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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也好想你,我舍不得你走……”另一个女孩子拉着他的手,眼眶微红。

    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孩子一脸忧愁地看着他:“我听说这次来的那个哥哥好凶,陈老师不过摸摸他的书包而已,他就把书包扔到陈老师身上,还很生气地问陈老师为什么碰他的东西。小森,你要是去了他会不会也这么欺负你啊?”

    男孩子话音刚落,周围叽叽喳喳的女孩子立刻发出不满的声音。

    “肯定不会的啦,白智明你不要乱说,小森这么可爱谁舍得欺负他呀!”

    “小森好乖好乖的,又不像你那么调皮,才不会惹人讨厌呢。”

    “就是,哼,白智明你该不会嫉妒人家选小森没有选你吧?”

    “……”女孩子们七嘴八舌讲个不停,白智明百口莫辩,但他就是觉得那个哥哥脾气很坏,是他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坏的了。他也真的担心小森被领养后受欺负……

    正着急该怎么说,陈老师和院长领着一家人过来了。那个脾气很坏的哥哥走在中间,皮肤雪白,眉目带着点稚气未脱的矜贵。

    他仿佛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小森,然后白智明就发现,他的眼神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人。

    那个神情嚣张的哥哥带着一身傲气走过来,旁边的几个女孩子有点被吓着,都纷纷退后,一脸惊奇地看着他站定在小森面前,低头端详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个十分满意的笑。

    他指着椅子上的人毫不客气地对身后的夫妇说:“不管你们先前选的是谁,我就要他了。”

    神色笃定地仿佛生来就该拥有他。

    夫妇一愣,接着就带着院长老师走上来,一脸笑意道:“宝贝真有眼光,爸爸妈妈选的也是他呢。以后咱们就把他带回家啦,你们可以一起学习,一起玩耍……”

    “行了行了,你烦死了,”盛天凌不耐烦地打断,低头又看了一会乖乖坐着沐浴在阳光里的人,心都仿佛融化了,他走上去揉了揉那人的头发,笑着说道:“你真好看,不过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我不允许你跟别人玩,也不许被别人碰,因为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

    他说着,有意无意地往陈老师那儿看,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陈老师尴尬地往后退了退。

    盛怀森抬头看着面前笑容张扬的人,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出现了幻觉,只觉得胸口闷闷的,说不出话来。但院长好像并不在意他的沉默,笑意殷切地将他往夫妇手边送。

    只不过院长的手还没碰到他,那人就一把将院长的手打掉,然后将他拽到自己这边,怒气汹汹地瞪着院长:“说了别碰我的东西!”

    盛怀森被吓了一跳,他睁着眼睛看着这人,连他的瞳孔都看的清清楚楚,那里面映着自己的模样,小小的,呆呆的,仿佛一只受了惊的,对命运充满无知的鸟儿。

    他有些讶异地眨了眨眼,那个小人就恍然消失了。他又坐在椅子上,周围空荡荡的,在他的前方,一家人领着刚才那个小人上了车。

    ……

    黑暗再一次淹没了他。

    在最后失去意识前,盛怀森也不免为自己感到悲哀。二十年,他以为他的付出终于能换来点什么,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被接二连三的残忍的话一瞬打回原形,那些隐秘的渴望一片片碎在怀里,全化为了齑粉。

    理制作?2021-07-14

    00:34:58

    十七、魏远溪

    魏远溪破开房门冲进去的时候,盛怀森已经失去知觉,陷入了暂时的休克。他穿着单薄的睡衣躺在地板上,额头上的血渍已经凝固,长长的睫毛紧紧贴在眼睑上,连动都不曾动一下。

    魏远溪本来急切慌乱的脚步突然就放轻了,他一步步走向盛怀森,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好像怕惊扰了这个人。

    “小森……”魏远溪心疼地抱起地上的人,看到他卷起的裤脚下连腿都冻成了青紫色。

    魏远溪呼吸一窒,动作缓慢地用手轻轻覆盖住他的腿,温热的手心一下下揉搓着。怀里的人身体冰凉,连抱着他的魏远溪都感到一阵阵发寒。

    “你究竟在地板上躺了多久啊……”魏远溪将他抱紧,又急又难过,他没想到才半月未见,这人竟成了这副样子。

    “魏先生,赶紧送医院吧。”夏传君走上来看了眼,也是一脸怜惜,天气这么冷,屋里又没有开空调,这么躺在地板上没病也能冻出一身病来。

    夏传君从地上捡起被子递给魏远溪:“情况很严重,来不及找衣服了,用被子裹一下走吧。”

    魏远溪伸手接了一下又扔掉,将怀里的人放到床上,脱下身上温热的羽绒服盖在他身上,然后将人抱起来边走边对夏传君道:“你有没有认识的医生?要是没有麻烦你给魏允澄打个电话,叫他……”

    “有的有的,市一附院有我高中同学,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夏传君连忙道。他将冷硬的被子扔回床上,对自己刚才的粗心大意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被子这么凉还给病人盖,真是没脑子。

    夏传君开车,魏远溪抱着人坐在后面。他摸了摸盛怀森的头发,见他双目紧闭毫无反应,心里愈加难过,张开十指将人紧紧抱在怀里,脸贴着脸渴望能给予他一点温暖。

    盛怀森左眼边角靠近下眼睑的地方生了颗很小的痣,平时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这会儿魏远溪贴他很近,那颗痣就看的清清楚楚。

    都说生了泪痣的人命不好,这辈子注定要时常流泪。 可魏远溪很少看到盛怀森流泪。他有些心酸地想,不知道那些泪是不是都被他藏到心里去了。

    夏传君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心里也不禁叹了口气。

    盛怀森辞职后没两天魏允澄就来了一趟公司,脸色很不好地要求自己把项目拿出来,说他反悔了,又要签了。夏传君知道这肯定是魏远溪的意思,但项目带来的利益是真实的,他当然喜闻乐见地让魏允澄签了合同。

    接着魏允澄又要求见盛怀森,夏传君把辞职的事一说,避重就轻地提到盛主管因为项目的事引咎辞职,对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烦躁地给魏远溪打了个电话。没过一会人就来了,倒像是一直在楼下守着似的。夏传君说了同样的话,魏远溪倒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让夏传君给盛怀森打个电话。

    这一打就出事了。夏传君当着两人的面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人接,魏远溪已经开始急了,他央求夏传君带自己去盛怀森家看看。夏传君心里也慌,三年前昏迷在病床上的盛怀森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于是他带着魏远溪急急忙忙去了盛怀森家。

    这一看,人恐怕昏迷了不止一天。

    夏传君加快了车速,到医院的时候同学老金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魏远溪将人抱进手术室,夏传君等在外面。

    过了好一会儿老金才从手术室出来,摘下口罩面色凝重地看着面前二人。

    “急性肠胃炎,身体轻度冻伤,有瘀血。左腿比较严重,冻到骨头了,治好了以后也会有后遗症。”老金顿了顿,表情变得奇怪。

    他看了眼魏远溪,才又说道:“还有肛口撕裂感染,身体多处软组织擦伤。近期最少一个月,你们不要再有性行为了。”

    夏传君咳嗽一声,有些尴尬地看着老金。

    魏远溪睁大了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由沉郁变得愤怒,继而张口问道:“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可以,不过需要保持安静。”老金不明所以地看着夏传君。

    魏远溪走进了病房。

    夏传君将老金拉到一边,道:“那事儿不是这孩子做的。”

    老金狐疑地看着他,“那是你做的?”

    “滚你的!”夏传君拍了一下他的背,“这情况大概什么时候能出院?”

    老金皱起眉:“出院倒是一周就能出,只是我刚给那孩子检查了一下身体,发现他身上有不少旧伤,腹部还有个这么长的疤……”

    老金用手比划了一下,“足足十几厘米。另外他那腿以前是不是断过?就左腿那儿,骨节有些凸,看着像是被踢断的……”

    夏传君嘶嘶两声,硬憋着没说话。他知道老金在套他话。

    但是这事儿不能乱说,当时盛家把人送来的时候就打过招呼了,别管盛怀森的私事。尤其是他跟他哥的事。

    “这事儿跟你说不清,你忙你的去吧,我进去看看人。”

    夏传君最后这样打发老金。

    理制作?2021-07-14

    00:35:01

    十八、我做错了什么

    魏远溪拿毛巾沾了热水,拧干后用手铺开,替盛怀森擦脸上的冷汗。

    夏传君脚步很轻地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拎了几个纸袋子,他轻轻拍了拍魏远溪的肩膀,用唇语问道:“又睡着了?”

    魏远溪点了点头:“睡得不安稳,醒好几次了。”

    “哦……”夏传君将纸袋子递给魏远溪:“你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守一夜了都,我明天公司没事,今晚我来陪他吧。”

    魏远溪没接:“不用了。”他说,神色疲倦中带着点柔和:“我愿意这么守着他。”

    夏传君噎了一下,苦笑:“你这又是何苦呢。”

    明眼人都看出来盛怀森与那人之间的羁绊太深太深,像是两株从小就紧紧攀附着长大的树,经脉纵生,枝叶横连。即便从一开始就错了,有些东西也是永远系在一起的,至死也无法干干净净地一刀两断。

    魏远溪却笑了一下,他的长相给人一种温柔大方的感觉,笑起来更显缱绻。他说:“是啊,我这是何苦呢。“

    从小到大,这句话他听了无数遍。可他还是放不下。

    夏传君叹了口气,在旁边坐下。

    后半夜的时候夏传君妻子给他来了个电话,说孩子有点发烧。夏传君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出来后擦了擦手,对依旧守在床前的魏远溪小声道:“我先回家一趟,儿子有点发烧。晚上怀森有什么事儿你就去三楼找老金,我跟他打过招呼了,今晚他值班。明早我再过来。”

    魏远溪‘啊’了一声,送夏传君走出病房才轻声说:“我打电话让魏允澄派个人过来吧,夏经理今晚不适合开车。”

    夏传君想想也是,疲劳驾驶太危险了,就点点头:“麻烦魏先生了。”

    魏远溪挂电话后看了眼手机,4点27分,天空是一望无际的深蓝色。他回头跟夏传君说车等会就到,再三谢过夏传君的帮忙,最后又客气地表示既然家里有事明天就不用来了,他自己能照顾病人。夏传君想想也同意了,他老婆明天要上班,儿子需要有人照顾。

    夏传君走后魏远溪就进了病房,拿了条热毛巾继续守着盛怀森。他静静地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倒也不觉得累,思绪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年少,而年少时的欢喜也好,苦涩也罢,通通来自眼前这个人。

    *

    魏远溪第一次见到盛怀森的时候,他正趴在桌子上替盛天凌写作业。小帅哥眉清目秀,坐姿端正,连握笔的模样都显得比旁人郑重几分。他两一人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一人斜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玩手机,清风带着香气从窗口飘过,卷起的纱帘在两人身上来回浮动。

    很多年后这一幕还时常造访魏远溪的梦境,他带着失落从梦中惊醒,总是忍不住想要是旁边坐着的人是自己该多好。

    那时候盛天凌在学校横行无忌又恣意狂妄,底下收了不少小弟。他亲口说了不许任何人接近盛怀森,那群小弟自然总拿魏远溪这件事去巴结老大。

    “凌哥,那小子又去找盛怀森了!”

    “凌哥,我昨天看见那小子给盛怀森送吃的,还买了爱心巧克力。”

    “哥,今天揍他吗?我让陈子阳去巷口堵他了……”

    “……”

    魏远溪势单力薄,经常为了心里那一点朦胧的爱意被揍得鼻青脸肿,他爸妈心疼死了,总是问他是不是在学校被欺负了,要去找老师找校长……魏远溪怎么可能同意呢,他甚至巴不得自己多被揍几下,这样下次出现在盛怀森面前的时候,至少还能看到他眼里些微的歉疚和心疼。

    “唉……”魏远溪叹了口气,神情惆怅地看着床上的人,伸手替他掖好被子。

    “什么时候,”

    魏远溪低语:“我也能有一次机会呢……”

    清晨第一道阳光照在盛怀森脸上,他眨了眨眼看着头埋在臂弯里睡的很熟的男人,神情有些茫然,犹豫着伸手将被子盖在那人身上,不料他刚一动,那人就醒了。

    “你醒了?”魏远溪眼睛一亮,连忙从床角直起身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吃什么吗?”

    盛怀森看清是他,眼神似乎黯了一下,接着摇摇头:“不想吃,谢谢。”他嗓子还有些喑哑,声音很小。

    魏远溪没说话,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倒了点热水递给他:“那喝点水吧,润润嗓子。”

    盛怀森接过,眼眸在四周转了一圈,问他:“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吗?”

    魏远溪点头:“我让夏经理带我去的你家,进门的时候……”他顿了顿,没再说,抬起一双欲言又止的眼睛看着盛怀森。

    对方听完他的话,只轻轻嗯了声,就不再说话了。

    炽热而孤寂的光从窗外射进来,白色玻璃上映出的枝叶葱葱郁郁攀满墙壁。

    风吹过树叶簌簌划动,婆娑树影掠起一阵阵冷湿的寒意。

    盛怀森捧着杯子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神情与往常无二,沉静的眼眸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可魏远溪就是发现,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一种隐忍的,压抑的,类似绝望的感情,在他脸上缓缓汇聚,仿佛在寻找一个出口,要从他身体里撕裂出来。

    然后,魏远溪看到一滴泪从他左眼滑落。

    “我……”他哑着嗓子,仿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做错了什么……他要那样对我……”

    眼睫一眨,那滴泪就落了下来。

    空气中仿佛响起细微的碎裂声,有什么东西摔的四分五裂,永远也拼凑不起来了。

    理制作?2021-07-14

    00:35:03

    十九、抑郁症

    等盛怀森差不多能下床走动的时候,距离住院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

    而在这短短七天里,魏远溪不止一次发现盛怀森有异样。

    首先是很明显的厌食。如果魏远溪不半劝诱半逼迫地看着他吃东西,盛怀森连口水都不会主动去喝。

    再者就是情绪忧郁和不断失眠。魏远溪在某天深夜醒来的时候,习惯性去为盛怀森掖被角,却发现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眸清明澄澈,一丝睡醒的迷糊都没有。魏远溪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不睡,盛怀森无声地看了他半响,目光似一汪幽潭,在黑夜里莫名让人心悸。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最终闭上了眼。

    但魏远溪知道,他没有睡着。

    如今盛怀森不会抗拒他的接近,但是却很少跟他交流。他好像总也高兴不起来,对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兴趣。魏远溪每次想哄着他多说几句话,都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盛怀森内里焦躁的情绪。

    他原本是个多沉静的人。

    魏远溪心里有种很不好的猜想,那沉甸甸的三个字压的他快透不过气。

    经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魏远溪最后还是通过魏允澄的关系在当地约了一位心理医生,趁着盛怀森休息时出去见了一次。

    魏远溪开着车找到约定的地方,等在大厅的助理将他带去三楼,徐柯从椅子上站起来跟他打招呼:“魏先生。”

    徐柯年近四十,气质平和,身上没有年轻医生那种锐利的压迫感,魏远溪点点头,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您朋友没来吗?”徐柯问:“如果是做心理测试的话,最好本人到场。”

    魏远溪摇摇头:“我还不确定,所以想先替他咨询。”纤长的手指在桌面敲了敲,魏远溪直入主题:“我想问问,如果是抑郁症的话,前期都有些什么症状?”

    ……

    魏远溪从徐柯那儿出来后先去了一趟酒店,快速洗了个澡换身衣服,又立刻赶往医院。

    徐柯最终预判的结果是有抑郁倾向,具体没见到人,他也不能随意定论。他告诉魏远溪,抑郁症前期如果能好好疏导病人心情,别再让他产生压抑烦躁的情绪,其实是比较好痊愈的。

    魏远溪便决定暂时不告诉盛怀森,先观察两天再说。谁想他到了医院,却发现人已经不在了。

    魏远溪匆忙赶去前台,前台只坐着一位值班的护士,那护士正玩着手机,抬眼看是他,便将手机放下,问:“有事?”

    魏远溪点头,问她317的病人去哪了。

    护士手一指:“楼下呢,已经办了出院,你不知道吗?”

    魏远溪深吸了口气,道完谢后直奔楼下。

    盛怀森站在大厅绿植边上,双手插着兜,微微抬脸朝冲下来的魏远溪笑了笑:“慢点。”

    魏远溪喘着气站定在盛怀森面前,见他身形消瘦,面容苍白,眼眸却柔和坚定,透着股一如既往的坚韧,突然很想紧紧抱住他。

    “我以为你走了……”魏远溪情不自禁地伸手替盛怀森整了整围巾,心里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是要走,”盛怀森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曲卿来电话,说爸病了,想见我……”

    “啊啊啊啊—

    —”魏远溪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孩子气地叫唤起来:“我刚愈合的心又碎了!”

    盛怀森偏了偏头,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谢谢你照顾我—

    —我真的要走了,曲卿定了机票,我等着去机场。”

    他说完就往外走去,伸手要招出租车,魏远溪一顿,连忙拦住他:“我送你。”

    魏远溪说完这句话后心里陡然出现一种微妙的幸福感,原来盛怀森一直等在这里,就是为了亲口跟他说再见。

    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啊……魏远溪边走边想,有些懊恼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回医院。

    事情一旦正经起来,魏远溪也不能耍无赖了,他想过跟着盛怀森一起回去,但他来这里之前就答应了小姨必须把魏允澄带回家,而魏允澄那边磨磨蹭蹭地不肯走,魏远溪只好决定送完盛怀森再去催促魏允澄。

    “不回去拿点东西吗?”魏远溪摇上车窗,小心翼翼地观察盛怀森,发现他除了因为睡眠不足显得神色疲倦,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心情如何。

    “不拿了。”盛怀森轻声说:“回去也过不了几天。”

    这么多年都没有回过一次家,这次回去应该也不会过太久。

    魏远溪点点头,他回来之后也有所耳闻,聂家自从换了接班人以后势头越来越猛,现任当家的聂岑川的确不是个好惹的人,手段阴狠老辣,在生意场上掰倒了不少大亨,如今底下很多后起之秀都讨好巴结聂岑川,他在家里风头正盛,这么些年也没少找过盛家麻烦。

    “那我……”魏远溪顿了顿,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他已经表白无数次了,没有一次成功过。想了想又将快要说出口的话吞回去,转口问道:“过几天你还回这里吗?或者你想去哪里?”

    盛怀森闻言顿了一下,他想起那个人说从此以后都不管他了,嘲弄的,恶意的,然后又一次让他经历死去般的噩梦,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盛怀森垂下眼眸,心里泛起一股焦躁的情绪,近几天来他时常能感受到这种如潮水般袭来的压抑感,湿热沉闷,伴随着整晚整晚的头疼失眠,令他几乎快要崩溃。

    刚才强打起精神对魏远溪说话已经耗光了他所有力气,从内心深处蔓延出的那种乏力感紧紧束缚着他,他现在连张口都觉得困难。

    “再说吧。”盛怀森深深吐出一口气,慢慢说道。

    理制作?2021-07-14

    00:35:07

    二十、谁让你来的?

    曲卿接到盛怀森时已是下午,十一月份的北方已经很冷,他裹着长长的棉服等在车前,目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流连。

    这已经是他近几天第二次来机场接人。曲卿显得有些着急,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微微凌乱,徘徊的眼神最终定格在穿着灰蓝色格子大衣的青年身上,曲卿站在车边朝那人招手:“小森!”

    那人闻言抬头往这边看来,身形比往常瘦的多了,动作也慢吞吞的,一双眼睛像含了水,湿蒙蒙的,曲卿无暇多顾,催促道:“快过来!”

    盛怀森点点头,向他走过来。

    电话里曲卿只说爸病了,想见见他,具体什么病也没有说,盛关山身体一向很好,因此盛怀森并无过多担忧。他张了张口想对曲卿说些什么,问问爸的病情,但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闷,无比的闷,每吸一口气都像是要窒息……胸口仿佛堵了一团浓郁的黑雾,那种沉闷的压抑感笼罩着他,令他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沉默着跟随曲卿上了车。

    曲卿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可以说曲卿根本就没有看他几眼,他似乎想着什么事情,向来从容不迫的脸上堆着几丝慌乱,看得盛怀森愈发疑惑,紧接着又有些担忧,难道爸这次病得很严重?

    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想开口问问曲卿——但曲卿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说接到人了,现在回家,然后就神情严肃地一直盯着前方,时不时催促司机开快点。

    盛怀森原本受的伤还没有好完全,之前又在飞机上经受了几个小时的精神折磨,因此他现在浑身酸软乏力,从骨子里透出一股难受的感觉。他捏紧了衣摆,不知不觉有冷汗顺着额头淌下来,胸口太闷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点……有点呼吸不过来。

    好不容易到了家,曲卿匆匆忙忙走在前面,盛怀森拖着步子跟着他,左腿疼的厉害。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苍白,冷湿,额头上甚至还贴了块白色纱布。盛怀森深吸了口气,五年没有见过爸妈了,他希望自己的形象能稍微好点,起码不要让他们为自己担心——

    “小森——!”门口忽然传来一句熟悉又陌生的呼唤,盛怀森抬头,想对他喊了二十年妈妈的女人露出一个微笑,尽管那对现在的他来说很困难,但是他还未来得及牵动嘴角,对方就急急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眶通红,带着哭腔对他说:“小森,你可算回来了,你快去……快去看看你哥哥!”

    盛怀森浑浑噩噩的脑中轰然一声响,还未等反应过来,盛母就急忙拽着他往楼上走,盛怀森被她拉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左腿疼的更厉害了。

    盛母神情焦急,对他说:“你哥哥回来以后天天在家里发脾气摔东西,也不让我们靠近他,我们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跟你闹矛盾了,他就很生气地不许我们提你——还说什么再也不要见你!”

    盛怀森垂下眼,没说话。

    盛母用湿巾擦了擦眼泪,又道:“你哥哥虽然嘴上说不要见你,但每天都死死盯着门外——好像期盼着谁来一样!我跟你爸爸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先让你回来试试……”

    盛怀森干涩的喉咙动了动,将手放在女人肩膀轻轻拍着,他想说两句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他心力交瘁,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

    别墅里整层二楼都是盛天凌的地盘,走到楼梯尽头的时候,盛怀森才发现门口还站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影巍峨如山,沉稳端重——盛怀森曾见过无数次。

    “爸。”他喊了一声,男人回过头来,一张在生意场上杀伐果断的脸透出无限愁容,眼睛里满是熬夜的红血丝。

    “回来了。”盛关山看着他,疲倦的脸上露出几分期待,“进去看看你哥吧,他最近很不好。”

    盛母美丽的面容爬满了憔悴,她轻轻拉着盛怀森衣摆,盛怀森低头看她,以为她要跟自己说话。比如为什么说爸病了,结果回来却告诉他有病的是他哥……但盛母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可以说她完全没有在意,她只是拉着盛怀森,脚步很轻地往那间熟悉的,巨大的房间里走,小心翼翼地,仿佛怕打扰了里面的人。

    “咯吱”一声,门开了,一个不知道是烟灰缸还是镜子的东西从里面飞出来,劈头盖脸地盛怀森砸过来——

    他伸手挡了一下,砰地一声,似乎打在了他的指骨上,他缩回手,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里面就响起一个嘲弄的声音。

    “谁让你来的?”

    理制作?2021-07-14

    00:35:10

    二十一、都给你吧

    盛天凌双目血红,眼底泛着浓郁的青黑色,嗓子喑哑的不成样子,听起来像是破风箱发出的那种怪异的声音,他指间夹着一只烟,刚刚飞出去的是他的烟灰缸。

    盛母站在门口,满面的心疼和担忧,劝慰般说道:“是妈妈……是妈妈说爸爸病了,让他回来的,没提到你——”

    “哼。”盛天凌嗤笑一声,用脚踢了踢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酒瓶子,突然咳嗽起来。他自小早产,心肺功能一直差劲,这么多年都不近烟酒。他抬了抬手,指着盛怀森,赌气般说道:“我说了以后都不会管你,你还回来干嘛?”

    他说着,又坐回床上,一边咳嗽一边拼命抽烟,呛人的烟雾从他嘴里喷出来,又将他严丝合缝地笼罩进去,引得他咳得几乎要吐出血来。

    盛怀森靠着门,房内一片狼藉,到处扔的都是烟蒂和酒瓶,熏人的烟酒味里还混杂着一股烧焦了的木质地板的味道。他低头看了看,家里的进口地板确实被烟头烫坏了不少。这些东西,盛天凌是从来都不会心疼的,反正都是属于他的,弄坏了又有什么关系呢,最终还不是乖乖地躺在他脚下,任他践踏。

    盛母不敢去劝盛天凌,盛关山也不敢。他实际上是个很强势的男人,但是对待这个儿子,他总是无限纵容。

    二十多年前盛天凌还在盛母肚子里的时候,他因为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跟盛母发生争执,继而动手打了她——那是他今生最后悔的事。盛母难产,并且被摘除子宫,从此都不会再有孩子。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七个月大的盛天凌躺在保温箱里,身体插满各种塑料导管。那个时候的盛关山就像今天一样站在外面,浑身充满无可奈何的疲惫。

    盛母从那以后就若有似无的对他抱有敌意,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自己这个孩子,溺爱,纵容,娇惯,简直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盛关山为了补偿她,也只好顺着她,最终把这个孩子彻底惯坏。

    盛天凌在床上躺了一会,不知道是不是没达到自己预想的地步,他有些不高兴地把烟头摁在床上,直接将床单烧了一个窟窿。他在想什么呢,他在想,盛怀森怎么还不滚过来—

    —

    盛母轻轻推了推盛怀森,说道:“你要不……跟你哥哥道个歉?他从小就这样,每次跟你生气都闹好几天。只要你跟他认个错,讨好一下他,他立刻就好了……”

    盛怀森低头看着自己被砸的青紫的手背,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沉默着,心里恍然涌上来一阵潮水般的悲凉。

    二十多年来,他头一次有了不想活下去的想法。

    他转过身往回走,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你去哪?!!”

    紧接着,一股蛮力将他猛地扯了回去,耳边刮过呼呼的风,门在他身后被大力甩上,盛天凌紧紧抱住他,英俊的脸都扭曲起来。

    他这些天思来想去,开始在深深的怀疑中否定自我,会不会是他想多了,会不会那种事根本不会发生,盛怀森只是……只是不善表达。

    可是当他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抱住这个人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想要更多。他对怀里这个人寄予了太多期望,多到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他恶意地试探,蓄意地挑衅,默默地揣测,其实都是因为他开始察觉到自己对盛怀森,有着异于所有人的,浓烈到足以淹没他自己的感情。

    他对此感到束手无策,本性使他迫切需要强烈的回应,贪婪跟欲望令他得寸进尺。

    他将脸埋进盛怀森的脖颈,嘶哑着喉咙对他说:“为什么不给我——”不给我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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