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赵磊见状,溜之大吉。池墨习惯选角落,这间屋子靠近竹丛,安静不被打扰。
推门的时候发现门本来就半掩,轻松跨进门槛后,池墨先去找洗手间。
广济寺的客房设计风格是典型的中式风。
许是刚刚装修过,屋子里散发出来淡淡的油漆味道。
洗手间明亮干净,装有淋浴,池墨身上腻着黑灰和汗液,调试好水温后冲了澡。
连修珩是完美的强迫症患者,除了让小赵买了衣服,全套的护肤和化妆用具面面俱到。
可惜都不是池墨日常习惯用的。
换好衣服,吹干头发,脸色尽管被洗澡的热水蒸过,可镜子里的她面色依然没恢复过来,经历了一场火灾,池墨到现在还有些心惊。
眼前浮现连修珩扑火的场景,池墨擦干手上水渍,选中一支口红。
铁锈色的哑光口红,给苍白的脸堆点颜色。
整理好换下来的衣服、没有使用的护肤化妆品用具,池墨从卫生间出去。
卧房在走廊右边,距离卫生间还有一段距离,池墨不打算过去,她坐到客厅的沙发,给连修珩发消息。
池墨:我已经好了,连总。
池墨不忘点上句好。
两分钟过去,不见连修珩回复。池墨站起来拨电话,熟悉的古典钢琴铃声意外地响在走廊右边的房间。
池墨哑然,她竟然和连修珩选中了同一间客房。
下午四点钟,距离预计去仙湖的时间迟了两个多小时,连修珩这是推迟行程还是补眠?
池墨想到连修珩扑火的勇猛,脚步轻轻地移向卧房位置。仙湖晚上九点闭园,等他醒来再去也来得及。
就是手机电量等不起,刚才在山上已经错过几个电话,有一个还是兰导打过来的。
连修珩应该带的有充电插头。
这样想着,池墨已经来到了卧房门口。
门居然没关,他的强迫症被山火治愈了?
池墨吸了口气,脚尖更轻了一些,视线扫向卧室的床,池墨呼吸一滞。
她来错房间了。
沙玉贞靠着床头,衣服滑到肩膀,露出诱人的沟壑。窗户旁边,连修珩高大的身形落在白色被单,压住了沙家大小姐回弹到布料的反光。
一黑一白,错落有致,像刚刚拼好的蝴蝶翅膀。
窗外梨树压海棠,房间里的靡靡气氛,令池墨都觉得脸红。
门口有窸窣的声音,沙玉贞发现了池墨。
沙家大小姐扯过去被子抱在胸前,显然被池墨的乱入吓到了,“你……你怎么来了。”
池墨倒淡定从容,拎着手里袋子说:“走错门了。”
沙玉贞气得砸向门口一个枕头,“这里有好几间客房,偏偏你就走错门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池墨耸肩,她刚洗好澡,不想惹上腥,“随你怎么想。”
她扫了眼连修珩,眼眸落向窗外的海棠花,“玉贞老师,千万不要辜负这无边春色,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池墨退出去,关好门。
来到客房外面的院子,呼吸变得顺畅。满院子的花香绿意,可爱至极,几只来来回回绕着头顶飞的画眉叽叽喳喳,吵得池墨加快离开的脚步。
脚尖迈过灰砖砌的花坛,连修珩叫住她,池墨回头,男人修长的指结指向右边的门,“那里出不去。”
池墨只好跟过去,终于迈出窄门的时候,之前在三清堂看到的那只小猫绊住池墨脚踝,池墨怕踩踏到小家伙给它让路,小东西却去扑草丛里的蝴蝶,池墨避无可避,踩到角落的苔藓,呲溜一下滑了出去。
说天旋地转也不过分。
池墨绝望的刹那,腰肢被托起,眼睑抬起的时候,连修珩闯进了曈昽里的光雾。
小猫在耳畔喵呜低鸣,扑到了菜花蝴蝶,半黑半白的翅羽在小家伙的逗弄下打蔫儿。
池墨后腰很痒,脚筋绷到极限,眸里的阴阳蝴蝶一败涂地,池墨终于瞥过脑袋和连修珩的视线交织。
那双深眸,深不见底,没有丝毫的色彩,可明明他应该先开口说一些话,或者起码给她装模作样的解释。
可连修珩没有,表情古井无波,似乎刚刚那个房间氤氲出来的无限春色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她甚至有点替沙玉贞不值,这样的男人还值得吃回头草?画家的思维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维度。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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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的芒点撒网似的布局在头顶的树枝,折射成尖锐的多边形光圈,连修珩的深眸好比船底马达,看似不给池墨任何眼神,池墨微一直视,仿佛被光晕吸进了涡轮,急速旋转的齿轮将她逐步分解……
“连总,谢谢。”池墨躲开连修珩的眼神。
池墨腰肢的痒散到额头,连修珩微俯身,指结放在她细碎的胎发,樱吹雪落,春光最盛大的时候,樱也纷纷飘零。
几瓣薄薄的白色黏在连修珩指结,池墨额头的痒感像褪却的潮水,脸颊奇怪的霞色也悄悄消失。
“别动。”连修珩做了嘘声的手势。
周围死寂般的安静,池墨的腰降到极致,索性闭上眼睛,她怕再和连修珩的目光接触,他眸底涡轮的转速会将她研磨成齑粉。
戏剧学院最后一年,身边人心惶惶。每个当初金灿灿的梦想在真正混入人生洪流的前一刻都被浪涌洗刷掉闪闪发光的涂层。
有的龌龊龃龉,有的仍保持原来的质地。池墨比同龄人早熟,从陆地的南端迁徙到遥远的北国他乡,靠的不仅仅是对梦想的执念。
有时候受必要的苦,流必要的泪是成长时刻必要的生存养料。
那年飞到狮城和连修珩分手后,许是那夜狮城天空的风眼目睹她坚无可摧。落地北京的金秋,她接到了人生第一部
戏。
Z台声势浩大给旗下投资的电视剧选演员。池墨因为分手的打击郁郁寡欢,被朋友拖到电视台陪试镜。
阴差阳错,她也被导演选上。几百个花一样的女孩竞争一个角色,池墨当时几乎没有事业心,学院派演绎痕迹很重,倒数第二场的情境表演被导师喷得狗血淋头。
朋友是另一组的角色备选,板上钉钉,安慰池墨说:“你就当是给他们演一场最失败的恋爱,反正你刚好有经验。”
池墨接过朋友递给她的刀子,在最后一场综合展示表演,艺惊四周。
当时演的是剧中女主角的分手独幕剧,电视台为了搏收视率,舞台美轮美奂,一棵斥巨资打造的樱花树成为屏幕的焦点。
池墨还记得当时的台词,电视台编导递给评委改编好的台词,池墨按照大致的意思改了几句。
“我去见你的时候樱花没开,我离开的时候它们已经谢了,不过就是你闭门不见的短短一个星期,我们就不爱了。我不敢肯定你是不是真的不爱了,直到我看了你演的电影。”
“横君送芝芝到渡船,他说‘四月的时候我回了趟桐乡,姑妈给我看一面镜子,我在镜子里看到青鸾,看到自己,没看到你’。”
朋友给她配戏,片片樱花飘零舞台,灯光似瀑,溢彩流光只圈住池墨,录制现场的评委席被这一幕惊艳,喜欢问选手尖锐问题的A导演问池墨为什么擅作主张给自己加戏。
池墨谢幕的时候说:“戏中戏的诗意犹如柯勒律治之花,我去过您给的世界,梦想满树繁花,当我走进另一个角色世界,发现繁花就在他的手中,最后回落到此刻的舞台,戏刚好落在飞舞的花瓣。这种解释,不知道评委老师可不可以接受?”
A导演后来就是池墨第一部
电视剧的总导演。池墨拍第一部剧杀青的时候A导演对她说:“小墨,你很有灵气,比我见过的所有苗子都有灵气。就是有一点要谨记:戏是戏,情是情。”
A导最后送给池墨剧中女主经常使用的一面铜镜。剧组美术总指导控诉,这面镜子价值不菲,应该进博物馆的。导演慨他人之慷,应该回什么礼?
池墨给两人解围,收了镜子,以后的戏都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美术师傅。
后来池墨才知道,第一部
电视剧最大的投资来自连氏。卫视招商会现场,她再次遇见连修珩,A导送给她的镜子被连修珩摔碎,铜镜上面的一只凤凰失去美丽的翅膀,再也不能乘风起。
“你不需要同类,因为我就是你的同类。”连修珩踢开碎掉的镜片,走进春夜凋零的樱花树。
那个夜晚是池墨人生大劫,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连修珩那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或许他从来不需要理由。
从久违的思绪里抽离,池墨和连修珩的眸光对抗,他让她甘愿当一只雀鸟,那她体力不支的时候,应该做些什么回馈?
池墨咬嘴皮撑起来腰,草地上的小猫继续扑另外的飞虫,连修珩终于放开胳膊,解救池墨木然的四肢。
“要不要歇一歇?”连修珩和她之间隔着活泼的小猫。
眼前花树缤纷,晃得她眼睛发酸,“不用了。”
连修珩冷冷的嗓音擦过耳廓,“那就陪我去仙湖。”
高大冷酷的背影落在灰色地砖,池墨跟过去的脚尖落空,男人已经迈步离开,她踩过稀疏的树影,零星的花泥沾在鞋面,池墨微微拧眉跨过门槛。
身后的小院,一扇窗户里面,沙玉贞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
肩带滑落,雪白的肌肤似寂寥的白沙滩,风拂过精致的黑色蕾丝花边,沙玉贞紧紧抱住自己。
床头柜有一只红红的苹果,完整鲜红,看起来十分香甜。可就算是这样嫣红的诱人果实,也不入连修珩的眼眸。
还有这刚刚点燃的香氛,狮城胡姬花特调的味道,回忆的暗流汹涌在里面,却勾不起他的兴趣。
而那个女人,那个被他放逐的女人,却能轻轻松松和他站在一起,站在树底下当着她的面明目张胆地暧昧。
沙玉贞气得发抖。
香氛和苹果被愤怒的女人扫到地面,沙玉贞的心也跟着破碎,五脏六腑的裂痕被急速上升的血压撑到极限,她捂住耳朵放声喊。
“池墨,都是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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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巴赫车里,司机换成连修珩。
池墨只好坐进副驾,车子离开广济寺,池墨看到路口停的消防车刚好开走,心仍有余悸。
司机小赵以为他设置的导航出了问题,不好意思地说:“都怪我,走江溪路的话应该更快一点的。”
不等小赵说话,他面前落下黑色隔屏。
池墨向后面瞥了眼,冷冷地说:“你小题大做了。”
绿灯放行,连修珩提了车速,惯力靠后,池墨脊骨撞在椅背。
好吧,她闭嘴。
他生气有道理,比预计去仙湖的时间晚了三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