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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是个用木头搭建的营帐。天花板很矮,举手便能摸到顶部。没有窗户,只在屋顶开了几个小口通风。房梁上一盏烛灯,环境昏暗而压抑。地上胡乱地铺着不到十张草席,没有御寒的被子。可想而知,抢不到草席的人,晚上就要直接睡在地上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潮湿霉味。在漠北这么干旱的地方,还能熏出霉味,可见这里有多久没见过阳光了。别说住这里了,正常人站在这一会儿都觉得受不了吧。

    谢玖这几年,竟然一直被关在这种地方?

    噫,这奴隶营非人哉呀非人哉。

    看系统的文字描述是一回事,可身临其境时,想到一个小孩儿从八岁起,就得这种地方挣扎着活下去,宁婧心里头就一阵不舒服:“我要的人在哪里?”

    麦提连忙让开了高壮的身躯,指着谢玖道:“喏,宁姑娘,我们这儿就只有一个叫谢玖的奴隶,就是他了。”

    宁婧顺着他指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屋内唯一一个脸上没有糊着马赛克的人,有些许愕然。

    一个看起来也就八九岁的孩子抱膝跪坐在柱子前。身上歪歪扭扭地套着件不合身的旧衣服,一头干枯的黑发胡乱地束在脑后,指甲藏污纳垢,跟狗啃了似的。脸颊消瘦,显得那双眼睛越发地圆大,长长的睫毛正不安地抖动着。

    宁婧与他大眼瞪小眼。

    不是吧,这个瘦巴巴的小屁孩,竟然就是未来那个叱咤风云的大反派谢玖?(⊙口⊙)

    她原本以为,谢玖好歹智商不低,应该不会混得太差。直至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心机boy的修炼是需要时间的。谢玖以后的人生的确风生水起。但是,在功力还没修炼到家的幼年时期,也只有被欺负的份儿了吧。

    麦提观察着她的表情,心里琢磨道——若要挑选一个合格的奴隶,谢玖这副瘦巴巴的模样,在奴隶营里顶天也只能排在吊车尾的位置。这贵人恐怕是在犹豫要不要买他吧。

    生怕这桩生意跑了,麦提连忙道:“宁姑娘,若是对这个奴隶不满意,还可以看看别的……”

    “不用了,我就要他。”宁婧回过神来,打断了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绣工精致、沾着熏香味道的钱袋,抛到了他手里。

    麦提连忙以双手接过,捏了捏,眼前一亮,喜滋滋道:“多谢宁姑娘。”

    这下谢玖就是她的人了。宁婧大步朝谢玖走去,上好的鹿皮靴沙沙地摩挲地上的灰泥。

    谢玖的喉咙滚了滚,蜷缩着身子,看她的目光有怀疑,也有不安,甚至有一丝期盼,压下了恐惧。

    麦提恰好数完了钱,殷勤道:“宁姑娘,请稍等片刻,我立刻让人这个奴隶绑好,送到您府上。”

    “不用了。”宁婧一口回绝。她蹲下身,朝谢玖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五指微拢,温声道:“我买下你了。”

    谢玖诧异地抬起了眼皮。

    这是……要牵着他的手的意思?

    仿佛在评估对方是否可信,谢玖犹豫了半晌。宁婧的手始终耐心地停留在半空中。

    最终,谢玖慢慢地把手放到了她手掌中。

    宁婧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温柔又不容置喙地收紧了手,站了起来。谢玖的手很凉,也很粗糙,与她滑腻暖柔的掌心形成鲜明对比:“走吧。”

    半个时辰后,载着两人的马车穿梭过了车水马龙的大街,回到了宁婧所住的府邸处,也就是宇文烁的老巢。

    成年后,他就从皇宫迁出,自立府邸。皇子的老巢自然不是一般的贵族能比的,其面积大得俨然一座小庄园,因其兴趣,里面还配备了训练马术的绿茵场哟。

    最近,他正为几座城池闹旱灾而忙得不可开交,人不在摩骞城。估计这半个月都不会见面了。

    马车在府门停下,宁婧跳了下了车,不小心扯动了伤口,龇牙咧嘴了半秒。

    迎上前来的管家瞧见宁婧出去一趟,后面领了个小的回来,目露诧异。

    宁婧吩咐道:“请给我准备好热水,金疮药,干净的衣服鞋袜,酒,温水,纱布,全部送到我院子里。”

    自从原主做了那些惊世骇俗的事后,已经没什么能撼动这帮下人的心脏了。所以,她这回带了个小孩回来,众人心里嘀咕,面上也没露出奇怪的表情。只纷纷恭敬道:“是。”

    穿行过一大片风景绝美幽静的庄园,宁婧直接把谢玖带到了自己房间。宇文烁这一离开,把府中的侍卫队也带走了大半,沿路上静悄悄的。

    她住的地方,是府邸中景色最幽美,临近湖畔的院落。宇文烁很有心,给她安排的地方面积适中,不会大得让人心慌,布置得舒适又温馨。

    府里的人手脚很迅速,金疮药等很快就备好了。宁婧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时,便有人运了一个齐胸的木桶过来。

    宁婧搓了搓自己酸疼紧绷的后背——唉,原主这金大腿抱得可真妙。清闲又有钱花,还有佣人使唤。若是没留下那么多锅给她背,那就更完美了。

    地砖下设有燃得正旺的地龙,防止阴寒入体。哪怕赤脚也很温暖。谢玖已经很久没有进过这么暖的地方了。他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腹部,瞧宁婧没有让他干活的意思,疑惑地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自顾自地抱膝坐在了地龙最暖的地方。

    几个下人在他面前走来走去,把一桶桶的热水哗啦啦地倒入木桶中,还撒上了很多花瓣。

    水雾蒸腾,暖融融的热气升了上来,小小的侧房里没有屏风,宁婧立于浴桶后,解开披风置于桌面,边与侍女说着什么。谢玖隔着雾白色的烟气望过去。只觉她上扬的眉峰自带的那丝盛气娇矜,也这朦胧的烟气中蓦地柔和了下来。

    下人都退出去后,门扉被关上了。宁婧挽起袖子走向谢玖。

    谢玖仰着头看她走近,脊背自然而然地挺直了,既紧张无措,又有些微的希冀。

    宁婧挠了挠头,也蹲了下来,视线与他平视,想了想,开场道:“你叫谢玖对吧?”

    谢玖点了点头。

    宁婧哦了一声,又故意道:“玖是哪个玖?你在我手上写写看。”

    谢玖伸出了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伸到半空又缩回去,先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这才放到了宁婧洁白的手心,一笔一画地写下了一个玖字。

    王是王侯将相之王,久是长治久安之久。

    太久没写过字,竟觉得它陌生了起来。

    “原来是这个玖。我知道了。”宁婧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道:“那么,以后我就叫你小玖吧。”

    谢玖微怔,闷闷道:“嗯。”

    瞧谢玖比一开始放松了,宁婧挠了挠头,直奔主题:“小玖,你把外衣脱下来让我看看吧。我想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不能沾水、或者不能用金疮药的伤。”

    喉咙里的血锈被水汽蒸腾得暖融融的,谢玖默默咽下了这口铁锈味的唾沫,手伸到了衣襟处,一颗颗地解开了上衣的扣子,露出了身体。

    那皮肤与他蜡黄的脸色不同,白是够白了,却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皮下流淌着一层淡淡的青灰。肋骨突出,背部纵横的旧伤痕迹愈发明显,腿上也有交错的旧伤痕。宁婧绕着他走了一圈,果然,大腿后侧也有。全身上下,就没找到哪里是白玉无瑕的。

    宁婧拧着眉,有些心疼。这小屁孩才几岁啊。正常的十岁小孩应该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在学校无忧无虑地念书,放学后和同学踢足球。这小子却全身都没几块好皮了。这哪里看得出是一个泱泱大国的皇子啊,比贫民窟的小孩还不如。

    果然应了那句“铁打的反派,流水的虐待”。

    这么打都没打残,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反派的一种开挂方式吧。[蜡烛]

    宁婧的视线缓缓下落,诧异地顿住了,霎时一股怒气直冲头顶。

    谢玖的腹部,竟然积聚着一大块青色的淤血!暗紫色的皮下出血点触目惊心。似乎是被重物打伤的。根据那淤血的形状,估计是被人踢伤的。

    这么大块淤青,说明踢上去的时候是毫不留情的,看着都疼。这杀千刀的奴隶营也太黑心了吧,对着一个小孩子都下那么重手。

    宁婧指尖微颤,轻轻地碰了碰:“这是什么时候被踢的?”

    谢玖垂眸,轻声道:“今天。”

    就在这时,系统道:“叮!恭喜宿主成功买回谢玖。故事完成度上升了,目前进度为10%。”

    宁婧在脑内道:“你这通知怎么延迟了那么多?”

    系统顿了顿,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的系统是经典版,还没更新,速度有点慢,刚才小小地卡了一下机。如果宿主你升级了,总部就会给你配备更高级的系统了。”

    宁婧噎了噎,点头:“知道了。”

    系统道:“叮!支线任务降落——协助谢玖洗一次澡,完成后可以增加人品值5点。请问宿主要不要接?”

    宁婧道:“当然接了。”反正她本来就打算让谢玖洗澡,顺水推舟赚点反派的爽点花花,岂不是更完美?

    系统:“叮!支线任务成功开启:请在半小时内完成。任务一旦开始,失败者将倒扣人品值20点。”

    宁婧:“???”黑人问号.jpg

    等等,完成了奖励5点,失败了就要扣20点?

    这是什么破规则啊啊啊!(╯‵□′)╯︵┻━┻

    系统:“倒计时开始。”

    宁婧:“……”这垃圾系统,垃圾规则。

    还剩半小时了,谢玖像个小原始人似的,要洗干净的话,就得抓紧时间了,其它话等会儿再说吧。宁婧拍拍膝盖,让谢玖自己进入浴桶洗澡。他身上太脏了,即使要上药,至少也要先弄干净。

    系统的任务是“协助谢玖洗澡”,没具体说怎么做,宁婧就拿了个水瓢替谢玖浇了几次水。

    洗了一遍,水变黑了。宁婧立刻叫人换水,如此让谢玖自己搓了三次,她则在一边帮忙淋水,终于把污泥洗干净了。身上散发的异味被花瓣的香气取而代之。

    把侧房留给下人收拾,宁婧领着谢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洗干净后的谢玖换上了香喷喷的衣裳,小小的一团身影坐在崭新的小床上,与之前小乞丐的模样判若两人。一头暴躁的枯发打结的地方被宁婧梳开,湿漉漉的还没擦干,软趴趴地搭在了额上。

    系统:“支线任务完成,人品值+5。实时人品值:25。”

    人品值到手了,虽然规则很坑,但看来也不难拿嘛。

    宁婧擦干了手,走向了床边。

    华美的烛灯笼罩出柔和明亮的光晕,宁婧自进屋后,终于第一次看清谢玖长什么样了。

    飞扬的眉下压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眸,犹如黑夜中的烽火星云,让人眼前一亮。鼻若琼雕,唇线纤薄,皮相略显柔媚。好在,在中原小孩儿里,他的眉骨算得上立体,中和了那丝女气。明明脸颊瘦得脱了形,下颌线条却依旧柔和流畅,可见其骨相之美,真真当得上一句“容秀骨颀、眉目如画”。美中不足之处就是脸色不好看了。

    这小屁孩竟然长了一张这么好看的脸。

    从侧面看过去时,谢玖眉骨高,显得眼窝有些许凹陷,缀着水珠的睫毛长长的,看起来特别无辜。

    宁婧:“……”她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句话——好一朵软趴趴的小白花。

    谁能想到,他长大后的画风,会从少女漫直接变成了恐怖漫画呢。

    第5章

    第一只小团子5

    “擦干头发,当心着凉。”宁婧丢了一块柔软的布巾过去,扬眉道。

    谢玖乖乖地从床上拾起了布巾,轻声道:“好。”

    如果说洗澡前,他还在怀疑宁婧想干什么。那么现在,他已经感觉到了宁婧释放出的善意——那是温柔平和的、润物细无声的。

    不使唤他干活,也没有把他绑起来,或者赶到下人的房间住——她看起来,并不是想要一个奴隶。

    她……为什么会买下自己?仅仅是一时的善心发作吗?还是说,有别的打算?

    谢玖拧起了眉。湿漉漉的头发沾湿了背部的衣服,又被他一一拭去。若在四面灌风的奴隶营,湿发贴着背,会让他冷得直发抖。可在这儿,房间温暖如春,被褥馨香扑鼻而来,让他昏昏欲睡。

    宁婧摸了摸下巴,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像捡了只小动物回来的饲养员。

    ===第5节===

    她立于桌旁,把早已准备好的酒和水混合起来。谢玖身上有一些小伤口,主要集中在脚底。洗澡不碍事,但由于敞开太久,有一些已经开始发炎,为绝后患,必须要消毒。

    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医用酒精,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了。

    稀释后的酒液散发着一股醉人心脾的清香,宁婧取过棉布,浸透后拧至半干,嘱咐谢玖把裤脚掀起。

    她坐在了谢玖面前,解释道:“你脚底的伤已经有点儿化脓了,我会给你上药。但是,在那之前必须要消毒。”同时腹诽——现在解释清楚了,免得谢玖误以为她在虐待他,把她也记到复仇小本本上。

    某些字眼谢玖没听懂,可看到宁婧比划着动作,脸色微微一变。

    “可能会很疼,你忍一忍。”宁婧一手握住了他细细的脚踝,接着便把浸透的棉布摁到了伤口上。刺啦一声,伤口附近冒起了细细的泡,极致的火辣辣的疼痛从伤口传出,谢玖瞳孔骤然紧缩,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冷汗直冒。

    宁婧冷静地握住他的腿,道:“忍住。”

    隔了一会儿,她才拿开了覆盖在伤口上的棉布,照瓢画葫芦,愣是把几处伤口都消毒了一次。到最后,宁婧自己也出了一身汗,把微黄的棉布丢弃在了盆中。谢玖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背部,眼眶通红,疼得说不出一个字。

    宁婧拧开了金疮药,倒在伤口上,很快便糊上了暴露在外的血肉,清凉的感觉覆盖了疼痛:“你会痛,是因为你的伤口有细菌,现在没事了。”

    谢玖有些懵:“细菌是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总之就是有脏东西了。”宁婧敲了敲他的头,谢玖的黑发触感极为细软柔滑,她爱不释手地摸了摸:“之后坚持换药,等伤口长好了,就不用当瘸子了,这么想的话,痛一次也很值得,不是吗?好了,把衣服掀起来。”她摇了摇药油的瓶子,“给你揉揉,活血散瘀。”

    刚入行的时候,宁婧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演员,为了快点挣钱,每天东奔西跑地赶通告,每天睡不到几个小时。她和别的演员不同。进了娱乐圈的人,大多都做着以后可能会出名的梦,因此,在工作时也会筛选,有意识地维持某种个人形象,有一些通告是不会接的——比如打算走清纯路线的女星,就不会接内衣广告。

    而宁婧却像八辈子没见过钱一样,只要不触及底线,长远发展路线什么的完全不在她在意的范围内。只要酬劳能打动她,她就会接下来,是十八线里著名的劳模。起早贪黑挣来的薪水,在还了债之后,便只够她养活自己。她请不起助理,也没有经纪人。赶通告落下的病都是自己处理的,药油也擦得不少。如此苦熬一年多,终于因某个契机一炮而红,还签了现在的公司,有了经纪人。

    所以,外表和住家型女人没有一丝一毫联系的她,其实早就点亮了做家务和照顾自己的技能,只是很少人知道罢了。

    没想到这些照顾自己的技能,现在会用在别人身上。

    谢玖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道:“你为什么要买下我?”

    宁婧当然不能说真实的理由,便笑道:“因为我也是中原人。”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谢玖霎时愕然地抬眼。

    难怪他觉得,她即使穿着绮罗的衣服,也不像绮罗人……原来是这样。

    擦完了药酒,谢玖低头摸着自己发烫的腹部,那丝隐痛已被宁婧发烫的手心抚平了。

    咣咣两声,窗户被夜风拂动,轻轻撞击墙壁。

    深蓝色的苍穹一望无垠,绚丽的星潮澎湃翻滚,簇拥着黯淡的月亮。星河像一条巨大无比的洪流,飞流直下三千尺,一直延展至远方,无边无际。紫微星微亮,被一团阴云笼罩着,若隐若现。

    谢玖放下了衣服,入神地望着天空。粼粼星光映在他精致的脸庞上,深深浅浅。窗棱反光,他的眼尾也泛起了苍冷的光泽。

    “很好看吧。但这还不是最好看的天空,要在那种无垠的大草原看,才是最好看的。比如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啊,你不知道吧,我是在很小的时候来绮罗的。我爹是草原的猎户。”宁婧声音带着笑意,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顿了顿,又问:“你呢?你为什么会来到绮罗?”

    等了一会儿,谢玖没有说话,宁婧这才疑惑地侧头看了他一眼,惊得差点跳起来。

    雾草,这小团子……他、他竟然哭了!Σ(°△°)︴

    谢玖双手抵在了额前,抿紧了嘴,不断用袖子擦掉涌出的眼泪,可很快,又有更多的晶莹泪珠落下。

    有人宠爱的小孩子,都知道哭声能讨来保护者的怜惜。哭得越大声,越有人疼。可奴隶营里,哭泣只会招致更可怕的掠夺,而不会被人抱在怀里哄。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谢玖哭得毫无声息,细瘦的肩膀如承受了千钧之重,微微颤抖着,却倔强地闭紧了嘴,连啜泣也是一声不吭的。

    唉,殊不知这种哭法才叫人心疼呐。没想到他哭起来是这个样子的,那眼泪怎么都停不下,俨然一个静音小泪包呐。

    刚才是触到了他的伤心事了吧。宁婧身体倾斜过去,把谢玖搂在自己臂弯,无声地拍着他的手臂哄着,面上则哭笑不得道:“哎,我最怕看人哭了,别哭,哭什么。”

    谢玖缩成小小的一团,脸埋在膝盖上,用力地在手臂的衣服上擦了擦眼睛,在那温柔的拍打下,哭声渐渐停了。

    “中原有两国,隔江而对立。北地有壮阔的楚,江南有风流的周。”宁婧这才松开了怀抱,转了个朝向,盘腿坐在谢玖身边,指着远方的天空,道:“你看,往那个方向直走数千里,就是我的家乡了……你猜猜我是哪国人?”

    谢玖擦干净了眼泪,平复了情绪。通过哭泣释放了压抑的情绪后,他看起来放松多了,小肩膀也松弛了下去。仔细地辨认了一下星象,谢玖道:“你是楚国人。”语气毫不迟疑。

    “你会观星?”宁婧饶有趣味地望着他。

    “以前……”谢玖张口想说“太傅”,却又止住了,闷闷道:“有一个人教过我。”

    “真厉害。我就不会怎么看星象。在我看来,整个天空的星,都长得差不多,根本分不清什么是什么。”宁婧道:“不过,如果你下次愿意教教我怎么看,说不定我能学会。听说秋夜是观星最好的时刻。”

    星光倒映在谢玖乌黑的眸子里,犹如两汪清泉。

    宁婧道:“我不记事的时候就来绮罗了,但是在我心里,我还是一个楚国人。我在绮罗生活了十多年,这大草原上也没见过几个中原人。我不记得楚国的事,连字都不怎么会写,迟些还要被义兄押去念书。”这话是真的,宇文烁觉得她性子太野,便请了几个嬷嬷,准备在她伤势痊愈后,就让她学会如何在绮罗当一个贵女。(=_=)

    绮罗的民风彪悍,女子巾帼不让须眉,绝不是关在家门一步不出的娇小姐。她们除了文科,还要学武科。武科占的比例还不低,和文科差不多是对半开。尤其是贵族女子,更以精于骑射为傲,一个弓马娴熟的姑娘,远比一个只会念书的姑娘更受欢迎。而楚国的贵女则比较传统,要学的也不外乎是琴棋书画礼仪,不需要舞刀弄枪。

    唉,掰掰手指算算,她最多也只能享受多半个月了。等宇文烁回来,她的清闲好日子就结束了。[蜡烛]

    话说到这里,宁婧终于笑吟吟地引出了自己的目的:“不如这样吧,你以后教我观星,陪我念书骑射,有一个中原人陪着,我就不会那么无聊了。你就等于是我的伴读了,成交不?”

    宁婧此话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要被押去上课不假,但她的根本目的,是让谢玖去学习。

    谢玖未来的荣光不是娘胎带出的,而是他以自己年少时在沙场上吃的无数苦头,无数次的死里逃生换来的。从前往边疆属地开始,一直到与谢珂的斗争结束,他所负的大大小小的伤跟随了他一辈子。每逢阴雨天,就会痛不欲生。

    既然她现在有条件,何不让他早一点开始学会如何在战场上保护自己呢?

    再说了,光以“我们是老乡”来解释太过苍白,谢玖不会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给予他那么多的好。他未必世故,但却早早尝遍了世态炎凉,对人性不抱希望。以利益交换为由,说不定更能让谢玖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

    若是顺利的话,她还能在这期间刷刷人品值哟。[扭屁屁][扭屁屁]

    宇文烁的义妹想要找个伴读,人选应有尽有。身份低微的奴隶,顶多就能当个仆人,说白了,玩物。正儿八经地做伴读是闻所未闻的事。这无形中,就提高了谢玖的地位。

    谢玖何尝不清楚这点?若是一般的奴隶,可能会诚惶诚恐,又或是暗自窃喜自己抱上了一根金大腿。谢玖却只觉得欢喜。既然宁婧选择了他,潜意识里——他知道不能把这个亲近宁婧的机会,拱手让人。

    宁婧托腮,慢悠悠地伸出了一只手,再次循循善诱道:“小玖,怎么样,成交不?”

    苍穹之下,周遭的色调都是灰暗清冷的,唯有她坐在暖黄的烛光里,乌发垂落,唇角笑意盈盈,眼眸辉映出温润皎洁的光芒。

    砰咚——谢玖心怦怦然,酥酥麻麻。就在这一刻,某种润物细无声的东西,悄然在他心里生根绽放了。

    他像被迫留在漆黑的地洞里苟延残喘的人,仅有的一盏烛火是唯一的光源,依靠着那不真实的虚幻暖意勉强度日。有朝一日,一束充沛灿烂的阳光凿开了洞口,大片大片地洒进来,他才明白自己过去索求的烛火是多么地黯淡冰冷。

    这束阳光如今向他敞开了门,他就要紧紧抓在手里,不会和别人分享。

    谢玖深深地看着她,小指与她勾在了一起,轻声而坚定地道:“成交。”

    “那就一言为定了。好啦,星星以后再看,现在是晚上,太冷了,得关窗了。”宁婧大笑一声,起身把窗户拉上。

    系统:“叮!人品值+2,实时人品值:27。”

    宁婧:“……”

    诶,传说中反派那虚无缥缈的爽点,竟然被她戳到了吗?(⊙o⊙)

    已是掌灯时分,迟来的晚膳早已备好。

    饲养一个孩子,饮食是很重要的。与系统交流后,她清楚绮罗的人喜好吃大块肉食,且口味很重。

    当然了,谢玖在奴隶营是不可能吃到这种东西的。考虑到他的胃已经习惯了素淡无营养的草食,不能第一顿就给他吃油腻的东西,不然肯定会闹肚子。

    所以第一顿饭,就以简单的肉丝粥解决。

    谢玖仿佛很久没有尝过肉味了,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皇子,如今对着一碗简单的粥,竟也吃得狼吞虎咽,仿佛吃的是什么人间美味。连喝了四碗,一滴都不浪费,小肚子也鼓鼓的。中焦饱暖,四肢百骸也仿佛暖热了许多。

    宁婧托着腮,含笑看着谢玖小小的头扎在碗里吃个没停,又给他夹了一只鸡蛋,叮嘱道:“现在天色太晚了,鸡蛋只能吃一只,不然不好消化。”

    谢玖鼓着腮帮子嚼着肉丝,像只塞满了颊囊的小仓鼠。

    宁婧低头搅动粥面。该如何饲养反派,她也没有头绪,还好以前有照看孩子的经验——虽然只是皮毛,但也聊胜于无。

    系统到现在也一声不吭,想来她的大方向是对的。循序渐进吧。等谢玖与她熟悉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时,一个淡淡的疑虑忽然跃入了她心间——按照原本的剧情,谢玖之所以迫切地想离开绮罗,根本原因是他要为母复仇,夺回自己应得的一切。导火线是因为他在绮罗受到了非人的虐待。

    而他能成功逃离绮罗,则是因为他踩上了宇文烁这块跳板。

    她现在把谢玖留在了身边,会不会变相改写了他的命运?

    没有特殊的土壤就培育不出特殊的人格。如果谢玖没搭上宇文烁这根大腿,他逃得出绮罗么?他还能走到最后权倾天下那一步么?

    宁婧在脑内把这问题一问,系统便答道:“宿主,这点你不用担心的。到时候,我们会有特殊任务派给你,只要照着做,剧情是不会崩的。”

    宁婧一听,便暂时压下了担忧,放心了。

    等谢玖抱上宇文烁大腿时,都十五岁了,距今还有五年。等他卷包袱跑路时,那就更遥远了。到时候再说吧。

    吃完饭,府中已夜深人静了。谢玖的小床铺着厚厚的崭新的被褥,被宁婧命人搭在了她房间中。一扇屏风把房间隔成内外间。谢玖的小床就在外间,宁婧则在里面睡。

    自己当家作主就是爽,想让谁睡哪里就睡哪里。不然在规矩森严的大家族,奴隶是绝对没有资格睡在主人房间里的,他们住的地方,理应比下人还差几等。

    谢玖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被铺里,隆起了一个小山包。大概是很久没试过在这么暖和柔软的床铺上休息了,没过多久,宁婧就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

    宁婧解开了头发,回到屏风内,倒在了自己的床上,吁出一口气。

    虽然说,“反派有段悲惨的过去”是黄金定律,可谢玖的惨度是不是跌破平均值了?

    之前她还不太明白,谢玖来绮罗报仇的时候,为什么连不相干的王族也要一起干掉。现在她总算能体会到了——一个被宠爱着长大的强国皇子,骤然落到这种环境里,一呆就是几年,没有疯掉已经是心志坚忍的表现了。更何况,步入少年时期的谢玖,心机与智商兼有,性格嘛,也绝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母。[蜡烛]

    十年后,他将一路从腥风血雨中穿行而过,踏着无边的尸骸,把楚国的江山囊入怀里。当他冠冕加身,立于权势巅峰时,朱笔一落,便能移平一座城池。跺一跺脚,就能让天下为之颤抖。他的名讳将被载入青史、任后人评说,却在执政时成为天下人的禁忌。

    谢玖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他最终落败于谢珂,不是因为他不如谢珂,只因缺了点天注定的气运而已。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谢玖的仇家们,现在可劲儿地嚣张,可劲儿地蹦跶吧。十年后风水轮流转,他们就连跪下唱征服也没用了。╮(╯_╰)╭

    宁婧躺到了床上,目光虚虚地投向了黑暗中的帷帐,仿佛已经能依稀看到谢玖的仇家坟头冒青烟的场景。[蜡烛]

    好在,她可以从现在开始改变谢玖对她的印象。她就不信饲养八年,他还能下令砍掉她四肢。等谢玖摩拳擦掌来找绮罗这帮孙子复仇时,她已经拍拍屁股跑到下个任务去了,绝不会被殃及池鱼。实在是万幸呐万幸。

    宁婧翻了个身,把脸埋到了软软的被褥里。

    外间的小床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就这么东想西想着,宁婧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翌日开始,谢玖便作为了宁婧的伴读留了下来。

    找一个奴籍的小孩陪自己念书这一作妖的举动,并没有在府里激起什么波澜——毕竟,这和原主干过的事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宁婧悠悠吟诗道:“曾经沧海难为水。”

    系统:“……”

    宁婧:“除却巫山不是云!”

    系统:“…………”宿主你够了。

    第6章

    第一只小团子6

    鞭伤痊愈之前,未免伤痂崩裂,舞刀弄枪式的骑射课还不能开始。而念书的文化课则是在室内进行的,宁婧本以为自己还能逍遥半个月,殊不知宇文烁早有安排——从谢玖回来后的第三天开始,她就要被摁在书房里念书了。

    ===第6节===

    秋日正好,丹青铜炉袅袅生烟,绮罗的椅子不盛行,而喜欢用矮桌和坐垫。人们写字吃饭都是在地板上进行的。

    宁婧跪坐在软垫上,望着矮桌上的笔墨砚台,一叠洁白的宣纸,泪流满面。万万没想到继小学毕业后,她竟然还有被老师盯着,从头开始学写字的那天。(=_=)

    原主的爹是猎户,对原主念书写字这方面管得很宽松。原主不至于大字都不识一个,但很多字都不懂,却是真的。这可苦了宁婧了。她不仅要学着写毛笔字,还要对着自己认识的一些字装作不会。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您的坐姿不对,背脊要挺直,不要歪歪扭扭的。”

    “压在身下的腿不能乱动……哎哎哎,不能放出来伸直,太不像样了。”

    “您沾墨的方向不对,再者,在毛笔离开砚台前,应该在砚头轻轻一点,避免有墨水滴落。”

    “手肘的高度,高度!肩膀要垂落,不要耸肩。”

    宁婧:“……”

    两条腿压久了,麻得跟针扎一样。屁股下的坐垫软是软,却不厚。坐久了屁股和腿都很疼。老先生的魔音罩耳,宁婧苦不堪言,眼前一张洁白的宣纸上从上至下写着数个狗爬体的毛笔字。

    宁婧:“系统,你不是说剧情可以快进吗?打个商量,这种上课的剧情,可以压缩在五秒钟左右吗?”

    系统:“不行哦,宿主,剧情的快进是要触动特殊buff的。我们总部也无法控制。”

    宁婧:“特殊buff是什么?”

    系统:“剧情快进是非常罕见的情况。一般是任务主角强烈的意志爆发,便有可能会加速剧情。宿主,你我只是任务的参与者与旁观者,如果我们的主观能动性是1,任务主角的主观能动性就是100。所以‘我们’没办法直接让任务快进,除非谢玖本人的意愿,强烈到能扭转预设的时间线。”

    宁婧郁闷地切断了和系统的对话。唉,谢玖怎么会不想学习呢,她还是老老实实当个陪读吧。

    谢玖与宁婧同坐一张矮桌,坐在她身边。宁婧被宇文烁逼着上课,那夫子只关注宁婧一人,没有对他分出注意力。但谢玖并不郁闷,他在这段时间,一直坐在旁边看书——书房内兵书杂书诗词歌赋什么都有,可随意让使用者翻阅。

    一个时辰过去了,今天的课终于结束,老先生离开了书房,宁婧抖着把自己的腿从身下拉出来,膝盖以下都麻得没有知觉了。[蜡烛]

    谢玖不知何时已经坐回了她身边。他一手拉着袖子,另一手的五指像佛陀一样掬起,沾了点墨水,在宣纸上模仿宁婧练字。

    养了一段时间,谢玖的脸色变得愈发莹润含蓄,凹陷的脸颊逐渐有肉填充。穿上了得体的衣裳后,他仪容整洁,轮廓柔和,坐姿非常好看,平肩挺背,完全没有一些普通人家的小孩坐没坐相的毛病。不知道的人看到他,还会嘀咕——这哪里像奴隶,分明像是哪个国家的皇子。

    ——想想也是,他毕竟当了八年多的皇子。自幼被宫内老师教导,很多姿势,别人做出来是别扭,是装逼,皇族做出来就是自然而然的习惯。除此以外,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也是皇子的基本技能。即使荒废了一年多,写出来的字也比她写的端正多了。(=_=)

    宁婧膝行两步,凑过去一看:“哇,小玖,你字写得很好看呢。”

    浅浅的鼻息和淡淡的馨香笼罩了谢玖,他的身体微微绷紧了。

    宁婧想把宣纸抽过去看,谢玖以手按住了那张纸,不让宁婧抽走,抬眼认真道:“你的名字怎么写?”

    “我的名字?”宁婧想了想,谢玖好像只知道她名字的读音,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字,便执笔在纸的空白处,以狗爬体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谢玖认认真真地临摹了一遍。那股劲头,比写自己的名字还专注。

    一个灯泡蓦地在宁婧脑海里亮了起来,她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珠——前段时间,她搂着谢玖哄了一会儿,就加了2点人品值。那之后人品值就没有动过了。两人现在坐得那么近,这可是个试探谢玖的爽点怎么戳的好机会。

    这么想着,宁婧凑近了一些,冷不丁地伸手,在谢玖柔嫩的小脸上摸了摸,谢玖惊诧地抬眼,宁婧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这里沾到灰尘了,别动,我替你擦擦。”

    谢玖不疑有他,立刻不动了。

    宁婧故作认真地替他擦了一会儿。

    和煦的阳光自殿外洒入,升腾起似幻非幻的袅袅烟云。宁婧微侧着头,双眸微垂,与谢玖不过相隔一横掌的距离,卷翘的睫毛蝶翅般轻扫心尖,痒痒的。

    被那只滑腻的手在脸上摸来摸去,谢玖的笔尖拖曳在了纸上,耳根微红,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心跳的声音却越发明显。

    他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似乎生怕自己的呼吸,惊扰到了这美好的一幕。又暗自忐忑不安——自己午膳时吃了块香肉,漱口的时候有没有漱干净呢?若是留下了食物的气味,惹眼前的姐姐生厌,那该如何是好。

    系统:“叮!人品值+3,实时总值30。”

    哦豁,人品值又加了。

    “好了,擦干净了。”把谢玖的小脸揉得通红,宁婧这才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背过身去,差点笑出声。

    原来如此呐——这个反派小团子喜欢和她身体接触。还真是奇怪的爽♂点呢。

    话说,他这淡定的模样也太能唬人了吧。要是没有系统提示,她完全看不出谢玖喜欢她摸他。

    这下她总算get到了戳谢玖爽点的方法了。照此下去,刷满人品值指日可待。

    时间匆匆流逝,一个月便过去了。

    事关宁婧生死的两个数值进度缓慢。故事完成度随着谢玖的每一天成长的缓缓提升,从10%龟速提高到了12%。这进度条果然不太科学。她接谢玖回来那短短的一个小时,就一下子提升了10%,共同生活了一个月,却只提高了2%。照此速度,一年的日常生活所能提升进度条高度,还不够一个转折事件提高得多。

    而人品值的进度也不甚理想。

    那天,宁婧已经知道了戳谢玖爽点的方法,可是,这办法并非屡试不爽的。除了最初几次的刺激有效、每次都提高了3到5点人品值外,后来的几次,提升的效果都微乎其微。直到现在,也才涨到了40点而已。

    由此可见,日常戳爽点的有效与否,与谢玖对这举动的新鲜感息息相关。一旦他习惯了,那个爽点的敏感度就会大大降低,不管戳多少次,也没反应了。

    看来,想要大幅度提高人品值,只能老老实实等支线任务了。(=_=)

    这段时间,也是宁婧的地狱——原本文化课和骑射课是五五分的,骑射课暂停的时候,宁婧的学习生涯就被练字炼狱填满了。

    终于,一个月后,宁婧身上的伤痂也好得七七八八了。这天午后,一个消息快马加鞭传回府里——她的金大腿宇文烁明天就要回到摩骞来了。

    翌日清晨,宁婧一大早就起床了——她还不至于那么没有眼色,阔别了一个月的米饭班主——哦不,便宜哥哥回来了,怎么能不去迎接他呢?

    在书房,宁婧终于第一次与宇文烁见上面了。

    隔着一层马赛克,若她没看错,宇文烁长得大概是挺英俊的。他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笑声洪亮,身旁的人都穿着披风的时节,他却只穿着一袭绣有猎鹰纹的单衣,外套护甲,肌肉蓬勃的热度似乎要穿透衣服扑面而来。

    宁婧第一时间跑来见他,宇文烁显然很是高兴,瞧见宁婧性格比以前沉稳可爱,还暗道他这个义妹受了一次教训,有所长进了。

    在娱乐圈混了那么多年,察行观色判断对方的性格,是宁婧的一种本能。

    在这次的会面中,宁婧有意引导话题,很快摸出了原主和宇文烁的相处形式,以及宇文烁这个人的特点。

    往好听了说,宇文烁是大情大性、性格爽直之人,不然也不会为了一份恩情,以一个皇子的身份,认一个猎户之女做义妹了。说难听点,就是看起来不太精明。恐怕,下属一旦通过了宇文烁的某种考验,宇文烁就会毫不犹豫地信任他们了,正如五年后的谢玖。

    宁婧:“……”

    难怪玩不过谢玖这个心机boy呢。[蜡烛]

    不过嘛,这种主公也最能吸引贤才前来辅助他。宇文烁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还成为了争夺皇位的大热门,可想而知,他手下一定有很多能人。所以,谢玖在离开前,暗自准备了很长的时间。更采用调换通关文书的迂回方法,而不是以一人之力,和宇文烁背后那帮能人硬碰硬。

    宇文烁这趟回来,治理旱灾有了进展。宁婧就瞅准这个角度,不着痕迹地控制着话题。屋内回荡着宇文烁豪爽的大笑。趁这个好气氛的当下,宁婧向宇文烁提出了谢玖的事。

    府中的大事小事,宇文烁早就了然于心。这一趟回来,宁婧变得比懂事多了,宇文烁心下欣慰,便爽快地答应了她让谢玖待在府里的请求——反正一个奴隶嘛,王府也不是养不起。宁婧丧父不到三个月,正是思念家乡的时候,这点要求他自然不会拒绝。除此以外,他还为宁婧带来了惊喜——一匹还未驯服的小马驹,是给她上骑射课用哒。

    宁婧大喜,甜甜地谢过了宇文烁。

    接下来,刚回来的宇文烁还有事情要办,宁婧不好打扰,就告退了。

    出了门,谢玖在外面等她。两人边说边笑地穿过走廊。

    自上月以来,绮罗已经下过两场鹅毛大雪,漫山遍野银装素裹,屋檐落白,吸一口气,清冷的空气直达肺部,把郁闷之气涤荡一空。枯树凝结的冰晶摇摇欲坠,靴子陷入雪地中便寸步难行。还好宇文烁府邸中有人扫雪开路。

    走过湖畔旁那段回廊时,宁婧忽然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芒刺在背。

    宁婧疑惑地转过了头望了那边一眼——树下,有两人立于寒风中。左侧那人,一袭锦冬青的衣裳衬得他身材挺拔,器宇轩昂。看衣襟处露出的脖子和双肩的厚度,可以看出这人非常年轻,绝对不超过二十岁,仅是个少年而已。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身材较矮的小孩,衣着也是非富则贵,大概与谢玖差不多大。

    这里可是宇文烁的府邸内湖畔,如果是一般的客人,还不至于让他们随便跑到后院逛。大概是他关系很密切的客人吧。

    这两人的脸上都糊着马赛克,五官具体长什么样,宁婧是看不清了。可人的视线是一种无形的波长,释放出去时,被盯着的人一定会有感觉——尤其是这种不友好的锐利的视线。

    宁婧古怪地与绿衣少年对望了几秒钟,腹诽——这个浑身绿油油的,穿得像出来光合作用的家伙怎么一直死死地看着她?莫非他是原主的熟人?

    对这种毫不掩饰的冷意,谢玖也有所感觉。原本立于宁婧身畔的他,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站在了宁婧身前,眯起眼睛看着湖畔那俊美逼人的绿衣少年。

    两方就这样诡异地对视着。

    一阵诡异的寂静后,那边的小孩儿拉了拉绿衣少年的袖子,高声道:“五皇兄,快看!那边的不就是那个疯狂爱慕你、挨了鞭子也不悔改的女登徒子吗!她竟然还敢出现!”

    清脆高亢的童音在后花园回荡着,震下了几坨积雪。

    宁婧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响了。

    ——这浑身绿油油的少年,就是那个害她挨了鞭刑的宇文皓?!

    不是吧,他可是放言说见她一次揍她一次的,现在转身就跑来得及吗?[蜡烛]

    谢玖听完这句话,那脸色唰地变了,一股若有似无的不悦升腾而起,好似他喜欢的独有的玩具被什么分走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宁婧脚底抹了油似的,转身快步远离危险源:“小玖,我们走。”

    谢玖草草应了句“好”,就被宁婧抓着手腕拉走了。可惜没走几步,便听到了背后一个浸着寒冰的声音:“站住。”

    宁婧:“……”

    片刻后。

    宁婧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被变成这种形势——她被堵在了枯树下的石凳上,为了最大化远离宇文皓,半个屁股悬空在外。

    宇文皓冷冷地翘着手臂,站在她跟前,堵住了她的去路。宁婧觉得自己像被审问的犯人,要想逃跑,除非跳进背后的冰湖里。

    宁婧:“……”这垃圾系统,有仇家在前面都不晓得预告她绕路,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嘛。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要背锅了,但这种黑锅,说起来容易,背起来难啊难。

    唉,还是给自己点根蜡烛吧。[蜡烛]

    系统小声安慰道:“那什么,宿主,不要担心哦。在宇文烁府里,宇文皓怎么样也不敢对你乱来的。”

    那小孩儿——看起来是宇文烁和宇文皓的弟弟,还像看猴戏一样对着她大呼小叫:“哇,五皇兄,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冲进你和煜哥浴池的貌若夜叉的女狂徒啊……原来她长这样呀。对了,她好像比你还大吧。”啧啧啧,人不可貌相呐。

    这臭小孩一下子就把她黑锅清算了一遍,宁婧郁闷地瞪了他一眼。

    话说,原来宇文皓比原主还小呀……妈呀,这爱招惹小鲜肉的性格,某种程度上和她还真像呢。[蜡烛]

    宇文皓沉声道:“阿立,这里不关你事,你先去找皇兄。”

    宇文立撇撇嘴,失望地道:“好吧,皇兄。可我不识路呀。”他转了转头,指着谢玖道:“你带我过去二皇兄的书房吧。”

    宁婧朝他使了个眼色,谢玖担忧地望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两人走远了后,宇文皓冷冷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嗯?”他的声音很清澈,年轻而骄傲,但不惹人讨厌。

    宁婧:“……”

    唉,这锅她真的不想背。

    瞄到了他腰间有柄长剑,宁婧悻悻地闭嘴了,只在心里腹诽——这宇文皓是抖m吧,既然这么讨厌原主,干嘛非要把她叫到眼前训斥,闹得大家都不痛快。

    宇文皓见她垂着头不说话,又冷笑道:“我应该说过,让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第7章

    第一只小团子7

    ===第7节===

    宁婧:“……”这也能甩锅?她觉得自己很冤,遂摊手道:“这话可就不妥了。我又不是您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您今天会来,要是知道了,我保证打死也不会走这条路。”

    宇文皓鼻子发出了一个高冷的哼音,语气不善道:“听你这么说,倒是我的错了。”

    宁婧怂了,哼哼唧唧道:“奴家哪敢说您错。”

    宇文皓:“……”

    该怎么脱身呢?宁婧忽然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便吸了口气,强行改话题,一本正经道:“殿下,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宇文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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