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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宁婧:“其实你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吓不倒你的,我也是你的幻觉,只要你转过身去一会儿再回过头来,我就会消失了。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宇文皓怒道:“一派胡言!”

    宁婧差点被这声怒吼震聋,悬空的半个身子下意识往后一倒,却忘了背后没有修栏杆,顿时失去了重心朝后倒去!千钧一发之际,宇文皓脸色大变,立即伸手去拉她。宁婧眼疾手快,瞬间扯住了他的头发,借力惊险地坐正了身体。宇文皓就没这么幸运了,自己没站稳,被宁婧一拉扯之下,就这样代替宁婧,头朝下砸进了冰湖里。

    是的,砸字没用错——这湖面可结着一层薄冰呢。

    宁婧趴在石凳上,目瞪口呆地望着整片完好的冰面犹如被一个大锤子劈碎了,从坠湖处发散状龟裂成无数块,闪电般迸射向四周,“咔擦”声此起彼伏。

    宇文皓被砸得眼冒金星,还未爬起,所坐着的小冰块便失去了平衡。三四秒都不到的时间,扑通一声,深绿色的湖面漾开一圈圈的涟漪,宇文皓一个大活人已经自失衡的冰块上滑落,消失在了宁婧跟前。

    宁婧:“……”

    下一秒,宇文皓便顶着一脸的马赛克,像只滑稽的青蛙一样,从水中冒出了头,手脚并用地扑棱了起来:“救、救我,我不会水!”

    宇文烁府邸里的这个湖泊不是人工挖的,而是一处罕见的天然湖泊,深度远超一个成年人的高度。只不过是在选址建府的时候被他圈进了自家范围罢了。

    这高岭之花是只旱鸭子?宁婧大惊,起身大声呼救:“喂,来人啊!宇文皓掉水里了,救人!”

    宇文皓的惨叫声刚在上空炸开,侍卫便闻讯赶来,看清情形后,在湖边急得团团转,面露难色,却没一个下水的。

    宁婧使劲儿拍了他们的手臂一下:“愣着干嘛,救人啊。”

    侍卫结结巴巴道:“回宁姑娘,我们……也不会水。”

    宁婧:“……”黑人问号.jpg

    系统:“绮罗是西域国家,寒冷干旱,水流贫瘠,所以上到皇室、下到平民,99%的人的角色设定都是旱鸭子哦。”

    宁婧:“既然如此,就不要在这里设一个湖啊!这设定完全不科学好吗!”(╯‵□′)╯︵┻━┻

    系统:“嗯,宿主你的建议我会向总部反映的。对了,宇文皓是重要npc,绝对不能死,不然会影响剧情进展哦。”

    宁婧抓了抓头发。不管怎么说,宇文皓是当了她的替死鬼被她间接推到湖里的。等找到会水的人把他捞上来,这家伙肯定尸体都凉了。即使系统不说,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死在她眼前。

    思及此,宁婧当机立断地喝道:“传大夫,搬暖炉,找竹竿和绳索,我下去救人。”

    侍卫群龙无首,听令后,便兵分几路离开,宁婧把披风掀开,又脱掉了较为厚重、湿了后会增加负担的衣裳,只着一袭淡青色的衣裳,在原地草草地做了几个高抬腿热身后,便咬咬牙跳进了水里。想象中的湖水应该是冰凉刺骨的,可下去后才发现这湖水温度尚可。

    那边厢,在低温与呛水双重影响之下,宇文皓扑腾的幅度越来越小,慢慢地失力沉入水中,乌黑的头发像海藻一样轻摆,透明的气泡从肺部挤出,升到水面破裂开来。

    宁婧定了定神,便朝宇文皓沉下去的方向用力划水,好在他已经陷入昏迷,宁婧没花多大的力气,便把他拉回了水面,岸上的侍卫把竹竿和绳索的一端抛到了水里,宁婧一边蹬水,一手握住了滑不溜秋的竹竿,慢慢地被拖回了岸边。

    宁婧先让人把宇文皓抱了上去,放在岸边,才使力翻上岸边,冰渣子从她身上不断滚落,她精疲力竭地拧了拧滴水的黑发,一口气还未平顺,便听到了那边有人喊道:“糟了,殿下没气了,怎么办!”

    “御医来了,御医来了!大家让开!”

    众人连忙让出一条道。

    鞋子都没穿上、便被急匆匆从家中挖起来的干瘦胡人,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被提着放到宇文皓跟前的。他下地后,慢吞吞地整了整衣领,蹲下身翻开宇文皓的眼皮检查了一下,便宣判道:“殿下已经归天了。”

    周围的人骇得面无血色,胆子小的已经软倒在地——堂堂绮罗五皇子淹死在了二皇子家中,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他们这群救治不力的奴仆,搞不好便要跟着陪葬。

    宁婧拖着湿哒哒的身子挤开了人群,不耐烦地推开了那大夫:“让开让开,我来,你一点都不行。”

    众人:“……”

    宁婧蹲在了宇文皓的右边,颦眉道:“这片泥地太软了,把他搬到走廊下。”

    幸亏她曾经出演过的某部电影有急救的情节,剧组专门为他们请来专人培训心肺复苏。有的演员只是专门学那套花架子演戏,过后就忘了。只有宁婧,想着这是一门关键时刻能救人的技能,便学得分外认真,把流程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没想到还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技多不压身,古人诚不欺我也。[扭屁屁][扭屁屁]

    宇文皓被宣判了死刑,忽然蹦出了一个宁婧似乎有法子救人,众人死马当活马医,连忙把宇文皓搬到了廊下,让他身下垫着坚硬的地砖。十多个暖炉已被搬到了室外,以免昏迷的宇文皓和宁婧冻僵。

    宁婧跪在宇文皓的右侧,双手用力拍击他的肩膀,又掐他的人中,低头在他耳边吼道:“宇文皓,死了没,没死就回句话!”

    众人:“……”

    大夫吹胡子瞪眼道:“简直胡闹!”

    宁婧充耳不闻,按着宇文皓的额头,一手抬起他下巴,开放气道。宇文皓脸上的马赛克毫无波澜,看来没反应。

    宁婧复又伸出二指,摸到了宇文皓喉结旁开的颈动脉,颦着眉仔细分辨——糟了,连搏动也没了。她伸手在宇文皓的身上摸来摸去,腹诽——这衣服的扣子怎么这么隐蔽啊?

    这时,宇文烁那边终于也收到消息了。心急如焚的他携着宇文立、以及宇文皓的属下,还有谢玖闻讯赶来时,看到的便是宇文皓昏迷不醒,宁婧趴在他身上急色地上下其手的情景,齐齐脸色大变。

    宇文皓的属下指着宁婧,结结巴巴道:“你、你干什么?!”

    “救人。”宁婧终于摸到了衣服的扣子,松了口气。这衣服的设计真奇怪,扣子竟然藏在腰带里。

    刷一声,她把宇文皓的衣服朝两边用力拉开,露出了一大片蜜色的胸膛。这小子看着是瘦,脱了衣服却有薄薄的一层肌肉覆盖着。

    两乳头的中点,胸骨附近……宁婧定好位,两掌交叠,开始给他做心外压。匀速用力按压了半分钟后,按急救流程,就得给宇文皓渡一口气了。可这宇文皓脸上都是马赛克,宁婧压根找不到他嘴巴在哪里。画面太美,她下不了嘴。

    她焦头烂额地左右一看,顿时眼前一亮,朝那个看呆了的宇文皓的属下道:“嗳,小哥你过来,往宇文皓嘴里吹一口气。”

    属下目瞪口呆:“吹气?”

    “快点,这是在救他。”宁婧喝道:“把他的下巴抬高,你的嘴唇要完全包裹住他的嘴唇,不要漏气了。”

    那属下迫于宁婧的气势,连忙跪在宇文皓旁边,给他嘴对嘴人工呼吸了一口。宁婧接着做心外压,每半分钟又让他给宇文皓人工呼吸一次。可怜心高气傲的宇文皓处在昏迷中,便被人强吻了数次。[蜡烛]

    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宁婧却没怎么关注。腊月天时,刚从冰湖爬起来的她,额角竟沁出了一层晶莹的热汗,丝毫感觉不到寒冷,连精致的鼻尖也冒出了汗水。没时间擦拭汗水,宁婧跪在地上,双肘弯酸痛不已,已在微微抖动,可按压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没人知道她在干什么,也不知道她对着早已停止呼吸的宇文皓做这古怪的举动有何意义,可在宁婧那股专注认真的气势面前,却没人出声喊停。

    宇文皓年轻体壮,心肺复苏可以维持一个小时才宣判无效,现在不能停,一定要维持住他心脏的泵血。宁婧双臂酸痛,如此坚持不懈地按压了十分钟左右,那属下刚做完一次人工呼吸,宇文皓的手指便抽搐了一下,胸膛起伏,蓦地吐出了一口腥臭的绿水,剧烈地咳嗽起来。

    如同见证了奇迹,众人纷纷嚷道——

    “醒了!五殿下真的活过来了!”

    “宁姑娘把人救活了!”

    ……

    系统:“叮!恭喜宿主成功救下了重要npc宇文皓。故事完成度上升了,实时总值:20%。”

    得到了系统的盖章,宁婧撤了手,大松一口气。

    宇文烁冷冷地看了最开始来的御医一眼,喝令道:“快,把殿下送到房内,传须达大御医!”说罢,便抱起了宇文皓往客房走,一群人呼啦啦地跟上去了。

    被兄长抱起来时,宇文皓费劲地抬起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宁婧如释重负的脸。他迷迷糊糊地想——刚才,在濒临清醒的时候,便感觉到有人在他嘴上用力地亲了好几次,还撬开他的嘴唇,往里面吹气。难道这古怪的举动,是这个女登徒子干的?

    她怎么总爱干这种没羞没臊的事?这次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但是,似乎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活了下来。

    没能想太多,宇文皓便晕倒了过去,被众星捧月地送走了。

    宁婧尚不知道误会大条了,她倒是想起了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救了宇文皓,竟能让故事完成度上升7%。而故事完成度,说白了就是谢玖这八年的人生完成度。看来,在未来,宇文皓这个npc,会对谢玖的人生轨迹造成不小的影响。

    奇怪了,明明在原本的剧情里,宇文皓和谢玖从头到尾都是没什么联系的,细细回想,谢玖在调换通关文书逃离绮罗后,就没有再见过宇文皓了。

    绮罗数个皇子争夺皇位,政局风起云涌。宇文皓这朵高岭之花没等到装备满级的谢玖来干掉他,便早已葬身在了政敌的一杯穿肠毒酒下,是真·英年早逝的代表。而且,死的时候他也还没娶妻,是以处男之姿光荣牺牲的。[蜡烛]

    所以,不管宇文皓是生是死,按照常理,都不应该会对谢玖的人生完成度造成影响。

    到底是什么事情,或者是什么人,会在未来,把谢玖和宇文皓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联系在一起呢?甚至还影响到了谢玖的人生完成度,真是百思不得其解。(=_=)

    宁婧挤了挤衣服上的水,身上那袭淡青色的衣裳在湿了水后,已呈现出贴身的半透明的状态。时间久了,内衣的颜色便透出来了。这对宁婧而言当然不算什么——又不是没穿过晚装。

    可她不知道,这一幕对于谢玖却是极大的冲击。这个向来都是高高在上、为大家所仰望的金枝玉叶,没有了锦衣华服的衬托,如今衣衫半透,乌发尽湿,狼狈至极。透明的水珠自脖子细腻的肌理上滑落,悄无声息地渗入衣襟——这一幕让谢玖既尴尬又无措。

    非要找个形容,那便是有一样宝物在你心里是高高在上、圣洁得不可任人随意触碰的。它像广撒雨露的阳光,悬挂在天上,无人能玷污。你只能被动地汲取它施舍的温暖,而不能把它握在手里,总让人患得患失。可有一天,你在泥泞中发现了这样宝物,才知道它也有狼狈的、弱势的时候。这时候的它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而给人一种错觉——只要伸伸手,就能把它采撷。

    谢玖闷闷地摇了摇头,挥退了这莫名其妙的动摇,才脱下了自己的披风,上前去盖住了宁婧的身体。这下,不怀好意的目光不会落在她的身上了,谢玖奇妙地松了一口气。

    第8章

    第一只小团子8

    腊月天跳进湖里把宇文皓拉上来的后果,便是宁婧在当天夜里发起了高热。[蜡烛]

    睡前已经喝了姜汤驱寒,可冬泳不是谁都受得了的。睡到半夜,宁婧烧得迷迷糊糊的,却能听见许多走动的声音——

    “快让让,热水来了。”

    “药熬好了吗?”

    “捂出那么多汗了,怎么还不退热?!”

    骨子里发散出的热意蒸烤着宁婧,她缓缓地睁开了肿胀的眼。偏头看过去,半透明的屏风外,两条人影正在走动,似乎是宁婧身边的两个侍女。

    “怎么办?若是一直不降下来,人肯定不能好了。”

    “我想到了,须达大人现在不是在府中吗?不如我们去请殿下,把须达大人带过来,让他瞧瞧吧。”

    “可是,须达大人现在正在为五殿下施治……”一个侍女迟疑道。

    “请请看吧。这样的话,宁姑娘万一有什么好歹,事后殿下也怪不到我们头上,不然我们可就摘不清了。”

    “说得也是。”

    死狗一样躺在床上的宁婧缓慢地转了转眼珠:“……”

    啧啧,这些npc的智商真不咋地,这种撇清关系的话怎么也该等到出门再说嘛。她是发烧而已,又不是挂了,彼此直线距离不到两米,她耳朵可还在接收信号呢。噫,真·智硬啊智硬。在宫斗剧里,这种npc应该就是那些祸从口出、连累主子的猪队友了吧。[蜡烛]

    俩侍女似乎达成了一致,纷乱的脚步声远去,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室内安静了下来。

    宁婧把手伸了出来,搭在了被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找系统说话:“系统,你在吗?”

    系统:“嗯。”

    身边没人,一直支撑着宁婧的精神气转瞬消散。她颓然地陷在枕头里,脸颊潮红,喃喃道:“我好多年没生病了。记得刚工作的那一年,每天车轮似的转,睡觉也睡不踏实,就怕醒来后没有通告找我,没钱就完了。所以特别拼命,从不推工作,休息太少,身体也差,老是发烧。”她唏嘘道:“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白血病。”

    系统:“……”它道:“有闲心这么想,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

    宁婧笑了笑,闭上眼睛回忆道:“每次发烧,我都在收工后一个人去打吊瓶,打吊瓶的时候眯一会儿,在医院凑合一晚,第二天七点多又去赶通告。好多年没生病了……好难受。这次的用户体验好真实,我要给你很多个好评……系统,古代没有退烧特效药,我不会挂掉吧?”

    见宁婧说话慢慢开始前言不搭后语,系统便知道她烧糊涂了,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睡一会儿吧,醒来就退烧了。”

    ===第8节===

    宁婧应了一声,裹紧了被子,蜷成一只蚕蛹。

    这时,房门复又被吱呀一声推开了,有人轻轻地走了进来。

    她们这么快就回来了么?

    宁婧没有睁眼,只闭目养神,直到一只小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才一个激灵,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谢玖跪坐在了床边,皱着一张细嫩的小脸,乌黑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的身旁放着一碗辛香的中药,碗口升腾着袅袅白烟,看来他刚才是被打发出去熬药了。

    他的手心冰凉,触感粗糙,结着厚茧。贴在她烙得滚烫的额头上时,却恰好缓解了那股难熬的高热。比退热贴还好用。宁婧略略撑起眼皮,知道来人是谁,便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颦着的眉却缓缓松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再度喧闹了起来。宁婧略略睁开眼睛,谢玖竟然还坐在她床边。不过,他此时正背对着她拧干一条浸湿的手帕。铜盆中清波荡漾,结着碎冰。谢玖却视这能把人冻得发僵的水温为无物,涤了涤手帕后,拧干剩余的水。

    水面有碎冰,就说明谢玖经常出去换水。现在都凌晨两三点了,谢玖还那么精神,是开启了超长待机模式么?

    这情景无端端让宁婧想起了她小时候的一件事——她小学的时候养过一只小鸡。隆冬时节,小鸡体弱,病怏怏地缩在纸箱一角,眼看就要熬不过冬了。宁婧便一直蹲在纸箱前看着,她妈喊她去睡觉,也不肯挪一挪屁股,生怕自己错开了眼,心爱的宠物就死了,所以要一直在旁边盯着。

    这是一种孩子式的重视。知道自己不能改变什么,便执拗地在一边陪着。

    回忆在宁婧脑海里转了一圈。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皱着小脸、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的谢玖,和当年蹲在纸箱前盯小鸡的自己,有那么一点异曲同工之妙。(=_=)

    宁婧:“……”

    果然是烧糊涂了吧,这奇怪的联想是怎么来的?她又没有小鸡那么脆弱。

    屏风外,一个老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不成,宁姑娘这热来势汹汹,且不是寻常的外感,不能以捂汗的方法治。”

    “须达大人,那应该怎么办才好?”

    “准备好烈酒,把宁姑娘的衣服敞开,用烈酒沿着四肢的经络擦拭,天明便可退热。”

    侍女们得令后,便纷纷开始清场干活。这一夜,宁婧宛如一块煎饼,被翻来翻去,四肢被烈酒搓得通红,几乎蜕掉一层皮,已经感觉不到冷意了。

    这须达大人果然有两把刷子,天蒙蒙亮时,宁婧便退热了。

    那边厢,和她成了苦命鸳鸯、一起落水的宇文皓,当晚也高热不止。同是病号,他的身体却比宁婧强健得多。即使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恢复速度却比宁婧更快——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宇文烁还算有良心,在宇文皓高热退下后,便把须达御医让了过去。第二天清早,他更是亲自来宁婧床榻边探望。

    这时的宁婧才退热不久。由于汗水已经湿了一件衣裳,她刚换上舒适的衣裳躺下。

    一晚上反反复复被人用烈酒刷肉,宁婧身上一股酒味,连牙关和头侧都疼着。她想洗澡洗掉酒味,可又怕着凉,只能干忍着了。

    门外的宇文烁得知宁婧刚睡下,也很知趣地说择日再来,现在就不打扰宁婧休息了。

    送走了金大腿,宁婧便屏退了所有辣眼睛的马赛克侍女,以免刺激得自己头更痛。捏着鼻子喝完了药,宁婧把空碗放下了,谢玖适时地递过去一颗蜜饯,宁婧连忙含进了嘴里。甜味在舌下化开,冲淡了中药的苦涩。

    宁婧望了谢玖一眼。谢玖一双黑眸正关注地望着她。一个晚上没休息好,小孩子的皮肤又尤其娇嫩,谢玖的眼睛下已经浮现了淡淡的青色的血管。

    陪床等同于熬夜,小孩子的睡眠时间又比成年人多,一到晚上特别容易犯困,昨晚,谢玖其实更应该去睡觉,反正她也有侍女负责看着——虽然她们的细致度远不及谢玖。

    ——理智上这么分析。可当人生了病,难受又无助地躺在床上时,才会知道有一个人守着自己,是多么窝心而可贵的事情。

    不必担心难受的时候没人安慰,不必烦忧口干舌燥的时候没人递水。会有人为她换额头上的降温手帕。与病魔抗争的漫漫长夜,不论昏睡还是睁眼,都再也没有孤独的煎熬。恍惚间,宁婧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当年——生病时有父母照顾,难受的时候就撒娇,什么也不用管的童年时代。

    回忆中最柔软的一处被触碰到了,宁婧心中满溢着感动,只能轻叹一声——小白花时期的谢玖,怎么能这么贴心、这么招人喜欢呢?

    她用慈爱的目光凝视了谢玖一会儿,想了想,便朝他神秘地招了招手:“小玖,你靠过来。”

    谢玖小脸上浮现了一丝疑惑。但宁婧的话他向来都很听,便两只小手撑在软被上,上身稍微靠近了宁婧。

    宁婧双手捧住了谢玖的下颌,低下头,在谢玖的发旋上响亮地“啪嗒”了一下,含笑道:“这是昨晚的谢礼。”发丝清香的味道扑鼻而来,谢玖比她接触过的很多童星都爱干净呢。

    谢玖惊诧地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心脏似乎被什么击中了,酥酥麻麻的,扑通扑通直跳。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白嫩的脸颊迅速涨红,连发旋处的软发都颤颤地飞扬了起来。

    系统:“叮!故事完成度上升了,实时故事完成度:25%。”

    系统:“叮!人品值+10,实时人品值:50点。还差20点就可以获得一次随机帮助锦囊了。”

    宁婧心情颇好,没想到兴之所至的一个吻,竟能一下增加10点人品值。看来第一次戳到这个爽点,对谢玖的冲击力还是挺大的。只可惜呐,不能经常用这个方法刷人品值,须得见好就收。

    她揉了揉谢玖头顶的软毛,微微一笑:“这件事要保密哦。小玖,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也去休息吧,小孩子不睡觉,就长不高的哟。”

    闻言,还红着脸的谢玖惊讶地抬头“诶”了一声。

    宁婧差点笑出声——小白花时期的谢玖真好懂啊,什么都写在脸上了。她一本正经地唬了他两句,谢玖对此深信不疑,连忙拍拍膝盖,起身离开了。

    目送着他的身影轻快地消失在门扉后,宁婧摸了摸下巴,腹诽——她哄孩子的技能似乎越发熟练了呢。√

    这一出突发事件,让宁婧的骑射课再度推迟。宁婧继续苦逼地被押在房内练字,如此过了半个月后,骑射课终于要开始了。

    宁婧得知后,把笔一摔,喜极而泣:“这一天终于来了!”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学渣的噩梦到此结束了。

    系统:“……”它的宿主宛如一个智障。

    宁婧:“翻身农奴把歌唱,翻身农奴得解放!”

    系统:“……”它一定是一组非洲血统的数据,不然怎么就抽到了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宿主呢?╮( ̄▽ ̄””)╭

    第9章

    第一只小团子9

    清晨。

    宁婧站在镜子前束紧自己的腰带。配套的鹿皮护具与长靴,红白相间的云纹服饰,立领盘扣,贴身窄袖,这是绮罗贵族少女标配的骑射服饰,衬得人精致又英气勃勃。就是腰带有点麻烦,需要绕几圈绑紧。

    系统:“早上好,宿主。”

    系统:“叮!从今天开始,npc认脸功能已经开放了,请宿主知悉。”

    宁婧套好靴子,闻言倏地直起了身体,瞬间来了精神。

    哦豁,她都忘了,这已经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五十一天了。这下总算能看看周围的人长什么样了。

    宁婧连忙像出笼的小鸟一样往练武场飞奔而去。一踏出所住的院落,视野和昨天截然不同,不再飘着一坨坨的马赛克,如雨水洗过的天空般明晰。宁婧的眼睛简直不够看了,左顾右盼,根本停不下来,连端茶的小侍女也不放过,在花园廊桥上绕了好几个圈,看到够本了,才压着时间点来到了练武场。

    绮罗人虽然擅长马上作战,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在自己家里圈出一片绿地做练武场的。一来,它占地面积大;二来,修好了还要花费金钱人力去维护;三来,实在没必要。摩骞城内就有贵族子弟专用的修习武艺的场所——没错,就是宇文皓被宁婧看光光的事发地。不够格进的,也能跑到野外去溜达溜达——一般来说,只要日落前回到城内,便不会遇到狼群,还是挺安全的。

    不过宇文烁嘛,没啥多的,就是钱多,一字概括曰:壕。他本人兴趣又是骑马射箭,成年后也不好再和小辈一起用修习的地方,便在府内圈出了一片草坪给自己用。四面建了围墙,只有一扇门进出,平时有人看守。这对宁婧而言是大大的方便,这下她也不用跑到贵族少女修习骑术的地方去了,可以享受单人包场vip待遇哟。

    原主这金大腿真是抱得棒棒哒。

    负责教宁婧骑射的人是宇文烁的一个下属,年届而立,名唤罗兴。

    侍从已把那匹宇文烁带给她的小马拉到了现场。它一身枣红色的皮毛油光水滑,在朝阳下泛着大片大片的金色光泽。双眸炯炯有神,桀骜不驯,生气勃勃。即便不懂马的人,也能看出这是匹好马。

    罗兴道:“野马性烈,需要被主人驯服。骑术若是不熟练,很容易在驯马过程中被甩落。短时间内,宁姑娘不要想着驯服它,还是先从性情温顺的老马开始吧。”

    这小马虽然还未长成,可遒劲有力的四肢上却覆盖着修长的肌肉,那是它在野外生存的证明。被它踩一脚可不是开玩笑的,宁婧郁闷地点了点头,又看向了练武场边木架子上架着的数张弓。

    古时候的弓箭与现代的弓箭,不论是重量,还是弓弦的张力,都完全不同。宁婧左右瞅了一眼,锁定了一把造型流畅简洁的弓,一手拿起,下一秒,手臂便被过重的重量向下一坠,她咋舌:“好重!”

    弓的实物比她拍戏时的道具重多了。背着它在马上作战已是不轻的负担。据说骑射极佳的人,能单手持弓,瞬间放箭——那该是多可怕的臂力和灵活性才能做到啊!(⊙o⊙)

    架子上还有好几把雕刻着花纹、异常漂亮的弓。宁婧却不像一般的贵女最看重武器的外形,选那些华而不实的,反倒选了把外形平平无奇的——罗兴心中暗赞,笑着肯定道:“依在下的经验,越是雕刻花纹多的弓,便越可能断裂。”

    宁婧点点头。这是因为受力不均匀吧。

    “不过,宁姑娘你的臂长不足,且又是初学者,应该选一把更轻更小的。”罗兴递给了她另一把稍小的弓,道:“您试试拉开这把弓。”

    宁婧一手持弓身,另一手扣住弓弦,发现它紧得不得了,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拉开的。她手臂用力,肌肉绷紧,慢慢地把弓弦拉开。坚持了片刻,便不得不放松了。

    “弓弦一开,不可收回。否则,箭力蓄而不发,会震伤内脏。”罗兴连忙阻止道。

    宁婧只好放了一发空箭,震动的弓弦在空气中发出了“噌——”的嗡鸣声。

    “虽说在下会教宁姑娘如何搭弓射箭,以及骑马。不过还是骑术更要紧一些。”罗兴笑道:“还有一个月便是绮罗的春狩了。那是开春后的第一次贵族集体狩猎活动。二殿下有带宁姑娘一同出席之意。听说宁姑娘非常擅长马术?”

    宁婧一个头两个大:“系统,我不会骑马,会不会露馅呀?”

    系统:“没事,第一个任务的npc智商普遍较低,而且,原主有的技能,你也会一并继承的,不会露馅。”

    宁婧一听,放心了。面上则把装逼发挥到了极致,淡淡一笑:“一般一般。”

    罗兴一愣:“宁姑娘真谦……”

    “谦虚”一词还没说完,宁婧便说出了下半句:“全国第三。”

    罗兴:“……”

    简单寒暄了几句,罗兴暂时告退前去牵马。宁婧翘着手臂立于寒风中,青丝飒飒作响,她望着绿荫下的枣红小马,道:“小玖,你会骑马不?”

    谢玖道:“我能学会。”

    是“我能学会”,而不是“我不懂”。

    这小屁孩真会说话啊——宁婧在齿间琢磨了一下,便含笑望着他:“那么射箭呢?”

    “也能学会。”

    “好。”宁婧的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替他拎走了一根枯草,眯起眼睛笑道:“如果你在春狩前学会骑马,我便带你一起去,如何?”

    谢玖喉咙动了动,深深地看着她,道:“我一定会做到。”

    过了一会儿,罗兴牵来了两匹温顺的老马。这次系统总算没有坑她,宁婧的手触碰到马身时,便有一股沉睡的本能苏醒过来,动作流畅漂亮地跨上了马背,自若地握住了缰绳,半点都不拖泥带水。她轻喝一声,挥动缰绳,熟练地策马跑了一周,当是热身。

    浪了一圈,宁婧勒住缰绳,在罗兴前停下,身姿矫健。罗兴点头赞道:“看来,在下能教宁姑娘的实在不多。”

    宁婧表面谦虚道:“罗大人见笑了。”

    内心却在和系统说:“啊啊啊啊啊骑马好吓人啊!颠死我啦!不过好爽啊哈哈哈哈哈!”

    系统:“……”

    原主的骑术看来是很不错的,因此,宁婧的骑射课完全没有压力,自个儿在场内跑跑就行了。所以,求贤若渴地听课的人,就只有谢玖。

    罗兴在朝中职务不高,但好歹也是个武官。被派来教主子的义妹骑术倒没什么,但若是单独教主子义妹的伴读骑术,就有点不妥了。好在,现在谢玖是以蹭课的名义来的,面上也说得过去。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宁婧的生活过得十分单调,半天的练字地狱——到了现在,她总算不用练“你我他一二三”这种简单的字了,而开始练习有偏旁的字。半天的放风——也就是骑马了。一开始还很新鲜,可以连续几个小时在马背上浪。可时间久了,后遗症就来了。首先是大腿内侧细嫩的肌肤,隔着一层裤子都能被磨红。再者,骑马需要长期维持张开腿的动作,下了地后,她走路的姿势特别像刚做了痔疮手术的人,两个字——别扭。[蜡烛]

    慢慢地,宁婧就没那么浪了。

    而谢玖的进步她也有目共睹。自从她给出了那个承诺后,谢玖每天都会提前一段时间来慢跑,增强体能。从压根儿翻不上马,变为了能策马自如地行走,灵活地跑动,他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

    唉,天赋这种东西,人比人,气死人呐。

    如此过了一个月,传说中的春狩终于到来了。

    每逢春狩,都是宣扬皇家威仪的一大盛事。摩骞北城门大开,绮罗贵族在精兵护卫下倾巢而出,自中央大街穿行而过。意气风发的武官,官衔在身的文臣均在列。而贵族中尚未出仕的鲜衣怒马少年郎、骄矜貌美的贵族少女,也出了十足十的风头。有的人看到貌美的郎君或贵女,还会往他们身上撒花瓣,表达热情善意的赞美。

    这一路浩浩荡荡的大队,引得市井的小民围观一路,把数里长街堵得水泄不通。

    ===第9节===

    春狩地点是贺阴山脉,那是一片未曾开发过的原始山林,珍奇走兽极多。队伍会在那里扎营三天。收获的猎物越是丰富,便越能象征山神的眷顾,被认为是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征兆。

    所以,每一年的春狩结束后,绮罗的皇帝都会依据狩猎的成果来行赏。首选的评比规则是猎物珍稀度。假设有人猎到了稀少的白孔雀,而他的对手猎到了十只野鹿,也还是算白孔雀的赢。当然了,如果大家都没猎到什么好东西,那就以数量取胜。

    顺带一说,宇文烁在男子组已连续两年拔得头筹了哟。

    贵女在原则上不要求参与狩猎,只骑马跟随大队而已。当然了,若哪位贵女瞧见了有喜欢的猎物,有兴致展露箭术,也是可以的。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是绮罗的皇帝。据闻他今年龙体欠佳,所以没有骑马,而是坐在了马车里。随后的每隔数十米,便是一个皇子自带的小队。

    宁婧骑着一头四蹄踏雪的马跟在宇文烁身后,好奇地张望着。她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这盛况给了她一种错觉,好像回到了明星见面会的时候。

    不少深居简出的贵女,被人当成猴子般看着,都有些不自在。唯独宁婧特别享♂受。

    宁婧:“这人数和我刚出道时的粉丝见面会差不多了。”

    系统:“这么说,你那会儿的粉丝挺多。”

    宁婧唏嘘道:“是啊,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就更多了。”

    系统:“……”

    无形中又装了一个逼,兼且欺负了一下系统,宁婧偷笑着切断了和系统的对话。

    谢玖现在还未脱离奴籍,不能走在宇文烁等人的身边,默默落后在了后方,旁边是罗兴。

    自从教了他几次骑射后,罗兴发现谢玖这小子的进步神速,不由刮目相看,对待他的态度也比一开始热络多了,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谢玖说话。

    谢玖坐在马上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却落在了远处宁婧的背影上。

    就在这时,破风之声乍起,一阵纷乱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众人诧异地回头,只见一骑轻骑越过了队伍,在宇文烁身边勒停了。

    宁婧亦是眨了眨眼睛。停在她跟前的是一个俊美的少年,一袭浅葱色的服装衬得他面如冠玉,英姿勃发。

    不过,怎么觉得轮廓有点眼熟?

    宇文烁侧头看了他一眼,呵斥道:“胡闹!怎能当街策马飞奔,伤了百姓怎么办!”

    那少年轻笑一声:“皇兄,放心,我骑术好着呢。”

    寒暄了两句,他便拉住了马头,停在了原地,目送着宇文烁往前走。

    宁婧有些困惑,却也不便多问,跟着大队往前走了。谁知道,就在她经过那少年身边时,那少年便轻喝了一声,策马走在了她身边。

    宁婧:“???”

    那少年轻咳了一声:“我有话和你说。”

    宁婧心里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好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少年道:“上一次落水后你对我做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宁婧:“!!!”

    雾草,她没猜错,这小子真的是原主痴汉的宇文皓!

    宁婧用批判的目光扫了他一眼。难怪啊难怪……这小子的确长得人模狗样的。还不是绮罗人那种黝黑粗犷的风格,反而跟个秀气的小白脸似的。大概是大病初愈吧,他站在阳光下时,皮肤没有一丝瑕疵,白得可以当反光板了。

    宇文皓轻哼一声,红着耳根,语气却还是相当傲慢:“虽然你轻薄了我,但是将功补过,你毕竟还是救了我,我不会怪你对我做的那些事的。还有就是……”他吸了一口气,声如蚊呐:“谢了。”

    宁婧眨了眨眼,望着宇文皓在嘴硬中变得越发娇羞(?)的表情,忍不住打断了他,道:“那什么,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宇文皓僵硬了:“误会?”

    “虽然我是扒开了你的衣服啦,不过,亲你的人可不是我。”宁婧伸出纤细的二指,轻轻在自己的嘴唇上点了点,故意恶心他:“亲你的人,是你的部下哦,他们没告诉你吗?”

    宇文皓:“……”

    那一瞬间,他的脸上交杂而过了受辱、愤怒、恼羞、丢脸等表情,慢慢地涨红成了茄子色:“你,你……”

    宁婧好整以暇:“我什么我?”

    宇文皓看起来快要气疯了,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这个……”

    “啊!我懂了。”宁婧恍然大悟,故意道:“因为亲殿下的人不是奴家,所以你才这么生气吧。那么说来,其实殿下很期待亲你的人是奴家?”

    论嘴炮到底输了宁婧一筹,宇文皓最后只得恼怒地大吼一声:“宁婧!我跟你没完!”

    目送着他火烧屁股一样转头离开,宁婧差点笑倒在马背上。

    哼,你害我挨鞭子,我就要当众下你脸。

    殊不知远处,谢玖僵硬着身体,目睹着那个心高气傲的宇文皓,在半路截停了宁婧,和她并肩走了一段路。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远远看过去,相谈甚欢,还非常般配。宁婧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宇文皓半路转身离开时,耳根还红了一大片。

    衣袖下,谢玖缓缓地握紧了双拳。掌心被缰绳磨出的伤痕有几分刺痛。这一幕似乎兜头打了他一个耳光,让他分外清醒。

    相处了不到半年,他品尝到了自流落绮罗以来最甜美的滋味。

    每日睁开双眼,不用被欺辱挨打、干粗重的活儿,不用和一群凶狠的胡人厮打抢吃,不用被关在那片狭小的奴隶营中,一日日活着,却比死人还麻木。

    他沉溺在了眼前的安乐中,直到今天才猛地发现——对于宁婧来说,只要她愿意,她可以随时收回对他的关怀,也可以随时把这份关怀给予另一个人。

    随时随地,都能有无数的人来取代他谢玖。

    现在的他已不是楚国的皇子,而是虎落平阳、成了一个低等的奴隶。那座伫立在中原北国的壮丽的谢氏江山,本是他的囊中之物,现在却离他极其遥远。

    宁婧是金枝玉叶,他是脚底之泥。除非甘心做一辈子的脚底之泥,否则,想要与金枝玉叶并肩而立,就只能回到他应有的位置,重新镀上金箔。

    罗兴的声音逐渐远去,汗水流入了眼睛,火辣辣的,谢玖用手背擦了擦眼角,能与宁婧一同出游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他的神情冷静得可怕,双眸流转光芒,就像饥饿辘辘的幼狼。

    如果不想把现在的一切拱手相让——他只能变强,去夺回他应有的东西。强到任何人都不能撼动他、取替他的地步,那时候,只要他想要一样东西,又有谁能阻止他?

    第10章

    第一只小团子10

    浩浩荡荡的队伍步出了摩骞城。穿过城门时,宁婧好奇地抬头,望着粗粝的拱形门不断后退。这城墙可真厚,起码有个五六米吧。这个时代还没有发明水泥,那么重的石块垒出的拱形门,外层已经被风沙侵蚀了些许,纹路变得不规整了起来,竟然没有一块石头有松动迹象,古人的建筑技术原来已经这么领先了。

    系统:“叮!故事完成度正在高速提升,计算中……”

    闻言,正像个土包子一样瞻天望地的宁婧一个趔趄,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她稳住了身子,瞠目结舌道:“你说什么?”

    故事完成度可是谢玖这八年的人生进度,一般只有发生了具有转折意义的重大事件才会大幅度变化——比如她把谢玖从奴隶营接回的那天,就一下子进展了10%。

    宁婧立刻回头望了一眼谢玖——他还好好地坐在马上,不知道与罗兴在说什么。而她刚才也没干什么影响剧情的事。这故事完成度,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变动呢?

    系统:“故事完成度还在提升,请稍后。”

    系统:“叮!故事完成度提升完毕,实时故事完成度:40%。”

    宁婧:“……”

    不是吧,竟然一下子提高了15%?!

    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口⊙)

    宁婧:“系统,这不会是bug吧?”

    系统:“没有,数据确实提升了。”

    宁婧懵逼了。

    事出怪异必有妖。根据经验,所提升的幅度之所以那么大,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谢玖在刚才做了,或者是想通了一件对他来说影响极大的事,其意义可堪比一道分水岭,逆流改道、摧枯拉朽,把某些东西彻底地改变了。

    宁婧垂眸,手指轻轻摩擦了一下粗糙的缰绳,心生疑窦。

    虽然故事完成度越接近100%,就代表任务能越快结束,对她是大大的有利。可是,在这么平静的时刻,进度却不合时宜地飞跃了,宁婧在惊讶之余,还有种淡淡的不安缭绕在心头。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天空乌云密布,电光隐现,墨蓝的海平面却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她能隐约嗅到危险的气息,却又说不出这直觉从何而来。

    经过了大半天的时间,大部队终于在贺阴山脉的山腰停下。此时天色已近黄昏。

    贺阴山脉地势广阔,自摩骞北出二十里开始,数十里绵延不绝。苍茫浩瀚的崇山峻岭,遍地是珍奇走兽,人烟稀少至极。数百年前,这里压根儿没人踏足。直到绮罗建国,在这一带安家落户,才开发了这片原始山林,甚至开辟了翻越山脉的官道。现在,逐渐也有猎户在山上居住了。

    这一次的春狩,包括护卫的精兵,浩浩荡荡快有一千人。人气如此旺盛,飞禽走兽在动物本能的驱使下,都自发避让了。所以,别说什么豹子狮子等猛兽了,沿路上,宁婧连根动物的毛都没见到。[蜡烛]

    大部队扎营的地方是半山上,密林中的一片空地。众人紧赶慢赶,在天黑前顺利搭出了所有的营帐。

    宁婧自然是跟着宇文烁一起住的。但男女毕竟有别,所以,这边搭了两座挨着的营帐,目前正在打扫,还不能入内,两人只能在门外坐坐。

    宁婧站在宇文烁身边,远远看到绮罗的头发花白的老皇帝被人簇拥着,从马车上颤巍巍地下了地,后面还跟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大概是保养得宜吧,尽管这女子的气质不似一个小姑娘,可她的脸蛋看起来却不超过三十岁。体态丰腴,姿态婀娜,被众多宫女侍奉着,缓慢地走在皇帝后方。仔细一瞧,她走动间常常习惯性地护着肚子,原来是个孕妇。难道是老皇帝的妃子?

    察觉到宁婧的视线,宇文烁瞥了那边一眼,介绍道:“那是父皇的妃子,巴图妮皇妃。”

    宁婧扬了扬眉——嘿哟,她猜对了。这皇帝人老心不老啊。连春狩都带着这个妃子,可见巴图妮的受宠程度之高了。

    谢玖也默默地看了巴图妮皇妃一眼。

    宁婧转头,瞧见有队侍从入林取水,又好奇道:“义兄,我们的营帐为什么不直接扎在水源地附近?”

    宇文烁笑道:“野外的水源地是兽类的饮水地,常有大型野兽出没。扎营在那里,终究不妥。同理,无人开辟的野外小路,也是不能走的。阿婧知道为什么吗?”

    宁婧福至心灵,迅速道:“因为野外自成的小路是兽类常走的路,比满是野草的路,更容易遇到大型野兽。”

    宇文烁赞道:“不错。”

    门帘卷起,部下弯身钻出,朝宇文烁抱拳道:“殿下,两处营帐已经布置打扫妥当。”

    宇文烁点点头,朝宁婧温声道:“阿婧进去休息吧,明天清晨便入林狩猎,得持续一整天。你趁着今晚养足精神吧。”

    营帐大概只有个二十平方米左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用砖石垫起地板防潮,铺上了毛毡。没有地龙,角落摆放着数个暖炉,烘得室内暖融融的,金色兽口香炉吐露袅袅清香。谢玖的小床被安排搭在了宁婧的营帐内,以纱幕隔开。

    骑了一天马,宁婧肌肉酸痛着呢。吃了饭后,她便吩咐人准备了一桶热水,在房间内喜滋滋地享受了个畅快淋漓的花瓣浴,舒服得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宁婧:“系统,我现在的感觉,只可以用四个字形容。”

    系统警惕了起来,却又忍不住好奇道:“哪四个字?”

    宁婧:“有钱真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系统:“……”它就知道。

    宁婧唏嘘道:“可惜你享受不到呢。”

    系统:“……”这个垃圾宿主。

    泡澡的时候,谢玖自然不能待在里面,他自发地守在了门外,像尊门神似的,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身后的帘子很薄,水声依稀可见,心神稍不定,便会不自觉地勾勒出帘子后的旖旎情景。谢玖耳力极佳,甚至能听见宁婧一两声愉悦的喟叹。他耳根染着一层薄红,脑海里乱糟糟的。可若叫他走开别听,他又担忧这声音被人听了去,只好以拳抵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

    浴桶的水开始变冷了,宁婧才出水擦干身子,换好衣服,扑倒在了软软的榻上。

    入夜之后,山风呼啸,犹如鬼哭狼嚎。偶尔还能听到深山中的兽嗥。大概是营地人多又有人巡逻吧,再加上房间里还有个大活人谢玖,这声音一点也不可怕。

    宁婧就这样和着野外独有的风声与树叶沙沙声,一夜无梦。

    ===第10节===

    第二天清晨,还没到集中的时间,阳光已透过营帐的厚布,映照出淡淡的光斑。宁婧半梦半醒间翻了个身,却忽然听见了纱幕外一声人从榻上滚落的声音。

    她迷迷糊糊地撑起了眼皮,只见半透明的纱幕外,谢玖僵硬着身子坐在床上,一手掀开了被子,低头在看着什么。

    宁婧还没睡醒,只沙哑地嘟囔道:“小玖,你怎么了?”

    “没事。”犹如惊弓之鸟,谢玖快速而含糊地应了一声,便下了地,把外衣草草地套上,悉悉索索地弄了什么后,便像火烧屁股一样掀开了帘子冲了出去,很快就没影了。

    宁婧皱着眉,把头埋进被子里,又赖了一会儿床。差不多是时候集合了,外面的人声越来越鼎沸。宁婧也不好继续赖床,这才慢悠悠地爬了起来。去取衣服的时候,她扫了一眼谢玖的床,惊讶地顿住了——他怎么把自己的床单弄走了?随即又纳闷地看向了床尾——谢玖不仅把床单拿走了,还把准备给今天的干净衣服也取走了。关键是,他只拿了裤子走,却没拿上衣。

    宁婧:“???”这小屁孩咋了?

    等她换好衣服梳好头,谢玖也刚好回来了。他已经换好了衣服,耳根红得像滴血,掀开了帘子,两手空空地走了进来。

    宁婧把头发从衣领中拉出,道:“回来的正好,要出发了哟。对了,你今天早上怎么了?不舒服?”

    谢玖穿上外套,含糊道:“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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