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沈岱身上,沈岱感觉自己又被架上了高台——被那个前几天还和自己相拥而眠、互道早的人。

    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明眼人都看得出瞿末予的行为属于挑刺儿,一个给外行看的简介资料片,根本不值得投入太多成本去不停地更新。

    沈岱握紧了激光笔,坐在长圆桌对面的瞿末予一身内敛的威压,深色的三件套西装是他的铠甲,没有情绪的目光和语言是刀剑,他是一个全副武装的上位者,他看起来那么陌生。

    怎么能有人时而柔情蜜意,时而冷酷疏离?沈岱猜测,瞿末予这么做,是为了和自己撇清关系吧,通过严厉的、不留情面的对待让那段监控录像所扬起的绯闻归于尘土,毕竟,哪个顶级alpha愿意和一个普普通通的omega传绯闻呢,太掉价了。

    这样就可以解释瞿末予今天多余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可笑他还满怀期待,想在心上人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简直丢人。

    沈岱的自信瞬间枯萎了,他忍着难过,勉强赔笑:“瞿总您说得是,我们一定马上整改。”

    接下来的参观环节,沈岱借口和老师约了国际长途,让程子玫代他去讲解。他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梳理情绪。

    大约过了半小时,敲门声响起,沈岱从发呆中回过神来:“请进。”

    当看到推门而入的人是瞿末予时,沈岱立刻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瞿末予随手带上门,快速参观了一下沈岱的办公室,这里堆满了书、材料和标本,还有成排的奖状和奖杯。

    沈岱默默站在一旁,等着瞿末予说些什么。

    瞿末予走到他身边,抬手挑起了他的下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怎么,不高兴了?”

    “没有。”沈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瞿末予跟着进了一步,突然扣着沈岱的肩膀将他抵在了墙上,强势的吻落下,将沈岱的惊呼声堵在了口中,粗鲁地碾着他的唇、挑逗着他的舌头、攫取着他的气息。

    沈岱感受到了瞿末予的怒意,他不知道这怒意从何而来,他被亲得喘不上气来,但仍没忘了这里是办公室,于是不停地推拒着瞿末予的胸膛。瞿末予的大手一并钳住他的两只手腕,抵在自己的胸口,膝盖更是卡进沈岱的两腿间,让他的四肢都动弹不得。

    黑檀木信息素逸出,将沈岱层层环绕,沈岱的身体一经接收到如此强盛的alpha信息素,就再也没有了抵抗之能,只要这个顶级alpha愿意,可以让他当场发情,跪在地上求着被上,这就是如斯可悲的omega基因。

    可替换的空气愈发稀薄,沈岱的大脑缺氧,要靠瞿末予的气息来维持基本的生命之能,他软倒在瞿末予怀里,直到顶级掠食者停止这场掠夺。

    瞿末予抱着他,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十分怜惜地抚弄着他被亲得红肿的唇,语言轻佻:“有没有幻想过在办公室被艹,‘沈工’?”

    “不要……”沈岱眼角含泪,声音发颤,“求你了。”

    这是他的办公室,是他的实验室,是他工作和学习的地方,见证和承载了他的事业、他的成就和他的梦想,他在这里是一个有能力、有学识、受人尊重的研究员,不是泄yu的玩具。

    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他太天真了,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他和瞿末予之间都隔着天堑般的差距,他自以为拿得出手的“价值”,在瞿末予眼里一文不值,瞿末予阴晴不定,偶尔的温柔只不过是调情的手段,而他偏要想入非非,他的身份和地位始终没变——一个取用方便的床伴。

    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沈岱惊得浑身一颤,就想从瞿末予身上跳下去,但瞿末予却攥着他的腰,回应道:“进来。”

    瞿末予将时机掌握得十分巧妙,周岚推门而入的同时,他松开了手,任沈岱狼狈起身,还因为落地不稳而踉跄了两步。

    周岚的眼睛恰巧捕捉到了这一幕,即便没看到,沈岱松散的衣襟,凌乱的头发,湿润的眼尾和红肿的嘴唇,还不够说明一切吗,何况,沈岱满身都是属于瞿末予的alpha信息素。

    周岚手里的茶水差点砸地上,他愣在门口,大脑一片空白。

    “放这儿吧。”瞿末予用下巴点了点面前的茶几,又道,“关上门。”

    周岚回过神来,机械地关上门,将托盘放在茶几上,他心头潮涌,百感交集,他不敢看沈岱,沈岱也不敢看他。

    瞿末予对周岚微微一笑,“你是新来的实习生?叫什么名字啊。”

    “是,瞿总,我叫周岚。”周岚的声音在发颤。

    “实习期满了吗?”

    “快了。”

    “能留下吗。”

    “……应该可以。”周岚隐隐猜到了瞿末予释放而来的若有似无的敌意是因为什么,他胸口窒闷得快要难以呼吸,瞿末予甚至不需要对他释放信息素压制,他们的地位差本身就是一种压制。

    “能拿到研究所的实习生名额的,本身都非常优秀,一般不犯什么错,也都能留下。”瞿末予加重了那个“错”字的发音,他喝了一口茶,笑着说,“相信在沈工的带领下,你也会为公司创造更多价值。”

    “我会努力的。”

    “嗯,刚才的事呢,我就不加进你的保密合同里了,但你心里有数,对吗。”

    “是。”周岚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好,谢谢你的茶,出去吧。”

    周岚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当经过沈岱身边时,他留下了一个情绪复杂地侧目。

    沈岱站在一旁,只觉得像被人当街扒光了衣服。愤怒、屈辱、伤心,他无法想象这是他喜欢的人给予的,他无法想象那个在他眼中趋于完美的人,会这么混蛋。

    他的克制、他的谨慎、他的进退有度,都是为了在这段极度不对等的关系里保存一点微薄的尊严,但瞿末予可以轻易地、毫不在意地碾压它。

    第二十七章

    见沈岱眼圈发红,胸膛用力起伏着,紧抿的唇像是为了封堵住满腹的委屈,瞿末予心中也略有不忍。

    他后来查了一下,沈岱确实是跟一群同事去看展的,只是刚好那时候只和周岚两个人站在一起,都是alpha,故意在一个omega身上留下信息素是怀着什么心思,再结合今日的表现,答案很确定。他知道沈岱没有胆量做什么,但也不能容忍一个天天在一起共事的alpha觊觎他的omega。

    让对方知难而退,很有必要。

    瞿末予换上一副温柔的神情,朝沈岱伸出手:“过来,让我抱抱。”

    沈岱低下头:“你该出去了,他们在等你。”

    “我是老板,没关系。”

    “这样……会有不好的传言。”

    “没关系。”瞿末予摊开手,“来。”

    瞿末予的手很大,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每一段指骨的衔接都蕴藏着力量感,掌心朝上且舒展时似乎意味着邀请和接纳,可在沈岱眼里,那分明是一个开放的陷阱,因为他可以轻易收拢五指,掌握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落入其中的一切。

    沈岱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却感到孤立无援,因为他目之所及的东西,包括自己,都是瞿末予的“资产”。他慢慢走了过去,将手放进了瞿末予的掌心——他无数次幻想能抓住的手,此时却令他感觉不到温度。

    瞿末予拉着沈岱抱进怀中,轻轻捏了捏他白皙柔软的面颊:“委屈了,生气了,嗯?”

    沈岱低着头,沉吟片刻:“你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如果我说是为了你,你会不会少生气一点?”瞿末予亲了一下沈岱的脸,口吻就像逗弄一只闹别扭的猫,“你不会看不出来那个小男孩儿对你有想法吧。”

    沈岱心想,“那个小男孩儿”只比你小两岁,他低声道:“那又能怎么样。”

    “我让他清醒点不好吗。”瞿末予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不想限制你什么,我也相信你会遵守合同的约定。但这个人,你天天都能见到,尽量避嫌吧。”

    “合同”两个字听来始终是那么刺耳,他明白瞿末予的意思,就算他只是名义上的、不公开的、早晚要解除婚姻关系的妻子,也不能容忍自己有任何出格行为。可瞿末予一定要用这样折辱人的方式行使“甲方”的权利吗。

    沈岱面无表情地说:“好。”

    “开心点。”瞿末予又去捏沈岱柔软的面颊,这人看着瘦,有些地方的手感倒是软乎乎的。

    “快下班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瞿末予觉得有点儿脾气的沈岱也有别样的情趣,比起平日那个言听计从的要新鲜,他看了看腕表:“跟我一起走,七点一刻到车库等我。”

    “我晚上……”

    “晚上带你出去吃饭。”瞿末予用那双深邃的眼眸凝望着沈岱,“和我约会,怎么样?”

    沈岱怔住了,他的心狠跳了起来,旋即他可悲地意识到,就算对瞿末予怒意未平,却还是会为这一点点甜头而心动。

    沈岱故意将酒精打翻在衣服上,用刺鼻的气味来掩盖瞿末予留在自己身上的黑檀木香,这才敢走出实验室,往瞿末予的专属停车位走去。

    车和老吴都在,沈岱上了车,老吴一边对他点头致意,一边在定餐厅。等了不到十分钟,瞿末予来了。

    瞿末予一上车就皱起了鼻子:“怎么有酒精味儿?”

    “我撒了些在衣服上。”沈岱解释道,“不然别人会闻到你的信息素。”

    这回瞿末予连眉心也皱了一下,他觉得沈岱说得有道理,做得也对,但仍然感到不悦:“老吴,先去商场,给他换身衣服。”

    沈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瞿末予习惯了说一不二,他的拒绝毫无意义。

    瞿末予将沈岱带到一家男装店,将他交给了导购:“给他多配几套休闲装,上班和平时都能穿的。”

    “好的瞿总。”

    瞿末予坐到一边打起了电话,沈岱看着导购一件一件地将衣服往他身上比划,无意间瞄到价签后心想:“他上班肯定不能穿。”

    他试衣服的时候,手机震了两下,打开一看是程子玫发来的:你怎么跑那么快,太子去你办公室那么长时间,都聊啥了?

    接着配了一个非常兴奋的表情包。

    沈岱手里拿着衣服,便回了句语音:聊工作。

    之后程子玫再发什么他都没回。

    当沈岱换完衣服走出去的时候,正听着一声惊喜的“予哥”,一对光彩照人的情侣挽着胳膊走了进来,正是瞿承尘和尤柏悦,后面还跟着一个提了大包小包满手奢侈品的司机。

    瞿承尘有些意外地挑眉:“大哥竟然会陪嫂子逛街。”

    “有什么问题吗。”

    瞿承尘但笑不语,但看着沈岱的眼神多了一层深意。

    沈岱站在不远处,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予哥带哥哥来买衣服呀。”尤柏悦几步走到沈岱身前,“这身还可以,不过这个牌子整体不适合你,太商务了。”他扭头冲瞿末予说道,“予哥,你平时穿成衣也不多,怎么选这儿给他买衣服,人家一个年轻的omega,这种衣服太沉闷了。”他的语气中带些娇憨的嗔怪,又软绵绵的,配上这张脸,的确能轻易酥掉alpha的骨头。

    瞿末予喜欢的“会撒娇”,他实在学不会。

    “他平时穿的也素。”瞿末予微笑看着尤柏悦,“那你给他选?你选的恐怕更不适合他。”

    “好啊,走,我带你去旁边那家。”

    沈岱客气地说:“不用了,我平时要上班,素一点好。”

    “要上班也要生活吧,你信我,我保证让你看起来好看很多。”尤柏悦笑眯眯地说,“那样看起来跟予哥更般配。”

    沈岱对他或有意或无意的讽刺充耳不闻,淡定地说:“谢谢,不用了。”

    瞿承尘朝尤柏悦招招手:“你别管人家喜欢穿什么,你不是累了吗,我们去吃饭吧。“

    “好吧。”尤柏悦对瞿末予道,“予哥去哪儿吃饭,我们一起吧。”

    沈岱心里一紧,望向了瞿末予,他希望瞿末予拒绝,因为这是他们的“约会”,哪怕带一点补偿的性质,哪怕并不是以他想要的方式得到的,他依然忍不住有所期待。

    然而瞿末予的眼睛在看那个好看到会发光的尤柏悦,他没有一分一毫的犹豫,就答应了。

    沈岱黯然地垂下眼帘,心里难受得无法形容。他在心中严正地警告自己,不要,不要再对瞿末予有任何期待。

    瞿末予定的餐厅能俯瞰CBD最繁华的夜景,菜品是改良中式,摆盘精致味道又好,确实是个适合约会的地方。

    沈岱沉默地吃着饭,听三人聊小时候的趣事,或许是因为尤柏悦在,瞿家兄弟难得没有针锋相对,反倒他是那个真正的外人,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也参与不进他们的故事。他只希望能早点结束,他好回家改论文。

    吃了七分饱,沈岱起身去洗手间。他上完厕所,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着自己,昂贵的衣物重在质感和剪裁,比起从前身上廉价的卫衣和衬衫,好几万一身的羊绒毛衣和休闲西裤的确让人看起来更有气质。

    都说人要衣装,那就是混迹红尘俗世间必要的伪装,但伪装终究是“伪”,哪怕他和同桌人穿着差不多价格的衣服,他们依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待在这里干什么。

    正当他发呆时,一个人闯入了镜中,冲他抛了个媚眼。

    沈岱低头假装洗手,尤柏悦凑到他身旁,笑着说:“不错嘛,予哥从来不陪任何人买衣服,这种无聊的事,能用钱打发的他才不浪费时间。”

    “我衣服脏了。”沈岱淡漠地留下这句话,转身就要走。

    尤柏悦闪身挡在他面前,一脸无辜又委屈地说:“你干嘛总对我这么抗拒啊,好像我要对你做什么一样,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你为什么对我感兴趣。”沈岱反问道,“我威胁到你了?”

    尤柏悦一愣,笑道:“谈不上,其实我还真的希望你能搞定予哥呢,肥水不落外人田嘛,你机灵一点,我可以帮你哦。”

    “不用了。”沈岱皱眉看着尤柏悦,“我不想和你、你们,有过多交集,我觉得我表达的很清楚了,你再这样就太不礼貌了。”

    尤柏悦失笑道:“哦,我不礼貌,你能把我怎么样嘛。你这个人真是不识好歹,难道你不想得到予哥的标记?别装,我才不信呢。”

    沈岱反讽道:“你都得不到的东西,反复提来干嘛,执念吗。”

    尤柏悦瞪起眼睛,忿忿道:“你不仅不识好歹,还不自量力。跟顶级alpha玩儿,你要钱要名要利都行,只要有本事,得到标记也不是没可能。但你就很可笑,你想要感情。”

    “你可能才有妄想症,我没有……”

    “顶级alpha是没有感情的。”尤柏悦死死盯着沈岱,眼中渐渐浮现清晰的血丝,“他们的人生理念可以汇总成一个字——赢。”

    第二十八章

    从这顿晚餐的谈话中,沈岱了解了一点三人的成长历程。尤柏悦和瞿承尘同岁,在上高中之前都是同班同学,自然更亲近些。随着青春期时第二性别的特征越来越明显,加上出国留学,让三人在分开几年后不再那么熟稔。

    而瞿末予和尤柏悦的婚约也是基于企业合作之上的条款,并不是沈岱想象的从小就定下的,从他们的言辞中,沈岱猜出了多年在走下坡路的尤家到底有什么东西这么吸引瞿末予——探矿采矿权。

    国家早在十五年前就停止给私营企业发放相关资质了,以前给出的每三年就要经历一次国土资源、规划、环保等多个部门的审查和评估,不合格就要收回,现今还拥有完备证件的资质,价值是难以估量的。

    尤家因为一个战略方向上的重大失误,错过了在矿产领域的技术发展,导致自己失去了国际竞争力和大部分市场,如今股价暴跌,负债累累,但尤家的资产依然十分可观,多年积累下来的矿源、人才、技术、设备和资质,令行业内很多公司虎视眈眈。

    出于对战略性资源的保护,尤家的并购必须完全排除外资企业,而有能力吃下这么大的盘子的公司屈指可数,最终的竞争落在一家国企和星舟之间。从政策风险角度,尤家更倾向于国企,但从利益角度,星舟能给更多钱,尤家所拥有的某些矿种的资质,刚好是星舟缺失和想要开拓的,为了顶着上面的压力赢得这场重要的并购,巩固两家的关系,才需要靠婚姻来获得更多合理性和信任。

    这些信息在网上早有很多业内人士分析过,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瞿末予联姻的对象已经从尤柏悦换成了沈岱,而沈岱也是从他们的言谈中确认了这段婚姻真正的目的。

    目前复杂的并购还在进行中,显然,落锤的那天,就是他和瞿末予离婚的日子。

    当聊到和并购相关的话题时,尤柏悦很自然地收起了那种仿佛无时无刻在释放魅力的状态,十分关心整个合作的进展,且说话条理清晰,有相关知识储备,显然并不是只懂得时尚和享乐。

    沈岱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想着方才在洗手间尤柏悦说的那番话,或许,这个人比自己认为的更加聪明、清醒并富有执行力,至少,他肯定比自己了解alp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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