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有那聪明的已经猜到了,怕不是昨儿才进京的青州侯和世子吧。果然没多久就证实了他们的猜测。蒋文渊父子迎面撞见了平阳候世子秦珏。这位可是老熟人,见了面,少不得要作个揖,打个招呼。
秦珏道:“你可算是进京了。明儿晚上我和元允约好了,在升平楼给你摆一桌,算是给你接风洗尘了。”
“明日一定到!”一面让蒋禹川给他见了礼。
因着此时不是叙旧的地方,故而二人只是简单的寒暄两句就分开了。秦珏出宫,蒋家父子继续前行。
此时,皇帝父子下了朝,刚回到御书房,接过李得顺奉上来的茶饮了一口问:“蒋文渊可来了?”
李得顺道:“已经进宫了,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快到了。”
一盏茶还未饮完,便听得外头通传:“青州侯蒋文渊携世子觐见陛下!”
皇帝精神立即一振:“快请!”
父子俩进来磕头行礼:“微臣蒋文渊(蒋禹川)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皇帝父子亲自扶起两人:“爱卿快起来!”一面赐了座,让坐下说话。这待遇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皇帝打量着眼前的蒋文渊,俊朗微黑的脸庞着有着一般文臣所没有的朴实坚毅。
就是这么朴实的一个人,三年间让一个县的粮食增长超过了别人一个州府的产量,全县的税收翻了三倍,县城新增了三条商业的街。
全县百姓不说家家青砖瓦房,起码是家家有余粮。不仅如此还带动了整个零州府,种出来的高产粮种更是惠及天下百姓。
皇帝想到前几天收到的南边传来的消息“渊已离青,百姓自发相送十里,赠万民伞,掷果盈车。”
纵观历朝历代,做官做到这份上的,也没几人。这样的人,才是大夏真正的栋梁。
皇帝颇感慨道“这几年辛苦爱卿了,你把青州治理的很好,还种出了那么好的粮食,朕替天下的百姓谢谢你!”
蒋文渊惶恐:“臣,不会说好听话。只知道在其位谋其政,臣只是做了一个县令一个父母官该做的事。”
“好一个在其位谋其政。”皇帝感慨道:“若是这大夏的官员都如你一般的赤子之心,这天下才是真正的太平了。”
皇帝同他说了会子话,便又问旁边坐得板正笔直的蒋禹川:“朕记得你叫蒋禹川。你多大了?”
“回陛下!我九岁了。”
“可有读书?”
“刚过了童生试!”
“哦!”皇帝顿时来了兴致:“你莫非还打算走科举不成?”
蒋禹川道:“是,臣想考状元!”
“哦,这是想超过你爹吧!好,有志气!”
蒋禹川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不全是!”
“为何?”
蒋禹川道“因为臣的妹妹,她非常聪明。家里人都说,如若她是个男孩儿,说不定将来能当状元。
只可惜她是个女孩儿,不能当状元。那臣就多努力,争取将来让她当状元的妹妹!”
话音落,就连一向淡漠的景衍都勾了勾嘴角,这个蒋禹川还是一如继往的憨直。
皇帝更是哈哈大笑:“好!这个想法好,朕支持你。”
前朝是不允许有爵位继承的勋贵子弟参考的,说是与民争利。结果养出了一群只会吃喝玩乐的饭桶纨绔。
大夏比前朝开放,是允许勋贵子弟参加科举的,甚至持鼓励态度。只要你有本事,尽管来。
若是取得了一定功名,绝对是其他勋贵人家羡慕的对象,教育家中子弟的旗帜标杆。
皇帝笑呵呵道:“爱卿呐,朕发现你不仅官儿做的好,这孩子也教育的好。个个成器。
就你那个宝贝女儿,灵惠。那鬼灵精怪的,朕都稀罕死了。皇后更是恨不得将她抱进宫中养在自己膝下。”
“这是小女的福气!”蒋文渊嘴上谦虚着,心里却是打起了鼓,想着以后还是少让宝贝女儿同皇家来往才好。
万一真瞅着她可爱,把她抱进宫里养了,他哭都没地儿哭。
皇家可不会同你讲理,只一封圣旨或是懿旨就行了,到时候你不送也得送。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恨不能每天都揣兜里带着走才好,怎么舍得。
嗯,这么事儿就这边么定了。
皇帝因为要同蒋文渊谈正事,这样的场合显然不适合蒋禹川旁听。就让太监把蒋禹川送去皇后的椒房殿。
至于太子景衍,作为储君自然得跟着皇帝身边听政。
蒋禹川走后,皇帝便道:“爱卿可关注过肃州?”
蒋文渊摇了摇头道:“。臣未曾去过,对肃州只有一些片面的了解。只知肃州乃我大夏西北边垂重地。气侯苦寒,地广人稀。”
皇帝点了点道又问:“你可知肃州去年一然后的的粮食产量是多少?”
蒋文渊尴尬道:“臣惭愧
,未曾关注过。”
皇帝陛下面色凝重:“不到青州县的三分之一。”
蒋文渊“……”肃州的人口差不多是青州县的四倍,面积是青州县的二十倍还多,是大夏疆域最大的州府。
粮食产量却只这么点,还真是够少的。只是皇帝为什么突然提起肃州?
他突然一个激灵,陛下该不会想把他派到那儿去喝西北风去吧?他小心翼翼道:“陛下这是想……”
果然皇帝道:“肃州苦寒,还有匈奴鞑子时不时的犯境,烧杀抢掠。那里的百姓实在太苦了。
朕一直希望能找一个能顶得起事的主官去肃州。爱卿的能力有目共睹,你可愿意前去?”
蒋文渊:“……臣愿为陛下分忧。”您都把话儿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一个臣子难不成还有第二种选择吗?
总之这事儿是没跑了。
皇帝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尽快去吏部把该交接的事情交接好。一个月后起程赶赴肃州接任肃州知府一职。
君臣两个相谈甚欢,聊了整整一个上午。皇帝甚至留他吃了御膳,又赏了他一大堆的好东西,方才放他出宫来。
椒房殿这边,因为有蒋禹清时不时插科打诨,气氛也是相当融洽。
秦皇后很喜欢蒋家的女眷。
许是因为长在乡间的缘故,性子纯真朴实,没有京中贵妇们的那些九曲十八弯的弯弯绕,说起话来很是舒服。
秦皇后同样留了她们吃饭。
蒋禹清在椒房殿是溜达惯了的,吃饭也一样,大口大口的造。吃完一碗,还让再添一碗,完全不知客气为何物。秦皇后也由着她,甚至亲自给她夹菜。
陆氏这会儿算是看明白了,她的宝贝女儿在这宫中同自己家也没什么区别,秦皇后是真的宠她。
吃完饭,稍作休息。蒋家人便告辞出宫,临走前皇后又赏了她们一大堆的好东西。
回府后,老胡氏嘚瑟的向蒋老头显摆道:“哎呀呀,说出去,咱也是进过皇宫,见过皇后娘娘的人了,她还请我老太婆吃饭。村里的那帮老姐妹,谁能有我这福气。”
蒋老头撇撇嘴酸道:“确实,够你吹完下半辈子了!”
老胡氏白了他一眼,拉着调子阴阳他:“嘁,我看啊,某些人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咱们家的爷们,也就只有你是白身,你嫉妒也白搭。”
老头儿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偏生拿老伴儿没办法。
确实白搭!
晚些时候,蒋文渊回来了。带回了一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什么,你说陛下想将你派往肃州任知府?”家里人都惊讶极了。
“嗯。时间还很紧,一个月后就得出发。”他原本以为,以他的玫绩考评,往上升个一两级,留京或是调任到某个上县当县令,也就顶了天了。没想到皇帝竟是派他往肃州当知府。
知府可是正四品。他原先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县令。从六品至正四品一下子连升五级,快得就跟隔壁村那谁过年点的土火箭似的。
坏就坏在肃州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明明是大夏最大的州府,却是最穷的州府。气候苦寒,土地贫瘠。听说境内一些地方,甚至还有山匪横行。
可以说,肃州历朝历代都是个烫手山芋。但凡在朝中有点儿门道的都不愿去。皇帝陛下约摸也是没办法了,才会把他派去,希望他能将那地方改造改造。
老两口儿当即就表示,不愿意跟着三儿子去肃州,决定在儿子离京之时,也一同离京回青州老家去。
一则老家还有两个儿子在,二则他们年纪也大了,总觉得还是回老家种田更自在一些。
蒋老头儿更是明着说:“我可不去,我老头子年纪大了,万一死在肃州,你还得整副棺材板千里迢迢给我送回来。这么远,还不得烂在路上。”
老胡氏横了他一眼道:“要不整几桶粗盐给你腌上?呸,一把年纪了,嘴上没个把门的。”
蒋老头儿于是缩了缩肩膀,不敢再言。
哥哥蒋禹川也跟着爷爷奶奶回青州。他已是童生,需回原籍地参加今年的八月的院试,如果过了就是秀才了。
晚上邱神医从医院回家后,蒋禹清同邱神医说了这事儿。她说,她想跟着父亲一块儿去肃州。
邱神医想了下道:“可以!你先去,待为师理顺这里的事情,最多半年,我就去找你。这京城我也实在待够了。”
蒋禹清闻言立即笑眯了眼:“好!”
次日夏景帝在朝会时,公布了蒋文渊即将接任肃州知府这个消息。大臣们顿时一片哗然。羡慕的有,嫉妒却没有。
那肃州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嫉妒个屁!
第89章
分别,是为了下一次的相聚
蒋文渊宠辱不惊,按部就班的去吏部述职,该干嘛干嘛。
傍晚,秦珏来接了他,同镇国公世子元允一块儿上升平楼喝酒叙旧去了。
席间元允道:“我说叔益,(蒋文渊,字叔益)你也太老实了。
那肃州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旁人躲都来不及,你找个借口推了也就是了。以你的功绩,这个面子陛下肯定给。”
蒋文渊摇了摇头道:“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总得有一个去的。”
元允摇了摇头道:“得,种田都种傻了。”
既然决定要跟着父母去青州,这些日子蒋禹清每天都去医学堂半天,把能教的东西,尽量教给学员和师兄们。
下午则陪着家里人在京里到处逛逛,买些好吃好玩的,上戏园子听听戏,去茶楼听人说书。甚至还去宝月楼参加了一场拍卖会。
在拍卖会上,老两口看到许多人为了一幅前朝的名家字画或是一件什么古物,一掷千金时,心都在抽抽。
忍不住吐槽道“就这么个破玩意儿,不当吃不当喝的,花那么多银子去买,真是造孽哦。”
幸好蒋家坐的是楼上的包厢,不然非得让人家唾沫星子给喷死不可。
因着是盛夏,天热的不像话。京里也没有什么人家举办什么活动,蒋家人也乐得清净。
蒋禹清更是珍惜每日与爷爷奶奶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尽管如此,分别的日子还是很快到来了。
尽管已经给老两口服过可增寿十年的灵乳,可蒋禹清还是担心老两口和哥哥在路上会抗不住这要命的天气。
所以提前两天,在他们睡着后用回春术,给他们的身体挨个梳理治疗了一遍。
把一些极细微的毛病都给去了。之后又各给他们输送了一缕生机。
有了这些保障,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了。
出发去肃州的前一天。夏景帝又把蒋文渊招进了宫中。
夏景帝道:“此去肃州的路上并不太平,
恐有山匪拦路。朕派一队羽林卫护送你前去。
另外,朕之前赐你的佩剑依旧有效,凡遇贪官污吏罪大恶极者,可先斩后奏。
朕再赐你调兵之权,若遇匪患或无法解决之事,可就近调集兵丁剿灭。”
这样大的权力,可以说钦差也不过如此了。
士为知己者死。
蒋文渊当即感动得热泪盈眶,伏身长拜:“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尽管再不舍得,分别的日子还是来了。
七月十六日,听说蒋禹清要跟着父母去西北上任,但凡她熟悉的熟识的能来的都来了。
师父、大师兄父子、二师兄,还有许多医学堂的学生、大夫,镇国公府的元舞阳、骠骑将军府的卫灵蕴等等,就连景衍和李得顺也来了。
团子同他们一一告别,轮到景衍时,他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保护好自己,到了地方,记得给我写信。”
团子点点头:“我会的!你也要保重。”
“嗯。”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低调的蒋家人在进京一个月后,又在一队儿羽林卫的护卫下高调的离京了。
马车走到城外的五里亭,这里又是一个三叉路口。在这里,蒋家人将分成两拨。
老两口带着小孙子蒋禹川往南,由侯府的护卫护送,回青州老家。
蒋文渊夫妻则带着小女儿往转道西北,在羽林卫的护送下去往肃州。
临分别时,蒋禹清抱着爷爷奶奶和哥哥,眼泪一串串的掉,她舍不得。其他人也都跟着抹眼泪。
老头儿第一次觉得,儿孙太有出息也不好。太有出息了是给朝廷养的。
倒不如平庸些,像大儿子和二儿子就很好,官儿小,离家也近,时不时的就能回来看看他老头子。
日头渐高,车队不得不再次上路。看着两队人马渐行渐远,渐渐的再也看不见,团子又哭了。
白小十在灵境里劝她:“分别是为了下一次的相聚。有什么可哭的,想他们了回去看看他们就是。我又不是不驮你!”
蒋禹清瞬间清醒了,是哦。光顾着伤心,把白小十给忘了。
于是团子又开心了。
蒋文渊夫妻见女儿又恢复了笑颜,这才放下心来。孩子就是孩子,哪怕再聪明,忘性也大,这才多会儿就把离别的愁绪给忘了。
因为天气太热,蒋文渊怕随行人员中暑,中午就在路边的一个茶寮里歇了脚。包圆了老板煮的绿豆汤,让每人都喝了两大碗。
直到过了未中,才下令车队继续出发。
晚上,车队歇在了官道边的驿管馆里。蒋禹清拿出专门配的药包让驿馆的小吏煮了,分发下去,可防止大家中暑。
一夜无话。
次日,天刚亮,车队便再次启程出发。趁着日头未出来的时候,多走点路,这样中午热的时候就能多歇会儿。
就这样一连在路上走了七八天,一行已经走到了晋州境内。这天晚上,一阵电闪雷鸣后,老天爷终于赏脸,降下了一场大雨。
这场大雨带走了连日来的暑气,着实让大家伙儿都睡了个好觉。
次日醒来,一扫连日的颓靡,个个精神奕奕。简单的吃过早饭,车队再次上路。
又是一天过去,到日落时分竟是离前边一个小镇还有三十多里。探路的羽林卫回来说,附近有一个小村子,或可前去借宿一宿。
蒋文渊于是下令去小村借宿。
这个仅有三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庄,从来没有一次来过这么多外人。村长听到有陌生车队进村的消息,忙赶来相见。
村长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县城,这么大的阵仗他也是头一回见。
他小心翼翼道:“不知诸位从哪里来,来我们村有何事?”
蒋文渊下了车,对村长作了一揖,客气道:“这位大哥,我们从零州府来,往肃州去。因错过了宿头,想来贵村借宿一晚,还请大哥行个方便。”
村长听到零州便是眼前一亮:“零州来的啊。你们零州可真是个好地方,专出高产粮食。”
蒋文渊微微一笑:“零州确是个好地方,你们晋州也不差。
我刚刚进村的时候,看到你们地里也种了好些红薯,看长势十分不错,想来今年也该有个好收成。”
村长听了顿时放下了一半的心:“哈哈,借您的吉言。”他指了指马车:“这马车里头是?”
他们这一队,几十骑全是训练有素的精壮汉子,个个配带着兵器。
他实在有些怕,万一是坏人,可不得给全村招祸了?
蒋文渊也察觉到了村长的犹豫道:“马车里是在下的家眷。”
话音刚落,自第二辆马里头钻出一个小脑袋来:“爹爹!”团子奶声奶气道:“我们可以在这里借宿吗?”
她一面说着,一面让人给她抱下马车。哒哒哒的跑过来,站在她爹的腿边。
蒋文渊爱怜的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顶,笑着回答道:“这个爹爹可做不了主,得问这位伯伯。”
团子于是歪着脑袋,睁着一双葡萄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村长:“伯伯,我们可以在这里借住一晚吗!
我保证,我们不是坏人,也不会捣乱的。”
村长见到这么个可可爱爱软软糯糯的小丫头,完全放下心来。况且,他还没见过这么有礼貌的坏人。
村长笑道“可以,你们跟我来吧!”
蒋文渊再冲他拱了拱手:“多谢。这是小女,让您见笑了。”
那村长道:“多好的孩子,不像我家的几个皮猴子,常常气得我恨不能拿竹条子抽。”
“哈哈,孩子都这样,等大了就好了。”
就这样,蒋文渊抱着女儿,跟着村长进了小村落。
村里有一处空院子,保养的还算不错,至少看着能住。
原是一位孤寡老人的,老人去了后,这院子就归了村里。
家具什么的,也还在,虽然简陋了些,倒也算干净。
蒋文渊一家三口,住了东厢。闫嬷嬷和二玉,以及立春、谷雨、立夏和小满几个丫鬟住了西厢。
其余的人则在堂屋和杂物房中,打个地铺凑和一宿。
羽林卫们出任务时,什么地儿没睡过。这地方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
蒋文渊又给了村长一些银两,托他寻两个妇人给大家做顿饭。
村长道:“我家妇人和儿媳的茶饭手艺在村里还算拿得出手,各位贵客们若是不介意,让她们来可好。”
蒋文渊道:“自然可以。米面肉干我们都有带着,你家若有新鲜的菜蔬也可卖我们一些。自当感激不尽!”
村长喜笑颜开道:“有的,贵客们稍等。”
村长回去后,没多久就领着他婆娘和小儿媳过来了。
这两人来的时候,还带着锅具。想来,都是清楚这屋里桌椅不缺,锅却是没有的。
村长家的女眷正做饭时,外头来了一位十六七岁的腼腆少年,拿着几只刚打到的兔子来卖。
蒋文渊见兔子很新鲜,就花了钱买下了。自
家这边人多,个个都是能吃的,这几只兔子怕是不够,就问那少年,可还有其他的猎物。
少年欣喜道:“有的,我还猎了一只小獐子,还是活的。打算明儿送到城里去卖!”
蒋文渊道:“你也别送去城了,一起拿来这里吧。”
少年欢喜的跑走了。
村长婆娘是个健谈的,说:“这孩子是随她娘从流浪到这里的,听说老家是零州那边的。
他娘病死在路边,他则被村里的孤寡老猎户捡了回去养。
直到去年,老猎户也死了,就剩他一个人生活。他家没有地,只能时常去山上打些猎物来卖。”
“零州,你是说他是零州的?”
村长媳妇道:“好像是。我老婆子大字不识一个,也不知零州在哪,只知道是很远的南边,出红暑和高产水稻的地方。”
蒋文渊若有所思。
没一会儿,那少年果然扛着一头不算大的獐子回来了。他怕村长婆媳处理不来,还帮着杀了。
蒋文渊总觉得这少年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就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擦了擦脸上溅上的鹿血道:“我叫胡阳明。”
蒋文渊更惊疑了:“我听说你老家是零州的?”
少年点了点头:“嗯,零州府青州县。”
蒋文渊心中一抖:“你亲爹可是叫胡保准?青州县南风口的。”
少年手里的木盆“咣”的一声掉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您,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爷爷的名字,你还有个姑婆叫做胡玉珍嫁在青州县的西津渡,我说的可对?”
“对......都对。所以,您,是从我老家来的吗?”
蒋文渊长舒一口气,眼睛有些热:“严格来说,你得叫我一声表叔。
你的爷爷是我的亲舅舅,我的母亲是你的亲姑婆。而你的亲生父亲则是我的亲表兄!”
少年呆了,院子里的人也呆了。
蒋文渊让胡阳明去洗洗,进屋说话。少年木木的去了,似乎还没有从突然遇到亲人懵逼状态中清醒。
陆氏和蒋禹清听说,刚才卖兔子的少年,居然是老胡氏的娘家侄孙,都惊讶极了。
陆氏进门晚,她进门的时候,胡保准已经没了好几年了,舅舅也瘫痪在床。
只听说表兄没了后的第二年,表嫂就带着孩子改了嫁,之后杳无音讯。却不曾想,竟然在这里遇到。
胡阳明进了屋,蒋文渊细细的问过他这些年的经历,方知孩子这些过的着实不易。
他娘是被他外家逼着改嫁的,嫁给了邻近州府的一个瘸子。
新夫家因为嫌弃他是拖油瓶对他一直很不好。
打骂吃不饱饭那是常有的事儿。好不容易磕磕碰碰的长到了十岁。
有一回趁着他娘不在家,那瘸子就偷摸着把他给卖了。
他娘发现后就追了过来,一直追在牙行的马车后面跑了三天,凭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硬生生的把他从人贩子那里抢了下来。
脱险后,她娘就寻思原来的家不能待了,就打算带着他回青州西津渡投奔他姑婆。
奈何娘儿俩个都大字不识一个,只好同路过的一个商队打听回青州的路。
也不知是他娘没说清楚还是指路的人没听清楚,亦或是方言的问题。
他们明明要回的是青州,商队却以为他们要去晋州,并且十分好心的带了他们一路。
等娘儿俩发现不对,再去问时,才发现走反了方向生生跑到了晋州。
商队一路往西,自是不可以再把母子俩送回去。只好给了娘儿两一点银钱,让她们自行寻路回家。
不曾想,因为路途遥远,途中又因为淋了雨,他娘病累交加,还没等走出晋州就死在了路边。
正当他哭得厮心裂肺时,村里的老猎户打猎归来发现了他。
并帮着他葬了母亲,从此后他便跟着老猎户在这个小村庄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七年。
第90章
落叶归根
这般坎坷遭遇,着实令人唏嘘。
蒋文渊问他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胡阳明摇了摇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想多打点猎物,存点钱。把他娘和他师父的尸骨迁回青州老家。
他师父也不是本地人,是前些年逃荒时从肃州那边流落过来的,也是个没家的。
他想要回青州,自然不能丢下师父的坟墓无人管。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起迁回青州,逢年过节也有个拜祭的人。
蒋文渊欣慰的拍拍他“是个孝顺有担当的。我也算你的长辈,即然遇到了自然不会不管你。
因为我要去肃州公干,不好亲自送你回青州。你且等上两日,待我寻个稳妥的镖队,再买两副上好的棺木将你娘和你师父的尸骨重新装殓,送你们回青州。
到了青州自会有人接应你,不必担心。往后,就跟着我们家过活吧,总少不了你一口饭。”
胡阳明当即跪地磕拜,哽咽道:“多谢表叔!表叔大恩大德阳明没齿难忘。”
“快起来!你姑婆知道这个消息,不知有多高兴。
她一直遗憾你娘带着你改嫁的事儿,我们也曾找过你们,可惜都没有消息。如今,你算是她老人家唯一的娘家人了。”
“唯一的娘家人?你是说我爷爷也不在了?”少年的眼睛红了。
“嗯。你和你娘走后的第二年,他便离逝了。”
蒋文渊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他走的时候,没受什么罪。是我们兄弟三个轮流侍候走的。”
少年流着泪感谢:“谢谢表叔!”
“一家人客气什么!”
次日一早,蒋文渊便往青州去了信,说了胡阳明事。让家里派人寻个妥帖地方,可供胡阳明的亲娘和他师父下葬。
他师父是外来人,他娘也已改嫁,按照习俗都不能葬进胡家祖坟。只好在外头寻地方了。
一面又找村长借了黄历翻了翻,正好,明天就是个黄道吉日,
便立即派了人往城里寻个可靠的镖局,顺道去采买两副上好的棺木回来。又托村长去附近的道观里,寻了个黄冠来,主持起棺迁坟仪式。
他不能耗费过多的时间在路上,只好速战速决!
村里人听说,这位偶然来村里借宿的贵人就是山脚下那个野小子的表叔,均十分惊讶。
看他这位表叔通身的气派,还带着那么多的随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这小子以后有福了。
尤其听说,他表叔会派人把他娘及师父的棺木都迁回青州安葬时,大家都为他高兴。
古人讲究落叶归根。
胡阳明能把他亲娘和师父都带回青州,是个孝顺的。
棺木买回来了,是上好的实木棺,上了黑漆,沉的很。黄冠也来了,说明天辰时初刻就是好时辰。
次日,胡阳明穿了身素衣,头上绑了白布。在黄冠的主持下,依次起了两座坟墓,换了棺材。
棺材再次落葬前,不能落地,就直接停在了两辆马车上,只待明儿一早就起程回青州。
起完棺,蒋文渊做主使了银钱请了来帮忙的父老们吃了一顿丰盛的席面,顺便感谢他们这年来对这孩子的照拂。
晚上,胡阳明回山脚的小屋简单的收拾了下东西,把钥匙和一贯钱给了村长,托请他帮忙照顾一二。
村长自是无有不应。
蒋文渊夫妻俩给了孩子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和几个银锭子,让他带在身上应急。又就路上可能发生的一些事情,细细叮嘱了一遍。
陆氏温言道“咱们老家,你还有七个表弟,回去后你就是大哥哥了。
他们都很好相处,你不必担心受欺负。在青州,也没人敢欺负咱们家的人。
趁着年轻,你也得去学堂里学些字,咱们家的人可不能当睁眼瞎。”
胡阳明含泪接了,把两人的话记在了心里。直到他回了青州后,才真正明白表婶那句“在青州,没人敢欺负咱们家的人”这句话的真正含意。
次日一早,镖局的人来了,接了胡阳明和两副棺木,起程回青州。临别时,胡阳明冲夫妻俩深深做了一揖,抹头泪转头南下了。
送走了胡阳明,蒋家的车队也再次起程。又颠簸了二十多天后,车队终于到了肃州境内。
越往前走,道路越破越难走。沿途的民居也越来越破旧,偶尔经过的城镇也不大,果然不愧为大夏最穷的州府。
一个曾经到过肃州的羽林卫说,这里是肃州的东部,还算是好的。再往前走,才是真的难。
到了真正的边陲,连草木都不多见,全是戈壁,荒芜茫然一眼望不到边。沙尘暴来的时候,漫天的黄沙,连嘴里耳里都是沙子。
蒋文渊听后,沉默不语,眉头紧蹙。蒋禹清看出父亲的担忧,小手轻轻的拉了拉他的大手,安慰道:“爹爹不怕,还有我呢。”
蒋文渊偏过头看着女儿,大手把她嫩嫩的小手包起来,握了握:“嗯,不怕”。
与此同时,肃州府城最大最好的一座酒楼里。
一位正在吃饭的锦袍客人对同桌的朋友道:“听说了吗,咱们肃州要来新知府了。”
他的那位青衣朋友道:“谁来都一样,爱来不来。咱们肃州都穷多少年了,也没见哪个主官有本事给改好了。”
锦袍客人道:“哎,这回你可说错了。我听说,朝廷新派来的这位知府可不一般,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青州侯。”
“谁?你说谁?”青衣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锦袍道:“青州侯,原来的青州县令蒋文渊蒋大人。就是种出两种高产粮的那位。”
青衣道:“是他呀,这倒是位好官。我也听说了一些他的事,上任仅三年就把青州治理成了零州最富裕的县,一个县产的粮食比一个州府都多。
离任的时候,青州百姓跪地挽留。如果真是他,那咱们肃州百姓可有福了。”
另一个灰袍道:“那可未必。这两样粮种在其他地方的产量确实高,在咱们肃州可种不出来。又不是没人种过。”
锦袍道:“这有什么,青州侯能种出两种高产量,就未必不能种出适合我们肃州的高产粮。”
“说的也是......”。
与此同时,镖队护送着胡阳明和两副棺木也到了青州。老胡氏和蒋老头带着全家人亲自去城门口接的人。
一见面,老胡氏就抱着胡阳明哭开了。“阳明啊,姑婆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幸好,你表叔把你找回来了!”
胡阳明也哭,哭这些年坎坷心酸,也是终于回到故乡的心安。
胡阳明母亲和师傅的棺木,暂时寄放在了城外的义庄。墓地也选好了,只待选个黄道吉日下葬。
直到胡阳明走进蒋家的大门,他才知道,原来先前在晋州遇到的那位三表叔,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青州候。
现在,他已经升了知府,去往肃州上任去了。
时间进入到八月下旬。肃州不像大夏其他的地方,这里早晚温差大。中午热,一早一晚已经有些凉意了。
马车又往前走了两天,天降了场暴雨,一下就是两天。探路的回来说,暴雨冲垮了一截官道,要填起来需要不少时间。
在这条官道来往的旅人并不少,此时听说路被冲走,客栈的里人个个都着急上火。
蒋文渊问过知道这里归属增平县管辖,就派人去增平县衙报官,让县令尽快派过来修缮。
县令确实派了人来修,只一小队征召来的民夫,才区区十来个人。这么长的一段路,就靠那几把锄头,几担簸箕得修到什么时候。
蒋文渊上前一问,其中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就冷笑道:“咱们县,今年已经征召过三回力役了,全都拉去了庄子那边。能来这几个人,已是大老爷开恩了。
第91章
举贤不避亲
蒋文渊一听就拧了眉:“您说什么,已经征召了三回?”朝廷规定,根据实际情况,每个县每年都可以征召一定数量的力役。
他来肃州之前就对肃州的情况作了详细的功课。他分明记得,今年增平县上报征召的力役数为零。
老者却说实际已经征召了三回,看样子,人数还不少。
“什么庄子?”蒋文渊追问。
那老汉道:“呵,还能是什么庄子。县令大老爷在城南修的庄子呗。前几天,又从里头拉出来好几个,都是累死的。再这么下去,咱们这些人哪里还有活路,不饿死也会活活累死。”
蒋文渊心里是又惊又怒。立即派了人兵分两路去查证,一路往老力役说的那个庄子,一路往县衙。
被派去县衙的羽林卫回来愤愤道:“属下去增平县衙催促,让多派些人。那县令连露面都不曾,只有一个师爷来应付属下。那师爷颇嚣张道就这么多人,等不了就自己出钱找人修。”
半天后,另一拨去庄子的人也回来了。说县令孙和就在庄子上亲自督工,那庄子征召了少说三百多力役。而且,与其说是庄子,倒不如说是个豪华庄园赌场兼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