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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长相思在四月十三发售……”

    “浮香斋防制香丸……”

    姜离轻喃不断,落在膝头的手亦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某一刻,她忽然坐直了身形,目光亦森寒起来,她一把掀开帘络,“九思,你快回大理寺见你家公子,我知道该去何处找人了!”

    九思一愣,“小人回大理寺,那姑娘呢?”

    姜离寒声道:“我去一趟义庄。”

    ……

    裴晏从大理寺监牢走出来已近酉时,冯骥和付云珩都等在外面,冯骥道:“大人,六处城门都去仔细查问了,没有见过他们。”

    付云珩也上前来,“鹤臣哥哥,怎么忽然确定了凶手?”

    裴晏将得来证供给付云珩,付云珩接过一看,倒吸一口凉气,“案发的那几次,他们还真不在府中啊,可惜我们当时只顾着安抚他们情绪,哪里疑过他们!这些人都只在府里伺候了两三月,这是早有预谋!可我们那边也搜了半日了,没发现他们的踪迹,难道是躲藏去了何处私宅我们还未发现?”

    一路回了东院,裴晏看着新得的证供陷入了沉思,某一刻,他目光一转落在堂中,轻声道:“年初开业,年初支银,香方防制,东家无踪……”

    付云珩没听懂,“鹤臣哥哥在说什么?”

    裴晏目光几变,“这怎可能……”

    付云珩看向卢卓二人,卢卓与冯骥亦是一头雾水,而这时,九思从外面快步而入,“公子,小人回来了”

    他直冲进门,裴晏看向他身后,“薛姑娘呢?”

    九思快速道:“薛姑娘说要去一趟义庄,他让小人先一步回来找您,说咱们要抓的人在浮香斋”

    裴晏眉心一跳,立时起身,还未说话,一旁的付云珩瞪大了眸子,“浮香斋?浮香斋今夜不是有品香雅集吗?不是请了好些达官贵胄人家的小姐吗?我姐姐也被虞梓桐带着去那雅集了!”

    话音落下,裴晏不知想到什么,断然道:“让牢里继续审,卢卓清点武卫出发,浮香斋要出事”

    ……

    酉时过半,陈安将最后一位客人迎进了后院临时搭建的花厅之中,虽是临时搭建,却也装点的珠帘绣幕,富丽堂皇,灯火荧煌间,以庆阳公主李莹为尊的三十多位夫人小姐并几位年轻公子皆分席而坐,连凝香阁如今的东家康隆也在列,每个人都将期待的目光落在他这个掌柜身上。

    陈安挺了挺胸膛,面上一派春风得意,大半年期,他还在通州香铺之中伏低做小求生意,可短短十个月,他竟能与当今公主、与王侯夫人、世子,伯爵小姐、公子们相聚一堂,甚至无需谄媚卖好,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也对他笑脸相待。

    陈安清了清嗓子,又朝着后厢抬了抬手,在一片悦耳丝竹声中,他登上了铺满黼黻的圆台,又笑盈盈道:“今日有幸得诸位贵客赏光,在下也就不卖关子了,今日除了此前出过的珍藏限量香膏和下月将出的五种香脂,我们东家还新制了三款新的香脂请大家品鉴,这三款新香脂将不做对外售卖,只送给今日出席的诸位,临近年末,以此感谢诸位今岁对浮香斋的厚爱。”

    席间传来几声欢呼,陈安拍了拍手,四垂的纱帘后,鱼贯走出七八个形容清秀的侍女,侍女们捧着精致的香盒,依次奉送给在座的客人。

    陈安道:“这第一款香,名叫‘雪中春信’,如今正值隆冬,我们东家以红梅做底,特制了这款色艳气幽的淡香,无论是公主殿下、夫人小姐们,还是诸位公子,皆可享用,绝无艳俗之感……”

    随着陈安所言,众人打开香盒,纷纷试起香来,不过片刻,皆是赞不绝口。

    陈安眉梢眼角笑意更深,片刻后,又拍了拍手,待侍女们送上新香,他又道:“这第二款香,名叫‘归梦同心’,海棠未雨,梨花先雪,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此香是我们的长相思续作,除了海棠、梨花、丁香、豆蔻之外,还有沉香与我们的西夷神香木,尤其适合闺中小姐们。”

    在场者多为年轻女子,闻言皆素手试香,薛沁今日来的极早,等的便是此香,此刻试着新香,忙不迭对着面前的铜镜涂起胭脂与口脂来,其他人显然也对此香颇为青睐,一时场间多有幽香浮动。

    庆阳公主失笑,“这香本宫便不必试了,驸马喜欢清淡怡人之香,雪中春信就十分不错。”

    陈安闻言不敢轻慢,连忙请上第三种新香,“这第三款香,名叫‘嬿婉良时’,诸位可品一品,里头除了芙蓉、牡丹之外,还有何种香料”

    薛沁闻言先道:“百合,丁香”

    陈安笑着应是,这时,又有一人道:“嬿婉良时,这是恩爱多情,良辰结亲之意,这是要出专门给新嫁娘所用之香吗?那被退婚的人,岂不是用不得?”

    话音落下,场间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在了西南一席上,这里坐着兵部侍郎之女虞梓桐,在她身边的,正是近几日在长安城风头正盛的寿安伯府小姐付云慈。

    一听此言,虞梓桐丹凤眼一竖,“江佩竹,你胡说什么?”

    说话的乃是蕲州刺史之女江佩竹,她闻言一笑:“我胡说?要我说,早知今日有寡廉鲜耻之辈来,我们其他人便不必来了,免得惹了晦气。”

    付云慈坐在虞梓桐身边,一听此言,面上血色瞬时褪得干干净净,虞梓桐一把攥住她的手,“我倒要听你说说,谁是寡廉鲜耻之辈?公主殿下在此,也容你放肆?”

    江佩竹闻言立刻看向庆阳公主,“殿下,臣女可不是不尊您,臣女实在是不愿与德行有污之人相交,我若是闹出那档子事,只恨不得自戕才好,哪有脸出门啊?”

    虞梓桐冷笑道:“寿安伯府的案子大理寺已在调查,你只凭几句流言就在此大放厥词,你的德行又在何处?哦,瞧我这记性,没有的东西,咱们怎能要求她有?”

    付云慈不住摇虞梓桐的手,但虞梓桐愈发阴阳怪气,江佩竹闻言气白了脸,正要再说,身边的余妙芙一把拉住了她,“好了佩竹,虞姑娘说的不错,等大理寺的消息便是。”

    江佩竹哼道:“都多少天了,这等托词也有人信……”

    庆阳公主扶额,“好了好了,咱们今日是为了雅趣与美貌而来,怎么还斗嘴起来了?本宫也许久未见云慈了,多出来走动是极好的……”

    付云慈欠身示谢,庆阳公主这时捧着香盒道:“陈掌柜,本宫有个疑问,这半年来,你们浮香斋风头出尽,可本宫却一直未见过你们那位制香极厉害的东家,你们的东家是有三头六臂吗?怎么本宫从未听过他的模样?”

    陈安这时神秘一笑,“公主殿下,这也是今日办雅集的原因之一,半年来,不知多少客人想知道我们东家到底是何人,这不,今日大家便可得见了。”

    话音落下,陈安头顶的二楼轩窗亮起了灯盏,轩窗后,竟出现了一道玉树临风的清隽身影,此人身形挺瘦,墨发半挽,一袭竹青银纹广袖长衫,衬的其潇洒俊逸,但遗憾的是,他面上带着半块银色面具,挡住了大半容颜,但只凭下颌与身形,也能看出是个十分年轻的俊朗男子。

    席间私语起来,庆阳公主先是微讶,继而不太满意道:“人都来了,怎还戴着面具?让本宫看看这样好的制香师是何人”

    “他自然不敢摘下面具。”

    庆阳公主话音刚落,一道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朝声音来处看去,看清来人后,皆是一惊

    庆阳公主惊喜道:“鹤臣?你怎么来了?”

    裴晏大步流星入了花厅,陈安见状忙迎上来,“裴大人怎么来了?”

    裴晏在堂中站定,与轩窗处的人不远不近对望,“摘下面具,便会叫人知道原来姐姐惨死、备受欺压的私生公子,背地里竟有这么大的产业,还会叫人知道,此人是如何借凝香阁的香方谋财图利,更有甚者,连他苦心塑造的与姐姐深情厚谊,相依为命的形象亦会一夕崩塌,如此,便会暴露他便是新娘屠夫的事实。”

    顿了顿,他问:“我说的对吗?康景明”

    裴晏一句比一句更吓人,尤其“新娘屠夫”四字落地,更是骇的姑娘们花容失色,而“康景明”三字一出,旁人没有反应,坐在角落里的康隆却吓了一大跳。

    “裴大人,您刚才叫他什么?”

    裴晏并未答话,只死死盯着二楼之人,而楼上人似乎意识到了躲避不过,轻一抬手,将面上面具取了下来

    康隆眼珠子快要掉在地上,“你、你真是……康景明!我就知道浮香斋靠着仿凝香阁发家,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这么大的生意,你哪来的钱?你姐姐尸骨未寒,你怎么敢?等等,新娘屠夫……你、是你害了你姐姐?!”

    康隆身形一晃,难以置信,而二楼上的康景明,面上也闪过一丝迷惑,“裴大人,您的意思是,我杀了我姐姐,然后分尸抛尸吗?”

    不等裴晏说话,康景明悲切道:“大人知道我姐姐对我有多好吗?她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我也是最爱她的,我怎么可能忍心将她的尸体剁成猪肉块一般?”

    话音落定,他又看向康隆,“这么大的生意,我为何不能有?我正是要让长安城知道,没有康家,我依旧能制出长安城最好的香,一个‘康’字罢了,不给我,我也不稀罕要,如今你可满意了?”

    康隆气的胡须乱颤,“你姐姐把你带大,你怎么敢……”

    康景明耸了耸肩,“是啊,我不敢,所以你要问问裴大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姐姐如今可还躺在义庄里……”

    “你姐姐可没有躺在义庄。”

    康景明话音未落,又一道女子之声响了起来,众人朝门口一看,竟是姜离赶了过来。

    姜离沉着脸,与裴晏四目相触一瞬,又往楼上看去,“你用两重障眼法换尸,用翠竹代替汪妍,用汪妍代替你姐姐,康景明,你到底把你姐姐怎么了?”

    第019章

    尖叫

    姜离一言似水入油锅,

    立刻引得满场惊诧,新娘屠夫之名在长安城传了小半年,其凶狠残忍能止小儿夜啼,可谁能想到,

    此人竟是凝香阁从前的少东家,

    亦是真正的浮香斋老板,

    而替换尸体之言,更听得众人毛骨悚然。

    康隆不敢置信道:“什么?那尸体不是韵儿?韵儿还没死?!”

    众人多少都听过案情,皆惶然议论起来,

    薛沁看着姜离站在裴晏身边,一脸的不可置信,“长姐,你怎么知道这些”

    裴晏显然也未想到此处,

    而二楼轩窗处,康景明一脸沉稳若定道:“薛姑娘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姜离森然道:“六月初七,汪妍失踪,

    六月二十,

    用汪妍衣裙包裹的高度腐烂的尸块在城西护城河发现,

    因尸体腐烂太过,

    再加上汪妍的衣裙饰物,

    官府与家属自然而然将死者当做了汪妍,

    可你并不知道,汪妍少时摔断过手,

    如今骨头上仍留有痕迹,而尸体因腐烂见骨,

    我又无意间得知汪妍断手之事,这才发现了古怪。”

    “遗体不是汪妍,

    那死者是谁?真正的汪妍又去了何处?这几日衙门皆在查此两问,后来大理寺的仵作剖验,发现第一具遗体的主人曾换过鹤膝风之疾,我们几经走访,在城南仁风堂找到了治疗过死者的老大夫,老大夫说,这位姑娘今岁四月中看诊,看诊时,身上有一种浓香,其中正含芍药、相思子、合欢、甘松、麝香、木香等几味香料”

    姜离言辞铮然,这时陈安反应最快,“这是我们的长相思!”

    姜离看他一眼,点头道:“正是浮香斋的长相思香,而后我们查问得知,长相思是四月十三才开始售卖,既然四月十三才开始卖,那倘若这位死者是四月十三之前便去仁风堂看诊,她怎会用上长相思香?当然,老大夫记不清具体日期,此处存疑,直到今日,我去了康家,这才发现康家距离仁风堂所在的安善坊极近”

    “患鹤膝风的病患腿疼,看病自去最近的医馆,这便令我觉得巧合,这时,我串联起近来诸多线索,发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凶手有可能是你们主仆二人,而凝香阁盛名已久,浮香斋的香方与凝香阁极其相似,那会否存在一种可能,浮香斋幕后之人,本来就与凝香阁有关呢?这时,我想到了康韵的侍婢翠竹。”

    “翠竹是密州人,而死者发鹤膝风的病因之一是吃了颇多冷凉瓜果,恰巧密州正是瓜果之乡,四月尤其盛产枇杷与杏,更重要的是,翠竹刚好在康韵出事前被发现偷盗之行,后被赶出康家,官府复查时,发现她去过当铺典当赃物,于是我跑了三家当铺,这一问才得知,当日去典当那些玉器首饰的姑娘,皆穿斗篷带兜帽,身形清瘦,声音也颇为婉转动听,这与新娘屠夫诱骗受害者的方法十分相似,我因而怀疑是有人假扮翠竹前去当铺。”

    “翠竹第一次去典当财务,乃是六月初四,这时汪妍还未失踪,于是我想,会不会第一个死的就是翠竹,翠竹死后,凶手想为赶她出府做铺垫,于是安排假的翠竹去当铺留下线索,但如果死的是翠竹,身为主人的康韵怎会发现不了?”

    “这时,我记起当时康家人的证词,说康韵月余闭门研香,府中只有翠竹近身伺候,也只有康景明你日日见她,你费尽周折自是为最重要之人,但出错的却是第一具尸体,汪妍和翠竹对你而言不算紧要,那真正出错的,难道不该是你姐姐的遗体?”

    姜离凌然道:“我怀疑到此处,便已想通了一切,因此我又去了一次义庄,当我用仵作的法子勘验第二具遗体之时,果然在其手臂骨头上发现了断痕,那尸体根本不是康韵,而是汪妍,真正的康韵从未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姜离从头至尾讲明一切,听得付云珩目瞪口呆,他骇然道:“所以汪妍他哥哥怎么也不会想到,虽然汪妍的遗体认错了,可妹妹的尸体其实也近在眼前?”

    众人本是云里雾里,听到此处皆心惊不已,唯独康景明失笑摇头,“薛姑娘好会联想,还要替换两次尸体,凶手何不就用翠竹替代我姐姐的遗体?”

    裴晏寒声道:“自是因汪妍遇害之时,翠竹的尸体早已发腐,为了不让官府发现破绽,先抛翠竹尸体假做汪妍,待到七月,现在汪妍的指甲上染色,又抛汪妍的尸体假做康韵,如此便完成两环障眼法,令所有人以为翠竹被赶出府回了老家,死的是汪妍与康韵。”

    康景明似笑非笑道:“大人是否忘记了,这案子凶手的选择对象都是新嫁娘,翠竹可不是什么待嫁的新娘”

    裴晏道:“凶手选待嫁新娘,乃是为了挖心,可第一位死者的尸块被发现时,内脏已经被尸虫掏空,已没有办法证明其心脏是否被凶手掏走,她的死多半只是个意外,而后被你拿来当做误导官府的棋子罢了。”

    不等康景明说话,姜离又道:“如果没猜错,翠竹应该死在五月末六月初,而她四月去看鹤膝风之时身上有浓香,不是因为她买了长相思,而是因为她日日伺候研制长相思之人!在长相思还未售卖之前,她身上便日日染香!”

    康隆眼神一变,“薛姑娘的意思是说,长相思不是浮香斋研制,而是……”

    姜离点头:“不错,应是康韵研制。”

    康隆不敢置信,“可是怎么会?”

    裴晏道:“你曾说过,今岁初,康

    韵曾支了一笔银子出去,而后不知下落,如果没猜错,那银子正是给了康景明,彼时康韵婚事初定,知道她出嫁之后康景明日子必定艰难,于是想帮康景明自立门户,这才有了浮香斋。”

    康隆眼前一黑,“是韵儿帮你……”

    提起康韵,康景明的表情僵硬起来,而一旁的陈安听到此地,只觉眼前锦绣堂皇即将变作一场梦幻泡影,见康景明不言语,他忍不住分辨道:“大人,姑娘,什么假扮翠竹,什么新娘屠夫,你们说了这样多,无外乎证明官府弄错了遗体,那又与我们东家有何干系?就算是康姑娘帮东家自立门户,那也是因为她与东家情深义重,与杀人案又有何干?”

    姜离冷声道:“昨日我见到一位曾在长福班学艺的伶人,当时看到他脖颈上有个刺青,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刺青在何处见过,直到今天早上我看到了被墨渍污染的‘福’字,我这才想起那日在凝香阁外,康景明的小厮与人对峙挣扎时被扯乱衣领露出了颈子,只是那时他身上乌青一片,刺青掩在乌青中看不分明”

    话音落下,裴晏继续道:“七年前,长福班的冬青因偷盗被卖去城东倚春楼,做了楼中小倌,其十五岁时,也就是四年前,因不愿被客人强辱逃了出来,后被抓回,即将被打死之时你康景明出资将人买下留在身边,为其改名康青,而他有一门极厉害的口技,只要他想,他可模仿任何人说话之声,再加上他身量清瘦,身段秀质,便是假扮女子也惟妙惟肖,此前受害的五名死者及其家属,有人去凝香阁,有人只去浮香斋,起初官府因此排除了两家,可倘若这两家的老板是同一人,那这一切便说得通了。”

    在场其他人本是来试香,哪里想到会出这般乱子,庆阳公主此时道:“鹤臣,薛姑娘,你们刚说那新娘屠夫杀人,是为了取待嫁新娘们的心?本宫没有理解错吧,是挖人心腔?若凶手是这康景明,他取心又是为了什么?”

    裴晏也难答此问,他只道:“康景明,你大可否认,但只要康青落网,自有他交代之时,杀人分尸也不可能毫无痕迹,待将浮香斋掘地三尺,自能让你辩无可辩,来人”

    一同跟来的卢卓领命,带着十来个武卫齐齐散了开,这时康隆又上前一步,“康景明,你姐姐在哪里?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姐姐含辛茹苦照拂你长大,眼看着她就要出嫁过轻省日子了,你却闯出这弥天大祸!韵儿到底在哪?!”

    眼看着武卫们气势汹汹,康景明忽然森森地冷笑了一声,目光一转,他看向了拿着打开香盒的庆阳公主等人,“敢问公主殿下,敢问诸位夫人,诸位小姐、公子,加了人心的香脂口脂可好用吗?”

    他幽幽的话语声如同鬼魅,场中众人猝然一静,下一刻,玲珑精致的香盒被掀翻在地,几十道女子之声放声尖叫起来

    第020章

    贺新婚

    “啊”

    “人心入香膏?!”

    “人、人心,

    用人的心……”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悚然刺耳,采薇见薛沁吓呆了,颤声道:“小姐,这康景明掏人心入香脂,

    您此前可是日日涂半盒香脂在身上的”

    “你住嘴”

    薛沁面如白纸,

    紧紧攥住衣袖才压下胃里的不适,

    她不仅往日厚涂香脂养肤,便是今日,她也涂了全套的胭脂口脂才出门,

    此时此刻,她只觉身上有万千虫蚁在爬,喉头亦涌起阵阵呕意,“回府,

    离开这里”

    薛沁一刻也待不下去,其他夫人小姐皆是浮香斋老主顾,此刻亦是万念俱灰,

    有人扶着廊柱干呕,

    有人气的低骂不止,

    有人拿茶水不管不顾地将面上香粉胭脂洗下。

    付云慈拉着虞梓桐的手问:“梓桐,

    你可用了?”

    虞梓桐咬牙道:“今日未用,

    但此前用过两次胭脂。”

    一片兵荒马乱之中,

    唯独庆阳公主还算镇定,她喝问:“以人心入香,

    康景明,你是失心疯了不成?!”

    康景明站在轩窗后,

    笑意悠悠道:“公主殿下,我曾看过一本百年前的香集,

    说有情人之心乃是世上最宝贵之物,以此物入香,可令人容颜永驻,还有勾魂夺魄之效,我听说许多客人用了我的香都得了良缘,如此不就证明我所知无错吗?从四月至今,满长安城都以浮香斋香膏为贵,这亦证明没有姐姐我一样能制好香。”

    “你简直是畜生”

    康隆忍不住喝骂,“你这见不得光的东西,没有半点康家人制香的天份也就算了,如今为了求名逐利,竟用如此丧心病狂之法制香,若韵儿知道,怎能容你如此?!”

    说至此,康隆忽地恍然,“对,她知道,她一定早就知道了,你怕她坏事,便将她挟制起来,你老实说,你把她藏去了哪里?!”

    说起康韵,康景明的表情阴沉起来,“你怎有脸提起我姐姐?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这老匹夫而起,若非你逼姐姐出嫁,又怎会有今日之事?”

    二楼轩室门扉紧锁,上楼的武卫已开始撞门,眼看着花厅里的客人们气急败坏纷纷欲走,康景明眼底漫出两分癫狂之色,“诸位,今日是良辰吉时,你们不是想知道我姐姐在哪里吗?好啊,你们跟我来便是了”

    话音落下,他于二楼轩室连步后退,退至后窗时,众目睽睽之下,他竟一把推开窗扇,从那漆黑的窗洞一跃而下

    裴晏立刻喝问:“浮香斋之后是何地?”

    陈安掌柜梦碎,此时已是肝胆俱裂,惊声道:“那后面是别人家的旧宅吧,还隔着一条三尺宽的暗巷呢,我们这后院侧楼是东家偶来安歇之处,平日里无人能进,小人虽进去过两次,却记得那后窗本是封死的,怎么今日能开了!”

    裴晏脚步迅捷地往侧楼正房走去,甫一入门,便见屋内布置简单,家具器物亦皆是雅正干练,楼上撞门动静不小,但裴晏目光四扫之后并不着急上楼,他不知在谋算什么,眼底微光明灭,很快,他将视线落在厢房以西不起眼的黑漆高柜之上。

    “九思”

    大理寺武卫围住厢房,姜离和付云珩也跟了过来,庭院内其他人本想走,可一来众人被康景明愚弄,对其恨之入骨,二来,看客们知晓了前因后果,也无一不想知道康景明到底把她姐姐挟制在何处,一时间,以庆阳公主为首者纷纷涌了过来。

    屋子里,九思正在黑漆高柜中摸索,某一刻,他不知转动了什么,柜后高墙内忽然响起了一阵机关转动之声,与此同时,柜阁跟着墙体微微一转,下一刻,一个黑漆漆的甬道洞口露了出来。

    卢卓见状,先带着人往门洞内探去,庆阳公主见状想跟上来,却被裴晏阻拦了住,“公主殿下,或有危险”

    庆阳公主气的不轻,切齿道:“鹤臣,有这么多武卫在,难道还怕那康景明一个?本宫今夜非要看看此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庆阳公主话音刚落,甬道中传来卢卓瓮声瓮气的呼喊,“大人,快来”

    卢卓语气并不紧迫,反是震惊更多,见庆阳公主心意已决,裴晏只得先一步往甬道中走去,这甬道往下延伸,足有五尺来高,众人不知甬道通向何处,可不过走了三五丈远,一处透着光亮的阶梯露了出来。

    裴晏加快步伐,待从阶梯走出,也被眼前景象惊得失语。

    甬道出口在一处邻水厅堂,此刻堂内漆黑,堂外却是一片灯火通明,从厅堂走出,乃是一片临着假山浅湖的露台,引人注目的,是对面雕梁画栋的碧瓦水阁,两地隔湖相望,一眼看去,水阁檐下大红的喜绸高挂,贴着“喜”字的红灯笼鲜艳夺目,而从大开的轩窗看进去,红烛摇曳中,两道人影正靠坐在珠帘红帐的喜床上。

    二人紧紧依偎,一人着描金龙凤呈祥纹正红大袖锦衣,正是康景明,被他揽在怀里的人,着绯红榴绽百子与鸳鸯成双纹蜀锦大袖衫,搭流光溢彩的祥云并蒂莲纹霞帔,一方金绣繁丽的凤戏牡丹纹盖头正严严实实地掩着面容。

    虽看不见脸,可只瞧纤秀的身段,也能看出是个女子,她不知是不是被下了迷药,此刻无力地靠在康景明怀中,因有人质在手,逼得武卫们不敢动作。

    忽然,康隆骇然道:“我认得这套嫁衣,这是韵儿今岁三月在锦绣坊定做的嫁衣!我绝不会认错,韵儿,是韵儿”

    康隆认出喜服,跟过来的众人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康姑娘……”

    “这是要与亲姐姐成婚?”

    “疯了,真是疯了……”

    此起彼伏的惊呼响起,对面的康景明分明听得见,却全然不以为意,仿佛就是要让所有人看到这一幕,他半揽着身边人,又怜惜地贴靠着她的发顶,那满脸缱绻情谊透着别样的疯狂,看得人心惊肉跳。

    见盖着盖头的新娘全无反抗,康隆忍不住喝问:“康景明,你把韵儿怎么了?!”

    康景明唇角噙着一抹淡笑,痴痴道:“大伯,你没有看到吗?今日是我与姐姐的大喜之日,能有这么多人前来贺喜,我和姐姐都很开心……”

    康隆瞠目大骂,“畜牲!你有本事让韵儿开口说话!你姐姐那般规矩守礼之人,怎会与你做下这等不伦无耻之行?!你让韵儿说话!”

    康景明不以为忤,反而亲吻起康韵的额头,口中定定道:“姐姐,你看到了吗?我对你的情意可昭日月,今夜这样多人,都是来庆贺我们新婚的,从此以后,你我缔结良缘,永结同心,白头到老,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分开我们。”

    他说的情意绵绵,随着他亲吻动作,丝缎盖头也轻轻摇晃。

    康景明情到深处,又隔着嫁衣握住康韵的手,不住放在唇边亲吻,“姐姐,你终于为我穿上嫁衣了,你可知我等了多久……”

    他说的忘情,可就在这时,大红的盖头自康韵发顶一滑而下,下一刻,更为惊恐的尖叫声响彻厅堂

    只见烈烈霞帔之上的女子面容青紫肿胀,遍布尸斑腐疮,面颈血脉亦深紫色枝状暴凸,在大红嫁衣的映衬下,这张死了多日的腐尸之脸显得更为惊悚,而细细看其眉眼,此人正是凝香阁大小姐康韵!

    厅堂众人吓得毛骨悚然,更如遭雷击一般僵愣了住,康韵竟然已经死了,而康景明竟然要与亲姐姐结一场冥婚,望着那穿着大红喜服的遗体,众人一时不知该恐惧还是该悲凉……

    康景明并不觉可怖,他怜惜地捧住她的脸,“姐姐,你最爱貌美,可五个月了,再好的香膏也回天乏术,既如此,我自不会让你一人独走黄泉路”

    康隆眼前发□□:“你害死了韵儿,康景明,你简直畜生不如!”

    康景明温柔地笑了,“姐姐,你不知道我多么高兴,我终于可以来见你了,今日这么多人来为我们贺喜,你高兴吗?开心吗……”

    康景明吻上康韵尸斑累累的鼻翼与唇角,柔情道:“姐姐,我知道你听不到,没关系,就让他们去下面亲口对你说罢”

    此言落定,厅内众人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康景明此言何意,人群西面的付云珩一眼看到了东面连廊,他瞪大眼瞳道:“火,着火了”

    众人骇然望去,便见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又以摧枯拉朽之势朝众人所在的厅堂扑了过来……

    第021章

    私情

    眼见火光骤起,

    众人这才明白康景明之意,康隆大骇:“你这畜牲,你这是要害死所有人吗?!”

    喜阁之内,康景明悠悠笑道:“大伯,

    不是你说的要给姐姐陪葬吗?等到了九泉之下,

    姐姐一定会感念你这份好意的”

    说着话,

    康景明又捧着康韵面颊,“姐姐,你看到了吗?连公主殿下都要为你陪葬,

    姐姐,我好高兴,我这就来见你了……”

    康隆听得肝胆俱裂,他此前见康景明因康韵之死一副生无可恋之态,

    责骂时,总是要喊他去给康韵陪葬,未想到康景明竟将此言听了进去,

    如今,

    更是真要让这么多达官贵胄一同给康韵陪葬。

    露台上惊叫四起,

    因火从东面来,

    受惊的夫人小姐们慌不择路往西逃,

    然数十人聚在一处,

    推搡冲撞间霎时有人跌滚在地!

    裴晏站在最前,立刻道:“卢卓”

    卢卓得令,

    忙带着几个武卫疏散人群,又往后喊道:“都往后退,

    退回厅内,往密道里去,

    不要慌,火起不来的”

    话虽如此,可那火似有灵性,顷刻间便窜上了露台围栏,众人只觉一股子热浪袭来,又因夫人小姐们衣饰繁复行走艰难,竟三三两两堵在密道入口,而适才站在最前之人,如今都落在最后,反成了最容易被大火燎到之人。

    裴晏目光四扫:“保护公主。”

    话音落定,九思护着庆阳公主往厅内挤,姜离站在队伍末端,先一把将付云慈和虞梓桐推进了厅门,就在她也要进门时,一股子浓烈的刺鼻之味忽然飘了过来,她眼瞳一颤,一时顾不上避火,只豁然转身往火势最盛处看去。

    露台只有连廊为出口,此刻连廊内外火势汹汹,火苗似灵蛇一般窜上房梁与围栏,又一路蔓延至露台与厅阁东窗,四起的浓烟中,几抹刺目焰光一闪而逝,姜离心腔狂跳,四肢发僵,似透过那妖异的火舌,看到了一场更为毁天灭地的大火。

    她凛然喊道:“是硝石,是康青在放火,东北方向”

    火光漫天,一道着黑衣的清瘦身影在不远处的花墙后半隐半现,令人心惊的是,他手中握着一把弓弩,弩上火光烈烈的箭簇正对准了这处厅堂。

    也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漆黑的厅堂内,四面墙边皆摆着不少桌帷严实的长案,长案下放着密封竹筐,谁也不知筐内是何物。

    她的呼喊惊动了康青,武卫们抽刀飞扑,康青箭尖一移,“咻”的一声便有劲风破空而来,姜离眼睁睁看着火箭簇飞向自己,周身肌肤又生燎痛之感,千钧一发间,一道身形挡至她身前,又见一抹寒光电闪而出,“叮”的一声轻响,裹着桐油布的火箭猝然坠地。

    一箭不成又来一箭,但裴晏衣袖当风,持剑而立,剑花轻挽之间,便是最好的弓手也难突破,第三箭尚未射出,两个武卫腾挪扑至,几乎是同时,一墙之隔的暗巷中响起一阵嘈杂的马蹄车轮声,几息之后,数道水柱自高墙外滂沱而下!

    这时,又有几道人影跃上西面墙头,竟是冯骥与三个武卫,他一个跃身,足尖点围栏近前,低声禀告道:“大人,巡防营和武侯铺的人都来了,水车和唧筒齐备,这火烧不起来,其他兄弟已带着人从宅子前门攻入,另外刚得到消息,您派去城外的人回来了,说带回来两个人证,您看如何处置?”

    一旁的付云珩惊喜万分,裴晏下意识与姜离对视一眼,吩咐道:“今夜此地多半要花些功夫,把人带过来审。”

    冯骥应是,卢卓在后道:“诸位莫慌!火马上就灭了!”

    此刻大部分人仍挤在厅内,一听此言,所有人皆生劫后余生之感,胆子小的更腿软瘫坐了下来。

    对面喜阁中,康景明揽着康韵的尸体,本打算好好欣赏这场大火,在场这样多人,就算困不住大理寺武卫们,可这么多夫人小姐,总也有逃不出去的,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火起的快,灭的更快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做的这样隐蔽,不可能有外人知道,康青也绝不会出卖我……”

    裴晏收剑入鞘,“三日之前,浮香斋采买了大量焰火,时近年末焰火昂贵,一个品香雅集何以花费如此巨资?恰巧在前一日,你与康隆同至大理寺接受问询,你们离开之时,康隆那句‘陪葬’之言尤其刺耳,而今日整天都有金吾卫全城搜捕,你自得消息,但你没有躲藏,反而还要举行这雅集,你所请之人,亦几乎涵盖了长安大半非富即贵的客人,那你的目的便昭然若揭了。”

    说着话,他又示意连接露台的厅堂,“时下硝石与桐油等物皆管控严格,你想谋害这么多人,只有拆解焰火中的硝石炭粉来放火一道,你这厅堂乃是此宅后院,狭小逼仄,若火势迅猛,倒是即便连通密道也难逃生,但既料到你害人之法,适才卢卓带人先一步赶到时,你屋内掩藏的硝石与木炭已被尽数毁了。”

    他话音落定,卢卓从胸前掏出个不大不小空水囊来,众人这才发现,这些武卫胸前皆是微鼓,因冬日穿着臃肿并不明显。又有人掀开桌帷一看,果见竹筐内皆是硝石与木炭粉末,此刻皆被浸湿,莫说火烧不过来,便是烧过来也难引燃。

    姜离不知裴晏有此般安排,她看着裴晏侧影,又擦了擦掌中冷汗,狂跳的心腔这才一点点平复下来。

    说话间连廊火势已灭,裴晏带着一众武卫踩过满地水渍黑灰行至喜阁,花墙之后的康青早被捉拿,其余武卫已入喜房将康景明团团围住,康景明避无可避,主仆二人皆是穷途末路,康青恨红了眼,康景明却不怒不哀神色安然。

    他贴着康韵额头,“姐姐,我又让你失望了,不过没关系,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我知道姐姐在等我,姐姐别怕,我这就”

    他话音未落,两个武卫见势不妙一拥而上,卸其臂膀与下巴的同时,一把短刀自他袖间滑落,那是一把三寸来长的单刃香刀,红烛照耀下,闪着渗人寒芒。

    武卫将康景明押跪在地,又将刀递给裴晏,裴晏吩咐道:“先把死者的尸体抬去别的屋子安置,搜查整间宅邸后再行审问”

    冯骥领命而去,见康韵被抬走,康景明说不了话,却在喉间发出几声悲鸣,眼眶亦红透,众人看着他这幅痴情模样,只觉万分不适。

    庆阳公主心有余悸地站在露台,“鹤臣,此人是新娘屠夫,那浮香斋也留不得吧?”

    裴晏应是,又看了一眼天色道:“时辰已晚,这案子与大家无关,大家也都受了惊吓,公主殿下不若先带着其他人各自回府歇下。”

    今夜好一场惊心动魄,庆阳公主高耸的发髻都乱了三分,按理是该回府歇着,可她性子素来骄纵,事情到尘埃落定这一步,她反而不想走了,“你别赶本宫走,今夜本宫也是受了多少年没受过的气,本宫非要留下看看此人除了这不伦之行,到底还有怎样的面目,你放心,本宫就是解惑,绝不妨碍你破案。”

    裴晏欲言又止,但这时前院方向走来一行巡防营与武侯铺之人,隔着几丈积雪冰冻的内湖,姜离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也就在此时,付云慈带着虞梓桐靠近她,“薛姑娘,你没事吧,刚才你让我们走前面,我生怕你被火势燎到了,这是兵部侍郎府上的虞姑娘”

    五年未见,虞梓桐身量更高,五官也已长开,鹅蛋脸,柳叶眉,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像极了她明媚张扬的性子,她真诚道:“薛姑娘,我对你久仰大名,也知道是你救了阿慈,你既是阿慈的救命恩人,那便也是我的恩人,适才你顾念我们二人,也实在让我感激,我们……”

    虞梓桐说着话,却忽然发觉身侧付云慈呼吸急促起来,她转眸一看,便见付云慈直直盯着对面水阁,面色一片煞白,虞梓桐随她视线看过去,眼风登时一厉,只见对面代表巡防营来的人,竟是多日未见的徐令则!

    徐令则在巡防营任从六品都尉,今日裴晏身边的冯骥前去求援,徐令则不敢大意,亲自带人与负责长安火情管制的武侯铺同来,来了之后才知今日连同庆阳公主在内,有这样多人身处险境。

    喜阁门口,付云珩冷笑道:“徐大哥,真是多日未见了。”

    徐令则有些尴尬,“阿珩”

    付云珩不善道:“如今这情状,徐大哥还满意吗?哦徐大哥还不知道吧,我姐姐纵然被污蔑的恶名缠身,但她并不惧怕自轻,今日,她也来了”

    付云珩扬了扬下颌,徐令则便往对岸看去,这一看直令他面上青白交加,眼神簇闪道:“阿慈……哦不,付姑娘身体无恙便好,关于那污名,若她清白,自然早晚能洗清。”

    “若她清白?!”付云珩咬牙道:“原来你一直都不信我姐姐,那日在我们府上所言,不过是道貌岸然之语,回府一日便定下了退婚之策,你真是好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争执,徐令则面上挂不住,当下便道:“裴大人,既然火已灭,凶手也被抓住,那我们就先”

    他告辞之语尚未说完,对面露台之上却起骚动,听出不对,裴晏和付云珩几人都看了过去。

    ……

    庆阳公主不走,其他夫人小姐也随了她,但余妙芙站在人群中,面色却越来越白,她拉着江佩竹的手道:“佩儿,不如我们先走一步吧。”

    江佩竹拉着她不放,“走什么走,咱们现在走,可真是不明不白的,自要知道那凶手用人心制香是真是假才对,何况公主殿下都不走咱们却先走了,岂非显得殿下异类?你看看其他人,可都是跟着公主殿下留下的。”

    余妙芙咬牙道:“那、那我先走”

    江佩竹却不依,拽紧她道:“你别怕啊,现在凶手被抓住了,除了这案子还有别的乐子可看呢,你看对面是不是徐将军家的公子?我记得他祖母可是你的姑祖母,你们平日里来往可多?”

    余妙芙眼睫轻动,忙望向对面,见来的真是徐令则,她不禁面色一缓,又欲言又止道:“是,是他,不过我平日不常去徐家……”

    江佩竹笑起来,语声一扬道:“咦,那对面是不是徐公子来了!”

    她此言一出,所有人先看向对面,看清徐令则后,又神色各异地看向付云慈,见她面白如纸眉眼戚然,愈发私语纷纷。

    “到底是因私通之名被退婚,说是报了官,可的确没个说法……”

    “是啊,再如何喊冤,可那流言也不是凭白无故来的吧?好端端的,有谁会处心积虑害她?这可是极损阴德之事……”

    “可不是,徐家和付家不是相交多年的世交吗?若她是清清白白的,徐家怎么会选择退婚呢……”

    露台三五丈宽,低低的说话声彼此都听得清楚,付云慈再见徐令则本就心绪难平,再听着这些难以反驳之言,屈辱顿时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她语声微微发抖道:“桐儿,我们先走吧……”

    虞梓桐愤然道:“你无错为何要走?错的是污蔑你之人。”

    江佩竹与虞梓桐早有嫌隙,闻言冷笑道:“说的好像全天下人都想害云慈一样,怎么别人没传出那无耻之名,偏偏就她传出来?”

    虞梓桐忍了江佩竹半晌,此时上前两步,“江佩竹,阿慈哪里对你不住你要如此伤她?挑拨是非,搬弄口舌,你与下九流无赖有何异?”

    虞梓桐将门之后,身量高挑,亦会拳脚功夫,她不管不顾痛骂,江佩竹心底虽是害怕,可当着众人之面却不愿露怯,于是她也上前,“你放肆,你”

    余妙芙拉着江佩竹,“好了佩儿,不要与虞姑娘计较,这是云慈的私事,不宜拿出来宣扬……”

    这话颇有歧义,看似温和劝架,实则是认同江佩竹所言,姜离站在一旁听了半晌,至此刻,看着余妙芙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而江佩竹并不会听劝,她死死盯着虞梓桐,又下意识往后一推,“你别管,我今日非”

    “要”字还未出,忽觉余妙芙脱了手,江佩竹往后一看,便见余妙芙竟被她推得倒在地上,而这一摔,她本就苍白的小脸皱做一团,似是痛苦极了,江佩竹吓了一跳,“阿芙,你怎么了?我、我根本没有使劲”

    余妙芙神色痛苦,但眼底更多的却是紧张慌乱,她不住摇头,“我没事,没事,扶我起来,我……我想回府……”

    斗嘴是斗嘴,眼下疑似伤了人,事情便不同了,庆阳公主从西面挤过来,惊讶道:“这是怎么了?何处伤了?”

    余妙芙想起身,奈何腹部痛如刀绞,根本动弹不得,想让江佩竹扶一把,可江佩竹吓得不轻也不敢动她,她一时急红了眼,四下寻求帮助,这时,人群之外的姜离走了进来,她蹲在余妙芙身边,柔声道:“余姑娘怎么了?我来给姑娘看看?”

    庆阳公主道:“对,薛姑娘在此,她可是辛夷圣手”

    长安最有名望的女医,任是谁都不会拒绝,可余妙芙看到姜离,不似看到救星,反而像看到了洪水猛兽一般,她面生恐惧,一边摇头一边往后缩退,“不,我不需要大夫,我不看,我不用看大夫……”

    江佩竹大为诧异,“阿芙,受了伤怎么能不看大夫?”

    庆阳公主也道:“妙芙,你可是在本宫府上见过薛姑娘的,你不必害怕。”

    余妙芙痛得冷汗淋漓,亦怕的快要哭出来,而这时,注意到不对劲的裴晏等人也大步走了过来,余妙芙从人群缝隙里看到了徐令则的身影,当下惊惧更甚,“不,让我回家,我要回家”

    江佩竹扶着她,姜离也上前半揽住她,又将手往她腕上一搭,余妙芙奋力挣扎,可不知怎么,只觉姜离手似铁箍力若万钧,只能眼睁睁看着姜离为她请脉。

    这时裴晏到了跟前,“生了何事?”

    众人为他们让路,江佩竹忙不迭道:“裴大人,真不关我的事,是虞梓桐非要与我争辩云慈那私通的流言是真是假,还喝骂于我,阿芙是想劝阻,结果、结果我轻轻一推她就摔倒了,也不知伤了何处,痛的不轻”

    虞梓桐冷笑道:“衙门尚在调查,江佩竹便以谣言数次侮辱阿慈,裴大人,阿珩,你们已查了几日,难不成还无结果?阿慈这污名何时才能洗去?!”

    付云慈也未料到局面一发不可收拾,眼见余妙芙受重伤,受辱的她反而担忧的红了眼眶,付云珩看看又被欺负的姐姐,再看看眼前这一张张看戏的面孔,咬牙道:“裴大人,既有了证人,依我看还我姐姐公道最好的方式便是即刻审问”

    裴晏看向付云慈,付云慈微惊,“找到人证了?”

    裴晏点头,付云慈定了定神,恳切道,“那便请大人明断是非,还我清白”

    忽然冒出来什么证人,其他人听得云里雾里,面上却仍是颇多质疑,裴晏扫视一圈,点头道:“也好,冯骥,把人带过来”

    证人不证人不算紧要,因余妙芙已痛得低吟起来,庆阳公主看出不对,急声问道:“薛姑娘,妙芙到底怎么了?莫不是摔断了骨头?”

    姜离秀眉紧拧,满眸震惊,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之事,“公主殿下,我、我不便直言……余姑娘应不是摔伤,她是……”

    她盛名在外,这般言辞更令人惊疑,庆阳公主径直道:“什么病不可说?你看她痛得快不成了,救人为重……”

    姜离兀自犹豫,可这时,抱扶着余妙芙的江佩竹忽觉指尖沾到了一星温热,她抽出手一看,便见指尖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血!她流血了”

    江佩竹吓得跌坐在地,幸而姜离揽着余妙芙才未摔在地上,而这时,近前的几人也掩唇惊呼起来,因一抹鲜红自余妙芙身下溢了出来,霎时间,年长的庆阳公主和一众夫人们皆明白了一切。

    庆阳公主不敢置信,“妙芙!你有了身孕?!”

    余妙芙咬牙缩成一团,哪里敢答此话,然而事已至此,不必她点头,真相已是一目了然,众人哗然一片,站在裴晏身后的徐令则更是面无人色。

    庆阳公主不禁大怒,“妙芙,你可

    是未出阁的姑娘,你怎么……”

    未婚而孕乃是实打实的私通之行,众人惊异地看着余妙芙,难以想象这位平日里娇柔可人的姑娘能做下这等寡廉鲜耻之事!

    余妙芙恨不能晕死过去,可这时,冯骥带着两个鼻青脸肿的年轻小厮走了过来,二人满面惶然,两股战战,到了跟前,冯骥道:“大人,证人来了。”

    所有人转身看来,这一侧身,两个年轻的小厮先看到裴晏,又一眼看到了他身后地上的锦衣女子,二人面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姐,小人对不住小姐”

    一阵落针可闻的寂静之后,满场二次哗然,庆阳公主惊愕道:“你们不是散播流言的人证吗?!你们喊妙芙小姐,你们是她的下人?!”

    二人瑟瑟伏地不敢应声,可就是这不敢应声,令众人明白了一切,庆阳公主匪夷所思地看回去,“余妙芙,污蔑云慈的流言是你散播的?!”

    庆阳公主不知说什么才好,其他人也惊愕难当,一片沸然议论中,姜离半搂着余妙芙,微微低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便见余妙芙身子一颤,陷入巨大恐惧之中,而不过片刻之间,她便下定决心似的睁开了眼睛。

    她越过裴晏几人,直勾勾地盯向徐令则,哀哀切切道:“表哥,你真的不要芙儿了吗……”

    第022章

    姐姐

    死一般的寂静后,

    露台上哗然沸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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