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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他愤怒事出有因,她不应该撞破他和沙玉贞的幽会。

    他强迫症严重到不近人情,陪伴他多年的司机一个小小的失误就让他立马变脸。

    池墨都不知道笑还是不笑,索性全程当哑巴。

    等到了仙湖,池墨笑不出来。连修珩将车停在附近最高的山坡,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草海,繁密地张扬蔓延在无人之境。

    迈巴赫就像草海里的灰蚁,山坡下的冷湖吹上来的风灌进车窗玻璃,池墨鼻子忽然被灰蚁阻塞,她强行憋回去喷嚏,没有惊动找位置停车的连修珩。

    这个地方有点迷啊。

    池墨笃定连修珩会来仙湖的抱朴道院,以前经常听小赵提到,但凡重大项目启动,连修珩都会带着一拨人过来小住几天。

    远处的抱朴白塔就是道院的地标建筑,塔尖的右侧是道院的主殿,主殿建在山丘最平整的地方;塔尖的左侧则濒临面前的湖泊,和湖面落差至少百米。

    池墨的位置看过去,抱朴道院就像漂浮在渺湖和绿野的孤岛,那被密林遮住的进院小路仿佛湖面的波浪再大一点,联通外界的唯一路线就会顷刻间消失。

    那种地方,也就连修珩会选吧。

    孤悬山外,和他一样,喜怒不形于色,让接近他的人难以真正靠近。

    池墨下车后发现,不仅笑不出来,也接近不了连修珩想要去的地方。

    后备箱放了一些东西,司机小赵拎出来的时候,池墨发现都是一些鲜花。

    包装得十分精致美丽的花束,不过颜色上面略微素淡,菊种较多,还有一些少见的铃兰。

    小赵放下车后盖,连修珩人已经走到池墨旁边,池墨摸不准他要干什么,连修珩拎了束铃兰在手里。

    池墨不能空着手,要帮小赵拎,连修珩淡漠地睨着她,“草里有吸血虫,你就留在这里。”

    池墨耸肩,意会连总的意思。嫌她碍事,她还不讨没趣。

    十分钟后,只有司机小赵回来了。

    池墨拍了些草海的照片,真的就在草丛里发现了一些米粒般大小的黑色小虫子,她拍了照传到百度识图,跳出来的词条解释吓得她赶紧撤回车里。

    司机叩开玻璃,池墨催小赵赶紧开车,“到处都是吸血虫,被叮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赵没事人一样,眼睛往别的地方盯,“夫人,连总还没回来呢。”

    夫人?

    池墨有瞬间的异样,她身边的人都忌惮说这两个字,都顺其自然称呼她工作上的称谓,她也是一直这样要求工作室的小伙伴。

    司机小赵虽然不在她的管理职责范围内,耳濡目染她的行事风格,一直都喊她池墨老师。

    今天突如其来这么一句,池墨有些恍惚,难以消化。

    小赵忙改口,“池墨老师,还要再等一会儿。”

    池墨拧眉,看着远处的草海,“连总那边出问题了?”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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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赵挠了几下胳膊,拍住几只嗡嗡飞的墨蚊,挽起袖子的皮肤被细细麻麻的蚊子叮得红肿,像触到荨麻过敏后的反应。

    小赵挠得飞快,表情痛苦地说:“是我的失误,铃兰花买少了。”

    池墨有一搭没一搭的听。

    小赵脱下外套扑那些墨蚊,“我也跑遍了,开车溜了好几圈,也就南山花卉市场有啊。”

    池墨建议小赵到车里躲,“那花儿现在也不是盛花期,买不到正常。倒是你再不挪地方,回去该进医院了。”

    小赵弯下腰又去抠腿,脚边的草丛突然呱地一下,他赶紧撤退到车里。

    上车的时候还不忘抖几下衣服裤子,生怕带进车里那些东西。

    见池墨好像也在抠手,忙发动车子开到百米距离外的进山公路。

    “池墨老师,用这个试试。”小赵停好车子,忽然想起常备的医疗箱。

    紫色喷雾小瓶,瓶身印着马来语,小赵解释道:“驱蚊的,不知道有没有六神好用。”

    池墨懂一点马来语,‘卡特兰驱蚊露’,露雾氤氲,空气里有浓郁兰香飘进鼻翼。

    热浪,红土地一座座铁房子,焚风裹挟里热带水果腐烂后的复杂味道,以及风云忽变后海上卷到陆地的风眼。

    熟悉的热带味道,池墨扯唇,戏剧学校专业课让同学帮忙点到,她跑去蹭外语学院的马来语课,今天想来多少有些可笑。

    一共就用了两次而已。

    一次飞狮城被连修珩分手,以为说两句马来语打出租不会被宰,没想到司机是大陆来的,顺便学到点人生道理。

    第二次就是现在,小赵不明说,她也知道东西是连修珩的。

    池墨将喷雾递给小赵,语气淡漠,“你说的对,没有国产的好用。”

    小赵不解地朝驾驶座喷了两泵,“连总买的,效果应该还可以。”

    “阿嚏--”

    后座传来呛咳,小赵赶紧开窗透气,“池墨老师对不起,我用太多了。”

    池墨指结微挡住口鼻,拧眉道:“你去看一下连总,他那边好了没?”

    小赵为难地挠头,“连总不让我跟过去。”

    池墨:“……”

    小赵盯着池墨推开的车门,“池墨老师要是去的话,最好穿上这个。”

    她只是下车透透气而已。

    眼前晃荡一双雨鞋,透明质地,女士鞋码。

    池墨笑了笑,她这是小司机赶上了梁山。草海阔大,她摸不准连修珩在哪个方向,路边立着蓝色的路标,看小赵刚才回来的路,应该在鹿儿咀那里。

    “一直往北走对吧?”池墨穿好雨靴问。

    小赵疯狂点头,“你顺着我回来的路走,近一点,草还浅。”

    池墨转身,小赵松了口气,嘀嘀咕咕在后面说了句,“夫人去的话应该没事,我就算了吧,搞砸了铃兰花再往枪口上撞,我是不行。”

    池墨微一回头,“你说什么?”

    小赵忙不迭躲开眼神。

    池墨掀唇,“散散味儿记得关窗户,虫多,湿气也重。”

    小赵领命,火速阖窗。见池墨走远,脊背的汗水才干透,低头翻手机日历,小赵嗷呜一声晕了过去。

    一连半个月的行程安排,休年假的打算落空。最近这段时间精神紧张到爆炸,希望池墨老师速去速回,能劝回连总早点劝回来,这地方不是人待的。

    最重要的是,他绷的弦快要断了,两位主从康城回来冷战到现在,再不和好他就要打辞职报告了,被动辞职的那种。

    小赵的苦心池墨摸透了,不就是过草地,爬一片山坡吗?念在小赵日常高质量服务,池墨勉为其难帮他这个忙。

    听他讲隔了河的这边没有血吸虫,貌似之前爆发过被防疫扑杀了。

    加上换了雨鞋,穿着长衣长袖,口罩戴得严严实实,几乎全副武装,至多走一公里远就到鹿儿咀,挑战不是太大。

    直到过了界河,池墨觉得自己还是想的太简单。

    脚印压出来的草痕小路立着一块指向鹿儿咀的牌子。据池墨目测,目前只走了半程。

    墨蚊特别多,浮游更多,扑棱着翅膀停在河沟,阳光几乎照不到那里,河沟也蓄不到水,淤泥上面堆满了割草机推到里面的枯草,浮游停在那些腐草上不知道在吸食什么。

    反正味儿特大,池墨捂了口鼻赶紧离开。

    到鹿儿咀那里,已经是下午六点钟,太阳斜斜地落在仙湖,池墨两腿发软,连修珩人影儿看不见。她倒是被眼前绝美的风景震撼到。

    鹿儿咀名如其形,阔而大的仙湖有两块伸出去的溪流,恰似鹿子的两个犄角。

    她站的位置是小鹿的下巴,草海和仙湖的落差足足有五层楼房那么高,外围有护栏挡着,探出去弯弯的部位是玻璃观景平台,刚好完美地修饰了小鹿有些方阔的下颌角。

    池墨拍了些落日海草湖泊的照片,发现观景平台那里没拍。

    那里应该是最佳的拍摄视角,能将西侧的抱朴道院白塔拍进去,草海漂浮于仙湖,塔尖隐匿在晚照,效果一定很震撼。

    登上观景平台,池墨发现框住的景色没有达到她要的效果,调整了高度还是不可,便放下手机休息眼睛。

    手扶在栏杆,指腹刮到铁锈,衣服上面也沾的是。原地站了会儿打算离开。

    刚落过雨,观景平台的玻璃地面有些地方还有积水,池墨避开水滩。

    走到弧度最外阔的地方,池墨发现了铃兰花,连修珩来过这里?

    她向四个方向张望,没有看到连修珩。

    看时间,她来这里已经有一个小时,连修珩也许已经回到公路那里,夜幕降下来,观景台下的湖面已经浮起来薄薄的雾。

    透明的玻璃地面下面,嶙峋的石头似尖锐的锥子刺穿涌起的雾,池墨有轻微恐高症,雾气缭绕的,她担心湖边的这些石头真的飞上来撞破玻璃。

    瞥了眼远处的铃兰花,池墨屏住呼吸撤退。

    观景平台靠近草海的地方立着一块大大的黑色石头,看着怪怪的,不是城建打造的景观雕塑,倒像是从背后的湖里面打捞出来,随意丢在那里的。

    池墨后背灌进去冷风,步子迈得更大。

    故意绕着那块石头走,等池墨终于登上草海的小路,她发现那块石头的背后放着一排花束。

    多是白色和其他颜色的菊花。

    池墨涌来不好的感觉,连修珩来仙湖是为了祭奠什么。清明将至,或许有什么人是他牵挂的。

    三娘?记得那天晚上陪连修珩回连宅,他和连耀东吵架提起这个名字。

    司机小赵讳莫如深不愿意过来找,应该也是忌惮这个名字吧。

    阔远的野草,缥缈的湖面雾霭,落下去的残阳,以及草海对岸黑层层的树林,盘旋头顶赶不走的灰鸦。

    一切交织给她一种凄凉哀婉的感官体验。

    鹿儿咀融掉犄角和下颌,化成一座埋葬草浪的坟。

    黑寂的草浪深处,连修珩背对着池墨,黑色的背影淹没在碧绿深邃的荒草地。

    残月钻出云层,月光随着远处的树林疏影落向地面,树枝像是染上秋夜的白霜。融掉犄角的鹿首圆圆地变成草海里的坟。

    湖水拍打堤岸,惊起飞鸟蔟蔟。

    池墨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仔细盯着月亮看了看,若月色渐浓成血,她怕是再逃已经太迟。

    不敢再看一眼草海,池墨几乎是捂住眼睛向踩出来的小路那里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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