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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张岚问了两句话没得到回应,连“喂”了好几声。

    在最后一声疑问里,周煦眨着眼回过神来。就像冥冥之中有所感知一样,他下意识转头朝墙上挂着的名谱图看了一眼。

    就见名谱图某处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就像行车时外面惊鸿掠过的灯影。

    周煦张着嘴,陷入了某种不敢相信的迷茫里。

    又过了好几秒,他才终于反应过来,那道亮光来自于名谱图的最顶端。那是一切后世分支的起始,是判官的开端。

    那里有着一个名字,朱笔标着亡故,沉寂了一千多年。直到这一刻,真正亮了起来。

    那是……尘不到。

    “我——”

    尾音还没出口,周煦已经奔向了房间。

    因为动作太急,他被沙发扶手绊了一下腿,撞倒了高脚椅上的铜摆件,又在地板上打了个趔趄。

    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卜宁已经占了主位。

    他扶了一把门框,在踏进房门的时候稳住了身形。

    ……也幸亏扶了一下。

    因为他一抬眼,就看见尘不到已经醒来,就坐在床边。

    他当年常用的白玉簪早不知遗落何处,长发披散下来,大半在身后,还有些顺着肩滑落,垂没在衣袍皱褶里。

    卧室里的大灯没有开,只有床头灯亮着。

    尘不到在灯下抬了右手,看着手腕上圈圈缠绕的珠串和红线。

    或许是因为皮肤太过苍白,他的手指显得比过去还要长,骨感分明,衬得手腕上缠绕的线殷红得扎眼。

    “师父……”卜宁轻声开口,就像生怕惊了梦。

    他话音落下,就感觉自己被撞了一下。

    “怎么——”身后是听见动静匆忙赶来的张碧灵和滴着水的夏樵,他们想问情况,结果话说一半就噤了声。

    “祖师爷?”夏樵怔怔地叫了一声。片刻后就像在替谁确定似的,又叫了一声:“祖师爷!祖师爷……你醒了?”

    尘不到转过头来。

    他的侧脸映着光,视线慢了一步才从手腕上移开。转过来的时候,眉心是蹙着的,眸光很沉。

    卜宁愣住了。

    在他从小到大的所有记忆里,尘不到总是好脾气的。尽管他们都很怕他、敬畏他,尽管那种好脾气带着一种不问俗事琐事的距离感。但在他们的认知里……尘不到从没有过这样的表情。

    哪怕他们干了蠢事,该受管束。他也只是敛去笑意,淡了神色。

    这就够他们怕的了。

    像此刻这样的尘不到,他真的从未见到过。

    他下意识开始惧怕,但更多的是难过。

    “闻时呢。”尘不到看着他们。

    他的语气并不重,但因为本体沉睡千年没有开口的缘故,嗓音低沉喑哑。

    众人一僵。

    古怪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开来,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卜宁他们从小就很少直视尘不到的眼睛,大了稍好一些。但在这一瞬,幼年时候常有的那种心虚惶恐感席卷上来。

    他偏开视线,不敢去看尘不到。

    “师弟他……”卜宁说了几个字就哑了,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于是,更长的沉默笼罩下来。

    卜宁没抬头,只盯着尘不到落在地上的影子。哪怕不看他也能感觉到,师父在生气。

    是那种极深极重极心疼,将要爆发却又无人可爆发的责备。

    可能是承受不住那种令人难受的氛围,夏樵忽然开口,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会出来的。”

    说完,他静了一秒,又认真重复道:“我哥会出来的。爷爷说过,无相门是独属于我哥的轮回,他会走出来的。”

    他已经走过那么多轮了,这次又怎么会失约呢?

    只是需要等。

    张碧灵轻声问道:“他……闻时老祖上一回用了多久?”

    夏樵沉默片刻:“25年。”

    这句话落下的时候,尘不到已经朝卜宁摊开了手掌:“你那些排卦的东西带了么?”

    卜宁愣了一下,因为都说祖师爷尘不到样样精通,唯独卦术缺了点天生灵窍。所以连他们几个亲徒都知道,他从来不会亲自卜卦。

    “我……”这段时间多是周煦做主,又几乎没出过门。卜宁身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带。

    倒是夏樵一溜烟跑去客厅,叮呤咣啷一阵翻箱倒柜。片刻之后拿了几枚铜钱来,“这个可以吗?”

    尘不到将铜钱扫进掌中。

    他并没有按部就班地排算什么,只是拇指依次摩挲着铜钱表面的纹路。

    没等夏樵和张碧灵反应过来,就听“哗啦”一声,铜钱又回到了夏樵手里。而尘不到已经起身,就地开了一道阵门。

    黑洞洞的阵门凭空出现在卧室里,潮湿冷腻的风从里面呼啸着涌过来。

    他们连阵石都没看到尘不到用,只听见他偏开头闷咳了几声。

    那几声闷咳,让夏樵一下子找回了熟悉感。

    他小声问:“祖师爷刚刚在算什么?”

    卜宁道:“大约在算无相门会落在何地。”

    这倒是好理解。

    但是……

    “那开阵门是为什么?”夏樵喃喃道。

    他问话的时候,尘不到已经抬脚进阵门。

    红色的罩袍和着白色里衣,被风吹得扬起又落下,转瞬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一句回答:“抓人。”

    “……”

    夏樵懵了。

    他呆了几秒,转头问卜宁:“不是,我哥进一次无相门少说也得十几二十年,祖师爷现在就去,是要定居在那吗???”

    卜宁更懵,心说我既没走过无相门,也不曾见谁走过。你问我我问谁?

    但那一刻他忽然有些高兴。说不出原因,只是冥冥之中。

    冥冥之中,他觉得闻时快要回来了。冥冥之中,好像一切都该好起来了。

    他只剩下一个担忧——

    师父好像气得不轻,师弟可能出了门就要完。

    ***

    闻时在这片黑暗里走了有些时候了。

    这里没有日升日落,没有四季轮转,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黑暗,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提醒他时间。

    在这样的环境里,人是很容易变懒的。

    之前他每一次来到这里,都会进入一个漫长的沉睡期。不知人间,不知年月。就像在补一场几十年的觉,等到不那么疲惫了,再起身走出去。

    可这次不同。

    他在这片熟悉的黑暗中浮浮沉沉了好一阵子,却怎么都不能安心入睡。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处于一种混沌的焦躁里——

    他总觉得还有一件要紧事没有做,但他又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了。

    直到某一刹那,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

    “闻时。”

    遥远而模糊,像曾经长久驻留在他身后的目光。

    只是那束目光他总是找不到,每次回头,只会看见一片更为深沉的黑。但声音不同……

    那好像不是来自于背后,而是前方。

    在不知多远的前方,有个人一直在跟他说话。

    他总是仔细地听一会儿,跟着声音走一长段。再听一会儿,再走一长段。

    那人说了很多,但他听不清,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名字。

    “闻时。”

    “闻时?”

    “闻时……”

    “我听见了。”他有点抱怨地回了一句。

    可惜话刚出口,就散在了黑暗里。

    他总是站一会儿,又不甘心地继续朝声音走去。

    这片黑暗太孤单了,能陪着他的,只有那道声音。

    他走走停停,不知疲倦。

    走过的路越来越长,他也越来越清晰。就像一个从困倦中慢慢苏醒的旅人。

    他越走越慢,在某一刻突然停下脚步。然后,他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那人说:“雪人,我来接你回家。”

    那个瞬间,所有在这片混沌中淡忘的东西悉数朝他涌来,铺天盖地。

    他终于想起了那件最要紧的事——

    他拼尽全力留住了一个人,他想跟那个人回家。

    尘不到……

    闻时张了张口,声音依旧淹没在黑暗里。

    但是没关系,他自己听见了。

    闻时抬脚朝声音来处大步走去,到最后几乎跑了起来。就像他曾经从山脚掠至山巅……

    那不过是顷刻间。

    顷刻之间,他走完了曾经漫长到没有尽头的路。

    他在路的末端看见了天光,像透过山间枝叶缝隙落进来的日影,斑驳而耀目。他抬手想要挡一下眼睛,却感觉有一只手伸进黑暗里,抓住了他。

    ***

    卜宁、夏樵和张碧灵跟着跨进阵门,摸索着走过长道。

    他们从另一端出来的时候,尘不到已经在虚空中破开了一道裂缝。

    不用猜,他们也知道,那应该是无相门的出口。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看见无相门,每个人都是一副震惊模样。

    张碧灵震惊于世上居然真的有独立于轮回之外的通道,横跨生死。

    夏樵震惊于那25年的鸿沟在祖师爷面前,居然徒手一劈就烟消云散了。

    卜宁则震惊于尘不到的举动……

    无相门的出口都被生劈开来了,尘不到居然还将手伸了进去。他依旧轻蹙着眉,表情并没有缓和多少,似乎要将门里的人牵拽出来。

    动作间,宽大的袖摆被山风吹得扫过山石树枝。

    卜宁从没见过师父这样一面,心想糟了,真的是风雨欲来。

    没等这个念头闪过,尘不到已经从裂缝里牵出来一个人。

    卜宁下意识撇开头,免得被风雨连坐。

    可他撇了两秒,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好像人影有点过分矮了……

    他将信将疑地回过头,看到了一个不足尘不到大腿高的小鬼。

    那小孩头发乌黑,皮肤极白,眼睛像猫,本该是个温顺好逗的模样。却因为总爱抿着唇,显出一种独有的倔强。

    要是无声无息地杵在那,跟山里堆的雪人别无二致。

    卜宁在原地惊了好几秒,心说:这不是小时候的闻时么?顶天也不超过5岁。

    他那不超过5岁的冰碴子师弟可能感知到了风雨,出了门就仰起脸,面无表情又极其无辜地跟牵他出来的那个人对峙。

    那表情,像极了当年摁着大鹏薅鸟毛的模样。

    尘不到:“……”

    第112章

    骗术

    山林悄寂无声,黑云压顶,风——

    ……

    风雨反正是来不了了。

    有也得憋回去。

    卜宁看看师弟,又看看师父。尘不到显然没想到会从门里拽出个这么小的,表情极为罕见地空白了一瞬。

    他没说话,神色间透着一种复杂的微愕感。良久后,他牵着人的手轻动了一下。

    “怎么又长回去了……”

    他自语似的叹了一句,然后弯下腰,看着那双猫似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瞳仁圆而乌黑,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他看了一会儿,放低了嗓音问:“还认得我么。”

    那一小团就那样看着他,紧抿着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一动不动。

    乍一看依然像无声的对峙。

    但慢慢的,那双眼睛沿着边缘一点点泛了红,却还是极倔地一眨不眨。

    又是良久,安静中响起了一声:“尘不到。”

    那一刻卜宁长长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便发现尘不到的肩线居然也松了下来,长发从那里滑落,半遮了脸。

    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师父的表情。

    他只听见尘不到温温沉沉应了一声,将面前的人抱起来说:“这里寒气重,先回家。”

    ……

    这次的无相门开在陇西,距离宁州刚巧三千多里。

    普通人行车需要十多个小时,阵门一开,就只用一壶茶的功夫。

    尘不到走在阵门长而漆黑的通道里,听见怀里那一团说:“我能走。”

    通道很安静,隐约能听见后面卜宁、夏樵他们模糊的人语。尘不到袍摆轻扫过黑暗,脚步没停,也没把他放下,说:“这么点腿就算了吧”

    不知道是觉察到了尘不到直到现在也没笑过,还是别的什么。以往闻时听到这种话,必然要说点什么或是做点什么回敬回去——就像当年往尘不到面前拎小王八。

    这次却没吭声。

    他就趴在尘不到肩上,老实得几乎算得上温顺。

    尘不到走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还记得多少事?”

    趴在肩上的人闷着,像是快睡着了。过了好久才咕哝似的回答道:“都记得。”

    其实尘不到知道。

    从看见那双眼睛、听见那句“尘不到”起,他就知道闻时什么都记得。

    他从无相门里牵出来的还是那个人,完完整整,一点都没有丢。只是身体出了点状况,需要从头来过。

    但他还是又问了一遍,像一种确认。

    “无相门里的呢,都记得么。”尘不到又开了口。

    怀里的人僵了一下。

    “无相门里难捱么?”尘不到问。

    “……不难捱。”

    闻时静默了几秒,又道:“没什么难捱,睡一觉的事。”

    尘不到抱着他走了很长一段,才再次开口:“所以你觉得哪怕多走几遍也无所谓,是么?”

    “因为等你出来了,就可以骗我说没什么难捱的,不过是睡一觉的事。你这是笃定我进不了无相门,没法知道门里什么样?”

    “我要是问你天谴加身、尘缘埋尽是什么滋味,你是不是也要跟我说一句没什么难捱,睡一觉的事?”

    “闻时,谁教你的办法?”

    即便是这样的话,尘不到也是一字一句缓声说的。只是语调很沉,落在阵门的黑暗里,将间隙中的安静衬得更加旷寂。

    就好像连虚空都噤声不敢语。

    闻时没吭气。

    过了不知多久,尘不到感觉怀里那一团动了一下,闷不作声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就像小时候从来又倔又硬,唯独做了莽撞事又不知怎么开口时,会忽然软化一下。

    尘不到:“.……”

    他一手养大的人,什么脾气他可太清楚了。要是闻时顶着成年模样站在这儿,必然会犟着或是撅回来,拉不下这个脸。

    也就仗着这会儿有个没他腿高的唬人模样。

    尘不到简直气笑了。

    他真的在嗓子里模糊笑了一声。阵门里一片漆黑,所以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即便有人看见,也不一定能体会到那种冗杂难明的后怕。

    “等你恢复原样了我再跟你好好算这个账。”

    "..…"

    这下怀里那个是真不吭气了。

    ***

    相比于他们这边,落后一段距离的卜宁、夏樵和张碧灵就松快许多。

    起初卜宁其实十分担心。

    他虽然满腹书卷,懂的也杂。但无相门已经超出了他既有的认知,所有了解都来自于闻时的寥寥描述。

    这是他第一次真实地见到无相门,也是第一次接到从无相门里出来的人。他差点以为闻时一忘皆空,要全部重来了。

    还好有夏樵。

    小樵实操经验为零,但架不住有个接过闻时两次的爷爷。

    “以前听爷爷说过,我哥刚从无相门里出来的时候,确实都是小孩儿模样。”夏樵解释。

    “其他呢?其他会受影响么?”张碧灵问,“像他刚刚的模样,也就四五岁吧?他是只记得四五岁时候的人和事,还是都记得?”

    “唔——”夏樵回想了一下,“我想想爷爷那时候怎么说的。好像是说刚出无相门的时候,我哥总会有点反应不过来,可能还没脱离门里的感觉吧。但缓过来了就什么都记得了。”

    “那他这模样会持续多久?”卜宁最为担心的就是这点,“须得从头长起么?”

    夏樵连忙道:“不用不用,很快的。”

    他想起沈桥留给他的日记:“1921年那次他接我哥,见到人的时候就已经是十多岁的样子了,没走多远就恢复原样了。还有,我见到他的那次也是,从将军山坐车到我家也就四十来分钟吧,反正他到我面前的时候,就是正常样子。”

    夏樵大致算了算:“怎么也超不过一小时,快的话说不定半小时就行。”

    “就是半个时辰或者两刻。”周煦突然冒头来了这么一句。

    夏樵才反应过来卜宁老祖不这么计时。

    “哦。”卜宁放了心,“那就好。”

    “老祖别担心。”夏樵又补了一句,“等到从这个阵门里出去,就可以看见变化了。少说也能长到十几岁。”

    小樵话放得很满。

    结果当他们真的从阵门另一头落地,就看见尘不到抱着胳膊倚着衣柜,床上是夏樵那个缩了水的哥。

    他盘坐在那,不声不响地盯着面前深灰色的床单布,留给众人(主要是尘不到)一个乌黑的发顶。

    夏樵缓缓冒出一串问号。

    “这不还是四五岁吗?!”周煦第一个没憋住,也不敢乱说话,只狠狠捅了一下夏樵的腰眼。

    小樵“噗”地漏了气,“昂”了一声。

    “你昂什么啊?”周煦小声往外挤着话,“不是说分分钟长回去?你家分钟按最短的针算啊?”

    “你问我我问谁?”夏樵也很懵。

    他眨巴眨巴眼,小声叫了一句:“哥?”

    床上那位参禅的抬了一下眼,朝他看过来。乌黑的眼珠蒙了一层浅色的光,凉飕飕的。

    夏樵缩了一下:“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这迷你款的哥显然不太乐意说话,盯视了他好一会儿,才蹦了一句:“有点问题,暂时长不回去。”

    “什么问题?”

    “不知道。”

    夏樵“唔”了一声。

    之前在无相门外他们情绪太重,没太注意。现在一听,他哥这声音也有一点退回去了.……虽然不太夸张,但以他哥那个脾气,也挺要命的。

    怪不得不乐意开囗。

    夏樵不敢触霉头,没再跟他说话。而是扭头朝这里最大的那位看去,用囗型询问:“祖师爷,我哥真的碰到麻烦没法变大啦?”

    尘不到没转眼,眸光依然落在床上那祖宗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夏樵总感觉祖师爷的表情很……意味深长。有种“我就听着你编”的意思。

    过了片刻,尘不到“嗯”了一声,道:“是变不了,挺麻烦的。”

    夏樵听见“麻烦”两个字就有点慌:“那怎么办?”

    尘不到:“泡药。”

    闻时:“?”

    他瞪着尘不到还没开口,夏樵那个二百五已经被带着跑了。

    “泡药?”夏樵想起以前煮来给闻时泡手的那种,立刻道:“那我去厨房把上次那个砂钵找出来。”

    尘不到:“砂钵小了点,装不下你哥。”

    闻时:“??”

    夏樵:“噢,那用什么?”

    “用浴桶——”尘不到顿了一下,切换到了现在人最常说的:“——浴缸,这情况只泡手没什么作用,哪里不长泡哪里。”

    夏樵:“……头呢?”

    尘不到:“一起泡了吧,匀称,有人从小怕丑。”

    闻时:“???”

    “那药..”

    “楼上都有,一会儿让老毛找齐了。”

    “老..….”

    老毛?

    可是老毛已经不在了啊。

    众人听到这话,均是一愣,尤其是张碧灵。

    都知道金翅大鹏鸟老毛是尘不到的傀。尘不到一旦恢复了,傀也能跟着重见天日。可即便如此,也得先用傀线——

    张碧灵疑问还没出口,就反应过来…….

    是了,祖师爷尘不到捏傀根本不用傀线。

    她刚明白这一点,楼上就有了动静。

    那是一道并不算重的脚步声,因为懒得抬脚的缘故,在地板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张碧灵听过这样的脚步声,夏樵更是熟悉。

    老毛每次在西屏园上下楼梯,或是在沈家别墅二楼房间往来,就会有这样并不吵闹的动静。

    其实按理说,傀想要做到无声无息很容易。这样的脚步声反而才是刻意的——为了不吓到人,为了更有活气更像生灵。

    而只有长年累月的刻意,才会形成这种像人一样有特点的脚步声。

    张碧灵听着那道脚步,一时间想不明白,跟着祖师爷尘不到的傀,为什么要练这种动静。

    没等她想明白,夏樵已经一溜烟跑出了屋。

    “老毛叔?!”他站在一楼客厅,勾着脖子朝二楼张望。

    “别叫唤,听见了,我拿药呢。”一道声音从楼上传来。

    真的是老毛!

    夏樵看见一道人影落在二楼扶手上,从左边房间移到了右边房间,有什么东西被搁下了。

    下一秒,他就听见了扑翅声。

    一个枭鹰似的影子从二楼直掠下来,从他眼前横飞而过,斜扫进房间。翅羽扇子似的张开,隐隐流动着金色。

    它在屋里盘旋一圈,稳稳落在闻时肩头。

    一如当年在松云山的每一天。

    它用并不动听的声音说道:“一般来说,躯壳长不大是因为体质太虚、灵神太弱,支撑不了——”

    老毛说到一半,鸟眼一瞥,瞥见了闻时的手指。

    这祖宗的迷你手指头上还有不知哪天缠绕的傀线,带着残留的血迹。傀线这种东西最能反映傀师的潜意识和灵神强弱。越虚弱,傀线越僵。反之越强,傀线就越灵活。

    而闻时的傀线就像有生命一样,正不屈抖动着,试图张牙舞爪地窜出去。只是还没来得及窜,就被闻时默默摁住了。

    这是一场无声的斗争。

    老毛位置得天独厚,刚巧把闻时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没说完的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

    灵神弱个鸟。

    这骗术也就哄哄大傻子。

    老毛再也不分析了,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和嘎嘎的鸟嗓说:“药找好了,泡你的澡去吧——”

    吓唬谁呢!

    第113章

    恢复

    老毛这鸟里鸟气的一嗓子将众人惊回了神。

    夏樵一拍脑门道:“哦对,

    药澡!浴缸!等我一下!”

    随着家里熟悉的身影越来越多,他终于过渡到了高兴的状态里,就像一个后知后觉慢半拍的人,

    失而复得的最初想哭,

    这会儿才真正开始想笑。

    那是一种缓慢堆积出来的亢奋,

    以至于说话都带着蹦跳的感觉。他跑进卫生间的时候简直是一溜烟的,伸手捞了一把门框才没有撞上什么。

    “小心点——”张碧灵提醒了一句。说完她自己也泛起了压不住的笑意,咕哝着:“挺好。”

    人一个接一个地回来了,就一切都好。

    夏樵进了卫生间,

    兴冲冲地要去放水。手都碰到龙头了,才反应过来这浴缸使用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主要集中在刚搬来这里的那两年。

    那时候他年纪还小,

    比起淋浴更喜欢泡在浴缸里。经常放上满满的水,

    试图一动不动地放松四肢,让自己漂在水面上。当然……基本都以失败告终。

    现在想来不仅傻x,还有点惊悚,

    得亏爷爷能容忍。

    等过了那个阶段,他就对这种傻事失了兴趣,觉得淋浴更方便省事。之后就再也没用过浴缸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

    一个曾经用过又多年没再用过的浴缸,要怎么搞卫生才能达到标准,在祖师爷的盯视下把他哥放进去?

    夏樵在浴缸边趴了一会儿,

    觉得不如自首。

    “哥——”他叫了一声。

    ***

    闻时听到小樵的叫声了,

    但没有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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