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沈岱不着痕迹地偷瞄了瞿末予一眼,这个在任何时候都闪耀着的人,这个让无数人渴望着的人,未必是没有感情,只是能牵动其感情的人,还没有出现。吃完饭,尤柏悦和瞿承尘拉着手走了。俩人看起来就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人,瞿承尘会给尤柏悦剥虾,尤柏悦会喂他,但就是这些无可挑剔的亲热劲儿,让沈岱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感,觉得俩人像在演戏,也不知道是演给别人看,还是演给彼此看。
不知道瞿末予看着俩人恩爱的样子作何感想,毕竟那曾经是他的未婚妻,是他喜欢和想娶的人。将心比心,瞿末予会否和他一样因爱而不得感到痛苦?
瞿末予回了几条信息,然后抬头道:“走吧,回家。”他看来若无其事。
沈岱也没说什么,他在起身离席前,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夜景,原来这一晚他应该坐在窗边,坐在瞿末予对面,一边欣赏繁华的不夜城,一边和喜欢的人共进晚餐,无论心里有多少隔阂,他还是会为了那片刻的梦境而欣喜,可惜……以后这样的机会,恐怕再不会有了。
回到车上,瞿末予开口问道:“尤柏悦在洗手间和你说了什么吧?”
“他说我应该打扮得好看些。”沈岱已经想了半个晚上,怎么回答瞿末予必然会有的提问,总不能说尤柏悦和瞿承尘都想帮我搞定你,得到你的标记。
瞿末予失笑道:“打扮得好看些,做什么?勾引我吗。”
沈岱低声道:“大概是那个意思吧。”
“你不需要靠衣着。”瞿末予斜觑了沈岱一眼,“不过,你也确实该和他学学,怎么取悦你的alpha。”
尽管知道这只是逢场作戏的一句调情,沈岱依然为“你的alpha”而心颤不止。
“你有时候闷了点。”瞿末予把玩着左手食指上一个古朴的白金指环,“我忙了一天,回到家希望你能让我轻松快乐些,我不主动提,就不要和我聊工作。”
沈岱低着头,沉声道:“是。”
“不过,你其实比大部分omega聪明有趣,不是性格的有趣,而是……”瞿末予在“而是”之后就没了下文,似乎很难用言语去形容沈岱究竟怎么个有趣法,这个人的“有趣”,只有自己真正见识过、享受过、占有过。
这番话从瞿末予的角度来说,算是夸奖,可听在沈岱耳中,无疑是变相的轻贱,但经过这一整天的磋磨,他的心已然麻木,甚至感觉不到痛,比起瞿末予下午在他办公室做的事,区区两句话又算什么。他很淡定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去把尤柏悦追回来。”顿了顿,又续道,“他符合你所有的要求。”
瞿末予有些意外地瞥了沈岱一眼,如果不是沈岱的神色太过淡然,他会觉得这番话有挑衅的意味,他道:“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真的被瞿承尘标记了,这一点我和我家都无法接受。”
“但是你现在知道那只是临时标记,他们也没有结婚。”
“有什么必要,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
“合作只是一方面,你不是……”沈岱暗暗稳了稳心神,“你不是喜欢他,想娶他吗。”
瞿末予笑了笑:“再找一个适合结婚的S级omega并不难。”
沈岱看着瞿末予胸有成竹的模样,只觉得浑身发冷。在这些人的眼里,婚姻好像只是一门精打细算的生意。他终于明白,瞿末予对尤柏悦的喜欢,算什么呢,算是对尤柏悦社会价值和生育价值的肯定,算是对合作方的恭维,算是对瞿承尘这个竞争者持续不断的刺激,唯独不是世俗意义下的喜欢,那个在普通人心里沉甸甸的、有仪式感的、羞涩又美好的情绪。
可笑他还担心瞿末予会不会因爱而不得而痛苦,那自然是他这样的芸芸众生才会有的烦恼,而顶级alpha……
“顶级alpha是没有感情的”,尤柏悦的话反复在耳边回响。
终于到了姥姥手术的日子,沈岱心神难宁,还是要做出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不停地安慰姥姥,给她看各种熊猫的视频帮她放松心情。
而程若泽正在帮他办理各种手续,这一刻沈岱对瞿末予又心存感谢,家里老人生病是最需要人的,如果没有程若泽帮忙,他一个人肯定会更狼狈。
看着姥姥进入手术室的那一刻,沈岱终于疲倦地坐在了椅子上,深深换了一口气,开始祈求各路神明开恩,让手术顺利。
程若泽坐在沈岱旁边安慰道:“沈工,你不用太担心,医生很有把握,姥姥一定会平安的。”
“谢谢你啊程助理,这段时间你帮着忙前忙后的。”沈岱诚恳地说。
“这是我的工作嘛,应该的。”
话虽如此,但人家一个名校毕业生,来干这种打杂的活儿,属实是不合适,但程若泽任劳任怨,十分细心妥帖,沈岱都感到过意不起:“无论如何我都非常感谢你,等姥姥稳定了,我请你吃饭。”
程若泽笑道:“那这顿饭我就不客气了。”看着沈岱苍白的脸和写满担忧的双眸,他在心里偷偷叹息,为什么这个人偏偏是他老板的合约妻子。
沈岱看了看表:“你还没吃饭吧,都快中午了。”
“你也没吃吧,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要在这儿守着,我去买两个盒饭回来陪你吃。”
“好,谢谢,又要辛苦你了。”
程若泽笑道:“你也别客气了。”
程若泽走后,沈岱闭目靠在墙上,他昨晚一夜没睡好,现在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困意和倦意就席卷而来。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只听一个明显发怯的、小小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阿岱。”
那声音对于沈岱来说却如平地惊雷,他猛然睁开了眼睛,从尚惺忪的视线里,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清瘦,白皙,弱柳扶风,他头皮阵阵地发麻,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
眼前之人愈发清晰,愈清晰,就愈面目可憎,尽管他长得那样好看,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不是衰老,而是沉淀过后的温柔婉约,清俊优雅,让人看他第一眼就会心生好感——如果不能窥见他的本性。
沈岱只觉手脚冰凉,他缓缓握紧了拳头,看着这个又熟悉又陌生的人——他的omega父亲沈秦——冷冷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第二十九章
沈秦的神色哀怨又可怜,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就……去你单位等着你,跟你回家了。”
沈岱气得直发抖:“我在电话里说得不够清楚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阿岱,爸爸也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妈妈,没有想干什么。”沈秦红着眼圈摇头,“姥姥她怎么样了,手术要做多久?”
“你现在想到你有妈妈?你当初做那些事的时候,想没想过你年迈的父母晚年要靠什么活下去?!”沈岱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再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可以真正的冷漠决绝,可情绪还是翻涌不止。这本该是他最亲、最爱的人,却成了他此生最怨恨、最不愿相见的人,没有体会过的,不会明白这是怎样一种撕裂的痛。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他说可以赚更多钱的。”沈秦哀声道,“阿岱,我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我知道你无法原谅我,我只是想来看看姥姥,我好担心她,也担心你,你现在上班工作那么忙,肯定没有时间照顾姥姥,我想我可以……”
“不需要,姥姥的手术会成功的,我会照顾她,也给她找了保姆,我们的生活真的不再需要你,你当初消失了,一走了之,现在也不该再出现。”
“我当初无法面对你们,我想挣点钱再回来。”沈秦哽咽道,“阿岱,这么多年了,你能不能给爸爸一个机会,姥姥年纪大了,又生病,真的需要人照顾,保姆哪里能比家人更细心呢。”
“你也配称作家人吗,你……”
“姥姥想我的。”沈秦含泪道,“那次我给她打电话,她虽然也怨我,可我知道她很想我。”
沈岱的嘴唇颤抖着,无言以对。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那天姥姥犹犹豫豫地告诉他,其实心中已经动摇,有再多的怨恨,这个人都是她唯一的儿子,尤其在恐惧于生命将尽的时刻,又岂会不想再见见自己的孩子。若不是他明显地抗拒和厌恶,这个人一定会更早地出现。
沈秦再度哀求道:“阿岱,给爸爸一个赎罪的机会好不好,至少在这个时候,姥姥一定是需要我的。”
沈岱实在无力在手术室门前和他拉扯:“你先回去,等姥姥出院了,她愿意见你的话再说。”
“我今天无论如何想见她一面,我就在旁边等着,等她从手术室出来,我看一眼就走,好不好。”沈秦小声说,“我保证不会打扰她,她麻药刚过,也不会注意到我的。”
沈岱只觉得疲惫又无力,他知道自己摆脱不了,血缘是一生斩不断的纽带,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劝退的,况且,无论沈秦回来的目的是什么,都从来不是一个好打发的人,他现在只关心姥姥的病情,无心应对。
沈秦见沈岱默认了,便站在了走廊对面,与自己的儿子拉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他几番犹豫,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的工作还顺利吗。”
沈岱低着头,充耳不闻。长久的沉默后,沈秦也放弃了。
又过了一会儿,程若泽带着盒饭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两杯奶茶。
“沈工,忘了问你想喝什么,奶茶和水我都买了,补充点糖能让人心情……”程若泽的余光瞄到一旁的沈秦,愣了一下。
沈岱的身形和面容与沈秦有七分相似,但少了沈岱的英气,更多一些omega的柔和纤弱、白皙清癯,他穿着简单的米色棉麻套装,将医院素白的墙壁衬出了胶片的质感,尽管看得出他有了年纪,但依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程若泽一眼就确定了他们的父子关系:“啊,这位是……”
沈岱打断了他:“程助理,我喝奶茶。”
“哦,好。”程若泽将袋子放在椅子上,用眼神询问沈岱,他能察觉到俩人之间的气氛有些紧张。
沈岱低声道:“别问了,我们吃饭。”
“好。”程若泽虽然不十分了解沈岱的背景,但也从瞿末予或陈律师那里听过一些零碎的信息,私生子总归是有些家庭问题的,他一个外人自然要闭嘴。
沈秦自己也感到尴尬,便站得更远了一些。
手术进行了快五个小时,终于顺利结束,姥姥被推出来的那一刻,沈岱看到护士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手术是成功的,他激动得鼻腔酸涩,眼睛也跟着湿了。
程若泽高兴得在一旁连连鼓掌,一面恭喜沈岱,一面感谢医生,表现得像个家属。
沈秦也走了过来,看到姥姥的瞬间就泪如雨下,姥姥还处于麻药刚过的无意识期,只是发出一些呓语,混沌的目光却对着沈秦,也不知道究竟看见了没有。
姥姥被推进了监控病房,所有人都被拦在了外面。
沈岱平复下情绪,好好感谢了医生和护士,也细心记录下医生对他的所有要求。
沈秦隔着窗户看了一会儿,就抹着眼泪走了。
沈岱整个人脱力地靠在椅背里,感觉这一天太过漫长,长到分分秒秒都有什么东西在磋磨着自己的心,他感激地看着程若泽:“程助理,真的谢谢你,你陪着我在医院等了一天了,你赶紧回家休息吧。”
“我没事儿,你呢,你也回去休息吧,这ICU你也进不去。”
“嗯,医生说观察三天,没事儿的话就会转到普通病房,我想再待一会儿再走。”沈岱抹了一把脸,“你先回去吧。”
“真不用我陪陪你吗?”
“不用,我一会儿就走了,已经麻烦你很久了。”
程若泽又留下几句安慰,就先走了。
沈岱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又起身凑到门边,通过小小的窗户看躺在病床上的姥姥,那是他归属感的寄托,是他唯一的家。
手机震了两下,沈岱拿出来一看,竟是瞿末予发来的信息:小程说手术很成功,恭喜你。
沈岱眼眶一热,他想回复,但是手指忙乱得总是输错,便干脆发了一段语音,他说道:“嗯,很成功,只要再观察几天就能转普通病房了,末予,谢谢你。”
瞿末予一次又一次地帮助他、拯救他,这就是他即便发现了瞿末予性格中的诸多傲慢和冷酷,依然无可救药地沦陷的原因。
很快的,瞿末予也回了一段:“你还在医院吗。”
“还在,我进不去病房,但我想陪她一会儿。”
“我就在附近,我过去看看。”
沈岱甚至没有听完最后一段语音,就紧张地按掉了,他的拇指悬停在那白色的语音条上方,只听着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他轻轻触了一下,瞿末予深沉又好听的声音再次传来。
他说他要来看看。
哪怕是因为在附近,哪怕是顺路,哪怕是一时兴起,会来看望自己生病的家人,这是关心的表现,不是吗。
沈岱反复听那段语音,直到他掌握了每一个字的音律音调,令其在脑中无限循环,他才敢确信自己没听错,不是在经历了漫长又疲倦的一天后做的梦。
不到一刻钟,瞿末予到了。
沈岱怔怔地看了瞿末予两秒,便几步快走上去,扑进他怀中。人生中第一次,在没有发情、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沈岱如此地想要依赖一个人。
瞿末予眸中闪现一丝讶异,又很快被温柔所覆盖,他一手搂着沈岱的腰,一手抚着那柔软的发丝:“害怕了吗,现在没事了。”
“嗯,没事了,医生说手术效果比预期得还好。”沈岱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姥姥马上就会好起来。”
“太好了。”瞿末予看着沈岱泛红的眼眸,忍不住低头亲他薄薄的、温热的眼皮,“那不哭了。”
“没哭。”沈岱硬是刹住了泪腺的失控,郑重地看着瞿末予说道,“谢谢你,给我安排的这么好的医生和医院。”
“应该的。”瞿末予用手指勾了一下沈岱的下巴,逗弄小狗般,“你现在是我的人,你有什么事,我会给你解决。”
沈岱的瞳光荧烁,仿佛是瞿末予的光映进了他眼底,让他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同时,那种极度渴望而不可得的绝望再次涌入心室。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omega要前仆后继地去争取顶级alpha,他以为他对瞿末予的喜欢是因为那场实验室事故,他以为自己与大多数omega不一样,从不甘于做一个依附者,实际他根本违抗不了本能,哪怕他和瞿末予此前从无渊源,只要靠得这么近,他依然会动心,他渴望拥有一个强大的、只属于自己的alpha。
也许是这一天,他悬吊的一颗心不断地在模拟生离死别,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对生命有了更通透的感悟,他对眼前人突然间生出了一种冲动,他不想再回避、压抑、忍耐,假装自己可以不在乎,假装自己做好了完备的心理建设,可以承受他们注定不会有结果的结果。
如果明知不可为,还要不要为,如果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完成一项科学探索,难道就止步不前,如果他什么都不做,没有结果就是唯一的结果。
但如果他做些什么,或许就有别的可能。
他想要瞿末予成为他的alpha,为达成这个目标,他需要付诸行动。
第三十章
那天回到家后,沈岱第一次主动将瞿末予拉进了自己的房间,并撕掉了腺体上的贴纸,释放出恬淡的昙花信息素,也竭力嗅着属于瞿末予的黑檀木的气息。
瞿末予对沈岱的主动颇为受用,他脱掉西装外套,将沈岱抱起扔到了床上。
俩人的信息素在空气中交融,逐渐不分彼此,木香清冷,花香清甜,糅合在一起蕴育出令人迷醉的气味,情欲涌动,酥麻了每一根神经,那一夜缠绵,无休无止……
沈岱每天下班后就去医院看望姥姥。这家医院离公司不远,交通也很方便,瞿末予从公立医院请了最好的医生主刀,在环境和护理更好的私立医院做手术,考虑十分周全,让沈岱如何能不感动。
姥姥在第二天已经醒了,但仍然不能探视,沈岱就隔着窗户看她一会儿。
直到第三天,医生通知他,姥姥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他请了一下午的假,带上早就准备好的生活用品和营养品,去了医院。
姥姥被安排在私人病房,医院本身配有护理,但不是专属的,沈岱雇的护理工已经在医院等着了。当他迫不及待地敲开病房门,看到的不仅有已经醒过来的姥姥,还有守在床边的沈秦。
病房里的俩人看到他,神色都有些僵硬,沈岱也怔住了,他没有说话,目光沉沉,脸色也很不好。
沈秦低下头,局促地小声说:“我一直在守着你姥姥,就是不敢让你知道。”
姥姥露出为难的神色,显然也不知该作何是好。
沈岱不想让刚结束手术的病人有太多情绪上的波动,尽管对沈秦满腹怨怼,也没有斥责或驱赶,他走了过去,握着姥姥干瘦的肩膀:“姥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姥姥笑了笑:“感觉好多了,伤口也不怎么疼了,其实我在ICU的时候,你来看我我都知道,耽误你工作了吧。”
“有什么耽误的。”沈岱柔声安慰道,“手术很成功,肿瘤基本都切除了,只要配合好后面的治疗,你就会完全好起来。”
“完全好起来”自然是一种美好的理想,但这次手术的超预期成功给了他们极大的信心,让他们敢去怀有希望了。
沈秦识趣地起身:“我去买点东西。”
沈秦离开后,姥姥与沈岱面面相觑。
好半晌,沈岱才喟叹一声:“他之前也给我打过电话,我不想见他,他就去我单位等着我,然后跟到了这个医院。”
“他从小性子就这样,只要是他要做的,就不管别人的想法。”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姥姥黯然垂眸,沉默了很久。
沈岱握住了姥姥的手。少时的记忆中,姥姥的手是很美的,指腹纤长细腻,又白又嫩,这双手会画画、烹饪、弹琴、插画,做许多优美又浪漫的事,她是那样地才情兼备,可如今这双手骨瘦嶙峋,紫褐色的血管根根凸显,皮肤也失去了弹性,摸起来像潮湿的纸。她本可以一直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姐,但她选择做了母亲。
当他步入病房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姥姥已经心软了,他似乎不是一个该不该原不原谅的问题,作为一个母亲,永远无法割舍自己的孩子。
姥姥抬起脸来,眼泪盈眶:“我今天看着他,发现他也老了,这些年过得也不好……我一直以为他还是个孩子。”
沈岱的眼睛也红了:“姥姥,如果你真的愿意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那就让他来照顾你吧,他应该也……也知错了。”他心里一万个抗拒,却也知道这是姥姥现在想听的、想要的。
姥姥抚着沈岱的脸,哽咽道:“你什么也没做错,可总是让你受苦。”
沈岱勉强笑了一下:“我不觉得我有什么苦的,你和姥爷对我那么好,我从小衣食无忧,又有好的教育,又有好的工作,现在有能力照顾你,我非常满足。”
姥姥轻轻抱住了沈岱的脑袋:“阿岱,姥姥有你,也不觉得苦,真的。”
沈岱闭上了眼睛,默默嗅着姥姥身上混杂了双氧水的气味,不好闻,但好温暖、好安心。
姥姥现在容易疲倦,聊了一会儿就睡着了,沈岱走出门,不意外地在走廊椅子上看到了沈秦。
父子俩四目相接,冷漠但坦然的是儿子,拘谨且心虚的是父亲。
沈岱靠墙站着,平静地说:“姥姥肯定希望自己的儿子去照顾,那你就来照顾她吧,护理工一直干到姥姥出院,出院后,你一个人可以吧。”
沈秦连忙点头:“可以。”
“你现在有工作吗,有收入吗。”
“……有一点积蓄。”
“我会按照家政的钱给你开工资,日常开销也是我出,你合理分配,每一笔都要记账,能省就省,但是不能省在姥姥的吃穿上。”他知道沈秦除了找一个alpha依靠,没什么自力更生的技能,原本沈秦也可以有不错的学历,去做一份不错的事业,但时间和精力全在一段又一段失败的感情上蹉跎没了,本身娇生惯养,花钱又没数,是很难接受普通的生活的。
“你放心。”沈秦犹豫了一下,“阿岱,我能问你些问题吗。”
“你问吧。”
“你姥姥说,你按揭了一套房子,还有这个医院,很贵吧。”
沈岱警觉起来,不知道姥姥有没有告诉他自己是怎么得到这些钱的,他不无讽刺地想,他还在腹诽沈秦要靠alpha,如果他没有瞿末予,也会无比地狼狈。
“她说你是拿到奖金了,但是……”沈秦的迟疑透露了他的质疑,毕竟,要还清债务,还有能力买房子,住私立医院,那可是一笔巨款。
“但是什么。”沈岱并不想回答。
“其实,手术那天,我很晚才离开医院,我想等你走了再来看看姥姥,然后在医院门口,我看到你和一个alpha上了一辆幻影。”
沈岱眼神一敛,顿时变得冰冷。
“阿岱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要跟着你,我只是挺惊讶的,那个alpha看起来很……”
“我希望你别过问我的隐私。”沈岱毫不留情地说,“从你抛弃这个家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没什么情分了,以后你好好照顾姥姥,我们就相安无事。”
沈秦的肩膀缩了回去,看上去好像十分委屈:“我知道了,不管怎么样,爸爸只是希望你能幸福,别像我这样。”
“我不会。”沈岱转身回了病房。
一门之隔,沈岱仿佛还能感受到沈秦探究的目光,他闭上眼睛,却感到阵阵地头疼。
他说出那句“我不会”的时候,眼前莫名浮现了瞿末予的脸,因为不管语气多么的笃定,他的心是飘忽的。当年,尤兴海追求沈秦的时候,沈秦是不是也想过那是他命中注定的alpha,俩人会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一个人对爱怀有期待时,哪里相信他们会有一个不堪的结局。
第二天是周五,下了班,程子玫带了些补品来看姥姥。
在路上,沈岱和她说了沈秦回来的事,她也是忿忿不平,毕竟当年沈岱的狼狈和痛苦她最清楚。在沈岱正在实习、写论文、争取保研和星舟的人才计划名额时,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这种打击很可能让大部分人一蹶不振,但沈岱咬牙挺了过来,一边打零工一边完成了所有目标。她记得那时候沈岱爆瘦了十多斤,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有一次还因为贫血晕倒,即便是顺利入职,有了稳定的工资,房租、生活开销、姥爷的医药费,那几年把沈岱压迫得拮据而艰难。
沈岱好不容易靠自己站起来了,沈秦这时候回来,不就是混不下去了要儿子养老吗。
程子玫怒道:“他要是真的愧疚,就该彻底消失,别来增加你的负担。”
“我早料到有一天他会回来的,当他无人可以依靠的时候。”沈岱叹道,“没办法,不管怎么说,我还有法定的赡养义务。”
“阿岱,你真的太惨了。”程子玫心疼地看着沈岱,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还是找个有能耐的alpha嫁了吧,这样有个人可以帮你,一定比你一个人熬要容易啊。”
“你说得才容易。”
“我说的很实际啊,对咱们普通人来说,结婚不就是分摊成本,互相扶持吗,如果刚好找到个有钱的,能解决你多少烦恼。”程子玫眨巴着眼睛,“比如周岚,我打听过了,他爸妈都给他买房子了,是打算在京城定下来了,他条件真不错,又年轻,又聪明,前途无量啊。”
“我和他真不可能。”沈岱认真地说,“真的。”
程子玫叹了口气,有神神秘秘地说:“那,太子呢?”
沈岱心中一颤,不动声色地道:“也不可能。”
“哎呀,我真的想打你,什么叫不可能啊,亏你还是个科研工作者,我们的理想就是化不可能为可能,没有这个劲儿搞什么科研?!”
“你这哪儿跟哪儿啊。”
“一会儿事!”程子玫朝他挥了挥拳头,“事在人为。何况,我觉得太子对你不一般,你们俩一而再地扯上关系,这是缘分啊,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试试,试试能怎么样。”
“能被开除。”沈岱冷冷地说。
程子玫没忍住,哈哈哈笑了,笑得俯仰不止:“太子也真是牛逼,我记得有一个追他的omega,关系户,家里背景了得,长得贼漂亮,也是说开就开啊。不过啊,这种大小姐一看就没有追alpha的经验,对付太子这种顶级alpha,怎么能跟个愣头青似的往上冲。”
沈岱揶揄她道:“你说得好像自己很懂。”
程子玫耸了耸肩:“姐姐十四岁开始谈恋爱,拿捏男人有什么难。”
沈岱心中一动,他的眼睛转了转,用一种若无其事地口吻问道:“那你说,太子这种顶级alpha,要怎么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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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都不会开车了,因为emm......上次rs把我吓到了,dy还很多人搬运,真的很不安全,希望大家之后也能做到不在公开场合传播,看寒假过了热度会不会降一些,如果没有的话,只能等完结之后再补了
第三十一章
这个问题简直像碰到了程子玫的触控开关,整个车程,司机和沈岱就在听她的爱情理论和实操课,把司机都侃懵了,时而附和几句。
程子玫这个人很有意思,按照她自己的说法,是个全能型选手,学习、事业、运动、形象维护和爱情都没耽误,通常搞科研的女性或omega多把注意放在学术上,很少有时间打扮和谈恋爱,这是精力分配比例决定的,顾此多半要失彼,但程子玫的精力旺盛得吓人,对什么东西都有充沛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即便是感情这件事,也要本着学术态度去学习和研究,她认为这是社会学的一个大分支,当然可以融入科学知识去解决。
沈岱被她的观点说动了,因为他信仰逻辑和辩证法,人和人之间的个体差异再大,也会被基因本能操控言行上的表达,已知他和瞿末予已经建立了诸多联系,同时具备法定婚姻关系和亲密行为的前提下,他是那个最有可能打动瞿末予的人。
这段时间他陷在情绪里,把自己弄得晕头转向、患得患失,这是他人生中从未有过的状态,用一个词形容大概就是——茫然。因为未知所以无措,因为无措所以茫然,哪怕是在他家出事的那段人生的至暗时刻,他都没有过茫然无措,因为他知道那些现实的问题可以通过赚钱去解决,他年轻有能力,无非就是苦一些,但路径是清晰的,走的方向是正确的。
可是感情这件事,对他来说完全抓瞎,是他从未学习和研究过的领域,他的心就像海上孤舟,随着瞿末予的一言一行而浮动,没有一件事是他可以掌控的,但他分明是有很强的的学习能力的,他分明很擅长动脑子,而不是畏首畏尾、未战先降。
就像程子玫说的,如果没有钻研进取的精神,还算什么科研工作者,他们做的事,哪一样是不难的,难,不等于没有希望。
下了车,程子玫做了总结陈词:“总之呢,你有空也学一点情感方面的知识,恋爱都没谈过,等于你对alpha这个物种完全不了解嘛。”
“嗯。”
“你今天怎么突然好奇这些了,真的想去追太子?”程子玫的眼睛里都跳动着雀跃的光。
“不是,就聊聊嘛。”
“你根本就不爱闲聊,嘿嘿,是不是别我说的有点蠢蠢欲动了。”
沈岱莞尔一笑:“姥姥做完手术,我心情好,聊什么都行。”
“你要真的喜欢就试试,我帮你参谋,喜欢别人又不丢人,你掌控好力度,别真的像之前那三个一样被开除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