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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灵渺害羞地耳根微红,少女心事迎着春风一点点发酵。

    那是一座二进的院子,整洁清幽,庭院种着不用打理就能活得很肆意的花树,生机盎然。

    “后院厢房来不及打扫,你就住我隔壁房间,那地虽小胜在干净。要沐浴吗?沐浴后要午睡吗?”

    “阿玙困了吗?”

    “有点,所以你要好好配合。”

    少女咽下劝她去睡的话,老老实实被牵着。浴桶冒着白气,苏玙不确定道:“能自己洗吗?”

    “能的。”

    “那就好。”她尾音带着愉悦:“你忙,我去睡了。”

    门吱呀一声关闭,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寂静,少女慢吞吞解了衣带,摸索着迈进温水。

    周身疲惫得到很好抚慰,蒙在眼前的白纱被除下,透过蒸腾的水气看去,那诚然是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美中不足的是少了与之相配的鲜活,如同一潭死水。

    “要非常努力地被阿玙接纳才行啊。”她轻声低喃。

    一觉睡醒天边漫着绚丽晚霞,听到隔壁传来的混乱声响,苏玙慢半拍地想起家里还有其他人。担心小姑娘出事,她翻身下床,潦草地系好衣带匆忙赶过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内室,少女捂着膝盖倒吸了一口凉气:“没事,我很好。”

    门一脚被踹开,苏玙快步上前,看清她眉间的隐忍直接气笑了:“我的第一条规矩,不准对我撒谎。再问一次,出什么事了?”

    一目了然的事偏要人亲口说,薛灵渺无辜地眨眨眼:“撞到桌子了。”

    似乎指望得到未婚妻的关怀,她委屈道:“阿玙,你那么凶干嘛?”

    所以说,把个盲眼小姑娘带回家简直糟糕透了。苏玙看着边角不够圆滑的桌子,可想而知毫无准备撞那一下会有多疼。

    今天撞的是桌子,赶明或许就会被高高的门槛绊倒。为了她,难不成还得把家拆了?

    她蹲下.身,不好直接卷起裤腿查看伤势,摸着下巴:“不是说要守我的规矩吗?我问你,现在在想什么?”

    少女忍着疼,声音哽咽:“一定要说吗?”

    “啧,你还想骗我?”

    “哪有。”薛灵渺眼里噙着泪花:“我在想膝盖好疼啊,为什么阿玙还不摸摸我的头,反而要凶我?”

    第4章

    “天啊,这……”心尖猝然被烫了下,苏玙揉了揉发痒发麻的耳朵,吞吞吐吐:“你、你别这样。”

    看不到她的模样,少女脑海渐渐幻想出未婚妻窘迫的神态,破涕而笑,泪挂在睫毛,笑声也浅浅的:“我哪样?”

    漾着这个年纪最无害的甜美,真是娇嗔地厉害呀。苏玙心想:你哪样?你哪样你自己不知道吗?!

    内室忽静,问出去的话没有得到回复,感受到胶着在脸上的视线,膝盖的疼痛像是腾云驾雾飞走。

    薛灵渺仔细回想刚才的表现,脸颊噌得浮现两朵可爱的红云:她刚才,她刚才是对阿玙撒娇了吗?

    羞意化作一只猫爪子不安分地挠在心坎,免得胆怯退缩,她身子微歪,以便阿玙手落下来能摸到她的头,自以为小动作做得隐蔽极了。

    苏玙怔然盯着她发顶,慢慢缩回不知何时伸出的手,别开脸,声音和瘦削的脊背一般僵硬:“你好好说话。”

    这分明不是她想听到的。薛灵渺眼里泪水越积越多:“我有好好说话呀,只对你这样也不行吗?”

    她自卑敏感的情绪被勾起来,想用头轻蹭未婚妻的掌心都因目盲的缘故无法做到,她嗓音微哑,一半发疼,一半发慌:“阿玙,你嫌弃我。”

    “啊?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嫌弃你!”苏玙连番和她摆手。

    意识到小姑娘看不见,她沮丧地拍了拍脑门,话到嘴边,眉眼不经意多了分春风化雨的温柔:“灵渺,你和我从小到大认识的女孩子太不一样了。”

    一声抽噎,裹着浓浓的失落:“是,我知道,我眼睛看不见。”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苏玙咬咬牙:“我的意思是,你好乖。”

    “乖?”少女泪眼朦胧,为了跟上未婚妻的思路,脑筋转得飞快:“所以阿玙是在害羞吗?”很巧,我也在害羞呀。

    “不要胡说。”苏玙耳尖泛红,继续凶她:“膝盖不疼了?”

    不说还好,一说少女眼泪掉下来:“疼。你再喊喊我的名字。”

    “喊你名字做什么?”

    “你不肯摸我头,连我名字也不愿喊吗?”

    苏玙简直怕了她,退一万步来讲,她真得好麻烦啊!一个名字而已,不懂她哪来的坚持。她动了动嘴唇:“灵渺。”

    薛灵渺唇角微弯:“好像没那么疼了。”

    啧,这个小麻烦精,怎么这么会哄人?苏玙起身:“我扶你回床沿坐着,你老实等我回来。”

    “好。那阿玙要早点回来。”

    “出门拐个弯的距离,丢不了。”苏玙扯了扯唇角,小心翼翼挽着她。

    “阿玙真的不嫌弃我吗?现在不嫌弃,以后也不会嫌弃吗?”

    少女有着百灵鸟的灵动美好,哭的时候能把人心哭碎了,笑起来甜得发暖,一看就知道是娇养长大的。

    思及她一路走来的不易,苏玙烦躁道:“别吵。”

    胳膊被她挽着,薛灵渺半边身子的重量倚在她身上:“阿玙没拒绝,我就当你默认了。”

    “……”太可怕了,你究竟默认什么了?苏玙最后逃也似的出了小姑娘闺房。

    等她调整好状态拿着一管药膏推门进来,少女倚在床榻睡了过去。睡颜天真美好,她放轻脚步走上前来,舍不得把人吵醒。

    苏玙是个纨绔,少时苏家鼎盛她身边少不了漂亮的女孩子围着,有人爱男色,有人贪女色,她却只懂得玩。干干净净像欣赏一朵花似的欣赏美人,从没和谁近到这地步。

    屏住呼吸,单薄的裤腿被她一点点卷起,肌肤胜雪,膝盖处渗出很深的淤青,怜惜地叹了口气,指尖轻点在伤口,少女疼得从浅眠里哼出声,继而警铃大作身子绷紧:“谁!可是阿玙?”

    如一根被随意拨弄的琴弦,颤抖着回荡余音。又把人吓到了,苏玙头疼道:“上药呢,别动。”

    知道是她,薛灵渺躺在那缓缓放松了身心,小腿暴露在空中,隐秘的羞涩如水波蔓延,她嗔怪道:“你回来的好晚。”

    这话苏玙没法接,总不能说站在门外故意不进来吧。

    她没个解释,少女也不恼,药膏涂抹在膝盖,她吃疼地缩了缩腿,被一只手强行按住,苏玙眸光透露着不满:“怎么这么不经夸?”

    盲眼小姑娘抿了唇,晶莹的泪在眼眶闪烁,因着忍疼,小脸映出两分苍白:“那我不动了,阿玙你别气。”

    “我没生气。”

    “是吗?可你的语气听起来好凶。”

    被她接二连三说凶,苏玙陷入短暂的反思:有那么凶吗?

    她不欲继续这个话题,省得小姑娘再说出什么让她难以招架的话。平生第一次遇见这么娇柔的小祖宗,她问出心底最大的疑惑:“你到底怎么从江南走来的?”

    “被不同的好心人领来的。”说到这,薛灵渺用很真挚的口吻赞叹了景国的风土人情、国泰民安。

    看着她的脸苏玙大概懂了,好吧,的确够幸运的。凭着一副绝美容颜和柔弱气质,路途接连遇到好心人伸出援手,听起来真教人后怕的,万一出点事……

    “啊,疼……”

    不小心力道重了,小姑娘失声轻呼。苏玙歉疚地看她一眼,眉心微拧:“边城不比其他地方,这里的人,狠着呢。”

    察觉她手上动作慢慢变得轻柔,薛灵渺眼睛弯弯:“我不怕,阿玙会保护我。对吗?”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哪怕是敷衍,也听得人很满足。

    “好了,再晾一会就可以放下了。”苏玙随手将药膏放在一旁的红木桌,转身的功夫得到少女甜脆脆的道谢,她问:“想吃什么?我去买。”

    “和阿玙吃一样的。”

    “那你可别后悔。”苏玙转身就走,眼里闪过一抹狡黠。

    结果便是小姑娘被又酸又辣的晚饭好好整治了一顿,眼泪汪汪,我见犹怜。

    “好了,不能吃就不要吃了。”苏玙撤了她手边的餐盘,端出提前备好的另一份饭菜:“呐,尝尝?”

    她从身后握了小姑娘的手,领着她执筷。尝到家乡风味,薛灵渺惊讶地睁大眼,不吝惜地下了定论:“阿玙对我真好。”全然没追究之前的事,大气地让人汗颜。

    “一顿饭而已,有什么好不好的?”苏玙不再管她,埋头吃自己那份。

    入夜,星辰满天,晚风浸着些许冷,薛灵渺沐浴后披着外衫乖巧坐在竹凳,听着耳边嘈杂的声响:“阿玙,你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会?”

    “罢了。”苏玙抬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细汗:“不弄好,我怕我明早起来见不到你了。”

    这话听起来很有歧义,明知道她是在不客气地调侃,少女面若桃花,怯怯打趣:“原来阿玙这么想见到我呀。”

    “

    荒唐!是你太麻烦了!我不把桌子搬出去,不把门槛磨平了,吃苦的还不是你?你吃了苦,倒霉的是我。小没良心的。”

    她语气很恶劣,但并不影响这一刻薛灵渺对她升起的浓浓好感。爹爹为她选择的未婚妻,她很喜欢。这世上愿意在某一段旅程搀拉她的有很多,可能陪她一辈子的,从道义礼法来讲,就这一个。

    闺房障碍物差不多要被搬空,她拄着竹杖站起身,认真朝未婚妻走去,竹杖敲在地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见她胡乱走动,苏玙脸一板就要训教,又怕人摔了,连忙迎过去:“过来做什么?”

    “给你擦擦汗。”她丢开竹杖,估算着身高差单手搭在她肩膀,另一只手掏出帕子就要往苏玙脸上摸。

    “错了错了。”苏玙猫着腰:“汗全在额头呢。”

    薛灵渺恍若未闻。她擦得很细致,极力借着锦帕的格挡去描绘未婚妻的容颜,心里大致有了模糊的影,那喜欢又多了两分。

    一直猫着腰很累,苏玙咽了咽口水:“你快点。”不要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对我胡作非为。

    “嗯。阿玙,其实你可以直起身了。”

    “直起身你方便吗?”

    少女忽然笑了,她道:“我是目盲,不是手短。”

    苏玙微囧,清了清喉咙身子站直定定地打量眼前人。似是怕她看不分明,少女上前半步,绣着小锦鲤的帕子再度唤醒了苏玙脸热的回忆:“你很喜欢锦鲤吗?”

    “喜欢,我幼时养过一条很小的锦鲤,我在窗前发呆它就会很卖力的吐泡泡摆尾巴来吸引我的注意。水珠溅到我身上,我就知道它饿了,然后开心地喂它。”

    心思何等单纯的人,才会因为鱼儿摆尾感到惊喜快活?苏玙怜悯地看着她,慢慢地,那怜悯又变作了惊艳叹服。

    花香味飘在鼻尖,苏玙这会敢肯定香味是从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真是比花还娇的女孩子,她忍不住笑。

    “我……我一早就想问了。”薛灵渺轻柔地为她拭汗,内心忐忑不定。

    享受着美人周到的服侍,苏玙懒洋洋问:“什么?”

    少女唇瓣轻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阿玙看了我好久,我…我好看吗?”

    第5章

    咦?被发现了呀。苏玙意外地挑了挑眉:“不好看……”

    刚聚起的勇气倏忽散开,薛灵渺作势要后退,被擒住了手腕:“想跑?汗还没擦干净呢,我为你劳心劳力,你为我擦汗,不过分吧?”

    少女陷在‘阿玙觉得我不好看’的悲伤,深受打击,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女子爱俏,女为悦己者容,这都证明了容貌对一个人的重要。原来阿玙总忍不住盯着她看,是看她长得丑吗?

    一句戏言被她当了真,苏玙感慨小姑娘太好骗,来秀水城的路上没被人拐跑老天实在开了眼。她眼睛眨着碎光,笑容明媚:“你这人,总要听我把话说完再跑也不迟。”

    “啊?”这话薛灵渺听得真切,她低垂着失神的眸子:“你说。”

    苏玙凑在她耳边,欣赏她发红的耳垂:“不好看,世上就没人敢称好看了。”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薛灵渺呆在那笑弯了眼。

    因一人喜,因一人忧,是苏玙平生所见心性最简单的。松开她,好整以暇道:“行了,现在你可以跑了,我不拦你。”

    “我不跑了。”知道阿玙满意她的相貌,盲眼小姑娘理直气壮:“这就是我的闺房,我能往哪跑?”

    她捏着帕子擦过苏玙鬓角,而后一路向下划到侧颈。

    轻软发暖的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肌肤,被她动作弄得痒痒的,苏玙激得打了个寒颤。

    “阿玙冷吗?”

    苏玙没好气地瞪她:“你在做什么?”

    “我……”介于不准撒谎的规矩,薛灵渺一脸委屈:“我在逗你呀。阿玙刚才不是也在逗我吗?”

    了不得了,还知道报复了。这事不占理,苏玙恼羞成怒地夺过她的‘小锦鲤’:“好了好了不用你了,我自己擦。你累了就去睡,睡不着就在这好好陪我。”

    “我不睡,我在这陪你。”手帕被抢了,少女大度的很:“阿玙喜欢,就送你好了。”反正她是她的未婚妻,她给什么都不过分。

    身为秀水城拔尖的纨绔,苏玙见过的好东西比别人吃过的粮食都要多,但千金难买心头好,这条小锦鲤她是真喜欢。

    之前无意看到少女肚兜她就起了心思绣一个,这下好了,有了同款小锦鲤,无论是同款肚兜、同款手帕、同款汗巾都不用愁了,照着绣便好。

    “谢了。”

    薛灵渺尾音扬着雀跃:“小事一桩,阿玙喜欢,我这里还有好多,你要吗?”

    哪好意思‘剥削’一个盲女,苏玙摇头:“一条就够了。”话说完她羞耻地红了脸: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小姑娘哄着的地步了!丢人!

    她心里哼哼两声,将锦鲤帕子收进怀,走出几步继续先前的忙碌。

    薛灵渺坐在座位面含微笑,初见的不美好越发衬得彼时美好。为她一觉睡醒路过门槛时不被绊倒,有人不知疲惫地折腾。为此,嘈杂的声响听着都悦耳起来。

    她理解阿玙的不耐烦,毕竟她从三岁就知道她,苏伯伯写来的每封信爹爹都念给她听,听得多了,有意思的地方她都背了下来。

    她早早‘认识’她,而阿玙,是第一天知道她。

    相识一日,这个名声在外的女纨绔耐着性子为她拆除门槛,不管是出于怜悯还是两人的婚约,薛灵渺都很感动。

    “困的话就去睡吧。”

    “不困,阿玙,我想陪你。”

    她一味坚持,苏玙不好再劝。过了一刻钟,门槛磨得光滑平整,她打了个哈欠:“好了,你快睡。我也要睡去了。”

    “嗯。”少女怯怯地张开双臂,苏玙不解:“做什么?”

    “唔,没、没什么。”自卑的小姑娘撑着竹杖缓慢走开,夜风吹拂,掀起麻衣一角,她脑袋清醒过来:“是要抱抱吗?”

    少女背影顿在那,无甚底气地嗯了声,弱弱道:“奖励。”其实她也说不好这算不算奖励。

    汗贴在后背很是难受,苏玙急着回房沐浴:“奖励就不必了,你早睡,很晚了。”

    房门关闭,她大步迈了出去。

    “嗯……你也早睡。”少女对着空气低喃出声,后悔之前的举动了。她这样,是不是不矜持?阿玙会不会觉得她……轻浮?

    怀着混乱的念头进入梦乡,薛灵渺在虚无缥缈的梦境里看到了苏玙的脸。那张脸隐在蒙蒙烟雨,并不真切。可她是笑醒的,因为梦里阿玙夸她是举世难得的好姑娘。

    夜里睡得晚,她醒得却早,穿好衣物拄着竹杖出门,天边已经映出霞光。

    贴墙找到了一扇门,敲门的手抬起,门从里面被打开,她身子微晃,喉咙溢出小声惊呼,跌进一个柔软的怀抱。

    刚睡醒,慌慌张张跑出来就看到人影朝她扑来,苏玙有一半是吓醒的。她揽着小姑娘腰肢紧张得心跳漏掉一拍:“怎么样?没事吧??”

    这么个娇弱小姑娘,她花了半夜功夫把门槛打磨地光滑如镜,为的不就是免得她栽倒吗,这要是倒在自己门前,那可真是实打实的笑话了。

    “没,没事。”被她抱着,薛灵渺昨夜睡前那点子担忧也散得一干二净。

    苏玙松开她:“不在你房里呆着,怎么跑来了?”

    “我想见你,我梦见你了。”

    “……”小姑娘太遵守她的规矩也不好。

    “等着,我去拿个小玩意。”她折回房快速拿了一串玉珠,领她回隔壁闺房:“给你珠子玩,我要去北市观看投壶决赛,没事你就不要出门了。”

    交代了这番话她匆匆离开,再回来时手上拎着新鲜出炉的各式小笼包和各样汤汤水水。

    她忙着摆放好,语速略快:“不知你口味,都是随便买的。记住我的话,无事不要乱跑。不说了,北市开场了,我先走一步。”

    玩心大盛、没来得及吃早饭的人兴冲冲跑远。闺房内,门敞开着,薛灵渺捏着瓷勺坐在桌前发呆。

    想到阿玙还记得为她买早餐,她提起食欲每样尝了几口,然后就饱了。长风寂寂,她安慰自己,世间之大,就是再亲近的人你都不能妄想把她锁在身边,除非,你不贪图她的爱。

    人声鼎沸的北市,皎月楼,苏玙坐在三层楼观看底下的赛事,她眼光毒辣,几乎是全场人的风向标——不懂投壶的人跟着她押注就对了。

    边城四少最爱找她玩,一是因为苏玙会玩,二嘛,跟她玩有大把的银子赚。

    众星捧月,苏玙漫不经心吃着花生米:“再拿两千两来,押矮个的人赢。”

    “矮个的?”四少异口同声:“能行吗?”

    “有什么不能的?我说行就一定行。”

    就冲这句话,四少临了将说好的两千两翻了一番,押了四千两赌矮个胜出。

    皎月楼是边城最大的欢场,格调清雅,玩法众多,深受富家子弟青睐。一年一度的投壶比赛不仅要在一层大厅分出技艺高低,还要在三层楼分出胜负。

    上了三层楼,凭眼力押注,凭本事拿钱,每年都有人因此倾家荡产。

    苏玙是众所周知的会玩,却没有哪次在正式的比赛亲身下场,简而言之,是个神秘的顶级玩家。

    侍者吊着嗓子喊出押注人的名,同在三层楼,身穿金袍的男子气得眼睛发红:“该死,今早出门带的银钱全被她赚去了!”

    同行人默默翻了个白眼:“那还玩吗?”

    “玩什么玩?撤了!”

    “苏玙,看到没?又气跑一个。”玩折扇的公子哥嘿嘿笑了两声:“总有蠢货不服输,不肯信你的本事,看看,这就是在皎月楼和你打擂的下场。”

    “我好好押注,招谁惹谁了?他输他的,我赢我的。”苏玙懒散地靠在竹椅,眯着眼睛瞧了会,大失所望:“没意思,今年的投壶,花样太少了,不刺激。”

    “哎?这是要走?别呀,再带哥几个赢两场?”

    “饿了。”

    “饿了好呀,就在此地摆一桌,边吃边玩?”

    看着满桌子美酒佳肴,苏玙捏着筷子倏尔想起关在家中的盲眼小姑娘。

    投壶决赛远没她预期的精彩,注定玩得不尽兴,她的注意力开始偏移,想着是不是该用今天赢的银子重新配置一套家具。

    桌角一定要打磨圆润,最好在地面铺好厚厚的皮毛毯子,再请一个厨娘。唉,小姑娘麻烦透了。

    “苏玙,苏玙,该下注了!”

    “哦。”她往楼下瞥了眼,回想之前留意的画面,道:“押那个穿白衣的。”

    苏宅,薛灵渺抓紧竹杖躲在树后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大门打开,苏玙提着鱼篓迈进来,院内看不见人,她赞了声小姑娘听话乖巧。想到家里不止她一人住,她学着苏大娘喊苏小童的口吻,中气十足:“灵渺,我回来了。”

    是阿玙!

    阳光正好,少女眼睛蒙着白纱,身着白裙从大树后面探出头,拄着竹杖循声朝她走来。

    “呐,奖励你的。”她故意拿着小姑娘的手放进盛了水的鱼篓,湿.润.滑滑的触感,薛灵渺不知那是何物,又因了这是阿玙的奖励,吓得不敢动弹。

    “别怕。再摸摸?”

    少女赶在被吓哭之前抖着手摸到了鱼尾巴,眨眨眼,惊喜道:“是小锦鲤!!”

    第6章

    如果在此之前有人和苏玙信誓旦旦地说会有人的笑容抵得过清风明月,抵得过心口百般描绘的朱砂,她断然不信,甚至嗤之以鼻。

    如今亲眼见了,感受又已不同。

    一声‘小锦鲤’,少女的笑容不带丝毫人间的虚浮诡诈,如一捧清泉,也太干净了。

    年少失怙独自在秀水城摸爬滚打的苏家长女,曾富贵无双,也曾在夜里孤寂沉沦,清澈的眼睛提早见过太多冷漠算计,看多了,渐渐风波暗涌,心惹尘埃。

    这是苏玙无法拥有的纯粹。

    “阿玙?”不知何时少女多了心慌就要摸未婚妻的习惯。

    侧脸避开她茫然伸来的手,苏玙忽然笑了:“小锦鲤不可爱吗?为嘛要摸我?”

    “啊?这……”摸你竟然还需要理由吗?薛灵渺害羞地弯了眼睛:“小锦鲤纵然可爱,怎么能与阿玙相提并论?”

    苏玙不知她心底在想什么,只觉小姑娘了不得,哄人的话张口就来。她迟迟不言,薛灵渺沮丧道:“阿玙,我的手能从水里出来了吗?”

    “出来干什么?”

    “什么?”少女一脸不可思议:“我的手要一直呆在里面吗?可是阿玙,好痒啊。”鱼嘴已经在亲她手心了!

    她眉间带了急切,小脸在阳光下晕着浅浅绯红,秀色可餐。苏玙笑握着她柔若无骨的手从鱼篓出来:“不逗你了,你抱着它,我去找鱼缸,咱们把锦鲤养在家里,可好?”

    “好!”晶莹的水珠从白皙嫩滑的手背滚落,如同露珠从荷叶坠落,这一幕有点好看,嫩白的指,白得发亮的手,细小的汗毛都透着可爱。

    苏玙移开视线,来去匆匆。

    一尾红白相间的锦鲤被放进宽敞的陶制鱼缸,鱼儿入水,便开始在水中灵活穿梭,无限生机顺着涟漪荡漾开,波光粼粼。

    晒着暖阳,她不拘小节地坐在青石阶,少女此刻眼睛没有蒙着白纱,举目看去,苏玙招呼她:“来,坐下。”

    薛灵渺撑着竹杖近前,她没有在虚空尝试着摸索,而是选择了很偏爱的捷径——在柔柔的春风里闻着未婚妻身上的香味,将手搭在她肩膀。

    动作不是很精准,以至于掌心擦着苏玙侧颈而过。她暗暗羞赧,很小心地沿着侧颈落下,找到了支撑点,确定了台阶在哪,身子盈盈坐下,就坐在苏玙身侧,中间差了一指之距。

    她辨位的方式委实旖.旎了些,有意思的是一向不喜与人有肢体接触的苏玙从头到尾竟选择了默许。

    鱼儿在鱼缸顽皮摆尾,溅起了小小水花。指腹擦去溅在脸上的水珠,苏玙难得起了兴致:“和我讲讲你这些年吧。”身边有这样令人难以忽视的存在,她终于开始正视两人同住屋檐下的事实。

    薛灵渺被接二连三的惊喜击中了,笑着和苏玙简单讲述了她的成长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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