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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那些事多半选着能启齿的来讲,而不能启齿的,她抵在舌尖下。

    第一次被狠狠奚落,第一次被同龄人恐吓,第一次在小巷狼狈地找不到回家的路。凡此种种,很小很难忘也刺痛灵魂的,她都不想讲给阿玙听。

    流淌在耳畔的嗓音甚是悦耳,苏玙听得昏昏欲睡,疲懒的性子有一刻没收住,睫毛低垂,头慢慢靠在少女肩膀。

    突然的亲近,仿佛上天赠予的珍宝。薛灵渺软绵着声线:“阿玙?”

    “嗯……”她困得不想动弹。

    周遭唯有风声以及小锦鲤撩起的水声,少女不敢妄动,恐扰了她的好眠,心里的小鹿放肆嘲笑她的胆小:你好没用呀,都是有未婚妻的人了还这么害羞,你可以揽着她肩,或者邀她睡在你腿上,这样,她会睡得更自在。

    薛灵渺睫毛颤动,斟酌一番,手抖地揽了她。

    半睡半醒间,苏玙懒得掀开眼皮,暗道小姑娘胆子挺大敢对她做这事。从她怀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轻轻蹭了两下,鼻尖撞了满怀花香。

    这下,少女呼吸都乱了,面色潮.红,耳尖烫得发麻,她不解地微张开唇,慢慢喘.息,不懂阿玙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直觉告诉她,阿玙太会欺负人了。

    一觉睡了半个时辰,苏玙没想到会睡这么久,且是被饿醒的。她喉咙微干,说出口的话透着初醒的沙哑:“怎么不喊我?”

    “困了就要睡,为何要喊你?”

    苏玙从温香软玉里出来,眼尾勾着一丝丝红,是外人不曾见过的清媚,而有幸直面的人偏偏是个盲女。薛灵渺被她不同寻常的音色扰得芳心又不安宁:“是渴了吗?”

    “嗯。”刚睡醒,没回过神,苏玙晃了晃脑袋:“你身上真好闻。”

    她浑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少女被她直言不讳地夸赞羞得想逃,抿了抿水润的唇瓣:“你身上更好闻。”

    和她继续了一轮到底谁香谁更香的话题,苏玙意识清醒:“哦,我饿了。”

    “我也饿了。”下意识学她说话的少女一愣,到底没忍住抓着竹杖慌乱起身:“我…我的锦鲤呢?我要抱它回房。”

    苏玙将鱼缸抱给她,下一刻心像是跳到了嗓子眼:“小心!”

    双腿发麻的少女抱着鱼缸直直扑倒,缸里的水洒出来,鱼儿惊惶地来回扑腾。成功在最后关头把人捞回来,抱着她腰缓了会,苏玙才想起要呼气。

    真是蠢到家了。她气得不知如何是好:“你到底怎么回事?”

    惊魂未定的小姑娘紧紧抱着小鱼缸不撒手,面对未婚妻凶巴巴的质问,她很难为情:“阿玙,我…我腿麻了。”

    这样的说辞可换不来苏玙的温情,她立时红了眼睛:“你醒了,我很害羞,就想躲起来。”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苏玙被她说得不自在:“小姑娘如此油嘴滑舌,谁知你哪句真,哪句假?”

    “句句是真!阿玙,你信我。”

    盯着她看了半晌,苏玙实在不好和个盲女计较,再者少女腿麻也是因她而起,她收敛脾气:“你最好给我省点心,别整天磕了碰了跑来烦人,我很忙的。我的第二条规矩:不准受伤。否则——”

    狠话就在嘴边,看着那张脸她竟说不下去,重重冷哼:“否则你别指望我为你买药上药!”她气冲冲挥袖走开。

    抱着小鱼缸的少女被抛下,睫毛被泪打湿,可怜兮兮地杵在原地。

    被阿玙凶了,惹阿玙生气了,她脑子乱得很,想追上去,顾忌着那条新规,束手束脚,无辜又无措。

    走到中途,苏玙慢慢停下脚步,回眸看着迎立春风的娇柔少女,心口滞留的那口闷气越积越重,她愤愤地想:真是个麻烦,在边城要没她看着,看她怎么活!

    可一想到这人不远千里跑来投奔,她止不住心软,麻烦能成为麻烦,归根到底还是在于能搅乱你的心。

    苏玙默默看着少女窄而薄的肩膀在轻柔的风中瑟缩,骂了句冤孽,原路返回:“鱼缸给我。”

    少女没想到她会回来,所有的惶恐在她好听的声音里归于尘埃。小鱼缸交了出去,之前能憋住的情绪此刻如流水宣泄出来。

    她不管不顾抱着苏玙脖子,眼泪夺眶而出:“你凶我,又凶我!”

    张牙舞爪委屈地不行的小奶猫,苏玙心疼又觉得好笑:“我不凶你,你会长记性吗?膝盖的伤还没好,走路没个沉稳,又想添新伤么?”

    没被推开,薛灵渺埋在她侧颈轻轻哽咽:“可你看着我,我是真的害羞呀,我没胡说,腿麻我也不想的,我喜欢你靠在我怀里,我舍不得吵醒你。阿玙,我做错了吗?”

    热泪沾湿苏玙白净的衣领,软绵绵地拷问着她的良心。她单手端着鱼缸,长臂悬在半空,另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小姑娘脊背,嗔笑:“小麻烦精。你是上天故意派来折腾我的吧?”

    少女惶惶然道:“那你…那你要我折腾吗?”

    “哼。”苏玙推开她,岔开话题,故作嫌弃道:“衣服被你弄脏了,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反正要给我洗干净。”

    “我会洗衣服。”安排了事情做,她似乎不再执着方才的问题,想到自己满脸泪痕的模样,她抽出帕子拭泪。

    小美人拭泪也怪好看的。苏玙不动声色欣赏一会,看着那哭得微微红.肿的眼睛,懊恼地皱了眉——孤若无依的小可怜多的是,能惹她心疼的千载难逢。

    “别、别看我。”

    “我没看你。”某人睁眼说瞎话。

    薛灵渺疑惑歪头:“我的感觉告诉我,你在看我。别看我,阿玙,现在我不好看。”

    苏玙再次被她逗笑,握住她的手腕领着人往房间走:“好看着呢,非常好看。你照顾好自己我就不凶你了。我是疯了么,整天乱发脾气,我又不是狮子,也不是母老虎。”

    “那阿玙是恼羞成怒了么?”

    “胡说八道。”

    “那是被我吓到了?你害怕我受伤,你在意我?”

    “闭嘴!”苏玙打了个哈欠,天朗气清,她心想:我可真是疯了。

    白嫩的水煮鸡蛋在眼皮细致滚过,薛灵渺坐在小竹椅两只手无处安放地揪着未婚妻衣带:“阿玙,痒。”

    “忍着。”

    “阿玙,你不是饿了吗?”

    苏玙瞪她:“你眼睛肿了,我见了,烦。”

    “我用白纱把眼睛蒙起来,你看不到就不烦了。”少女扯她衣带:“阿玙……”

    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苏玙身子后仰,两指禁锢着少女下颌:“不需要你说话,安静配合。”

    “……”

    用鸡蛋白消肿远没有那么快,薛灵渺用过中饭还是在眼前蒙了白纱。她央着苏玙带她熟悉院落的一草一木,二进的小院里里外外不知走了多少遍。

    她记性比别人都好,苏玙放开手容她一人持杖前行。有她陪伴,薛灵渺胆子大得可以,几次有惊无险避过错误路线,半日光景,已能在院子勉强走个来回。

    傍晚时分,苏玙拆了自己房间的门槛,坐在竹凳仿着帕子上的小锦鲤绣同款肚兜,仗着小姑娘看不见,还打算再绣两三条同款手帕。

    薛灵渺坐在她不远处美滋滋地洗衣服,苏玙讶然:“罚你干活就这么高兴?”

    “罚?这不是惩罚。”她仰头认真道:“妻妻一体,虽说未成婚,但阿玙没赶我走,我就应当对你好。你我不分彼此,能为你做点什么,哪怕是小事,我也如饮甘泉。”

    苏玙脸色微变,穿针引线的手有一晃停顿,不自觉腹诽:她是小蜜蜂精脱胎成人形的吧,专程采蜜,这嘴也太甜了!

    第7章

    至于成婚……想到小姑娘包袱里的‘婚书’,她心绪纷杂,把人带回家她只做好了饭桌添一双碗筷顺带处理麻烦的打算,没想把自己的婚姻大事也安排出去。

    她试探道:“景国女子成婚晚,年过十八不婚者多如牛毛,万一我到了二十八岁都不想成婚,你怎么办?”

    这问题难倒了少女。她沉心思索,揉.搓衣服的手慢下来:“阿玙二十八不婚,那定然是我不够好。”

    “不一定呀,万一我讨厌谈婚论嫁呢?”

    薛灵渺陷入两难境地,她和阿玙父母双亡,成婚与否完全看她和阿玙的意思。依照律法,景国女子十六岁算作成年,她今年十七,阿玙若愿意,明天娶了她都无妨。

    她犹豫道:“你讨厌谈婚论嫁,是因为讨厌我吗?”

    “不是。我只是讨厌被安排好的人生,这与你好不好没关系。”苏玙看她头低着,心生不忍:“况且你很好。”

    “你不讨厌我,我就愿意等你,等到你肯娶我为止。你不想成婚,不想被束缚,我……”她下定决心:“我就陪着你,你到了三十岁还不想和我成婚,我就离开你,这辈子再不见你。”

    三十岁,等到那时候小姑娘三十一二,早过了如花盛开的年纪,苏玙还道她会缠着自己,没料想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此生不见听起来似乎沉重了,她循循善诱,嗓音绵柔如沉浮苍穹的云朵:“小傻瓜,何必为我蹉跎光阴?”

    “我想不到这辈子和别人在一起的画面。从记事起,命运的红线就把我绑在了你指尖,阿玙不要我,我也不会要别人。”她说着说着眼眶萦了一层浅浅的泪。

    开了个头就把人弄哭了,苏玙猝不及防被针尖扎了手,血珠从指腹冒出来,她放下手里的活计:“不说这个了,我去给你准备洗澡水,你快点洗衣服,洗好了回你房间沐浴。”

    她走得很快,一溜烟没了影。对于阿玙的态度,薛灵渺来之前做了很多准备,谈话无疾而终,证明了她的未婚妻心不够狠。

    她不是没见过坏人,坏人从来不在意陌生人感受,而阿玙会对她生出怜悯。她笑了笑,眼里的泪意悄悄隐没。

    害怕是真的,放心也是真的。只要阿玙一天肯对她心软,她就有机会争取她的喜欢。

    爹爹说婚姻中的两人当是两情相悦的,争取到最后阿玙还不喜欢她,她也无法自甘轻贱地拿着婚书胁迫。她也不认为阿玙是能被胁迫的。

    费了些功夫将湿衣服晾在竹架,薛灵渺小心翼翼回房。

    隔着一道屏风,浴桶上空蒸腾着白气,苏玙翘着二郎腿坐在一侧,惬意地斟了杯茶:“换洗衣物在床上,茶水放这,你伸手就能碰到,渴了记得喝,出浴时仔细地滑,我去外面候着,稍后王婆会带人来。”

    “王婆是谁?她来做什么?”

    “是个人牙子。你身边需要有人伺候,那样我会更省心。至于人选,你自己挑。”

    她起身走到门外,薛灵渺站在浴桶前羞涩地揉了揉耳尖,她的未婚妻细心地让她脸红。

    王婆领着七八个小丫头赶在天黑前来到苏宅,苏玙浑身骨头像是被抽去了,软绵绵地趴在桌角:“不要问我,问她。”

    门打开,少女一袭白衣撑着竹杖不慌不忙地走出来,王婆眼睛骤亮,语调夸张:“好水灵的小姑娘!”

    苏玙噗嗤笑了出来,听她笑了,薛灵渺忍不住胡思乱想,阿玙到底什么意思,干嘛又要取笑她?

    她已经很努力地不给她丢人了,甚至首次没在外人面前蒙着白纱,这样,起码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她羞赧地停下脚步。

    离得近了,王婆总算看清了小姑娘,一声低呼响在唇边,少女倏尔攥紧掌心,脸色泛白。她沮丧地想:好了,现在她是小瞎子的事瞒也瞒不住了。

    “怎么大惊小怪的?”苏玙直起身子,不复懒洋洋的神态,漂亮地教人胆寒的眼睛紧盯着王婆。

    王婆素来知她是边城带刺扎手的玫瑰花,有着招摇的美貌和无常的性子。苏家鼎盛时苏大小姐便是策马游街呼朋唤友的嚣张人物,苏善人去了,苏大小姐成了没人管束的野马。

    人人都道这匹野马会有栽倒那天,谁成想她活得比苏善人在时更张狂。

    被这样的狠辣角色认真盯着,王婆没出息地颤了颤脸上肥肉,赔笑道:“年纪大了,没见过这样的美人。”

    这话稍微不好好听就成了讽刺人的话。苏玙阴仄仄地笑了笑:“会说话。”

    王婆一脸肉疼:“这位小姐好好挑,算您八折。”她问秀水城玩得风生水起的女纨绔:“您看成吗?”

    苏玙恢复先前慵懒散漫的样子,长长的睫毛掩着迷离的眸子,她再次打了个哈欠:“灵渺,来我这里。”

    薛灵渺哪能听不出她利索地给了人牙子一个下马威,竹杖触地的笃笃声传来,凭着脑海里石桌具体的摆放方位,沿着桌沿绕了半个圈才摸到苏玙身子。

    苏玙忙着把她手扒拉下来:“别怕,吃不了你。”

    随着这话王婆打了个哆嗦,连连感叹纨绔的生意不好做,打起精神谄媚地和小姑娘介绍‘货物’。

    薛灵渺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连看阿玙眼色行事都做不到,她不喜王婆说话的语气,皱着眉柔声打断:“阿玙要我自己选。”

    她把苏玙搬出来,王婆笑容微垮,意识到讨人嫌了连忙将一个不甚机灵的小丫头推上前:“好,您选。”

    “我想要个话少的,你们哪个想跟着我?跟着我不愁温饱,我也不会随意打骂她。有吗?”

    “有!姑娘,我……我手脚勤快,吃不多,会照顾人,姑娘买了我,我必会好好伺候姑娘!”

    有人抢着答,后面的人不甘示弱,七嘴八嘴最后吵了起来,可见有多想逃离王婆的桎梏,又有多不符合少女选人的要求。

    薛灵渺千里投奔尚且要苏玙操心,哪怕体谅这些女孩子,她也懂得其中分寸:“阿玙。”衣袖被拉扯了两下,苏玙觑她一眼:小姑娘也太爱动手动脚了。

    她清咳一声,混乱的场面安静下来,望着八人里面唯一缄默不言的小丫头,手指上扬:“就她了。”

    嘶!谨小慎微卖出个最便宜的。王婆不甘心:“要不您再考虑考虑?她脸上有疤,不好看。”

    这话薛灵渺不爱听,她道:“她生得再好看,与我何干?纵我看得见,她美与丑是她的事,我都不介意,哪轮得到你来说呢?”

    有未婚妻陪着壮胆,少女气势十足。

    一直没吱声的小丫头怔怔看着前方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姑娘,扑通跪地:“我愿意伺候您,一生效忠。”

    被狐假虎威的小姑娘挤兑了,王婆愣是没法气恼,她尴尬地挠挠头:“行吧,打八折,两百枚铜板。”

    几乎白跑了一趟,能把手里最难卖的‘货’卖出去不至于砸在手里,也还行。

    薄薄的卖身契递出去,小丫头顺从地站在新主身边,王婆走了都没看一眼。她的确很安静,因着伤疤的缘故,沉默寡言。

    “阿玙,我们去逛街吧!”

    “逛街?”她想一出是一出,望着沉下来的暮色,苏玙一脸狐疑:“你又想做什么?”

    半个时辰后。

    边城夜市,苏玙拎着大包小包从形形色色的商铺走出来。

    她一身月白色裙衫,被个眼生的小姑娘挽着,且不提小姑娘出色的长相,单单能挽着女纨绔的胳膊不被打死,这就很值得深思了。

    小姑娘是谁?哪来的?苏玙为何惯着她?这是边城少男少女共同的疑惑。

    走出两步,苏玙哈欠打了一半吓得嘴直接闭上了,瞅了眼手上提着的糕点、衣服、玉佩、摆件,她悲催地想:出大事了。

    一不小心落入圈套,俗话怎么说的来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糊里糊涂她两样都占齐全了!

    “阿玙,怎么不走了?累了吗?”薛灵渺作势接过她手中之物,被苏玙制止,她镇定道:“你就是给我买下半座秀水城,嘴再甜,再会哄人,我都不会因此娶你的。”

    “我知道呀。”星光月色下,少女扬起明媚的笑,字字真切:“阿玙,我在投桃报李,你没感受到吗?”

    苏玙精致的脸绷着,心念横生:你看,她还是在哄你。这只狡猾的小猫!

    第8章

    民风开放的边城,夜间才是最热闹的时候。小贩彼此交错的叫卖声,河畔女孩子成功放出花灯的欢呼声,天空一簇簇炸开的烟花照亮了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是白日没有的雀跃欢腾。

    长街人来人往,薛灵渺依赖地抓着未婚妻衣袖,得以放心聆听周围散落一地的欢声笑语。看不到画面,她心里已经有了画面。那定然是很美好的。

    “要吃松子糖吗?”苏玙从袖袋摸出一颗,出于惯性,问出这话的同时手指灵活剥开了糖纸。

    “松子糖?”少女脚步微顿,扭头‘看’向她,樱唇微张,比小锦鲤吐泡泡都好玩。抬眸的刹那眼尖地捕捉到她粉嫩的小舌,苏玙手疾眼快地把糖果塞进去。

    来得太突然,吓了灵渺一跳,害怕的反应便是齿贝闭合差点咬了她手指。

    “小没良心的,还想咬我?”

    薛灵渺腮帮子鼓鼓的,舌尖抵着松子糖滚到另一边,左左右右玩得乐此不疲,不忘含浑不清地辩驳:“哪有。”她眯着眼,看得出来很是愉悦。

    苏玙存心想把小奶喵花在她身上的银子还回来,一颗松子糖可不够。

    将东西交给跟在后面的小丫头,她牵着少女的手来到猜灯谜的摊子,摊主吆喝声不绝,薛灵渺吃着松子糖将话听了个明白:“猜灯谜?我擅长啊。阿玙,我拿下终极大奖送你可好?”

    苏玙多精明的一人,此刻也傻了眼:小姑娘怎么把她的活抢了?

    围观者众,少女嗓音犹如天籁,人们闻声看去免不了又是一阵惊呼:边城的水土可养不出这样如桃花春杏一般的美人。看清她身边站的是谁,众人不约而同收回打量的视线:嗯,苏纨绔,惹不起。

    “阿玙,我想试试。”

    小姑娘自卑怯弱,没想到在猜灯谜上表现地很是英勇。苏玙不想打击她,做好了她不行自己再上的准备,点点头:“那我就等你的终极大奖了。”

    “我、我会努力的!”

    摊主瞧她年轻,友好地笑了笑:努力如果有用的话,他的终极大奖就不至于半月来无人猜中了。带着一股自矜,慢悠悠道尽谜面。

    和他的故弄玄虚相比,少女的态度就很是可圈可点了。话音刚落,她的答案脱口而出,比春风还要迅疾:“是月光!”

    竟然是月光啊。书生们想通后自叹弗如,薛灵渺脸红地凑近未婚妻:“阿玙,我答对了哦。”

    是呀,是呀,苏玙郁卒地翻了个白眼,所以继糕点、衣服、玉佩、摆件之后,我又多了一……她眼睛慢慢瞪圆,心里嗷了一声:一匹通体雪白神采飞扬的骏马!

    人声迭起,灯火璀璨,看着那匹马优雅地朝她走来,苏玙所有的郁闷消去,只剩下惊喜,察觉到周遭环境的嘈杂,少女心生好奇:“阿玙,是什——”

    喉咙猝然溢出惊呼,双脚离地,她被人抱了起来。

    “是一匹桀骜不凡的马儿,全身和雪一样白!”苏玙激动地搂紧她腰,在原地痛痛快快绕着圈。少女脸颊通红,害羞地抱着她脖颈,只觉腰部以下都要软了。

    阿玙听起来很开心呀,太好了,早知她喜欢漂亮的马儿,我……我就该牵着马来找她。

    人影纷乱,身穿织锦长裙的女子盯着某处面沉如水:“那是阿玙?她…抱着别人?”

    丫鬟探头看去,吓得缩了缩脑袋:“回大小姐,确实是苏小姐。”只是苏小姐怎会当街抱着别人还笑得热情肆意?

    整座秀水城有谁不知大小姐爱苏小姐爱得不可自拔,大小姐十六岁就敢写诗向苏小姐求爱,为赢取心上人芳心寒冬腊月风雪不歇地往苏宅送了四十三日膳食,若非身子吃不消,恐怕还要坚持下去。

    就是如此,也没能打动苏小姐的心,那位眼里只有玩,何曾有过别人?小丫鬟隐约闻到了浓浓醋味,升起不知名的担忧。

    女子攥着锦帕重重冷笑,神情高傲地朝那人走去。

    落地时少女失力地半倚在未婚妻怀里,微.喘着气,笑得眼睛弯弯:“阿玙,你带我骑马好不好?”

    苏玙刚要答应,一道强势的嗓音横进来:“阿玙,你喜欢哪种名贵马匹,我送你。”

    她抬头:“宁晞?”

    宁大小姐笑容柔和下来,她知道阿玙喜欢哪种人,余光瞥向仍倚着苏玙的少女,她眸光低沉暗骂了声不知羞,眸子轻转又是一副好颜色:“阿玙,和我介绍介绍?”

    “薛灵渺。灵渺,这是宁晞。”

    对面望过来的视线锋芒锐利,灵渺背脊绷直,抿唇不语。

    宁晞端的是落落大方,扬唇戏谑:“小姑娘是羞于见人吗?”

    少女咬了唇,出于本能地寻找安全领域,她埋头在苏玙脖颈,未曾想周围传来此起彼伏倒吸凉气的声音。

    小丫鬟死死捂着嘴,宁晞眼里的嫉妒快要化作一支冷箭射.出来。

    路人开了眼界,自从四年前宁大小姐一鞭子险些闹出人命,怎么还有小姑娘敢明目张胆地招惹这位女纨绔?

    他们都在等着苏玙推开少女,哪知苏玙仰了头,犹犹豫豫地伸手摸了摸小姑娘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冷吗?怎么身子在发抖?”

    “阿玙,带…带我走。”

    “好,我带你走。”苏玙朝宁晞歉疚一笑,宁大小姐克制着怒火上前两步:“等等阿玙,送你个小玩意。”

    很灵巧可拿在掌心把玩的玉猫,苏玙见之心喜,她摇摆不定,终是为难地在玉猫和小奶猫之间做出了选择:“这东西很别致,你留着吧,我先回了。”

    死物哪有活物有趣?她的小奶猫哆嗦地猫毛都要掉了,苏玙轻笑:“灵渺别怕,咱们回家。”

    宁晞攥着玉猫的手猛地收紧,笑着目送那人纵马离去。

    宁大小姐的热闹路人不敢多看,纷纷作鸟兽散。定在原地,宁晞扬手摔了那方精巧的玉猫:“再去找材质更好模样更乖的来。”

    阿玙明显是心动了的。她差点就收了自己的礼物!

    她脸色阴沉的可怕,和先前的柔善大方大相径庭。小丫鬟习惯了大小姐说风就是雨的暴戾性子,低声应下。

    “注意到了吗?那名少女。”宁晞欣赏着戴在指节的白玉扳指,噗嗤笑了出来,极尽嘲讽的口吻:“模样简直是贴合阿玙喜好长得,可惜,是个瞎子。一个小瞎子……有什么资格和我争?!”

    月色皎洁,马背上,苏玙环着瑟瑟发抖的小可爱,哭笑不得:“就那么怕她?”

    “她、她好可怕。”

    “这话从何而来?是你先不理人的。”

    “我没想不理人,是她看我的眼神像狼盯着兔子,我害怕被她咬碎。”靠在她怀里,薛灵渺小声道:“阿玙觉得她好?”

    回想这几年发生的事,苏玙苦笑:“不,你说得对,宁晞是很可怕。”两人青梅竹马,可她永远忘不了那日血溅当场的画面。

    就因了一名歌姬在皎月楼放言要邀请自己做入幕之宾,宁晞得知后一鞭子抽得对方衣衫崩裂,要不是她及时赶到……人怕是要被活活抽死。

    “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薛灵渺暗恼被坏女人搅了夜游的兴致,赌气道:“你不准说她好。”

    “嚯,好个欺软怕硬的小姑娘。当着宁晞的面吓得直颤,怎么,我就比她弱了?”

    “才不,你比她心软。”

    “欺软怕硬!”

    听不出她声音的喜怒,盲眼小姑娘扭过头来,一本正经道:“你软,我比你还软,你可以欺负回来。”

    要命,这话要人怎么接?

    苏玙扬眉:“闭嘴!”油嘴滑舌,少来哄她了。

    哄她的女孩子有很多,可能哄得滴水不漏甜得人想要摸她头的……

    苏纨绔望着小姑娘后脑勺,没头没尾地夸了一句:“灵渺,你脑瓜壳生得挺好看啊。”

    “……”

    因为宁晞的出现,敏感的小姑娘有了很强烈的危机感。没计较未婚妻别具一格的说辞,薛灵渺歪头用脸颊蹭了蹭阿玙脸颊,颤着声道:“我不止脑瓜壳好看的,我浑身上下,除了眼睛,都好看。”

    星夜温柔,苏玙脸热得比连竞十场蹴鞠都要夸张,月色映入少女眼眸,她看得罕见失神,鬼使神差道:“灵渺,你知道何为撩拨么?”

    第9章

    通身雪白的马儿停在苏宅门前,少女羞答答地从马上被抱下来。揽在腰间的手很快松开,她直觉自己说错了话,不然阿玙为何回避和她的亲近?

    月辉映照大地,晚风习习,苏玙侧身把玩腰间掺了金丝线的流苏坠子,眸子幽深,眼尾不知怎的泄出一丝冷酷意味:“阿芝,送你主子回房。”

    气氛古怪,小丫头看看苏玙,又看看无措的小主子,柔声道:“小姐,奴扶您回房休息。”

    薛灵渺指尖颤了颤,敏锐的感觉告诉她要赖在阿玙身边,可赖在阿玙身边是需要勇气的。她心慌意乱,还没搞明白事情为何会弄成这样,不敢贸然打扰。

    看着她离开,苏玙缓缓呼出一口长气:“我真是疯了,她什么都不懂……”

    那般亲昵暧.昧的举动,还以为小姑娘起了勾引心思,不成想是她心脏,用满心阴谋丑陋去揣测一个干净不惹尘俗的小孩子。

    苏玙自嘲地扬起唇角,回房,身子陷在温水:“莫要胡思乱想了,不就是被蹭了蹭脸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望着水中倒影自言自语:“是投壶不好玩还是蹴鞠没激情?至于和只没长大的小奶猫计较?小奶猫,啧,果然是个小麻烦精。”

    打理好自己,长腿从浴桶迈出,裹着素净袍子百无聊赖地躺在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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