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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一步,两步,三步,终于接近之前看到的路标。池墨大步一跨,杯具的是步子迈的不够大,直接跳进了路标下面的暗渠里。

    靠—

    池墨脚跟陷在淤泥里,怎么用力也拔不出来雨鞋。要命的还在后面,精疲力竭后墨蚊和浮游飞过来打她的主意,全副武装架不住敌军活力猛烈攻势,池墨挣扎到最后放弃了。

    欲哭无泪。

    如果她有罪,请让法律来审判,而不是差遣这些小鬼给她罪受。

    暗渠距离地面大概也就三米,池墨偏不信,她就被困在这里了。

    各种借力往上来爬的方法都试过了,池墨还是没有彻底摆脱比胶水还黏稠的淤泥。

    城市绿化养护工人也太不走心了,尸位素餐成这样,等她的投诉吧,哼!

    池墨最后还是决定打电话求助。

    司机小赵的电话是拨通了,不过那边是睡着了还是怎么回事,铃声响了三遍都没接。

    池墨咬牙拨给连修珩,不过她没抱什么希望,那人神识在远处游荡,今天貌似心情又很差,指望他帮忙,和她自己往上来爬难度系数几乎等同。

    电话拨出去池墨就后悔了。

    嘟嘟响了两声,池墨要挂断的时候,连修珩的嗓音落入耳廓,声音很近,连修珩那边风应该很大,所以他才扯着嗓子和她说话。

    池墨也尽量放大音量,“连总,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忙?”语气能听出戏谑。

    池墨做足心理建设后说:“我被困在暗渠里,鞋子拔不出来。”

    电话那端挂掉,如她所料,她的期望落空。

    再试一次吧,大不了再惊动一回消防,到时候厚着脸皮给他们送锦旗。

    池墨收起电话,仰头去抓垂下来的荒草。

    月亮落在她的眼眸,是弯弯曲曲的残月,辉芒很冷。

    他恰好路过吧,电话里声音讲那么大,误导她真的有意思吗?

    眼眸里降下手臂,池墨突然不想拉了。

    睥睨的眼神,冷漠的面孔,池墨宁愿等一会儿消防,至少他们看到一位身陷危险的群众不会像他这样冷冰冰。

    连修珩降下来的手臂收回,“既然不想上来,就多待一会儿。”

    池墨身体支撑到极限,语气比连修珩还要冷,“谢谢连总为我考虑,我的确想多待一会儿。打扰到连总神游,抱歉。”

    头顶的身影停顿了两秒钟,黑色云团遮住了池墨头顶仅有的一线光,池墨感觉促狭的空间变得拥挤。

    那团黑云坠落,她被云团侵占,不得动弹。

    池墨冷眸和连修珩对视,“怎敢劳烦连总亲自下来救我?”

    连修珩抱住她,池墨的脚踝得到解放,她眸底的一点感激被男人摔倒在头顶的草海。

    他下手总是很重。好在厚厚的草地缓冲了倒地的压力,这也叫救人?小猫掉进水坑,主人还知道轻救轻放,连修珩当她是掉到水里的皮球,弹回到岸上不会痛。

    大意了。

    池墨就不该打这个电话。

    连修珩伸出来手臂,池墨直接无视,“我脚还能走,谢谢连总的好意。”

    连修珩睨着她,嘴角扬起淡漠的弧度,“你最好能走,不过我提醒你一句,雨鞋破了,这里有血吸虫。”

    第25章

    文学城作品[VIP]

    草浪翻涌,覆盖池墨的脚面,她拎起裤脚看,一道长长的口子贯穿脚尖和脚踝,踩在地上咕叽咕叽。

    露出来的白色袜子沾满淤泥,她试着往前走,脚丫干脆从雨鞋里面脱落。

    池墨记得司机小赵讲鹿儿咀这边血吸虫被扑杀了,难道最近又爆发?

    池墨忧心忡忡。

    想起前不久刷到的视频,仙湖附近就有一个家庭养殖场捡便宜来附近铡草回去喂牛,结果一家几口都染上血吸虫病,养殖的十几头牛也被防疫部门拉走,损失惨重。

    视频里面记者采访了住院的丈夫,那人的腿差点截肢。

    池墨头皮发麻,想起视频画面特写的血吸虫叮咬后的溃烂坏疽,迈出去的脚跟缓缓收回。

    风拂草浪,夕照似血,漫卷的霞色和眸底的碧丝毯堆砌出仙湖阔大奔涌的景色。

    没有人知道翻卷的草浪底下蛰伏着无限恐怖。

    风一寸寸碾过皮肤,一寸寸的危险逼近,池墨听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

    眸底的霞色被男人挡住,池墨稳住身体站得笔直。

    等连修珩终于转身,压住池墨的石头轰地被她推倒。

    能怎么办,慢慢往回走呗。

    池墨乐观地想,只要走到前面那棵树那里,她就喊小赵将车开过来。

    “还在发愣?”压住她的石头变戏法似的堵住窄路,连修珩背对着她,身形降落到眸底。

    池墨盯着黑色风衣下摆,草尖拍打昂贵的布料,黑色染料将碧丝线也瞬间染透。

    “我自己可以。”池墨拒绝连修珩降落眸底的背。

    打一个巴掌给颗甜枣?

    她不爱吃枣,枣核硌牙,果肉发腻。

    连修珩升起劲腰,池墨大功告成。

    脚尖刚触到绵软的一丛碧草,池墨整个人被连修珩打横抱起,破了条长口子的雨鞋吧嗒淹没在草浪。

    池墨没回过味儿,连修珩已经调整好最佳的拥握姿势,池墨的脑袋枕在他左臂,大腿根部被他的右臂托举……

    连修珩喜欢给他买裙装,池墨换的这身就是C家春款淑女裙。

    黑色低胸复古缎面上装,下面搭配鱼尾裙。

    裙摆的荷叶边缀满了淤泥,上装也不能幸免,胸口位置更甚,池墨松开眼缝看,淤泥似乎已经被她极具升高的体温烤干,一块块地结痂在串着细细银丝线的布料。

    “别乱动。”连修珩低头,警告的意味明显。

    池墨和他就是两个针尖,她勾住连修珩脖子,针尖刺进他黑色剪影,“连总要是抱不动了,可以放我下来。”

    池墨并不领情。

    过往种种浮现眼前,他这又算什么?

    讨好她还是想进行下一步的消遣?不管是哪种打算,池墨都不想他如愿。

    连修珩却抱得更紧了,紧到池墨感觉快要窒息。

    “池墨,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学会好好跟我讲话?”

    连修珩睨着池墨眼睛,“还是说你的心里,一开始就没有我。”

    池墨嘴角弯成天空的月牙,她没想到连修珩终于问到这里,比她预料的要快很多。

    也许就是轮回的巧合。

    十三年前的今天,她不顾春叔和阿川哥的阻挠,冲到渡口去寻母亲。

    海水刺骨寒,潜到水底几乎快要溺毙,也没寻到母亲。

    一艘豪华游艇救上了她,船主是位桀骜少年,船的甲板放着几盆豆蔻花。

    微辛微冷,他裹住冻得发抖的她,豆蔻花耷拉着穗子,许是海风的咸涩令花苦恼,同那张合影里的她一样狼狈。

    连修珩说的不错,从一开始他就俯视着她,从她被游艇搭救登船,过去的十三年里,四座城池里的她,始终被他的眼神俯视。

    她困在城池的铜墙铁壁,只能甘愿做一只山雀,他喜的时候跟着喜,他沉默的时候她跟着默,他发怒的时候她的身边降落狂风暴雨……

    也有快乐的时候,不然她也不会挺到现在对吗?

    母亲的葬礼结束,她过十四岁生日。

    外婆悲痛欲绝不肯接受母亲离开的事实,每天躺在床上抹眼泪。

    春叔振作精神后接她回南椰岛,噩耗也随即从岛上传到深城。富春楼意外失火,在她生日这天,戏班的师兄师妹逃的逃,伤的伤,等大火扑灭,高高的富春楼只留下屋顶的瓦砾。

    春叔一夜之间失去所有,抑郁成疾诱发癫症,他哭着对十四岁的池墨说:“叔错了,叔没办法给小墨过生日,叔要下去陪你妈妈。”

    春被最后是被阿川哥带回南椰岛的。那晚风很凉,她和阿川哥坐在渡口的堤坝,她的膝盖放着阿川哥买给她的蛋糕。

    蛋糕很迷你,她吹灭蜡烛,渡船远去,阿川哥的话响在耳侧,“小墨,你哪天想回南椰岛了,记得打我电话,我来接你。”

    外婆就母亲一个闺女,执意要她留在身边。春叔得了病,她便留在了深城。

    等渡船消失于海波,池墨吃掉最后一口蛋糕,蜡烛的泪珠儿淌进白白的奶油,池墨已经泣不成声。

    “你们都不要我了对不对?”海风怒吼,狂风裹挟咸涩降落骤雨。

    池墨掌心的蛋糕一败涂地,奶油花化成水,点缀的塌成泥,她被暴雨淋湿成可怜的豆蔻花。

    哭到晕厥的时候,头顶遮过来一柄黑色大伞,当初救她登船的少年出现眼前。

    连修珩桀骜地问:“马上要刮台风,你不要命了吗?”

    她抹掉脸上的雨水说:“我不要命了。”

    连修珩抱她往码头的豪车走,黑色大伞吃力地夹在少年肩膀和脖子之间,“你答应要做我的绿山雀,你现在不许死。”

    仙湖湖面漾开密密麻麻的墨点儿,草浪翻涌得更剧烈,夕照就剩一缕就可以降落到山那边,可疾风骤雨不让它如愿。

    池墨哑然,这里也落雨了。

    那晚他带她去了他的秘密基地,买了深城街头玻璃橱窗里面最精致华丽的蛋糕,送给她了那块玉。

    少年将玉戴在她脖子说:“那天你应该在渡口等我,而不是自己先走。”

    池墨想起渡船走到海上,她远远看到少年挨了他父亲一个巴掌的事,心里泛起小小涟漪。

    可是为什么是她?

    她不要华丽的蛋糕,这些从没穿过的公主裙,她要母亲回来,要阿川哥带她离开。

    后来,少年成了她最好的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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