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和谢渝关系很好的那个。”“哦,是他呀。”曲明翡终于对上了人:“忘了和你说,早上我才碰见他俩,谢渝好像因为你没和他一起不大高兴。”
——原来如此。
梁徽瞬悟,又生出迷惑不解:“可我和他提前说过。”
曲明翡自觉担当恋爱顾问的身份:“我说了他喜欢吃醋吧,你弟和你关系好,又长这么帅,他当然心里不高兴。”
梁徽哑然失笑:“可阿遇是我亲弟弟。”
“男性的竞争本能吧。”曲明翡用力吸了口奶茶,翻开书,悠哉游哉翘着二郎腿:“我开玩笑的,别当真哦。”
她讲话做事一向跳脱诙谐,梁徽心知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没再多问。
她继续研读桌上的书,不过思绪被漫无目的的疑虑打乱,很难再贯通。
拿出手机,她发条信息给谢渝:“晚上看电影吗?”
他们学校影协总是组织在周末放电影,周五就开始放映。梁徽早早过去,一到影音室就远远看到谢渝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
他压着眉,抿着唇,身上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其实两人初见时也是这样,她以前就听说一些有关他的只言片语,高傲英俊、家世好、金融系学霸......
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没想过两个人会走到一起,也忘了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动的心。
或许是某个阴雨连绵的潮冷冬夜,她没带伞,在门口等待雨停。而他从旁边经过,把伞塞到她的怀里,然后自顾自走入雨幕。
那时候的雨似乎流入水管,又似乎悄悄地——
淋过她的胸口。
渐渐回神,电影还没开始放映,影音室灯却全关了,只有屏幕透着雪白的光,梁徽绕过几排座位,坐到他身旁。
谢渝抬眼看她:“你来了......”
要说的话截断在口中,她把头慢慢侧过来,埋在他颈窝,姿态亲密。
心中的惊诧骤然转为一条欢喜的河,安静地包围着他,谢渝搂住她的腰,低头,唇蹭过她额前发丝,用气声问:“今天这么主动?”
梁徽在他怀里抬头:“我听说你今天不高兴。”
谢渝眸光一黯,抱着她的力度加重:“没有。”
“那我还是要说。”她认真解释:“阿遇是我的亲弟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谊当然深厚。但我对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谢渝垂头专注地看她,她敞露心扉、努力解释的样子和平常不同,但在他看来,是另一种可爱。
他得寸进尺问:“对我是什么。”
她缄口不言,又变回原先安安静静的样子,只是把手探入他的手心,轻轻握住。
这已经足够让他心满意足。
谢渝回握她的手,把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徘徊在心头一整天的酸涩感像潮水一样向后退去。
算了,以后不和她弟那个小孩计较。
深夜十二点。
梁遇坐在客厅沙发上,每刷完一道题,眼神都会挪移到那道紧闭的大门上。
姐姐每天都在十一点前回来。
可是今天没有。
风从微微敞开的窗缝间吹来,晴夜,空气的湿味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夜来香浓烈的馥郁,闻得叫人发晕,叫人心猿意马。
眼皮困到打架,梁遇站起身,倒了杯冰水,浑浑噩噩倾倒入口。
她在和男朋友做什么呢?
是拥抱?是接吻?还是在——
眼前忽地闪过的那个字词,像一把长矛疾飞过来,将他的胸口洞穿。
梁遇把玻璃杯放在桌上,里面的水珠震溅出来,一滴一滴沾到他的虎口。
不要再想了。
又等了许久,门终于被敲响。
梁遇倏地从沙发上坐起,快步走到门边,拉开门,有片刻的怔愣。
梁徽已经睡着了,她呼吸匀长,睡颜恬静,乌浓长发积压在谢渝胸口,融入昏暗的夜色。
熟睡的神情彰显出她对抱她的人全盘托出的信任,他曾以为这种信任只属于自己,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了。
谢渝冲他点头,低声说:“她睡着了。”
梁遇无声让出一条道,目送二人消失在拐角。
他在门边站立良久,久到近乎麻木。
门外一片漆黑,偶有微光闪烁而过,也迅速消逝在无尽的黑暗。夜来香刺鼻的甜味不分青红皂白袭击每个人的嗅觉,直至熏人欲死。
他开始憎恨这夏夜。
妍
第0008章郁金香颜
梁遇又失眠了。
他来来回回计数秒针跳动的细碎声响,模模糊糊感觉到外面的光线越发强烈,透过窗帘照在身上。
睁眼。起身。看钟。
七点。
过得既快又慢的时间在他的脑子里塞满了混沌,他洗漱后提起包,走到客厅时看到梁徽蹲在桌边,翻动一只纸箱。
她弯着腰,睡裙裙摆垂落于木地板,边缘圆润如郁金香,在初升太阳的昏黄光晕里透出静谧的气息。但他知道,郁金香是有毒的。
所以,必须时刻谨记保持距离。
他径自往门外走,不欲和她接触,但梁徽发觉他的动静,在背后轻轻喊他一声。
“阿遇。”
梁遇脚步一顿,流动在他周身的空气顷刻间变成粘稠的液体,阻止他回头。
梁徽见他不动,疑惑地走过来,伸出手,试图去牵他的衣袖。
但他避开了。
梁徽一时愣住,抬头怔怔看着他,少年侧首看向她,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线也平淡如初:“有事么?”
她摇头,他继续问:“那我先走了?”
他好像变得更不爱说话,也变得更不愿和自己接触了。
她忍住鼻间越来越浓的酸涩,眨去睫毛上的水色,轻声叮嘱:“那注意安全。”
“好,谢谢。”梁遇礼貌回答,他推开门,似乎能察觉她的目光依然停留在他的后背。
他想回头看她一眼。
但内心深处不断有个声音在喊:“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也不要和她接触。
也许多年以后,自己能找到一套行之有效的生活法则,掌控和她相处的距离和尺度,既不疏远,也不过分亲密。
可他现在做不到。
她一碰他,他就感觉体内难以忍受的躁动和剧痛像蚁群攀爬到皮肤上,聚集成黑色的风暴,将他卷入、吞没。
就像《百年孤独》那因乱伦而生的最后一代,全世界蚂蚁一齐出动,将他啃噬成一张单薄肿胀的皮,从此终结血缘错综复杂的家族迷宫。
也终结那恶心肮脏的乱伦之爱。
梁遇推着单车走在阳光下,深深吸入一口早晨明亮的空气,这空气赶跑他身上迷梦的昏沉,而他内心的恐惧和悲哀依然难以言喻。
高二下学期,学习节奏已开始逐渐紧张,晚上排球队要训练,梁遇课间没休息,都拿来写当天的作业。
不过昨夜无眠,他挑了个课间小憩,很快,就沉浸在梦乡中。
他的座位在窗边,太阳光照在眼皮上变成柔软的粉红色,笼罩着他模糊的梦境。
模糊却美好。
梁徽在他的怀里,和童年一样,两人汗涔涔地挤在狭小的床上,肌肤贴着肌肤,吐息缠着吐息。潮湿的夏夜,八月的鲤港,窗外灯光明暗不一地闪烁,老式风扇拖着轰隆隆的噪音,推动闷热的空气一圈圈激荡。
他的双臂紧扣住她的后腰,像抱住某种易失之物。她趴在他怀里浅睡,手腕抵住他的心口,很轻,却是令人喘不过气的重量。
姐姐的重量。
云层遮过太阳,落在他脸上的阳光一点点消逝,沦为冰冷。
那温暖的、虚幻的粉色,也随之逐渐褪色,寂灭于冷冷的黑暗中。
他收紧怀抱,徒劳地想要挽留,但只抓住她一缕残影。
上课铃响,梁遇用力闭了闭眼,睁开眼睛,从座位上直起身。
前座正巧转过来看他:“欸,你才醒?”
“有事吗?”他身上还遗留着梦碎的伤感,说话声闷闷的。
坐在前面的是他排球校队的队友,叫陈峄,和他每天一起训练,在副攻位。
陈峄往他课桌上丢了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上面贴了张心形便签。
他对梁遇努努嘴:“又有人叫我给你送东西,快拿着吧。”
梁遇对这些无主礼物早就有了套行之有效的应对方法,他把礼物推给陈峄:“帮我还回去,请你吃饭。”
陈峄早猜到他会这么说,兴高采烈盘走他桌上的礼物:“那我就不客气啦。”
天知道梁遇请他吃过多少次饭。
陈峄将之归为,做帅哥好兄弟的福气。
梁遇见时间尚早,打算继续补觉,陈峄喊住他:“欸,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