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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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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十安从前院快步而来道:“公子,初步问了一遍证供,卯时前后,除了几个单独住的,其他人都有不在场人证。但卯时二刻,学舍上下都开始起身,独住的几人都是从自己屋内出来,我们粗略搜了一圈,没发现谁的屋子里有湿衣裳,在德音楼和听泉轩那边,听泉轩并无异常,唯独德音楼中,昨夜下大雨时,林先生和葛教头,还有位教经史的徐先生,他们三人出来巡查了一遍,因是巡查区域不同,前后有一炷香的功夫没有人证,且他们三人都有被雨水打湿的衣物和沾泥的布靴。”

    姜离摇头道:“一炷香的功夫,若身手利落之人,倒可以轻松一个来回,但那时袁焱还没有去校场,与死亡时间对不上。”

    袁焱的行踪暂可确定,凶手来去之法却仍难解。

    裴晏利落道:“眼下两件案子或有关联,但作案手法并不同,为今之计,谋害袁焱的条件更严苛,先从易入手处查,能开弓之人都传了?”

    十安道:“开三石弓之人只有五人,葛教头带着他们在大讲堂等着,至于隔着油布双箭齐发之术,葛教头说书院中无人能做到,但不排除有人故意伪装。”

    裴晏颔首,“先一个个问。”

    物证不多便只能从人证入手,无论如何,袁焱被三石弓杀死是无疑,一行人快步回到大讲堂,便见在武卫看守之下,葛宏面色沉重,身后几人也一脸惊惶,几名学子之中,贺炳志与虞梓谦赫然在列。

    而那把疑似凶器的三石弓就放在堂内,裴晏入堂之后,先请几人开弓。

    葛宏轻松拉开了弓,其余五人颤颤巍巍的,也几乎能拉开弓弦。

    裴氏目光锐利看向几人,“你们昨日可单独见过袁焱?”

    几人互视一眼,贺炳志先摇头道:“自然没有的,我们午间在此见过大人,离开讲堂之后,我们一直在学舍中没出门,更不会单独见袁焱,他先有些不适,后来去林先生那里看过,之后开了药,我们在讲堂散去之后,他自己回了学舍,也没怎么出来,我们只在昨天傍晚用晚膳时撞见了他一面,他当时在厨房里熬药。”

    贺炳志说完,又笃定道:“不敢哄骗大人,当时我们四人走在一路的,还遇见了薛湛和虞梓谦,梓谦可以帮我们作证,我们也可以互相作证。”

    虞梓谦在旁道:“不错,当时还有好几人呢,我们从膳堂出来,他则站在厨房门口等汤药,哦对了,林先生那时也在……”

    “林牧之?他为何也在?”

    虞梓谦道:“林先生开的方子,可能那药熬的时候有什么说法吧。”

    裴晏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另外三人身上,这三人之中,有两人早间跟着葛宏去过校场,一人名叫张起铭,一人名叫何庆杰,二人皆是身量高挺,看着便给人威武之感,还有一人名叫宋明熙,虽看着身量清瘦,其貌不扬,臂力却极佳。

    三人因是与人合住,卯时前后皆有人证,昨夜也不曾单独见过袁焱,裴晏扫过几人道:“今晨何以是他们几个跟着你去校场?”

    葛宏闻言涩然道:“我是麻州人,与陶景华是老乡,他们四个今岁新来,我也对他们多有照顾,书院的学子多为了功名而来,没有几人武课认真的,他们几个却不会重文轻武,一来二去,校场有什么忙我也会请他们相助,何况……”

    葛宏欲言又止一瞬,到底没再说下去,但想也知道,那些略有些辛苦的杂活,若唤那些达官贵胄的世家公子相助,只怕也是喊不动的。

    裴晏沉默片刻,再问:“除了他们五个,没有其他人能开三石弓?”

    葛宏重重点头,“真的没有了,我朝驻军的规矩是能开一石弓方可从军,二石弓便为军中勇武者,三石弓除了天赋异禀,更需勤加练习,要么若梓谦这般,府上历代掌兵的自小习武,要么便是有从武举之心的,他们几个便有此心,若一心从文,没几个能吃苦勤练的,何况他们都是年轻人,在书院这么久,能开三石弓的怎可能忍住不露一手?”

    葛宏说完,宁珏在旁道:“是这个道理,能开三石弓的在军中也不多。”

    裴晏点头,又问道:“昨夜你们巡查之时可曾发现不妥?”

    葛宏回忆道:“也没什么不妥,就是院监不放心,一早就交代下来了,我是武教头,自然上心些,林先生和徐先生,一个得老先生看重,一个在书院多年,他二人辅助院监管理书院大小事务,自然也不敢轻慢,我起来的时候,林先生便已经打着伞在听泉轩外绕了一圈了,此番贵客都住在听泉轩,见听泉轩无事,我们才去其他地方巡查。”

    裴晏又问:“你们是如何分工的?”

    葛宏道:“我脚程快,负责正门、学斋和车马房那一带,徐先生负责西北方向的藏书楼、得真楼和文昌祠那一片,林先生则负责学舍和听泉轩,哦,还有君子湖。”

    裴晏这时道:“君子湖东侧的太湖石假山,从前可有人从那里出书院?”

    葛宏眸子一瞪,“又有人从那里出去了?”

    见几人面带疑色,他无奈道:“那太湖石造景本是花了不少功夫叠出来的,可后来他们发现从那里攀上便可出书院,此前还真有人干过偷跑出去的事,就在去岁,两个孩子来书院不久,因嫌书院辛苦,竟在大清早偷溜下了山,我们上下找了半晌,才在那发现踪迹,后来那二人被山长除名,如今倒也没人敢效仿了。”

    此话落定,他犹豫道:“怎么?是谁跑出去了?是凶手?”

    裴晏自不会回答,他道:“你先把他们带回去,如今书院内两桩命案,你们最好都在学舍内莫要乱走,免得再出岔子。”

    葛宏松了口气,立刻带着虞梓谦几人退了出去。

    他们刚走,外头方青晔快步而来,“鹤臣,叔父要见你”

    事发这一早上,裴晏还未亲自向方伯樘回禀过,此刻站起身来,对姜离道:“正好你与我同去,给老师再看看。”

    姜离也正有此意,宁珏见状忙道:“那我也拜见老先生去!”

    到文华阁时,江楚城和薛琦等人也在堂中。

    宁珏头次见方伯樘,自报家门之后规规矩矩行礼,倒是像模像样,姜离近前为方伯樘请脉,方伯樘面色苍白地问起眼下境况。

    裴晏沉声道:“眼下两件案子或有关联,但关联为何还需查证,如今付怀瑾之死的疑难之处在于尸骨为何出现在灶膛之中,凶手袭击付怀瑾之后,是如何悄无声息离开付怀瑾的屋子,又是在何处分尸,是如何掩人耳目,眼下皆未可知。”

    “至于袁焱,昨日应有人给他传了消息,让他今日卯时二刻前往校场,他真去了,去之后尚未防备便被射杀,但我们在校场没有找到凶手踪迹,这是难点之一,此外,射杀袁焱的弓箭乃是一把三石弓,书院之中能开三石弓之人仅有六人,我们适才一一问过,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如今若能找出昨日是何人给袁焱传信,或许能尽快破案。”

    方伯樘听着裴晏所言,又不住轻咳起来,方青晔劝慰道:“叔父,事已至此,一切交给鹤臣,你就不要管了,你尚在病中,早知道我不应该告诉你。”

    方伯樘直摆手,“怎能隐瞒?他们家里把孩子好好送到我门下,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我是要负荆请罪的,付侍郎如何了?”

    方青晔叹道:“付侍郎悲痛过度,适才在德音楼面色极差,我已经让林先生去看看了,给袁家送信的人也派出去了,天黑之前便能送到。”

    方伯樘喘了几口粗气,又道:“那明日、明日袁家便该来人了,这么多年了,书院再没出过岔子,这短短三日两个孩子没了性命,我真是愧对他们信任。”

    薛琦闻言劝道:“与老先生何干?这事也是怪,偏偏这两个孩子亲近,偏偏两个孩子先后出事,这幕后之人只怕就是冲着他们二人来的……”

    方伯樘摇头道:“袁焱昨日想回长安的,早知如此,就应该让他回去。”

    江楚城这时轻嘶一声,“咦,那孩子想回长安,莫不是意识到有什么危险?裴世子说他得了什么消息,今早上自己跑去了校场,那也奇怪了,若他觉得很危险,怎么还自己一个人去校场呢?就留在书院之中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一旁柳明程闻言道:“确是怪异,能天还没亮便偷偷出去,那一定是有非去不可得理由,付侍郎没说什么?我看他昨日还专门和袁焱说了话呢。”

    裴晏眉间微动,“昨日?昨日何时?”

    柳明程面露尴尬,“就在昨天下午申时之后吧,付侍郎不是看了书院上下名册吗?后来便把袁焱叫去说话,当时我想着,应是问袁焱哪些人和付怀瑾有过不快。”

    裴晏沉吟片刻,“昨夜付侍郎何时歇下,可曾出门?”

    柳明程看向薛琦几人,“这个……我们都是亥时初便歇下,至于他有没有出去我便不知道了,后半夜下大雨,外头似乎有些动静,但我也未起来看过。”

    事到如今,非要说起来连他们这些客人也有嫌疑在身,柳明程如今在礼部当差,大家同朝为官难免忌讳更多,见他言辞不详,裴晏又看向薛琦几人,薛琦便道:“我昨夜睡得死,倒没听见什么异常。”

    王喆在旁跟着附和,江楚城也道:“我也只听见下雨声了。”

    见问不出什么,裴晏也不打算在此耽误功夫,便起身道:“事从紧急,因袁焱出事之时诸位皆在书院内,因此若是想起了什么,务必告知于我,在案子查清之前,也请诸位在书院多留两日。”

    薛琦几人心中有数,自然不好回绝,裴晏又道:“老师便莫要忧思了,您先以病体为重,命案有学生探查,就不多留了,有了进展再来禀告。”

    方伯樘如今也只能仰仗裴晏,叮咛几句后,裴晏先一步离去,宁珏见状也跟着裴晏出了文华阁。

    姜离这时正从针囊中取针给方伯樘施针,方伯樘和蔼地看着姜离,温声道:“此番事端,也有劳薛姑娘了,若非是姑娘,付家那孩子的下落不知还要找多久,听闻你在长安也帮过鹤臣多回?”

    姜离一边捻针一边应是,方伯樘轻咳着道:“好,那太好了……”

    书院出这等命案,方伯樘和书院都有晚节不保之势,但他年过古稀,很快便镇定下来,薛琦几人互视一眼,心底也有无奈,本都是座上宾,如今这般一闹,他们连走也不好走,只能祈望事情尽快水落石出莫惹上官非。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姜离施针完毕,薛琦见她如此稳妥,也是一副与有荣焉模样。

    姜离告辞退出来,刚出文华阁院门,便见不远处宁珏靠着墙壁等在那里,见她身影,宁珏眼底一亮上前来,“终于出来了”

    说着话,宁珏往她身后看一眼,轻声道:“你父亲没出来吧?”

    姜离摇头,“你怎会来?有何事?”

    宁珏轻啧道:“你可算瞧见我来了,我来此一是为了书院这事,二是为了你,小殿下”

    意识到此处不是说话之处,他示意后院方向,“去前面说话。”

    姜离迈步道:“你师兄呢?”

    “在讲堂看袁焱的尸首,我们去找他……”

    姜离应好,待与宁珏回到讲堂,便见裴晏果然在后堂之中,后堂内,两张木桌拼在一起停放着袁焱的尸首,另一侧的长案之上,则摆着许多细碎的灰白碎骨。

    见二人同来,裴晏剑眉微蹙,随之又低头看袁焱遗体和身上衣物。

    姜离也上前来看,宁珏则自顾自道:“小殿下前日又染了风寒,我本想找你来着,却听闻你来了山上,当着你父亲的面,我实在不敢找你说话,他面上笑眯眯的,可刚才看我的眼神,有种笑里藏刀之感”

    姜离只问:“小殿下如何了?”

    “用了太医开的药,好些了。”

    姜离便也放了心,“我的方子停上三五日都不要紧,先紧着风寒是对的。”

    言毕,她又问裴晏,“如何?”

    裴晏沉重道:“先不论凶手是否有隔着油布射中袁焱双眼的功力,最难解之处还是在凶手回书院之法,从青云崖到书院,无论从哪个方向走,皆要经过林间湿地,但四周皆无印记,实是怪异……”

    宁珏这时道:“会不会是此人轻功极好?从树上回来?”

    裴晏摇头,“从树上走也会留下痕迹,昨夜那么大的雨,从树上走衣裳也会湿。”

    说至此,他又看向姜离,“如果凶手失踪之法有古怪,会否袁焱的死亡时间也有异?如今多种推论末了都和死亡时间对不上。”

    姜离再近前道:“我们到的时候袁焱身子虽已凉透,但身上尚未出现尸斑,这表明他死亡时间并不久,再加上他身上衣袍十分干净,四周又敞亮并无异物,凶手要伪造死亡时间基本不可能”

    裴晏很快打消了此念,“我查验过,他身上并无其他伤痕,致命伤也正是双箭射中眼窝,若是如此,他死时的情形是确定的。”

    宁珏站在一旁看着二人说话,颇有种插不进嘴之感,他看看姜离,再看看裴晏,心底怪异之感越来越强,再看了看袁焱的尸首,道:“如今天气转暖,只怕尸体这样放着不成,且……且这双箭是否得取下来”

    这后堂本是学生们默书之处,如今停放上尸体,莫名有些诡异之感,再加上袁焱死状可怖,满脸满身的鲜血,看起来就更是触目惊心,裴晏无奈道:“这个时节书院内没有存冰,只能等袁家人来了之后把尸首接回长安。”

    裴晏说完,又盯着袁焱的尸体沉思起来。

    姜离看出异样,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裴晏道:“凶手没有留下任何雨天痕迹,这两箭还刚好射中了袁焱眼窝,如果是人徒手射箭,便是连我也难做到,而那库房之中又是一片乱像,我早间看现场之时,便觉的那里是极好的布机关做障眼法之地”

    姜离随之道:“凶手掩藏了自己的痕迹?”

    裴晏眼底一片暗沉道:“尚未想通。”

    话音落下,十安从外快步而来,“公子,付宗源派了一个侍从回长安报信,且不仅要了书院上下名册,还要了学子们的课业,也不知为何。”

    裴晏扬眉,“还要了课业?”

    十安应是,裴晏与姜离对视一眼,面上皆起疑色。

    裴晏当先朝外走去,姜离与宁珏见状忙也跟上,一行人沿着讲堂之外的回廊往东再往北,很快便至听泉轩院门外,听泉轩是一座两层的合院小楼,入西面正门后,东、北、南三面皆为厢房,二楼则四面皆可住人。

    付宗源住在一楼南面厢房中,眼下门口正守着个付家侍从,见裴晏来了,这侍从立刻高声禀告,“老爷,裴大人来了”

    裴晏目光凌厉地看向轻掩着的屋门,又大步流星至门口一把将门扇推了开,门一开,屋内二人皆是一愣,便见付宗源半躺在北面罗汉榻上,林牧之正在给他施针,几本文册卷宗就放在付宗源手边……

    开门的动静不小,付宗源神色不快道:“裴大人这是做什么?”

    裴晏先看向林牧之,“这么久还没看完?”

    林牧之起身道:“马上就取针了。”

    姜离跟来门口,目光自然扫过付宗源身上几根银针,林牧之话音落下,当真开始给付宗源取针,裴晏则看向他手边卷宗,“付侍郎,听闻你要了书院学生们的课业,到了这等时候,你怎么有心看这些?”

    付宗源眼底血丝遍布,不过一两个时辰,人似老了十岁,他叹道:“我是想看怀瑾近日的课业,只因所有人的课业在同一卷中,我便都要了来罢了,事到如今,我已是心如死灰,裴大人,两日之内可能找到凶手?为今之计我们都只能仰仗你了。”

    付宗源说着话,当真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之状,裴晏欲言又止片刻,目光一转看向林牧之,“林先生,昨日袁焱在厨房煎药之时你也在?彼时在何处煎药,你们遇到了哪些人你可还记得?”

    林牧之收好银针放入袖中,道:“没错,因昨日的药需要先后次序,我便亲自看着熬药了,就在厨房西面的那几口铜炉上,我带大人去看。”

    林牧之说完便走,裴晏又看一眼付宗源道:“付侍郎安心,我们自会尽力。”

    他说完跟着林牧之前往厨房,姜离和宁珏自也不多留,待一行人到了厨房之外,便见龚嫂和云嫂几人皆在房中忙碌午膳,厨房之后,还传来一阵阵的闷响声,而见来了多人,龚嫂几人登时神色惶恐起来。

    林牧之先安抚两句,又站在窗前指着厨房内的铜炉,道:“大人请看,这铜炉就是用来烧水熬药的,学生们病中皆在此熬药,昨日袁焱的汤药熬好之后,是装入食盒中让他带回学舍之中饮用的,用完之后再还回食盒便是,当时厨房内他们都在,还有不少学生前来用晚膳,那时的袁焱十分正常……”

    随着林牧之所言,厨房之后的闷响声并未间断,姜离忍不住道:“后面在做什么?”

    龚嫂闻言道:“姑娘,是在舂米……”

    姜离心中了然,但一转头,却看见裴晏不知为何眉头拧紧起来,见林牧之还等着裴晏回话,她便问道:“昨夜林先生卯时前后在何处?”

    林牧之也不意外,只定声道:“卯时之前我在巡查书院,有葛教头能为我作证,卯时那会儿我回了德音楼中,葛教头、徐先生都能为我作证。”

    “不对,不是卯时”

    林牧之话音刚落,裴晏忽然开了口,几人齐齐看过去,便见裴晏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尤其寒峻道:“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都不对,我知道凶手如何设置机关误导我们了,先回校场”

    第154章

    恐怖旧案

    半炷香的功夫之后,

    几人一起回到了校场之中。

    见裴晏在兵器架之间来回走动,像在找什么东西,宁珏一脸不解道:“师兄,为何说所有人的不

    在场证明都不对?刚才才说了,

    袁焱的死亡时间是确定的,

    不管凶手何时来此藏匿,

    他离开此处的时间一定是卯时二刻之后,难道不该查问卯时前后的不在场证明吗?”

    事近午时,袁焱倒地处的血迹已干涸凝结,

    大片猩红仍触目惊心,裴晏先在兵器架与油布之间来回,又仔仔细细地查看几个兵器架上的痕迹。

    这时,他边看边答话道:“我们此前预设袁焱是被凶手当场射杀,

    但倘若袁焱死的时候,凶手并不在校场之中呢?”

    宁珏也凑上前看兵器架上痕迹,又道:“可袁焱是被弓箭射死的啊,

    凶手怎么可能不在校场?”

    姜离站在一旁道:“你是怀疑凶手用了何种机关?”

    裴晏定声道:“不错,

    只有凶手故意设下机关障眼法这一切才解释得通。”

    姜离沉思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说,

    凶手先在昨夜设下了某个机关,

    又引诱袁焱在卯时之后来此相会,

    袁焱不知内情至此,

    刚进武库便触发了机关杀死了自己?”

    裴晏微微颔首,他不知想到了什么,

    此刻只在几个放着石锁的兵器架之间来回,又极仔细地看四根顶柱上的痕迹。

    宁珏在旁没瞧出什么,

    只看向满地狼藉道:“可这满地杂物,凶手如何布置机关?袁焱死之后,

    凶手也没有时间回来处理现场,他要怎么让我们发现不了机关?”

    宁珏所言也是姜离所疑,他二人目光扫过地上的麻绳、竹筐、木板木梁,以及大大小小的家具器物,仍然一头雾水。

    这时宁珏又道:“并且凶手还得让双箭射中袁焱眼窝,这也太难了,就算是机关,又如何确保袁焱一定会上当呢?而隔着油布,他又如何触发机关?”

    话音落下,裴晏站在了北面居中的石锁木架处,他盯着木架片刻,又看向地上长短不一的木板,忽然道:“凶手正是要隔着油布才能触发这个机关,你去油布之后稍后片刻,我让你如何你便如何”

    宁珏眨了眨眼,顺从地走到袁焱躺倒之处,隔着一道油布,他也看不到裴晏在做什么,只听油布之后有窸窸窣窣之声,裴晏似乎在搬动什么,很快,裴晏的声音在油布之后传来,“好了,你向前走几步,越靠近油布越好。”

    宁珏眼珠儿微转,实不知裴晏在耍什么把戏,却也乖乖听话地往前走来,想着越靠近越好,他便不管地上木板麻绳横陈,只大步踩着杂物往油布近前走,眼看着距离油布越来越近,他干脆一脚踩在了自油布下伸出的木板之上

    “啪”的一声轻响,原是木板不平,被他一踩这头才落了地,武库内木板堆叠,本也多有不平,宁珏往脚下扫了一眼并不以为意,然而下一刻,一道破空声来袭,宁珏心头警铃大作,立刻往左闪身避开,几乎是同时,一只并无箭头的木箭自宁珏头顶飞出,又直直落在了远处的泥地之中。

    宁珏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木箭,“师兄!你要吓死我!”

    他惊呼一声,反应过来后,忙跑去油布之后,便见地上杂乱被清理开,目之所及,一块丈余长的木板一头伸出油布一尺,另一头横在居中的石锁架子一侧,一把普通的长弓挂在石锁架的两根顶柱之上,而在石锁架子北面地上,还倒着一块儿不起眼的木条。

    这一切本来极是寻常,但因杂物被摆整齐了些,这模板木条便显得有些扎眼,可宁珏看来看去,还是没明白关窍,“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刚才踩到了机关?”

    裴晏面色已有和缓,他一把取过那把普通长弓,弓背搭在石锁架南侧的两根顶住,弓弦拉开,套在石锁架北面两根顶柱,如此,四根顶柱便将拉开的弓弦固定了住,这时,他又捡起地上的木条,一头放在木板之上,另一头卡在弓弦之下,再从竹筐之内拿出完好的羽箭,将羽箭一头搭在弓背,一头卡在弓弦之上,这夺人性命的机关便得以重现。

    宁珏看的目瞪口呆:“明白了,我明白了,这地上的木板不平,我踩到了油布外的那头,里头的木板便会翘起,翘起之后会顶起木条,木条再顶起弓弦,弓弦自顶柱上滑脱,便好似拉弓后松了手,于是搭好的羽箭便被射了出去!袁焱今晨来的时候,也是踩到了外头的木板!他被射杀之后,里头的弓箭滑落,看起来便像弓箭本就被挂在顶柱之上,而这地上满是杂物,根本注意不到这模板木条的位置,再加上葛教头他们来的时候破坏了现场,就更难发现这不起眼的机关了,师兄,你实在敏锐”

    宁珏激动不已,姜离在旁目睹裴晏如何重现机关,此时眼底也满溢光彩。

    裴晏颔首道:“这个机关形同一套连杆,与舂米对异曲同工,适才我听龚嫂说龚叔在舂米,便忽然想通了凶手的手法,这手法并不难,难得的是凶手刚好利用了现场之物,使得制机关之物极好地掩藏了起来,这把弓乃是一石弓,适才的木箭也是折损后并无箭头的,位置我也调试过,绝不会伤到你,而凶手若熟悉袁焱身量,他也可以提前调整箭头落点,再加上三石弓之力,只怕是你都不一定躲得开。”

    适才宁珏即便不躲,木箭也是从他头顶半尺之地射出,足见这机关活动幅度不小,姜离这时道:“如此也解释了为何那两箭入射的方向微斜,只因这木架的高度不低。”

    裴晏颔首,又道:“若是其他的长兵器架放在此处,还并不合适,唯独这石锁架乃是短方正形制,正好可以卡住满弓的弓弦,而做为凶器的那把三石弓被葛宏上过油,适才我便是在确定这石锁架上是否有不同于其他架子的痕迹,最终,我在北面的顶柱上发现了零星的油痕,足见凶手正是用了此种机关”

    宁珏忍不住激动起来,“太好了!凶手本来是想误导大家,好让大家僵持在他如何悄无声息离开校场之事上,如今确定是机关,那凶手定是在昨夜下雨之前就布置好了现场,不错,所有人卯时前后的不在场证明都得推翻了!我们要查的,应该是昨夜葛教头他们离开之后,到下雨之前这段时间!”

    宁珏脑子转的极快,裴晏却没有放松,“但眼下还有一处疑问未解,我适才布置机关,是凭外头的地形想到了你会踩在何处,可袁焱今晨来时天还黑着,就算打灯笼,也不一定能看清脚下之路,凶手是如何确保他一定会踩在那木板之上?”

    这般一言,宁珏也意识到不对,“是啊,他怎么会踩得那么准?且好端端的,他去那油布跟前做什么呢?”

    “如果有什么东西吸引他走去了油布跟前呢?”

    姜离忽然开口,又忙不迭往油布一侧跑去,裴晏二人跟过来,便见姜离手中拿着早间看到过的,被麻绳绑成十字的椅腿。

    宁珏奇怪上前,“这是何物?”

    这十字已沾了不少泥渍,眼下看来,分明是随时可烧柴火的废弃杂物,但姜离道:“早上看到的时候,我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古怪,这库房之中废旧家具不少,但木柴可不多见,且这椅腿加木柴绑在一起,你们看像什么?”

    她特意提着麻绳一端,往下一吊,裴晏登时道:“像个人形?”

    姜离颔首,“没错,这椅腿一端是圆球之形,再加上这截木柴形状,很像一个身子被绑双手排开的人形”

    宁珏抓了抓脑袋道:“不是吧,你是不是想的太生动了些,葛教头不是解释过,说这是学生们练绳结的,校场之外便是木林,随便捡几节木枝也不足为奇吧。”

    姜离扫了一眼地上,“但除了此物,还有什么能吸引袁焱近前呢?若大晚上有人故意将此物吊在油布上,便是我也想近前看看是什么。”

    宁珏道,“那是因为你细心,若是我我可懒得看,袁焱万一也不是个心细之人,又如何确保袁焱会看呢?”

    “如果此物对袁焱而言十分特别,那他便一定会看。”

    裴晏下了结论,姜离道:“我也做此想,且我想起来,付怀瑾时常怀疑别人谋害他,难不成他二人遇到过类似被绑起来的事端?”

    宁珏忙道:“难道他二人被绑架过?”

    他猜的惊险,与如今的案子似也无关联,但如姜离所言,除了此物,现场也没有别的古怪,不妨将此物当做证物带回查证。

    裴晏叹道:“若真有此等事,那付宗源隐瞒不报的内情只怕不简单。”

    再回书院已近申时,方青晔不知他们去校场做了什么,已抱疑等了多时,裴晏见他迎上上来,语速疾快道:“凶手并非卯时杀人,我这边要再查书院上下所有人,在昨夜亥时过半至寅时之间的不在场证明,尤其是那几个能开三石弓的。”

    方青晔一愣,“亥时过半至寅时之间?可袁焱不是卯时被杀的吗?好好,那我跟着,让他尽数配合你们。”

    裴晏先回讲堂,待安排完查问的人手,又将葛宏请了过来。

    裴晏道:“你们昨夜去校场巡查,是何时回的书院?”

    葛宏纳闷道:“不是问过了吗,去是亥时三刻去的,大晚上的也看不清,便也没搬东西,只用油布把该遮的遮了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刚过亥时半,学生们自己回了学舍,我锁了北门也回了德音楼,回去之后歇下,至寅时下起大雨我才起来巡夜。”

    “你出门时,林牧之已起来了?”

    葛宏应是,“不错,林先生素来操心。”

    裴晏默了默,“也就是说,在卯时之前,你也没有其他人证?”

    葛宏苦涩道:“对啊,我们虽住在一个院内,却都是单独住,身边也没有下人,这找谁作证去?难道大人怀疑我卯时之前还去了校场?可卯时我人在书院啊。”

    “能开三石弓的那几位,此前与付、袁二人可有不快?”

    裴晏目光凌厉,葛宏不敢轻慢,恳切道:“大人,他们几个真的没有,我敢以性命保证,何况大家皆是同窗,什么仇怨大到了杀人的地步?我实在想不通。”

    葛宏目光坦荡,但因自己管辖的校场内出了人命,心底又十分惶恐。

    裴晏盯了他片刻,只得先让他退下,这时,裴晏又看向那木架十字,他拿起那十字,起身道:“让付宗源看看这十字,看他有何话可说。”

    新一轮的问证已开始,几人离开讲堂,便见学舍上下皆有大理寺武卫,一行人刚走进听泉轩外的巷道,便见方青晔与林牧之站在一处说着什么,见裴晏过来,方青晔忙道:“鹤臣,里头正在问证,你这手里是”

    随着方青晔目光,林牧之也看到了十字,他眼皮轻跳一下,立刻移开了目光,裴晏看向院内未曾注意,姜离站在一旁却正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裴晏道:“在案发现场找到的,付侍郎可在?”

    方青晔一脸不解,又大步往内走,“在,牧之刚送了安神药来,如今出了这等事,牧之代我们书院出面反而好说话些,我也是无颜面对付大人。”

    裴晏脚下微顿,“这是何意?为何林先生好出面?”

    方青晔看一眼跟来的林牧之,解释道:“我忘记说了,牧之和付大人曾有过两面之缘,他四年前曾在麟州书院做过半年先生,后又去了蕲州书院,两年半前,咱们书院夫子们请辞了不少,我与他是旧识,便写信请他来了咱们书院,幸而他来了。”

    此言一出,不说裴晏,便是宁珏都大为吃惊,姜离也仔细打量起林牧之来。

    裴晏看向林牧之,“林先生在麟州书院教过书,那你与付怀瑾和袁焱一早就认识?与付侍郎也是旧识?”

    林牧之平静道:“不错,只不过当年我在麟州书院教的是音律,付怀瑾和袁焱都不喜音律,我与他们交集并不多,与付侍郎也只有几面之缘,当时付怀瑾在书院,他偶尔来书院与山长清谈,我与他说过几次话,但并无深交。”

    方青晔道:“牧之所擅颇多,除了明算与文赋,音律也极佳,经史之上也不输老齐,只是他一人无法兼顾,便主教了明算。”

    方青晔言辞间多有嘉赏,裴晏看看方青晔,再看看林牧之,不禁问道:“林先生因何离开麟州书院?你可知当年付怀瑾和袁焱因何也离开了麟州?”

    林牧之不疾不徐道:“麟州富庶,书院内的夫子有十多人,我想一展所长却只能被安排教音律,蹉跎半年光阴后,我请辞另择他处,便离开了,至于他们二人,我走的时候他们还在书院进学,我是一年多前才与他们重逢。”

    方青晔道:“不错,当时两个孩子来书院之时,牧之说过这事,我都清楚。”

    裴晏视线在二人间来回,“林先生昨夜寅时之前在何处?”

    “在房中睡觉,后来听见雨实在太大,我便起身出来巡夜,在听泉轩外看了看,遇上了葛教头,后来我们和齐先生一起分开巡夜。”

    同样的话,葛宏已经回答过,见林牧之满面坦然,裴晏点点头,直往付宗源房中而去。

    付宗源尚难接受儿子的死讯,一双眼血丝遍布,面前的药碗已凉透,他却是动也未动,见裴晏前来,他恹恹地抬眼看来,“裴大人,可是查到真凶了?”

    裴晏近前道:“我们在袁焱尸体不远处发现了一样古怪之物,不知付侍郎认不认得。”

    裴晏说着,将那木架十字放在付宗源身前,付宗源瞧见此物眼眶骤然一缩,沉默一瞬后道:“这……这是什么小孩子玩意儿,裴大人竟把心思用在这些杂物之上?怀瑾死了,袁焱也死了,还死在诸位眼皮子底下,如今裴大人不去找凶手,却在看这些东西?!”

    付宗源面上悲戚难消,此刻更露失望之态,方青晔闻言赶忙上前赔礼,“付大人息怒,鹤臣也是为了找凶手,如今两个孩子死的不明不白,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见付宗源悲怒交加,方青晔忙将裴晏朝外推,“好了,去问别处吧,牧之,你干脆留在这里,看看付大人有何吩咐”

    见付宗源如此,裴晏也不打算久留,待出房门,方青晔哀声道:“这东西也不知是什么,不认得便算了,初经丧子之痛,以安抚付大人为要,有了进展再来通告罢。”

    裴晏这时道:“院监一早就知道林牧之与付、袁二人相识?”

    方青晔道:“不错,一年多前他们两家一起来的时候牧之就说过,当时付袁两家也很意外,但看得出来他们并不算熟稔,后来也未见他们格外亲近,但到底是旧识,牧之性情也十分温和,该关照还是得关照一二。”

    裴晏自然信方青晔,然而如今书院内多了一个与两位死者旧年相识之人,林牧之的处境顿时微妙起来,裴晏又问:“你可知他当年为何离开麟州书院?”

    方青晔不解道:“他不是说了,因只让他教音律啊。”

    宁珏在旁道:“院监怎么这样信任林先生?”

    方青晔叹道:“他是衢州人,我少时游学至衢州,曾与他在同一位先生座下进学半年,我与他也有同窗之谊,且这两年多来,他为书院尽心尽力,我是看在眼底的,叔父病重的那两年,鹤臣你是知道的,书院一度难撑下去。”

    裴晏默了默,“他可会武?气力如何?”

    方青晔一听,下意识往自己身后看去,“你这是在怀疑牧之?这绝无可能,他不仅不会武,身体还不及我,这一点我绝对能保证”

    见方青晔言辞切切,裴晏只好点头,“我知道了,我心中有数。”

    离开听泉轩,宁珏轻咳一声道:“虽说袁焱死亡现场没有别的异物,可这……可这木十字也的确显得有些儿戏,这上半部勉强可以看做人形,可这人有头有双臂,却没有双腿没有脚啊,麻绳也没有往下绑啊”

    宁珏自顾自说着,姜离心知他所言有理,却也实在想不出案发现场还有何异处,一转头,却见裴晏若有所思,她不由问:“怎么了?”

    裴晏沉声道:“没什么,他刚才说的话让我想到了大理寺看过的两份卷宗,眼下还是以书院的案子为重,如今还是以最基本的不在场证明为重。”

    正说着话,十安从学舍方向而来,“公子,排查完了,亥时过半至寅时,学生之中拢共有七人在昨夜不在场证明不足”

    裴晏当即道:“回讲堂说。”

    “我们查问了所有学生,大部分学生互有人证,中间消失过一刻钟以上无人证者,则有七人,首先是柳元嘉,昨夜柳元嘉近三更才回学舍,他起初在听泉轩和永阳侯用晚膳,晚膳之后,陪着永阳侯和江楚城说话,后来与永阳侯对弈至亥时过半,见时辰不早,永阳侯让他回学舍歇下,但因他昨夜吃坏了肚子,回学舍之前去了茅厕两刻钟。”

    “除他之外,贺炳志和陶景华也于夜间腹泻,贺炳志在子时二刻去茅厕,陶景华则在子时过半去,二人来去都在一刻钟左右。”

    “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有孔昱升和薛湛,他二人住在虞梓谦隔壁,虞梓谦说昨夜孔昱升也是在子时前回来,问孔昱升时,他说他去藏书楼借阅书册,酉时去的,因在藏书楼看的入了迷,直到子时前才回来,这期间负责看守藏书楼的斋夫虽在,但斋夫中间被花匠师傅叫去帮忙,一次在酉时过半,一次在亥时过半,都超过了一刻钟。”

    “至于薛湛,是因虞梓谦说在丑时初,他似乎听到了薛湛开房门之声,还听到了薛湛在与何人说话,但因实在太困没听清便睡了过去,可我们问薛湛时,他却否认了此事,因他一个人独住,也无人为他作证”

    讲堂之中十安言辞细致地向裴晏禀告,宁珏听到此处看向姜离,“或许是听错了,但若没有听错,你弟弟怎么还有夜半私会之事?”

    姜离不做搭理,只对十安道:“说下去。”

    十安便继续道:“还有两人,便是能开三石弓的张庆杰与何启铭,他二人昨夜是跟着葛宏去过校场的,去完校场之后,二人腹中饥饿,学舍内又无饭食,他们便先后于子时过半和丑时过半,偷偷溜进了厨房,在厨房偷用了些糜饼果腹,他二人起初不愿说,可隔壁有人听见了动静,他们不得已坦白了此事,因二人住在一间学舍,又是先后离开,小人便也记了下来,这一点小人去厨房问过,但那位叫云嫂的厨娘说没发现少了糜饼,不过,她自己也记不清昨日剩下了多少。”

    “偷用糜饼?”这二人可开三石弓,裴晏当即提起心神。

    十安应是,但还未说话,九思又快步走了进来,“公子,听泉轩和得真楼查问完了,得真楼那边是江老先生和王侍郎一起住,因方院监安排了斋夫照顾,人证是齐全的,听泉轩这边,薛中丞和高家父子人证皆是不足,但也无人瞧见异常,永阳侯有仆从随身照顾,仆从能作证,但因是亲信,证言也存疑,厨房那边可互为证供,斋夫们也可互相作证,龚嫂和龚叔有单独的厢房,他二人乃是夫妻,证供也存疑。”

    裴晏道:“付怀瑾和袁焱已经来书院一年多,若是老人要害人,不必等这样久,尽量把人手放在近半年来的这些人之中,付怀瑾遇害的时间乃是二十八晚上,彼时宾客们还未至,他们的嫌疑也更小,先把几个有疑的学生传来罢。”

    裴晏一声令下,很快薛湛几人便被带了过来。

    他们并非头次被盘问,已无起初的紧张,裴晏按照次序一一问下来,几人回答皆与十安所禀无异,这其中,咬死不认的薛湛和张庆杰三人多有疑点。

    薛湛苦兮兮道:“大人明鉴,我昨夜睡得极死,怎么会那么晚还和旁人说话?梓谦素来多梦,他只怕是做梦做糊涂了,他既能听清我所言,怎么听不出另一人是谁?我和他离得最近,便是说话也是和他说,这等时候可莫要闹出误会来,且说话和杀人有何关系?难道杀人之时还要叫上同伙?”

    张庆杰一脸委屈,他气弱道:“不敢在厨房点灯,我中间还碰掉了一个罐子,那罐子应是装猪油的,很沉很滑,落地声音极大,吓得我不轻,大人若是不信,便去看厨房进门后东边的案板上,那猪油罐是不是沾了灰?”

    何启铭在旁,面上也是青红交加,又尴尬道:“我们二人有心武举,这几日除了温书,还得练一练石锁,昨天下午吃的太少了,晚上实在顶不住,庆杰先去了,说剩的糜饼还多,我便也去了一遭,我衣袍上还蹭了灶灰。”

    二人所言多了细节,裴晏自要命人去厨房探查,如此一来一回的循证查问,等所有人离开讲堂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宁珏听完全程,无奈道:“怎越来越复杂了?能开三石弓之人有人证,也无动机,稍有些龃龉的又拉不开弓,总不至于凶手还有别的障眼法吧?”

    裴晏和姜离的思绪也凝滞起来,死者有二,凶手杀人之法只破解了其一,凶手的杀人动机以及如何制造不在场证明仍是迷雾重重。

    窗外已是夜幕初临,九思给讲堂中点上了灯火,眼看着时辰一点点流逝,裴晏只打算再验尸搜证,但还未下令,十安自外快步而入,“公子,长安来人了!”

    十安回书院之时留了大理寺武卫打探付家与袁家之事,武卫此刻上山,定是探得了更多,裴晏立刻道:“快,叫进来说话。”

    武卫名唤窦英,行礼之后禀告道,“大人,属下这两日在长安城走访了两家府上不少下人,本意是想打探当年付怀瑾二人离开麟州书院之原由,但探问下来发现,两府下人的口径十分统一,都说小公子们是想来长安求学入科场,对当年两人之病也同样的讳莫如深,问了许多,属下也只觉几件小事有些怪异……”

    裴晏忙道:“仔细说来。”

    窦英定声道:“第一,按理说他二人在麟州求学多年,应该对麟州颇有情谊,或有不少麟州故旧才对,但他们自回了长安,反而不与麟州士子打交道,长安城中有各地士子雅集,即便给他们下了帖子他们也从不参与。”

    “第二是一件更小的事,袁家一个负责杂活儿的小厮提起,说当初袁焱刚来长安时,带了不少他自己的文房书画,但去岁年初,他忽然命人将许多旧画儿烧了。他还说袁焱是擅长丹青的,那些画都是他在麟州画的,有些还得过大家赞扬,他平日里十分宝贝那些画,装在一个黄花梨点漆描金的箱子里谁都不许动。”

    “那天袁焱烧掉的画儿足有十多张,都是装裱极好的,这个小厮便是帮忙烧画儿的,他认得字,他说他仔细瞧过,那些画都不错,并且那画儿上落款有四人印章,有袁焱自己的和付怀瑾的,另外两人印章当是二人共友,但从未听袁焱提过,其中一个叫东方嘉树,因这复姓少见他便记到现在,另一人的名字却是记不……”

    “等等,你说那人叫东方什么?”

    裴晏本听得专注,可那四字一出他神容忽地大变,又定定看着窦英等他回答,窦英一头雾水,只得重复道:“东方嘉树,这名也好记,他说绝不可能记错。”

    裴晏背脊笔挺,放于椅臂的手紧握成拳,面上更是一副风雨欲来之相,姜离和宁珏不明所以,姜离忙问:“怎么了?你知道此人?”

    裴晏看向姜离,又目光一转看向案几上被宁珏质疑过的麻绳木十字,紧接着,他难以置信道:“前岁年末,麟州隔壁的彬州生过两桩青年士子被杀案,我记得很清楚,其中一名死者便叫东方嘉树”

    姜离一惊,“怎会这样巧?”

    裴晏缓缓摇头,目光仍森森落在那木十字之上,“巧的还不止这些,那东方嘉树死时,乃是上半身被麻绳紧紧捆缚,而后凶手将其塞入水车之下,那东方嘉树,最终双腿被水车活活碾碎而死……”

    第155章

    诡火与血色

    “双腿被碾碎?!”

    宁珏惊呼出声,

    “那岂非正合了我说的”

    下午宁珏刚说过,说这木十字上半身像人下半身却没腿,他震骇道:“所以袁焱和这个东方嘉树相识?因为他认得东方嘉树,所以他一看到这木十字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因此凶手知道,

    他一定会去把木十字拿下来,

    从而确保他踩上了机关!”

    宁珏说着,呼吸都急促起来,“那便是说,

    凶手也知道东方嘉树之死?可师兄,这案子没有破吗?如何到了你手中?”

    “这案子不仅没破,死在彬州书院的还有一人。”

    裴晏此言一出,室内几人更是震惊,

    便听裴晏道:“还有一人名叫魏青杨,与东方嘉树乃是同窗,二人亦是旧友,

    东方嘉树死在景德三十八年岁末,

    这个魏青杨则死在景德三十八年十月,

    这二人出身于彬州望族,

    死后当地府衙查了半年也未发现凶手,

    便成了两件悬案,

    于去岁年末送入了大理寺之中,我因主张核查旧案,

    所有悬案卷宗都被挑拣出来送到了值房之内,月前我刚看过案卷。”

    裴晏力主核查旧案乃是为了沈氏的案子,

    这些地方州府的悬案若要再查,需得大理寺排遣司直前往各地,

    然而他自己也未想到,一年前发生在彬州的案子,如今竟然和白鹭山书院的新案有了关联。

    姜离也不可思议道:“死了两人,这个魏青杨是如何死的?”

    裴晏沉声道:“他是外出秋猎之时,被垮塌的山石砸死在了自家林场中,此案起初被当做意外,可后来有人在山上发现了山石被撬动的痕迹,由此被断定人为,此后山林之中下了大雨,痕迹被冲散,便也未找到关键性证据。”

    微微一顿,他又道:“东方嘉树则是在书院回府的路上失踪,人被找到的时候,尸体还卡在水车之下,膝盖以下只剩下些许腿骨。”

    宁珏倒抽一口凉气,“付怀瑾、袁焱与这个东方嘉树都认识,还有一人,是不是就是那魏青杨呢,但他二人在彬州,何以去了麟州进学?”

    “彬州与麟州比邻,彬州书院的名声却远远比不上麟州书院,许多临近的州府学子,只要家中宽裕的,都会选择去麟州,若我不曾记错,那案卷之中提到过,他二人在一年多前才回彬州书院进学,因事发在彬州,便也未提起此前在何处进学,如今看来,在回彬州之前他们就是在麟州书院”

    裴晏说完,宁珏忙道:“师兄有过目不忘之能,绝无可能记错,所以他们四人在麟州书院时便是好友,等等,他们当时回彬州一年多,那岂不是和付怀瑾二人离开麟州书院的时间差不多?他们四个人在同一时间离开了麟州书院?!”

    裴晏看向窦英,“那第四人可是姓魏?”

    窦英迟疑片刻,“那小厮并未提起”

    姜离道:“东方嘉树在景德三十八年年末遇害,彼时袁焱已在长安,得知消息,正当时在去岁年初,知道两位好友身死,他不仅没有保存有好友印信之书画,反而将其烧掉,足见他不想与此人扯上关系”

    说着,她目光沉郁道:“他或许猜到了这二人因何而死。”

    四位从麟州书院离开的学子,两位在彬州书院遇害,令两人,则在白鹭书书院遇害,如此巧合之事若说毫无关系,便是路人都难以相信。

    裴晏又问:“那小厮还提到了何事?”

    窦英闻言忙答道:“还有些小事,好比说袁焱以付怀瑾马首是瞻,但其实袁兴武掌神策军五万兵马,在朝中颇有威望,袁夫人对此不满,说过袁焱两次,但袁焱依旧我行我素,可袁兴武知道之后倒没多说什么。又说付怀瑾对袁焱也十分信任,二人情同兄弟没说错,付怀瑾还经常把自己的文房之物留在袁焱那里,从外头买来的珍稀古籍,二人也经常一起分享,比和袁航的关系亲厚的多……”

    裴晏早听闻付怀瑾和袁焱十分亲厚,闻言也不意外,他沉声道:“如今牵扯到了一年前的旧案,麟州书院之事,便不得不查问了。”

    略一思忖,他吩咐道:“把林牧之请来。”

    林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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