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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闻时默然片刻,蹦了一个字:“……对。”

    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承认疼。

    强行的。

    夏樵可能也是生平第一次听到这么硬气的痛,有点茫然无措。下一秒,他就看到他哥朝沙发的方向冷冷抬了下巴,示意他过去面谈。

    夏樵搂着手里余下的一个袋子,乖乖朝沙发走。

    闻时刚走两步,忽然想起什么般转头道:“你上次也泡的这个?”

    谢问原本要去厨房看一眼、当监工。听到这话他脚步停了一下,转过身看向闻时:“你说哪个上次?”

    “西屏园。”闻时言简意赅地提了三个字。

    当初他跟夏樵找到西屏园的时候,谢问呆着的那个小屋里就有汩汩的沸腾声,像是在煮什么东西、

    谢问“哦”了一声想起来了:“你居然记得,眼睛倒是尖。”

    “刚好记得。”闻时动了一下嘴唇:“你泡这药干什么?”

    谢问:“驱寒。”

    闻时:“为什么?”

    谢问:“天生体质不好,怕冷。”

    骗子。

    闻时抿唇看着他。

    寥寥几句,他们之间又变成了那种莫名紧绷的状态。

    直到余光瞥见夏樵在沙发那乖乖坐下,他才收回视线,扭头朝那边走去。

    皮质沙发嘎吱响了一下,夏樵看见他哥在旁边坐下来,支着两条长腿弓身坐着。他半垂着眼皮,捻着一侧耳骨,眸光落在地面的某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侧头看过来,指了指夏樵手里攥着的手机,嗓音沉沉地问:“这里面有周煦么?”

    夏樵:“哈???”

    他反应了好几秒,才明白闻时是想问他有没有周煦的联系方式。

    巧了,上次还没有呢,这次从笼里出来就加上了,还是周煦主动的。夏樵十分笃定,那个叛逆期的中二病是被他哥的傀师搞服了。

    闻时过于冻人,周煦那小子可能不敢直接找他,便委婉迂回地找了夏樵。

    所以周煦想找他哥,夏樵完全可以理解,但反过来就很令人迷茫了。

    夏樵纳闷地说:“你是想找他么?找他干嘛呀?”

    闻时:“问点事。”

    夏樵怀疑自己聋了,听岔了。

    但其实没有,闻时是真的打算找周煦。

    谢问在传言里是个被除名的“张家人”,他怎么到的张家,经历过什么事,为什么大家会认他是“张家人”。除了谢问自己,大概只有张家人才能说个一二。

    周煦是张家人,又在本家住过,还是个什么都喜欢掺和一脚、什么都想知道的性格。他妈妈张碧灵又是少有的跟谢问有来往的人之一。

    所以问他一定能问出点东西来。

    夏樵虽然满头雾水,但毕竟不敢抗旨。他吸了吸鼻子,在闻时的盯视下打开手机,翻找出了周煦。

    “我拨个语音,你跟他聊?”夏樵询问道。

    闻时却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斩钉截铁地说了不。

    夏樵更纳闷了,心说难不成要打字说?

    也……行吧。

    夏樵切换成打字模式,两手拇指悬在键盘上,做好了预备的姿势:“那哥你来说,我来打。”

    说话间,他已经率先扔了个表情过去,算是跟周煦打了声招呼。

    谁知这个提议再次得到了闻时的一个“不”。

    夏樵懵了,心说这特么……难道您要自己打???

    民国遗老学过拼音五笔九宫格吗???

    就在他们为这事拉扯的时候,以周煦、大东为中心的张家……准确而言是除了闻时夏樵以外的其他各家,正对着名谱图在线发癫。

    第54章

    发癫

    其实那个笼刚破的时候,

    名谱图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于破完之后的第一天都是相对安静的,也许某一刻有过动静,但只是刹那间,

    并没有被人注意到。

    所以入笼的那帮人最初也都“正常”地出来了——

    孙思奇是被周煦叫车送回家的。

    他妈给他俩开门的时候脸上的面膜没卸,

    乍眼一看连周煦都吓得差点崩出粗口,

    孙思奇一个条件反射,跌坐在门口就开始哭,还攥着周煦叫“大仙”,弄得周煦差点被他爹妈当场扣下。

    好在他没说出什么名堂,

    笼里的场景忘了大半,只觉得自己好像在车上睡了一觉,

    囫囵做了一场逼真的噩梦。周煦才得以被释放,

    忙不迭滚回自己家。

    周煦倒是体质特殊,笼里发生过什么记得清清楚楚,但架不住是个脆皮,

    进门没一会儿就发起了高烧,也是睡睡醒醒。

    大东在笼里也受了点罪,但毕竟判官出身,反应没有周煦那么大,强行灌了一包感冒冲剂当作预防,

    只头疼了半晚,睡一觉就好了。

    相比而言,

    他那搭档耗子就麻烦多了。

    虽说入笼皆是虚相,但只要在笼里真出了事,

    结果都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笼迟迟没人解开,

    那世上可能会多一个沉睡不醒的人或是多一个疯子。如果运气好,笼很快被解了,

    也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大病缠身,噩运不断。

    最惨的是困进笼里的“死地”,那解不解都是不得超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耗子不是最后这种情况,又刚好有闻时在,给他把笼解了。但他还是径直被送进了医院。

    大东回住处呆了一夜,便去医院照应了。张家其他几个跟耗子关系不错的人,也都跑了一趟。但那时候还没惊动到本家。

    张家本家觉察到不对劲,已经是第二天夜里了。

    彼时张岚刚从外地回来,一路风尘仆仆。这位姑奶奶边忙还边跟人吵吵关于某个笼的事,沈家徒弟被她忘到了脑后,一时间也没想起来跟大东联系。

    而张雅临也刚解决完一个很棘手的麻烦,姐弟俩在回来的时候碰了个照面,干脆拉上了同行的几个人,又叫了住在本家这一块的几个同辈、小辈,在他俩那个偌大的厅堂里,搞了个接风洗尘宴。

    相互接,一道洗。

    这帮人最开始还比较收敛,因为怕吵到后屋的家主。后来喝了点酒,氛围便渐渐放松下来。毕竟都是一帮年轻人,本性还比较活泼,尤其是张岚。

    张大姑奶奶带头,以逼疯她弟弟张雅临为基准,闹到了将近12点。

    本来是个挺尽兴的夜晚,坏就坏在有两位朋友喝大了,非要争论两人最近解的笼哪个更难一点,于是他们做了那晚最后悔的一件事——勾肩搭背扭到了判官名谱图前,试图给自己找理论依据。

    一个人说:“我那笼解完,当天就往上蹦了一名。”

    另一个人说:“我虽然没动,但是——”

    后半句还没说完,他就“嘶”了一声。因为他发现自己旁边出现了个新名字:“诶等下,张效东……这谁啊?有点耳熟。”

    餐桌边有人听到了这句话,趴在椅背上嘲讽他:“你喝晕了吧,还耳熟呢,那不是大东么!”

    贵人多忘事的张大姑奶奶这才一拍大腿,说:“哦对大东!你不提我都忘了,我还让他跟耗子帮我跟着人呢。”

    她一边掏手机,一边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大东怎么了,值得你那么嚷嚷?”

    名谱图旁的那个人用一种怀疑人生的语气说:“他都跟我并行了……”

    这话一说,桌上的人都瞪向了名谱图:“开什么玩笑?”

    在座但凡认识大东的,都知道他水平虽然不怎么样,但性格够闹、话够多,是个能热场的人。所以都跟他有几分来往。

    但重点在于:水平不怎么样。

    这人能在名谱图上占个还可以的位置,纯粹因为因为闲不住,进笼多。

    “他最近进了几个笼啊,这就往上跳了一名?”有人咕哝了一句。

    “谁他妈告诉你他只跳了一名。”名字跟大东并行的那个人不乐意了,戳着某个位置说,“他以前在这!”

    那就不是蹦一下的事了,那是蹦了三蹦。

    名谱图上中间这块以年轻一辈为主,这群人精力旺盛,普遍进笼解笼比较多,排名常有浮动,但都在一个范围内,蹦上蹦下都是以“一名”为单位,毕竟都是小笼为主。

    像大东这样一跳三下的,就有点超限了。

    “我昨天听谁说的,他刚进过一个笼。”

    “我靠,一个笼蹦三蹦?他是老祖宗上身了还是傀线镀金了啊?”

    “没准那小子一个灵神爆发,搞出真大鹏了呢。”

    ……

    一帮人七嘴八舌,半是争论半开玩笑。

    张岚自己常年占着最顶上的位置,对于其他人怎么跳,其实并不太在意。准确而言,是没有概念。

    她自己当初刚上名谱图,几乎每天都在往上窜,最夸张的一次是解了个大笼,在笼里被逼出了潜力,借着符纸和另一个小辈的配合,搞出了当年老祖宗卜宁专擅的一个大阵,直接从中游位蹦到了第五。

    后来连续几个笼都发挥很稳,不是昙花乍现,她就顺理成章登了顶。

    张雅临的经历跟她差不多,甚至老一辈有人说过,他冲一冲,没准儿能把他姐姐压下来,从万年老二翻到第一。

    但是张岚知道,不可能。

    除非她弟弟突然转性变得勤快,不再抱着他偶像的小匣子一天擦三回……这种事情,得靠雷劈。

    所以其他人在激烈讨论大东蹦三蹦的时候,张岚依然没抬头,只是给大东去了一条信息,询问情况。

    结果问出来的结果让她有点上头——

    大东回复说:我们解了三米店的笼。

    张岚盯着那一行字看了三秒,当场提高调门发了一条语音过去:“你们解了什么???”

    姑奶奶嗓门大,满厅堂的人都安静下来,眨巴着眼睛看向她。不明所以、也不敢动。

    就连喝多了开始入定的张雅临都忍不住说:“你小点声,什么事这么叫嗷嗷叫唤?”

    他刚问完,就听到了他姐公放出来的语音,大东回复道:“岚姐,我说我们解了三米店的笼,就那个原本是密室的地下通道,云锦路那个,记得吗?”

    张雅临:“……”

    他诈尸而起坐得板直,盯着张岚说:“那他妈不是一个笼涡么?”

    因为过于震惊,他连君子教养都给忘了。

    这下没人怪张大姑奶奶嗓门高了,因为整个厅堂寂静了几秒,瞬间就炸了。

    不是说解个笼涡就能上天入地,毕竟张岚和张雅临都解过,但这话从大东嘴里说出来,那效果真是……堪称一绝。

    好在有人还算理智,横插了一句:“先别这么激动,还真当大东能解三米店那种笼啊,肯定是有别人在场,他顶多打个副手,你们清醒一点。”

    刚巧张岚发了一条语音问大东:“你说你们解了那个笼,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在?”

    果然,大东很快回复道:“对,八个人进的笼。”

    这话一出,大家迅速冷静下来。

    “还真是,八个呢。”

    “我就说嘛。”

    “所以还有谁在场?”

    “他师父?”

    “有可能,但应该不止这一个吧??”

    ……

    众人掰着指头排了一些人,觉得如果有那么几个长辈级别的人在场,也还是可以理解的,没那么夸张。

    张雅临也恢复了淡定,让小黑给他拿了条热毛巾,擦了擦脸,醒酒。

    毛巾捂在脸上的时候,他听见他姐又给大东去了一条语音,说:“噢,你吓我一跳。主要是你在名谱图上窜了好几名,他们正吃惊呢。所以另外七个都是谁?是云齐老先生他们吗?”

    张云齐就是大东的师父,虽然排位不如张岚他们,但跟张家家主关系不错,年龄相仿,资历挺高,值得一个尊称。

    片刻之后,大东的回复来了。

    他非常详细地罗列了进笼的人名:“我、耗子、周煦、周煦他同学、谢问、谢问的店员、然后是沈家俩徒弟,夏樵和陈时。”

    张岚:“………………………”

    这踏马还不如不列。

    因为张雅临毛巾掉了。

    其他人直接疯了。

    周煦?

    周煦他同学?

    谢问?

    谢问他店员?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更重要的是,又有沈家那个见鬼的大徒弟。

    张岚于是怀着不详的预感,问了大东一句:“你就说谁解的笼吧。”

    大东说:“沈家大徒弟。”

    张岚一阵窒息。

    大东意犹未尽,又补了一句:“岚姐我跟你说,简直绝了。我在笼里差点吓死,还丢人丢大了。那个沈家大徒弟根本不是什么弱鸡!”

    这踏马还用你说?

    在所有人都一个想法:你都说他能解三米店了,这要还是弱鸡,在座的活不活???

    “所以……”名谱图旁边的那位兄弟开口了。他现在已经不纠结大东了,注意力全在张碧灵上面的那条线上,“一个能解笼涡的人,怎么也不会不够水平,沈家这条线是不是该出现新名字了?”

    不止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拉到了那条全员已亡故的线上。

    算一算,笼解完到这个点,差不多也稳定了。既然大东都有了动静,那沈家也该有了。

    这下,连张岚和张雅临都呆不住了,一并到了名谱图旁,等着看那张图添一个新名字,也等着看那名字能蹦几下。

    这么静了有几分钟吧,那图果然变了,就是变得有点骚。

    他们的料想只成真了一半——

    线它是真的蹦了。

    也不对,不该叫蹦,叫发射。

    那条排在倒数第二的线一个原地起飞,直接窜到了上游。

    在它旁边,紧紧挨着另一个人……

    人叫张雅临。

    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人就已经不行了。

    还有更不行的——

    就算这线快蹦到顶了,那个所谓的新名字依然没出现。

    线上还是江山一片红,各个都死得明明白白。

    当时正是闻时人事不省的时候,灵神不稳。可能是名谱图太敏感吧。

    就见那线窜到顶后,呆了不到三秒,又落回了倒数第二的原位。

    隔了三两分钟,又窜上去。

    然后又掉下来。

    再上去。

    再下来。

    ……

    如此循环往复。

    看了一会儿之后,张岚感觉自己能当场犯癫痫。

    他们还算好的,至少有一点点心理预期,多少算有准备,也知道一点情况。

    其他不知情的人就要了亲命了,全程懵逼地看着那条线在图上舞动。

    于是大东和周煦这两个精神状况还可以的人,被直接提溜到了张家本家,在层层包围之下,讲三米店的故事。

    当听到沈家大徒弟掏出一条蛇的时候,张雅临跟上一回的反应终于有了区别。

    他表情裂了一下,抓住周煦比划的胳膊,幽幽地问:“你说那蛇什么颜色?”

    周煦:“黑色啊。”

    张雅临:“身上带火吗?”

    周煦回忆了一番:“不带吧,从火里游过去算吗?”

    张雅临还不放心:“那蛇具体什么样你再形容一下。”

    周煦:“特别长,特别大,气势汹汹,背后有俩骨头还是什么的凸起,身上的锁链——”

    张雅临突然打断:“身上有锁链?”

    “当然啊,傀不都有么。”

    “你确定看见它有锁链了?”

    周煦点了点头,心说我又不瞎。

    张雅临瘫回沙发上,似乎是松了口气,但又很恍惚。

    有人没忍住问道:“雅临哥这是想到啥了?”

    张雅临摇了摇头说:“没,我可能是疯了,没可能的,那人的傀不带锁链。”

    这话说完,疯的就成了别人。

    因为傀不戴锁链,意味着傀师强到完全不怕压不住傀,一点都不用收敛。

    这样的傀师,总共就两位。

    不能细想,想多了就是鬼故事。

    他们也不懂张雅临为什么突然要讲鬼故事。

    张雅临仰在沙发背上,想了一会儿,突然对张岚说:“要不……把老爷子请出来问问吧,我实在想不出那图该怎么解释。”

    张岚却说:“请老爷子?要万一搞个大乌龙呢。”

    张雅临:“那你说怎么办?”

    张岚:“先让小黑算一卦。”

    我——

    张雅临简直不能骂的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姐。

    过了几秒,他说:“要不这样吧。”

    张岚觑了他一眼:“嗯?”

    张雅临:“咱俩去找他。”

    张岚:“然后呢?”

    张雅临:“下个笼。”

    张岚:“???”

    他们正游移不定的时候,周煦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收到了一条消息。

    内容写着:

    我是陈时,方便么。

    这个消息动静很小,但还是有人朝他看了一眼。

    依照周煦以前的性格,这种出风头的事他一定咋呼得所有人都知道,恨不得举起手机说:“你们讨论的那个谁给我发消息了。”

    但这一次,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没吭声,甚至还下意识把手机往后缩了一下,以免被人瞥到内容。

    然后他迅速回复道:不方便接打电话,但打字没问题。

    第55章

    手拙

    他打字确实没什么问题,

    但民国遗老很有问题。

    遗老不太会用手机,遗老身边还总有人来来去去,干扰他的行动和思路。

    夏樵把手机上供给他哥的时候,

    觉得五笔是不用指望了,

    但拼音应该没问题。因为想起来他哥说过的一句话:“我是95年死的,

    不是65年。”

    为了避免上次关于可乐的乌龙再次发生,夏樵决定不找怼了,直接把九宫格调成了26键,指着键盘说:“哥你把每个字转化成拼音,

    一个一个戳,然后在上面这排选一下字,

    就可以了。”

    民国遗老拧着他好看的眉,

    盯着26键上的字母看了三秒,蹦了一句:“拼音没学过。”

    听到这话,夏樵可以确定他哥至少知道拼音这个东西。于是他更纳闷了:“怎么会?95之前年拼音就应该很普遍了啊。”

    闻时撩起眼皮看着他:“我认识字,

    为什么要从拼音学起。”

    夏樵:“……”

    夏樵:“对不起,我是智障。”

    “那那那手写吧。”小樵认错态度极其良好,可能怕被怼吧,又手速飞快地把键盘切成了手写,说:“这个就很简单了,

    要什么字就写什么字,在上面选一下就可以。就是速度比拼音慢一点,

    别的没毛病。”

    闻时可能听进去了“速度比拼音慢一点”这句话,于是写字的速度就很快。

    他在屏幕上写了一串。

    夏樵盯了一会儿,

    感觉帅是很帅,

    就是一个字都没看懂。

    他都不认识,输入法当然更不认识,

    于是蹦出了这么一句:“舌兰丫事够”。

    夏樵心说我的妈。

    闻时:“……”

    这位帅哥显然对输入法很不满意,把手机屏幕翻给夏樵:“这什么?”

    夏樵默默伸出一根手指头,给他把这句乱码删了。

    他正要再教点什么,就听见远一些的地方传来了一些人语。

    厨房那边的药应该是煮好了,老毛和大小召正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讨着什么,可能在找什么东西。然后大召朝这边喊了一句:“小樵在忙吗?”

    夏樵高高应了一声:“哎,姐姐怎么啦?”

    闻时也一并抬头,朝那边看过去。

    “有毛巾么?”大召脆声说。

    “或者垫子也行。”小召附加了一句。

    夏樵:“有啊。”

    大召:“放哪儿了?我们没找到。”

    “在那边柜子里——”

    闻时收回手机,打断道:“你过去吧,这边等会儿再说。”

    夏樵正是这么想的,于是忙不迭领了旨,趿拉着拖鞋匆匆过去。

    于是客厅这边便静了下来,只剩下闻时一个人握着手机弓身坐着。

    倚着厨房门的谢问忽然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闻时的目光跟他撞上,静了片刻,又敛了眉眼。

    他重新垂下眸,摆弄着夏樵的手机。

    过了几秒,他听见沙沙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其实那动静很小,远比不上厨房那几个人弄出来的声响。但落在闻时耳中,却清晰异常。

    他只要听着声音,就知道那是谁。

    闻时没抬头,只是眼皮轻动了一下又落回来,像是不经意地扫过茶几上的某个摆件。但谢问却落进了他的余光里。

    闻时坐着的这张沙发很长,足够三人落座。夏樵一走,他左右两边都变得空空荡荡。

    谢问在茶几前停下步子,站在视野的边角。借着余光,闻时只能看到他裁剪得体的西装长裤,被茶几遮了一小截。

    看了一会儿,闻时抬起眼:“药煎好了?”

    “煎好了。”谢问脸朝厨房的方向偏了一下,目光却没有转过去,依然垂眸看着他,“一会儿老毛他们端过来。”

    闻时“嗯”了一声。他嘴唇动了一下,但并没有再说什么。

    于是两人目光还落在对方身上,却忽然没了话。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氛围变得有些怪,像秋冬天静电的绒毛,根根直立却又是柔软的。

    谢问目光移了一下,朝厨房那边瞥扫过去。闻时也已经敛了眉眼,拇指滑过手机屏幕,淡声说:“干嘛一直站着?”

    谢问没答。或许也说不清理由。

    他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说:“正要坐。”

    闻时余光瞥见他脚尖转了一下,几乎要朝身边这个空位走过来了……

    但他最终还是在单人沙发旁止了步。

    “烫不烫啊老毛叔,我来吧!”夏樵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边去。”老毛回了一句,“你把垫子在茶几上摆好,免得把茶几面弄坏了。”

    跟着嗓门一并过来的,还有好几道脚步声。

    这几人的动静实在很大,闻时终于又抬起头,刚巧看到谢问从他身上收回目光。

    对方像是不经意地瞥扫了一下,或是只落了极其短暂的一瞬,蜻蜓点水,而后便投到了最吵闹的地方——

    老毛端着一个砂石质的药钵,迈着匆匆的小碎步来了。大召小召追在他后面,夏樵手里拿着两个圆圆的杯盘垫。

    药钵里的汤汁还沸着,滚滚热气瞬间散开来。

    闻时看着那片热烫的白雾,忽然想起曾经听来的一句话——

    你看见他在看你,他就一定也知道你看见他在看你了。

    当时这话是他某个徒弟拿来调侃别人的,与他全然无关。他在一旁听得随意,只是因为格外绕,所以一直留有印象,又在这一刻乍然记起。

    谢问在那蜻蜓点水的一眼后便没再转头。他在老毛冲过来的时候朝后让了一步,几乎退到了闻时旁边,提醒了老毛一句:“你瞄着茶几,别冲着我,是要泼我还是怎么?”

    “那我哪敢,这边离得近好摆放。”老毛委委屈屈地说了一句,一个马步稳稳扎在茶几旁,占了谢问刚刚的位置,指使夏樵说:“两个垫子摞一起。”

    夏樵听话照办,老毛这才把药钵搁下,还调整了一下位置,端端正正摆在闻时面前。

    闻时习惯性伸了手,却听见夏樵说:“我去拿个碗和勺。”

    老毛纳闷道:“拿碗和勺干什么?”

    夏樵比他还纳闷:“盛了喝啊,不然捧着这么大一个钵灌吗?”

    “谁说是喝的。”老毛没好气地说:“泡手用的。”

    “真的假的?泡手就管用?”小樵同学开了眼界,又有点将信将疑。

    “灵——”老毛差点要给他解释这药怎么对灵相起作用,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现在只是谢问的店员,会知道灵相这些东西,但接触不会特别深。

    于是他匆匆朝谢问瞥了一眼,含糊说:“反正对身体有好处。”

    谢问:“……”

    “看我干什么?”谢问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老毛意识到自己此地无银了,忙说:“就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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