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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宁珏浑不在意一耸肩,“一点儿小雨,不过山上的雨应该很大,我们上山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裴晏想了想,吩咐道:“去把付宗源请来。”

    姜离起身时天已大亮,待出房门,便见上房内已无人。

    雨后的晨风湿润寒凉,姜离拢了拢衣襟,也先往文华阁探望方伯樘病况。

    二人出了幽篁馆,沿通往藏书楼的小道往东面走,刚转过一道竹丛,便见不远处的花圃里,两个背对着她们的中年男子,正费力地把竹筐中的草木灰倒入花圃,那花圃中遍植月季,因昨夜一场风雨,花树多有折损,二人是来夯实花土的。

    姜离目光一扫而过,只沉思着昨夜的石洞之行,那山崖边的荆棘丛已有一人多高,似一堵木刺墙拦住了来客脚步,两侧的山壁更是笔直而下,若不借外力,多好的身手才能顺势而下,更关键的是,什么人会知道那里有一处石洞……

    “这两日的炭火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渣滓?”

    “书院的炭火都是从山下农户家中买来的,有人用泥炭以次充好也是有可能的,别管了,麻利点,前头还有大片的兰花要侍弄呢。”

    姜离出着神走到花圃之外,正听见两位花匠之言,她目不斜视,心思仍在那石洞处,然而忽然,眼角余光飞来几道暗影,下一刻,几块“灰石”落在了她脚边。

    怀夕吓了一跳,“姑娘,没事吧?”

    这一下惊得两个花匠也直起身来,转身一看,立时变了脸色,其中一人朝外走道:“对不住了姑娘,小人没瞧见来了人,可砸到姑娘了?”

    姜离已回过神来,忙道:“不碍事的,没砸到。”

    花匠松了口气,“是灰堆里的泥炭,待会儿小人们会清走,惊扰姑娘了。”

    姜离温声道:“没事的,你们忙你们的。”

    话音落下她绕行而走,可刚迈出一步,她忽觉那“泥炭”不太对劲,她猝然驻足,又倾身细看,这一看之下她眉头拧起,又不顾地上泥渍捡起一块儿灰白渣滓在手中捻看。

    怀夕不明所以,然而她疑问未出,便见姜离面色大变。

    她喝问道:“这是哪来的草木灰?”

    两个花匠被她吓了一跳,近前那人懵然道:“是浴房那边挖来的,怎么了?”

    “今晨刚挖来的?可还有?”

    姜离语声急迫,似十万火急,花匠一头雾水道,“当然有,那边五口大灶烧水,莳花的灰土都是从那里头取,那灶膛里头还有好多好多呢……”

    姜离听得面色微白,又急声道:“请你们把所有草木灰渣滓收起

    来,尤其是这些灰白之物不可遗漏,立刻带回浴房院来”

    她竹筒倒豆般地吩咐完,不等花匠发问,提起裙摆便走。

    怀夕不知生了何事,也连忙跟上,二人刚跑过藏书楼,迎面撞上了前来照应的张穗儿,张穗儿面上一喜,“薛姑娘,你们起来啦,快用早膳了。”

    姜离急急道,“先去浴房!裴世子在何处?”

    她说着脚步如风越过张穗儿,张穗儿一脸茫然道:“十安回来了,裴世子和付大人在讲堂呢,您去浴房做什么?明日才是我们浴房开放之日呢……”

    姜离没有解释,甚至小跑起来,刚跑过德音楼外的甬道,薛琦与柳明程等人便走了出来,见背影是她,薛琦忙要喊她,可话未出口她便不见了人影。

    一路跑进厨房院,正有一股子扑鼻的饭香在院中弥漫,学子们都已起身,水房之外还有几人正提着木桶打水梳洗。

    姜离大步流星直奔浴房,待到门口,一把将木门推了开。

    门扇“砰”地大开,映入眼帘的是前堂五口大灶与灶后成山的柴火炭火,而在五口大灶上方,是密密麻麻挂着的棕红腊肉,姜离一扫而过,抄起灶前的火钳往灶膛下扒拉。怀夕见状猜到了些许,张穗儿却是云里雾里,“姑娘,你这是”

    姜离并不答话,甚至挽起袖子蹲下身来,不住地将灶下灰膛内的积灰掏挖出来,张穗儿看看姜离,再看看怀夕,小脸纳闷地皱作一团。

    许是姜离一路跑过来的动静不小,不多时,门外传来了一片纷杂的脚步声。

    待脚步声逼近,怀夕道:“姑娘,裴大人来了”

    姜离听到了脚步声,但她直勾勾盯着灰堆,连头也未抬,裴晏与宁珏踏进大门之时,便见她裙摆之上满是灰土,人都快钻入灶膛中。

    宁珏惊道:“薛泠,你这是在做什么?”

    宁珏刚到书院,满以为姜离定会惊讶他竟来了,可不想话音落下,姜离仍是充耳不闻,而这时,一同跟来的付宗源等人也到了门口。

    付宗源不甚在意地扫过姜离背影,也不知适才与裴晏说了什么,此刻面上仍有不快。

    他冷冷道:“怀瑾已失踪两天两夜,裴大人不好好追查怀瑾下落,反分心三四年前之事,这书院就这么大,怀瑾一个大活人竟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若今日还找不到怀瑾,那我真要怀疑”

    “付大人”

    付宗源语带火气,唯独裴晏注意到姜离的动作停了下来,而她忽然开口,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付宗源这才正眼看向姜离,“薛姑娘?”

    姜离默了默:“付怀瑾已找到了。”

    她语气沉重,甚至含着几分悲悯,裴晏闻言忙往她身边走去,也不知看到了什么,连他的面色都是一变。

    付宗源迷惑道:“我虽不知姑娘这是在做什么,但这么大的事,还请姑娘不要玩笑。”

    姜离这时站起身退开,众人这才瞧见灶膛口处,不知怎么被姜离刨出来几块支离破碎的灰白之物,面对着里里外外十多道目光,她冷静道:“若未猜错,这些未烧尽的人骨,乃是付怀瑾的尸骸,他已经”

    付怀瑾已经死了,不仅死了,尸骸还被烧成了骨头渣滓。

    付宗源愣住,继而哭笑不得道:“薛姑娘,这可不是能玩笑之事,什么人骨?什么尸骸?怀瑾他怎么会……”

    付宗源自然不信,可说着说着,他在那琐碎灰白物中看到了一截明显的人骨。

    那是一截指骨,他从前任刺史断案之时见过同样的尸骨。

    付宗源陡然愣住,又觉一股热血直冲后脑,人都跟着晃了一晃,“不,不可能,你又如何知道这是……”

    他语声颤抖,再说不下去,裴晏利落吩咐道:“来人,把灶膛之下的积灰全部挖出来,把负责浴房之人叫来”

    九思和十安应声而动,付宗源则如石雕一般僵在原地,屋外围看的人群爆发出阵阵惊呼,裴晏也盯着地上的人骨陷入了沉思。

    消息传得飞快,不过片刻屋外便涌来了更多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大理寺武卫,他挤到门前禀告道:“大人,袁焱不在屋内。”

    因十安所禀,裴晏先传了付宗源探问,然而付宗源对三年前之事绝口不认,裴晏便又命人传袁焱前来问话,人刚派出去,便听闻了姜离异状。

    此时他意外道:“怎不在屋内?”

    武卫应是,“房门没锁,我们叫门未应之后进了屋子,屋内并无他人,床铺也整整齐齐,问了隔壁几人,他们都说没看见袁焱。”

    裴晏剑眉皱起,心底也生出些不祥预感,眼见灰堆中又刨出新的碎骨,他自以眼下为重,然而话未出口,外头一道撕心裂肺的惊呼传了过来

    “死人了!校场死人了”

    第151章

    双箭穿目

    “昨天晚上下了雨,

    我们早上起来,本是和葛教头一起去查看校场上那些家具器物的,春试取消了,校场上准备的一堆器物都要再搬回来,

    因昨夜说春试取消已是天黑之后了,

    葛教头本来也定的是今日去搬,

    可、可没想到,我们适才到了校场之后,却瞧见库房外头躺着一个血人……”

    说话的是胡修文,

    他惊吓太过,此刻面色惨白、语声慌乱疾快,走路时腿都在发软。

    “死者为何人?”

    事发突然,裴晏留下四人在浴房刨灰,

    忙带着其他人出北门。

    胡修文带路,他与姜离几人行在前,身后跟着的是惊慌不已的二三十学子,

    先闻付怀瑾尸骨无存,

    又得知校场死了人,

    众人恐惧之余,

    更不敢置信书院内会生如此命案。

    “如、如果没看错,

    应该是袁焱”

    胡修文语气中已有哭腔,

    宁珏闻言不解道:“什么叫‘应该’?你们都是朝夕相处的同窗,难道你还认不出来死者是谁吗?”

    胡修文不知想到什么,

    哽咽道:“他是被箭射死的,他满脸是血,

    葛教头让我速来报信,我都没看清,

    你、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听闻人是被箭射死的,宁珏并不为奇,而跟在后的薛琦等一众宾客们互视一眼,也不明白中箭而亡怎就认不出死者身份了。

    裴晏面覆寒霜,步履如风,身后众人亦紧紧跟随。

    从北门至青云崖虽不足百丈之距,但因一路上坡,平日学子们去校场少说也要半盏茶功夫,眼下命案当前,众人拔足疾行,半刻钟不到便至崖顶。

    青云崖东西截断,正中是百步见方的平地,方伯樘于四周竖起围栏,建起房舍,筑起武场,以求门下学子文武兼备,而当众人浩浩荡荡入校场大门时,在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大家终于明白胡修文为何不敢确定死者是谁

    校场坐北朝南,北面是观礼高台,高台下是可跑马的武场,武场中置弓、马、刀剑等考试场,正南面是一片梅花桩与木人桩,而在进门后的武场以东,则建有一排简易木棚,棚内置大大小小的兵器架,做为临时武库之用。

    清晨的凉风中,一个满脸是血的年轻男子,正仰面躺在武库南侧的泥砖地上。

    满脸是血也就罢了,最令人惊恐的,是两支通身漆黑的羽箭深深钉在他脸上,那羽箭力破千钧,穿透其脑骨,大片血色自他脑下蔓延,打眼看去,他似躺在了一片血湖之中,再仔细一看,那两支长箭竟不偏不倚地射在他眼窝处。

    饶是姜离见多识广,此刻也禁不住背脊发凉,跟在旁的怀夕更是倒抽一口凉气。

    学子们大多未见过死人,更未见过死法如此血腥惨烈的死人,看到死者后脑之下溢出了花白之物,数道惊呼后,有人跑出校场发出阵阵呕吐之声。

    “是袁焱,就是袁焱。”

    “难怪胡修文认不出来,他的脸已经不能看了……”

    “是谁这样杀了他?这般狠辣凌厉的箭术有几人能做到……”

    “他怎会死在这里,他来这里做什么?”

    惊惶议论声中,方青晔眼前发黑,人都快栽倒过去,葛宏见他们终于来了,忙大步走了过来,在他身后,还有另外四个红着眼的学子,他们几人手上皆沾染了血色,显然已经尝试过救治。

    裴晏和方青晔快步近前,方青晔急声问:“怎么回事?”

    葛宏哑声道:“院监,昨夜下了一场雨,我一大早起来就带着几个学生前来探看,这里头好些今年新进的箭矢,都是好物,我担心昨夜风雨太大泡了水,再加上今日还得把这些东西搬回去……可,可我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袁焱死在棚子里,我让修文快点儿去报信,又尝试救人,可……可根本救不了,他身子都发凉了……”

    方青晔也红了眼,望着地上的袁焱道:“鹤臣,这可怎么办,怀瑾的事还没个眉目,袁焱也死了,好好两个孩子,这如何向他们家里交代!”

    “既是命案,当立刻派人去长安袁氏报信,这里交给我们,先让其他人回书院,浴房和付、袁二人的学舍都不可接近,检查完案发地,我再去查学舍。”

    裴晏利落吩咐,说完便去往袁焱身边查验,方青晔满脸痛心,回身看向了人群之中的林牧之,他请林牧之将学子们带回安抚,又请他将此事禀告给方伯樘,而包括葛宏在内的发现案发现场的几人,则都被留了下来。

    学子们被带回,薛琦几人却未走,望着袁焱的尸首,薛琦紧声道:“若那灰堆中的尸骨真是付家那孩子的,那如今便有了两桩命案,这两个孩子是惹到了什么杀神?一个被挫骨扬灰,一个被射穿双眸而死,这可真是……”

    薛琦活了大半辈子,此刻也觉不寒而栗,高家父子站在一旁,高晖也忍不住道:“书院七八年没出过事了,这一下连着死了两人,什么人这样狠毒!”

    姜离与裴晏正一左一右半蹲在袁焱尸体旁,听见此言,二人手上动作皆是一顿,高晖所言虽是无心,可他说的七八年没出过事,正是指书院前一次出事,还是当年魏旸从青云崖西边跌下的意外……

    想起此事姜离心腔发沉,裴晏看姜离一瞬,一边检查袁焱衣衫一边道:“昨夜寅时过半开始下雨,卯时前后才停,袁焱的衣裳是干的,鞋底有湿泥,足见他是在雨停之后才来了校场,葛教头,你们来的时候还看到了什么?”

    葛宏曾任驻军参军,他知道裴晏在问什么,便道:“我们出北门时,北门还是锁着的,上来时我们便发现了不对,那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的还算干净,可我们走到半路却发现石板路上有脚印,当时我们还说谁这么早去校场,不会是从正门绕了一圈罢。”

    葛宏说着看向胡修文几人,又道:“他们几个还说是不是有人不知道春试已取消,大早上去练拳去了,就这么说着到了校场之外,我们还没进门的时候,便发现门口的泥地上依旧有一人往内走的脚印,我心道果然有人来了,正想进门看看是谁在此,便一眼瞧见了血泊之中的袁焱……”

    葛宏说得叹气练练,胡修文也在旁点头,在他身边,还有陶景华、贺炳志与另外两个面生的学子,四人也吓得面白如纸。

    裴晏听得起疑,“只有一人进来的脚印?”

    大雨初歇,他们一行人赶来时校场外已有了数行脚印,但彼时裴晏主意到,离开校场的脚印只有一道,正是胡修文前去报信时所留。

    葛宏应是,“绝无差错,独一人进门的脚印十分显眼。”

    “这不对啊,”宁珏先提出质疑,“袁焱是仰面往后倒地,这箭力劲极足,看方向,乃是从北面射来,说明凶手当时就在这库房之中,怎么会只有一个人的脚印呢?还是说,凶手在昨夜下雨之前就来了校场?就等着袁焱前来?”

    姜离这时道:“袁焱身上尚未凉透,死亡时间当在一个时辰之前,也就是卯时初刻到二刻之间,他极可能是在雨刚停之后来的校场,进门后或许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射杀,倘若凶手早已藏在校场内,那他必定是在雨未停之时出门,又在雨停之后回了书院,如此,他衣衫会淋湿,极易暴露,且昨夜北门已上锁,他二人如何不知不觉出来的?”

    裴晏也想到了这些,这时他抬眸细细看向周围。

    袁焱倒地处,正在刚进木棚七八步之地,此处灰砖铺地,因顶棚并无漏雨,地上只有些潮湿,而校场木棚搭建的十分简陋,一面靠着外墙栅栏,其余三面则皆是敞开,此刻棚下除了高高低低的兵器架,还堆着大大小小的箱笼,部分箱笼架子用油布遮盖,另有用以武试的、形制不一的杂物胡乱地堆在地上……

    袁焱左侧三尺是七八个油布搭盖的箱笼,右侧五尺是一整排的兵器架,其上摆满了刀枪剑戟,在其左手边堆着两摞麻绳和几块儿老旧木板,右手边则是两套从看台上搬下来的旧黄花梨桌椅,距其双脚二尺之地,是一面搭着两大块儿油布的幕墙,眼下那幕墙之上,是明晃晃两支羽箭射出的破洞。

    裴晏起身绕去油布墙后,便见其后先是处丈余见方的空地,空地四周放着数个兵器架,正北面乃是数个二尺见方的木架,用于摆放石锁、石锤,西侧的长木架上放着马鞍、马镫,,东侧长木架则是多把长弓、箭靶与盾牌,而那空地上,则堆着刚上过漆的,杂乱无章的木板木条。

    很快方青晔和葛宏也绕了过来,葛宏道:“此处棚顶漏雨,油布是昨夜才搭上的,刚才我们也过来看了,我推测凶手一开始是躲在油布之后,袁焱来的时候以为只有自己一人,等走到了棚子里,凶手忽然放箭,袁焱逃无可逃被射杀。”

    裴晏听着又去看油布后的砖地,便见地上已多有泥渍,葛宏道:“我看了,刚来的时候地上没有泥印,这些是我们踩的,凶手来的时候肯定还未下雨。”

    姜离初初看完袁焱的尸首,这时也绕到后面,她道:“袁焱中的这两箭,力劲似乎一样,很像是凶手双箭齐发”

    “确是双箭齐发,不仅双箭齐发,看其穿透头骨之力,凶手所用之弓多半在三石。”裴晏目光扫过兵器架上的数把重弓,又看向葛宏,问道:“书院之中,能做到拉三石弓并双箭齐发的有哪些人?”

    葛宏闻言眼皮轻跳一下,露出一副欲言又止之相,方青晔这时面色微变道:“葛教头,我记得你的绝活便是双箭齐发……”

    第152章

    可疑肉香

    葛宏苦涩道:“院监,

    这是我的绝活不错,可、可卯时前后我人在书院之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杀人呢?我和林先生住在隔壁的,当时下大雨,

    我和他都起来查看外头动静,

    他可以为我作证”

    见裴晏也盯着自己,

    葛宏又道:“书院中人人都知道我会这双箭齐发之技,我若是要害人,又怎么会故意用这法子?这不是分明的不打自招吗?并且,

    看这案发之地的布局,还有那油布上的孔洞,当时凶手定是躲在这油布之后,听到人来了,

    听声辨位射出两箭,我虽会双箭齐发,准头也不错,

    可若是隔着油布,

    我还真说不好准头如何,

    请裴大人明鉴,

    我与此事当真无关”

    葛宏言辞切切,

    方青晔道:“那除了你,

    你可还能想到旁人?”

    葛宏沉声道:“还真想不出来了,开三石弓近两百斤之力,

    书院的学子们要么皆是年轻,要么多养尊处优,

    有此力之人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这些人里头,

    能双箭齐发者几乎没有,更别说隔着油布杀人了”

    裴晏踏过兵器架之间的杂乱,问道:“凶手射杀袁焱的箭是书院之物?三石的重弓都放在何处?这些板材做何用?”

    葛宏指着南面的兵器架,“没错,箭矢分了两批,皆是山杨木,一批用作日常练习,就放在东面那兵器架子上,那四只竹筐内的便是,应该有两三百支,都旧了,不少都已经折损。新的四百支是在西边箱笼内,还未取出来。弓也都放在那兵器架子上,书院配备了五种不同的弓形,每一种二十来把,竹筐内的都是,但三石弓只有十把,因能拉开的人有限,且比其他的弓贵,便也没有配备那么多。这些架子上挂着的弓,是我昨日一早来重新打油上弦过的,当时还未确定春试取消,我便按照惯例前来准备”

    葛宏走到跟前,指着架子上的几把长弓,道:“这三把四尺长的都是三石弓,其他三尺长的五把是二石弓,都是我昨天才调整过的,地上这些板材都是书院旧物,虽然好些年了,但都是好木头,此番重新上了油漆,本来是准备在观礼台上搭个遮阳棚的,但后来连着下了两天雨便说不搭了,昨天晚上我们来搭油布的时候板子在外侧堆了不少,怕泡水便往里头搬了一些,这才看着凌乱了些。”

    葛宏说完,裴晏看向搭着三石弓的石锁木架。

    三石弓因过长,全被葛宏挂在了北面的石锁木架上,弓背搭着两根柱角,能避免上紧的弓弦松活,另几把二石弓,则挂在放箭矢的长木架上,皆是弓背搭着木架柱子,这些兵器架多年来不曾更换,其上遍布刀痕擦痕,显得斑驳老旧。

    这时葛宏又道:“刚才我查看了几把弓,弓没有丢失,箭矢的话,看那杀人箭的箭羽箭身,定是凶手顺手从那竹筐之中取出来的旧箭,这几把三石弓之中,我试过后,发现只有这居中一把的弓弦略松,我怀疑凶手用的是这把弓杀人,他当时拿了这把弓躲在油布之后,杀完人之后,又将弓挂在了架上,不仔细看甚至难已发现他取用过。”

    裴晏取下居中石锁架上的长弓,仔细看后,又与旁边两把长弓对比,也觉葛宏推测不错。然而凶器虽可确定,但因这武库中遍布武器,即便确定了凶器,也难直指凶手,裴晏将弓箭递给九思,又往那装着箭矢的竹筐中看去。

    姜离对武器并不熟悉,复又回袁焱身边仔细看其仰躺之地,库房除了武器架与箱笼,地上多有杂乱,而此时看来,落在袁焱脚边的不远处的断木吸引了姜离注意。

    那断木是一截旧椅腿,此刻椅腿上缠了数圈麻绳,像是要用椅腿做横梁吊起什么,然而椅腿之上又横绑着一截弯曲木柴,因椅腿形制为一头大一头小,而木柴弯曲虬结,这一竖一横的模样,看起来莫名像个人形。

    此物在满地的木材麻绳中并不显眼,此刻沾了不少泥渍,更显得像是某种小孩子玩意儿,但姜离还是上前捡起,问方青晔道:“方院监,您可知这是什么?”

    方青晔看的一愣,又把葛宏喊了过来,葛宏看完道:“此前有学子勾肩塌背,姿仪不良,我给他们绑制了纠其身姿的十字木架,在练石锁之时用,因绑木架的绳结特殊,他们有人找来木条自己练习,这应是他们自己绑的扔在了此处。”

    姜离心中了然,但再看一眼那木架,心底仍有几分古怪,可见葛宏和方青晔皆一脸寻常,她便将木架放下,再回去检查袁焱伤处。

    这会儿一看当真发现了些许古怪,她唤道,“裴少卿”

    裴晏和宁珏都从油布之后绕出来,裴晏近前问,“怎么?”

    姜离指着袁焱面上,“你来看,这两支箭射入的角度是否古怪?”

    两支箭正中眼窝,但穿透头骨之处,却是在袁焱后脑靠下之地,裴晏道:“寻常射箭,箭头的确会呈下坠之势,但凶手若躲在油布之后,那射程并不算长,倘若按身量推算,凶手的身高应该比袁焱高出半尺。”

    宁珏也在旁道:“没错,寻常人拉弓射箭,高度应该在肩膀处,箭头直逼眼窝,且有下坠之势,那说明凶手的箭头,至少应该有袁焱的眼窝那般高,那这个人很可能有近六尺高矮”

    袁焱身高五尺,凶手只有比他高出一个头,才能有这样的入射角度,然而方青晔在旁道:“整个书院,近六尺高的孩子应该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话音刚落,众人目光一转看向胡修文,在场的所有人之中,胡修文的身量便有近六尺之高。

    胡修文当即色变道:“院监,裴大人,我也有不在场人证,我昨天晚上一整夜都没离开过学舍,我们屋子里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陶景华和贺炳志就站在旁边,二人闻言立刻点头,“不错,我们可以给修文证明!”

    裴晏扫过二人,又道:“凶手不仅身量极高,还能拉开三石长弓,不仅能拉开长弓,还能隔着油布射中袁焱双眼”

    葛宏立刻道:“这不可能,书院里没有这样的人!”

    宁珏这时眼珠儿一转道:“油布之后有不少木板,凶手若站在那些木板之上射箭,那是有可能射出这样的角度的,只可惜凶手没有留下脚印,难已判断他具体站在何处。”

    裴晏又看向袁焱双脚方向,“这双箭力道极大,袁焱被射中之后多半会直直倒地,葛教头,你们来的时候,他双脚处的泥渍是何种形状?”

    这一问难住了葛宏,“这,我还真记不清了,我们来的时候他就躺着,当时我们都吓了一跳,等胡修文去报信,我们醒过神之后,便齐齐上前来看他还有无救治希望,当然,我们也只探了鼻息颈脉,又看了他眼窝处的伤口,这么来来回回在他脚边走来走去,都没注意地上有何印痕”

    要准确判断凶手站立的方位,必要看袁焱被射中时站姿如何,但他已仰躺下来,且地上本就模糊不清的脚印也被后来者覆盖,凶手所站之地便也难断。

    裴晏默了默,道:“无论如何,凶手躲在油布之后,需要拉开三石之弓乃是确定无疑,去把墨盒拿来”

    武课也需文字记录,不远处的矮柜之中便有笔墨,葛宏拿来墨盒,裴晏在地上画出袁焱躺倒的姿态,随即又命人寻木板将人抬起放在一旁。

    人抬开,袁焱身下血迹与脚印都十分分明,裴晏仔细看后,更确定了袁焱是独自一人来此,待回到油布之后,满地的泥渍和混乱的木材杂物却令裴晏陷入了两难。

    他走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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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油布破洞处,顺着破洞朝外看,而后又回头看木棚下稀松平常之景,不多时,又沿着油布遮掩处往北面绕行一圈,然而看来看去,也只有满地的木板和杂物,仍想不明白凶手是如何隔着油布杀人。

    方青晔几人也跟过来,“鹤臣,总不是什么江湖高手藏在山上吧?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准呢?隔着油布射中身上都不易,更别说刚好射中双眼了。”

    同样的疑问在众人心中徘徊,宁珏也道:“就算是江湖高手也难啊,内力高强之人也只能辨别油布之后人的气息,又不能辨其双眼!且这油布刚好遮盖了这一面。”

    葛宏闻言苦涩道:“本来是想多盖一点儿的,但油布不知怎么少了半张,也只能这么一遮了,这头顶处有一处被修补过的漏雨点,二十八那夜没漏,二十九却漏了些,昨夜我是怕雨太大才来盖住,可昨夜又没漏雨,我也想不到反倒帮了凶手。”

    方青晔唏嘘道:“凶手铁了心要杀人,就算没有油布,他也会想别的法子,就不要在这事上怪自己了。”

    裴晏这时回身,目光如剑一般扫过木棚下一切杂乱,末了,他道:“如今唯一确定的,是袁焱的死亡时间,凶手要来校场杀人,而后在返回书院,那便不可能毫无踪迹,先把人抬回书院,九思,留下二人守在此处,任何人不得近前!”

    九思听令应是,留下两个武卫之后,又命人将袁焱抬回,其他人也离开校场返回书院,想到书院之内还有武卫在灰堆之中刨碎骨,裴晏的神色更是凝重。

    出了校场,宁珏微微松了口气,这时,他才轻咳一声看向姜离。

    当着薛琦的面,他不好向姜离搭话,却又想引起姜离注意,连咳了三声之后,姜离终于看了过来,宁珏一喜,连忙朝她眨了眨眼。

    姜离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又凝眸看向来路。

    宁珏有些怅然,耷拉着眉眼跟在裴晏身后,裴晏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但眼下事从紧急,他也懒得管宁珏这司马昭之心。

    返回书院,袁焱的尸体被送回了大讲堂后堂之中,此处本是讲习观礼之所,如今已变成了大理寺断案之地,方青晔如今正愁无法向付家和袁家交代,一时也顾不上忌讳。

    尸体刚停放一旁,林牧之来禀告道:“院监,消息已经禀告给山长了,他老人家听得悲痛不已,虽还稳得住,可待会儿还得请薛姑娘过去看看。”

    姜离自然义不容辞,这时林牧之又道:“另外,灰堆之中刨出来颇多碎骨,还有一颗玉珠,付大人已认出,说就是付怀瑾之物。”

    再回到浴房外时,便见屋内灶膛下的灰堆已被清出大半,门内竹筐中,已有小半筐灰白碎骨,而付宗源捧着一颗烧至色变的玉珠,正满脸泪痕瘫坐在门口木椅之中。

    “付侍郎,当真是付怀瑾之物?!”

    方青晔问的急迫,付宗源哑着嗓子道:“这颗玉珠,乃是三年前在相国寺求来的,是相国寺无悔师父开过光的,这三年,怀瑾一直戴着从不离身,他从不离身的……我适才还不愿相信这是怀瑾,如今,如今……”

    付宗源哽咽难言,只将玉珠捂在心口呜咽,但忽然他想起什么,紧张问道:“说在校场死的是袁焱,可当真是袁焱?!真是他?!”

    “是袁焱,他被人射中双眸而死。”

    裴晏话音落下,付宗源眼瞳骤然瞪大,“射、射中双……”

    他像是震惊,又像是惊恐,眼似铜铃一般呆了片刻,然而很快,他面色一正道:“那可知是谁杀了他?谋害他的和谋害怀瑾之人……是不是一个?!”

    他喝问不断,连面皮都诡异抽动起来,随即深吸一口气,极力地令自己冷静下来,裴晏紧盯着他,道:“凶手射杀他,却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他的死和付怀瑾之死一样疑点颇多,我们还需要些时间探查。”

    想到付怀瑾,付宗源又悲痛起来,“怀瑾,若真是怀瑾,那他的尸骨怎么会……”

    方青晔也在强迫自己定下神来,他目光往不远处一扫,喝问道:“龚闻,你过来说这是怎么回事,这浴房可是你在管,如今这灶膛之下出现了人骨,你如何解释?”

    龚闻快步上前,苦着脸道:“院监,我不知道啊,按理明天晚上才开始烧火,我这几日都没过来过,他们要用灰的都是自己开门自己挖,我真是什么都不知,烧火那日也没出什么岔子啊……”

    方青晔解释道:“书院的浴房是每隔四日开两日,前一次是二十八晚上开始烧,因这五口锅不小,龚闻都是从前夜烧一夜,第二日早上学生们便可来沐浴,头一日多是学生和先生们,因是人多,第二日便还得继续开,但都是晚上满灶炭,第二天白日里少猛火,二十九和三十开了两日,下一次开得初三晚上烧,便是明晚烧了初四沐浴。”

    裴晏盯着黑洞洞的灶膛道:“这五口灶一次用多少炭?”

    龚闻立刻道:“一次便得添上四五十斤炭,烧一夜刚刚够,第二日冷水一兑,等洗好多人,等白日来烧便有些来不及了,两天拢共得用一百多斤炭。”

    裴晏当即道:“普通的柴火烧不化人骨,唯有炭火最盛的灶心能烧融,按你们用炭之量,那只能是在二十八和二十九的晚上置入尸骨方可烧碎,这两天晚上,是何人在此看守?”

    龚闻看一眼方青晔,缩着脖颈道:“半夜、半夜是没人守着的……第二日厨房还有活儿,不可能整夜守着,且烧水而已,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呢?”

    付宗源哽声道:“那便是说,怀瑾是在二十八和二十九夜里死的?可……可这灶膛不大,那是不是说”

    “付怀瑾死前,应该被分尸,分

    尸之后凶手将尸块投入了灶膛之中大火焚烧,本以为一夜两夜定能烧化,可人骨之坚硬超出了他们的预计,因此才会被花匠发现。”

    裴晏话音落定,又道:“付侍郎,事到如今,你可还是坚持三四年之前的事与如今的案子无关?”

    付宗源眼皮轻跳一下,“自然,那些旧事与如今有甚关系?”

    裴晏定定看他片刻,“好,付怀瑾是你之独子,你若真想为他查明真相,想来也不会故意隐瞒我们,这里交给我们,你想去德音楼休息罢。”

    付宗源视线扫过那竹筐,又似被刺痛一般迅速转开眼睛,方青晔上前来,“付大人,节哀顺变,事情发生在书院,无论如何我们都会给你一个交代,眼下让鹤臣他们找线索,你先跟我回去缓缓,在此也是触景伤情。”

    薛琦几人在不远处看着,到底是同朝为官,此刻也上前来劝慰,付宗源摸了摸眼角,颤颤巍巍地离开了浴房。

    他一走,裴晏问龚闻道:“那两夜浴房之门大开,是任何人都可以进来?”

    龚闻不住点头,“是,都可以进来,平日里我家老婆子也常常帮忙添柴火,其他人有时候也顺手帮帮忙,这前堂又没有贵重之物,从来是不锁门的。”

    裴晏在书院进学过,自然也知道这些杂工的习惯,姜离在旁听着,目光却落在那些悬挂着的腊肉之上,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道:“这些腊肉是在何处买的?”

    龚闻回头一看,“就在山下那些农户家里买的。”

    “何时挂上去的?最晚的腊肉熏了多久?”

    “年前就挂了,最后一批,我记得是在初三送来的,山长是好人,为了接济山下的百姓,肥的瘦的都买,最后来的都已经熏了两个多月了……”

    裴晏闻言不解地看向姜离,便见姜离目光几变,忽然道:“去把孔昱升请来”

    裴晏虽不知为何找孔昱升,却还是立刻吩咐下去,眼下书院内又出了事端,虽不许学子胡乱走动,但没有人能安心进学,因此孔昱升来得及快。

    一见着孔昱升,姜离便问:“孔公子,我记得昨日你在用午膳之时说过,说前几日的清晨你进浴房之时,闻到屋子里腊肉的香味极重,你可还记得?”

    孔昱升满腹惊疑好奇而来,却不想姜离一开口问的竟是腊肉之事,他愣了愣道:“对啊,就是二十九那天早上,我们这里沐浴得赶早,早上那拨水最热,我当日到的时候,他们都还没起来,我把门一推,便闻到了一股子极浓郁的肉香。”

    “是什么样的肉香?你可能仔细形容形容?”姜离又问。

    形容肉香实在有辱斯文,孔昱升颇有些尴尬,但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只将神色一肃道:“就是……腊肉的香味,他们把腊肉挂在此地,本就很香,那一日也不知是挂了新的还是如何,有种腊肉离烟囱太近,肉被烟火气熏熟了的肉油香味……”

    此言一出,一旁的裴晏和宁珏面色都是一变,姜离看向裴晏,二人四目相对,都意识到了不对。

    孔昱升从来一副文人做派,形容肉香本就怪异,此时见众人神色有异,更觉身上如百蚁再爬一般难受,“怎、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真的很香,当时不止我,还有李忠旭他们几个也闻到了,不过门开了,那味道一会儿就散出去了。”

    裴晏目光扫过灶台,又问:“三十那日早间是哪些人最早来,可有人闻到异味?”

    孔昱升立刻道:“我知道,是虞梓谦他们几个,但他们没提起过。”

    龚闻这时也道:“大人,三十早上小人起来得早,是小人先开的门,没闻到什么怪味儿。”

    龚闻此言似乎佐证了什么,裴晏和姜离的目光皆冷了下来,孔昱升看的百爪挠心,“不是,大人,姑娘,到底怎么了?在下就是馋了些,那味道到底”

    见他一脸纠结之色,姜离开口道:“若没猜错的话,你闻到的不是腊肉香味儿,而是付怀瑾尸骨被焚烧的残留异味儿。”

    孔昱升倒吸一口凉气,“付怀瑾尸……呕……”

    如此兵荒马乱的一闹,书院上下皆无心用早膳,裴晏几人也只稍垫了一点儿汤饼便兵分两路,姜离在浴房外查验骸骨,裴晏则去袁焱房中搜查。

    所有灰堆清理完已近巳时,巳时二刻,姜离来到袁焱房门口,道:“碎骨加起来有百多块,据龚闻说,他加炭火之时已发现有未烧尽之物,他还以为是泥炭,用火钳用力捣过,因此完整的骨骼实在不多。但从几块破碎颅骨来看,死者是男子无疑,再加上那颗玉珠,死者身份应是付怀瑾,但要验的更详细,比如验出年纪身量,只能等宋仵作来。”

    清理出来的尸骨十分细碎,虽说如今书院失踪的只有付怀瑾一人,但仅凭一颗玉珠,可信度还不足够,此刻姜离细细查验一番,又得出死者为男子的结论,如此方使得死者身份更可信了些。

    袁焱房中已经被细细搜查了一遍,裴晏近前道:“宋亦安虽能细验,但如今尸骨已被煅烧过,他来也同样艰难,眼下基本能确定付怀瑾已殒命,且死后被分尸焚烧,再加上孔昱升所言,我们有理由怀疑付怀瑾在二十八夜里就已经遇害,但致其死亡的凶器和第一案发现场在何处仍难断,仅凭付怀瑾屋内的血迹来看,不似分尸之所。”

    姜离也道:“没错,若就地分尸,地上不可能只有那么一点儿血迹,凶手必定在二十八晚上就把付怀瑾带出了学舍,但未熄灯,导致旁人以为二十九晚上他还在学舍之中,而那夜里的笔架倒地之声,多半也是凶手用了什么办法。”

    她说完也陷入了沉思,宁珏看看姜离,再看看裴晏,无奈道:“本来以为来了只是帮着找人,但万万没想到这里竟生了连环凶案,连死两人不说,还是一对好兄弟!如今还不确定他们两个之死是否有关系呢。”

    裴晏看着袁焱屋内的书案道:“我也在想此事,本来不甚确定,但适才付宗源之状,让我怀疑他们二人之死定有关联,且付宗源知道些什么。”

    宁珏道:“我听十安说了付怀瑾的学舍,刚才又去隔壁看了看,按我所想,我怀疑付怀瑾先是被可信之人袭击,袭击之后被带出了屋子,那密室只是凶手的障眼法,然后凶手在别的地方分尸,又趁着下大雨出门把尸块扔进了灶膛之中”

    如此血腥可怖,宁珏说着,自己都打了个寒战,“可不论在何处分尸,都极易留下血迹,动静也会不小,凶手分尸一定是在哪个犄角旮旯之地。”

    微微一顿,他又道:“至于袁焱之死,凶手一定是在昨夜下雨之前翻出了书院去校场藏着,因此才没留下足迹,杀了人之后,他多半是从山林之中返回。”

    话音刚落,十安自外而来道:“公子,我们带人沿着东西两方向往校场搜了一遍,林子里没有发现任何脚印。”

    宁珏刚说完话便被否定,急忙又道:“那此人一定是出去的很早,回来也是在雨停之前回来的,雨水把他的脚印冲没了!”

    十安看一眼宁珏,定声道:“若是雨停之前回来,那便和袁焱的死亡时间对不上了。”

    宁珏脸皱成一团,实在想不通期间道理,末了只得气馁道:“那真是怪了,葛教头他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校场也没人啊,葛教头不是武功不错吗?总不可能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且我们去的时候,也没遇见其他人啊。”

    两桩命案皆是迷局难破,姜离也觉脑海中一片纷杂,这时她问道:“袁焱这屋子里没发现什么古怪之地?”

    裴晏沉声道:“只有一处不确定是否为疑点的疑点”

    他说着,目光落在袁焱书案一角的砚台之中,姜离定睛一看,便见袁焱的砚台里墨迹早已变干,而此刻的砚台里,竟有一小片纸张焚烧后的灰烬。

    姜离蹙眉走近,先扫了一眼书案底下,见书案之下有个装满废纸的竹筐,便道:“这里分明有废纸篓,什么东西看完之后一定要烧掉?”

    裴晏道:“或许这就是他偷偷去校场的理由。”

    话音落下,九思从外头快步而来,“公子,我们刚问了门夫,两处门夫说昨夜子时锁门之前和之后,都没有人再出去过”

    他急急喘了口气,又道:“但我们在君子湖东面院墙处,发现了两处可疑脚印,怀疑是有人翻出院墙时留下!”

    裴晏立刻道:“去看看”

    第153章

    障眼之法

    君子湖东侧院墙六尺来高,

    院墙外是立于幽竹丛中的碑林,碑林内青砖铺地,其主道与北门通往青云崖的石阶相连,若从此翻出,

    正可悄无声息去往青云崖。

    九思说的足迹,

    乃是在君子湖东侧回廊与院墙之间的一处太湖石假山之上。

    假山之上植矮松翠竹,

    初春时节苍翠欲滴,九思指着太湖石上泥渍道:“就在这里,若有人踩着太湖石爬上顶端,

    距离院墙便只有二尺之距,身手稍微利落些的便可轻易翻过院墙,院墙之外是碑林靠墙的花圃,我们的人出去看了,

    花圃之中也有脚印。”

    宁珏忙问:“有几人脚印?”

    九思道:“只有一人脚印,从碑林去往主道也是一样,那脚印虽有些模糊,

    但我们对比过,

    是袁焱的无疑,

    他应是在卯时之后,

    于此处翻出书院去往校场。”

    姜离与裴晏仔细看着太湖石上泥痕,

    宁珏忍不住道:“那就奇怪了,

    这院墙檐顶宽,且内里挨着回廊,

    没点儿功夫还真不好出去,袁焱出书院的行踪找到了,

    那凶手呢?凶手在校场中杀了人,如何回来的?”

    九思也纳闷道:“北门的门夫说,

    清晨是葛教头去开的门锁,当时几个学子也跟着葛教头,他绝不会看错,他们出去没多久,胡修文便惊慌跑了回来,在此之间没有第二人返回,正门那边我们也去问了,西门一直锁着,也无进人可能。”

    宁珏拧起眉头,“总不是这山里真有武林高手吧!”

    姜离与裴晏皆未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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