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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几只燕子从灰蓝的天空中掠过,闯进视野里,叫我的心猛地一颤。

    “萨沙?”我怔怔地盯住那些鸟儿。

    “嗯?”

    “燕子回来了。”

    他抱住我的手颤了颤。

    “你看啊,是燕子,多么漂亮的燕子啊……”

    我转过身,就像魔怔了似地盯住他。

    “你们一点都不在意燕子吗?”

    萨沙愣住了,漂亮的棕色眸子猛地收缩,却又瞬间恢复如初——他们这种人总有迅速镇定的能力,对我来说无异于某种巫术。

    他绽放明媚而又温柔的微笑,捧起我的脸,拇指轻轻地扫过我的眼睛,本能地眨眼后噙住的泪水突然就淌了下来。

    “燕子在冬天去了南方,那么春天时就该回来。”

    “可若不回来了,我们该怎么在意呢?”

    他不等我回答,凑上前来亲吻我的唇,仿佛想要转移话题一般,轻笑着说:“你说,尤利安看见了会怎么样?他会不会生气?你喜欢看他生气的样子吗?”

    “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很喜欢看他生气的样子……”

    他笑意盈盈的,目光也亮晶晶的,这张绝美的脸庞在往日里总能勾起我无限遐想,抚慰镇定我的心,可在今日,只叫人感到无端恐惧。

    我瑟缩朝后退了一步,萨沙眼眸顿时就冷了下来。

    上一次他露出这种眼神,还是在要我加入史塔西的时候。

    “莱茵,有些话,要说就得说明白了,在没想说明白之前,那就提也不要提,懂吗?”他面沉如水,声音寒冷如冰,我被他吓到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训斥我,我惶然地盯住他,紧张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萨沙,我亲爱的萨沙,此刻只叫我感到陌生。

    “相信我,我是为了你好。”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他走上前来把呆滞的我抱在怀里,开始抚摸我的头:“莱茵,哦,我亲爱的莱茵,请原谅我……请原谅我……”

    又是抱歉,为什么总要说抱歉,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说抱歉?

    我突然打了个寒颤,一把推开了他,在他诧异的目光中飞奔出白色宅邸,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被三楼的尤利安尽收眼底。

    可我却不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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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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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我在史塔西总部接到了来自白色宅邸的专线电话,索尼娅通知我尤利安有紧急要事,叫我一小时之内过去。

    我来到白色宅邸后径直上了二楼,索尼娅跟我说他们在将军办公室。

    “他们?”

    “嗯”索尼娅笑得有些勉强:“他们都在,你去吧。”

    我有些疑惑地推开门,发现尤利安,萨沙,还有叶甫根尼都在,这可是个大阵仗。尤利安坐在将军办公桌后,萨沙则站在他身边,手落在他肩上,微微俯身,两人似乎在看什么文件,而叶甫根尼则独自站在窗前,端着一杯水汽氤氲的红茶。

    他们三人在推开门的刹那目光全部落在我身上,我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尤利安站起身:“你来了,嗯,是这样,有点麻烦事。”

    他从办公桌后走出来,递给我一份文件袋。

    “看看。”

    我打开文件袋,拿出资料后发现是个叛逃的克格勃军官。

    “唔,这就是麻烦事儿?”

    尤利安点头,一旁的叶甫根尼笑着补充道:“可没那么简单呢穆勒警长,我想以你的水平能看出来最近卡尔斯霍斯特有些异常,是的,最近是发生了点事儿,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人拿着我们关于那事儿的机密跑了,是吧,科帕茨基上校。”

    萨沙微笑点头:“是的,我亲爱的叶甫根尼。”

    “哦。”叶甫根尼脸红了起来:“萨沙你这样叫我真让人心动。”

    “说正事。”尤利安看了一眼叶甫根尼,叶甫根尼坏笑地耸耸肩。

    “莱茵,这个人,你帮我们去解决掉。”

    “为什么你们不能自己动手?”我说:“他是你们苏联人。”

    “里面自然有些麻烦。”尤利安也不多作解释,面对这样的态度我有些不耐,毕竟是杀人,连一点交代都没有吗?

    “我想你们不缺干脏活儿的人。”我声音冰冷下来,宁定地盯住他,但尤利安却根本无视我的目光,转过了身,于是我看向萨沙。

    他沉默地低着头,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至少,你们得给我一个解释。”我说:“杀人并不是没有风险,万一我栽在这人身上了呢?死也得死个明白吧!”

    “哦!我亲爱的小莱茵!”叶甫根尼突然在一旁阴阳怪气了起来:“你现在还真有几分史塔西高级警长的样子,可你忘了我不久前给你总结过的你们的德国人的特征吗?你是跟有些人呆在一起太久了,忘记你的秉性了吗?”

    我扯开嘴角笑了笑:“我可是和你们待在一起时间最长。”

    “哦?是吗?”叶甫根尼笑得两眼弯弯:“这么快就忘记了呀!”

    他朝我走来,神情突然变得阴测测,不满仿佛快从眼睛里溢了出来,这种极为傲慢的神情尤利安和萨沙竟然不加任何干预,就让叶甫根尼一步步逼近我。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叶甫根尼哼了一声:“你觉得呢?你认为我们都是白痴吗?”

    “哦,莱茵,做了出格的事情,自然就得有所偿还。怎么,放走了那么重要一个人,连帮我们杀个人都不愿意了?”

    我害怕到牙关都合不拢,惊恐地盯住他。叶甫根尼那双细长的眼睛带有可怖的威胁,我意识到他们早就知道我劝说艾伦离开了。

    “那么……”我竟壮着胆子,直视他的眼睛:“那么我杀了这个人,帮你处理了叛徒,你们就会给我一些好处吗?”

    “好处?哈哈哈!!”叶甫根尼突然大笑起来,转身对一直保持冷漠态度的尤利安和萨沙说:“他居然要好处诶!”

    那两人并未理会他,他猛地转头,狠狠盯住我,目光快要把我身上的肉都剜下来,随即阴狠又冰雪消融,被明媚的微笑取而代之。

    “好啦!小莱茵,不吓你了。”他走过来提了提我史塔西制服的衣领,还帮我擦了擦肩上的徽章。

    “你是我们的朋友,当然有好处就会给你呀。”他揉了揉我的头:“只要你帮我们的忙,真的,你看,我们不都很为难吗?”

    “我们克格勃有事也会有麻烦事儿啦!好啦!莱茵,帮帮我们吧!”他似乎有些乐不可支起来,竟带上了几分米尔克的影子。

    他这副模样叫我只觉得害怕,我哆哆嗦嗦地移开目光,落在尤利安身上。

    “那,那么,阿兹雷尔将军,这是您的意思吗?”

    尤利安微微转头,给了我一个侧脸:“当然。”

    我又看了一眼萨沙,于是扯开嘴笑了,仿佛认命般地说:“那么,我会为你们带来好消息的!毕竟,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不是吗?”

    尤利安彻底转身,慷慨地送上一抹笑容。

    “是的,我们永远是你的朋友。”

    于是我拿着那份资料回到史塔西总部,开始安排我的人手。这是个高级军官,我需要一些必要的辅助。正在我召集杜恩商量怎么行动时,米尔克突然出现在门口。

    “部长。”杜恩向米尔克鞠躬,非常识趣地离开了办公室。

    “啧啧啧。”米尔克摇头感慨:“你要是有这份觉悟就好了。”

    他饶有意味地看我:“怎么,又来活儿了吗?”

    我哼了一声,根本懒得理他,他环抱双手,斜靠在门上看我,笑着说:”你总是这样的态度,而没过多久又要与我和好,你说这是何必呢?”

    “我什么时候和你和好过?”我斜睨了他一眼,语气非常不耐。

    他无所谓地耸肩:“总有一天的,虽然我并不期待。”

    “不过,告诉你一个有意思的事情吧。”他抬起眼睛,嘴里念念叨叨的,然后倏尔落下目光盯住我:“上次我们调研人员做过一个统计,就是咱们史塔西里谁手上的人命最多……”

    他乐呵呵的,然后对浑身绷直了的我说:“我们优秀的穆勒警长在这一方面可是傲然群雄呢!你知道你排第几吗?是第二哦!”

    我恨恨盯住他,捏紧了拳头。

    “哦,这可不是重点,你知道第一名是谁吗?”他朝我走进,微微侧头,仔细欣赏我脸上的表情。

    “是你的好朋友,沃尔夫同志哦!”

    “上帝啊你这个恶魔!”我尖叫着扑倒了他,狠狠地给他来上了两拳:“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们!为什么?!”

    “折磨?”他一把推开我:“我可对折磨人没有兴趣,马库斯,对,就是你的米夏,沦落到这地步不是你害的吗?你有苏联人保你,而他呢?他不靠杀人,不靠做脏活儿,他怎么活的下来?!”

    “要怪只能怪你!你是个毒瘤,害了所有人。”他揪住我的领子:“当然,你害得最惨的是米夏,可怜的米夏……不过……呵呵,你终会付出代价的,去吧,去杀人,把那个叛逃的克格勃杀掉,记住,杀完这个人之后回来找我……哦,即使你不回来,我也会去找你的。”

    他松开我,整理好衣服走了出去,留下我独自瘫坐在地上,好半天我才回过神来,发现杜恩已经站在我身边。

    他神情温柔,目光满含安抚,轻声说:“走吧,头儿,我们一起去完成任务。”

    我拉住他伸过来的手,怔怔地站了起来。

    “杜恩。”

    “嗯?”

    “你为什么要加入史塔西呢?”

    “因为我想守护国家,守护人民。”

    “嗯,嗯。”我点了点头:“是个很好的理由。”

    “那么,我一定是个坏榜样了。”

    “不。”他帮我整理凌乱的衣物。

    “没有人比你更好了。”

    “我知道的,没有人比你更好了。”

    东柏林北郊,四月的春风在夜晚里寒冷如冰。施普雷河在月色下泛着森寒的银白,我看了一眼桥上的杜恩,又低下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马卡洛夫手枪。

    我趴在桥下的一处草丛后,而杜恩则乔装打扮,伪装成目标的接头人。按照我们手上的情报,那个叛逃的克格勃军官会在这里的桥上和一个美国人接头,他会带他离开东德去往西方,但现在那个见鬼的美国佬早已在我们史塔西的大牢里了。

    我们安静等待目标的现身,月色下,杜恩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我有些紧张,毕竟杜恩身体尚未完全恢复。

    我在心里默默祷告着,只要杜恩吸引目标接近,确认无误后,我就可以远程狙击。时间一分一秒度过,转眼间就到了下半夜。

    杜恩在桥上开始踱步,我屏息静气,保持高度集中状态,果然,时间过了半夜一点钟的时候,远处走来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杜恩显然也发现了目标,他站定身形,压低了帽檐,虽然知道对方没见过这个美国人,但我们却担心他调查过我们史塔西内部人员。

    我打开了手枪保险,摆出了射击的姿势。

    突然,意外发生了,那人还未走到桥上,突然就掏出枪对着杜恩一阵猛射,杜恩一声惨叫便坠入河中,在我目瞪口呆之际,那黑漆漆的枪口转瞬对向了我,砰砰砰!几发子弹将我面前的草丛打的草叶四溅!

    我还没来得及扣下扳机,子弹便贴面而过,带出一道凌厉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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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彻底被激怒了,迅速找到掩体,开枪回击!目标显然没想到我的回击如此狠戾,他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转头就跑。

    我站起身看到河里的杜恩正朝岸边游来,心知他该没什么大碍,于是赶忙追了上去。

    他跑的特别快,不久后就逃窜到一处垃圾处理厂。腐烂的臭味在夜风中蔓延,叫我胃里翻江倒海,好在这人也似乎忍受不了这种恶臭,只是从垃圾场中穿梭而过,没过多久,我们就来到了一处战时被炸毁还未来得及修复的废弃建筑群内。

    他身形如风,转瞬即逝,我只能瞥见他黑色大衣的衣摆。我凝神跟了上去,不久后又迎来一发满含怒意的子弹,但弹道暴露了他的方位,于是我抓住时机迅速回击,就听到一道低沉的闷哼。

    我没有朝他的上半身开枪,而是朝他的腿,因为我知道,抓捕的要诀就是先卸去对象的行动能力,而下半身正是他们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他显然没想过要放弃,依旧不停地朝我倾泻火力,想到杜恩和这人挑衅的态度,我的回击自然也不会客气,可谓是带上了很强烈的情绪。

    或许,这情绪也来自尤利安他们。

    总之,我从未那么疯狂过,即使我的胳膊也被子弹击伤皮开肉绽,红透了衣衫,但我仿佛就感觉不到疼,一枪一枪,毫不犹豫,永无止息,直到一发彻底瓦解掉了对方的行动能力,叫他躺在不远处的泥地上无力地痉挛抽搐,我也没有停止射击。

    而那人,多么可笑,即使到了最后一刻,依然还要还击,你究竟为什么要执意惹怒我呢?

    我面无表情地在他身上开着血洞,直到他最终瘫软下来。

    我也放下了枪,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你知道吗?人生中其实有很多后悔与绝望的时刻,但似乎我的尤其多,并且在这一晚,这种绝望的痛楚将达到迄今为止的最高潮。

    后来回忆起我走向他的这几步,原来,这并不是只有简单的几米距离而已,而是生与死的距离,爱与恨的距离,谎言与真相的距离。

    我曾料想过命运的残酷,但从想过还可以残酷到这等地步。

    当我走近这个浑身浴血,将自己完全裹在大衣和帽子之下的人,将趴在地上的他翻了过来,扯下了他的面罩……

    哈哈哈哈……我怎么能相信眼前的一幕?!

    上帝!上帝啊!

    居然是艾伦……

    我难以置信地朝后退了一步,然后疯狂地哭嚎起来。

    “不!不!不!为什么是你啊艾伦?!上帝啊为什么!”

    我惊恐地尖叫,然后冲上前去抱住了他。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被鲜血糊满的眼睛温柔地盯住我。

    “不……不要哭……我,我知道……是你……”

    他竟伸出手,抚摸我脸上的伤口,满眼的心疼:“疼……吗?”

    “啊!”我泪如雨下,心如刀扎,说不出一句正常的话语,只能喑哑着喉咙,发出难听的低吟。

    原来,人心痛到一定程度,是发不出声音的。

    “为……为什么……”我努力挤出几个字,抹去他脸上的血污,可艾伦无法再解释了,他喉咙里鲜血只涌,浑身因为疼痛紧促眉头,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抽搐。

    我惊恐而又无助地擦拭他脸上的血,绝望地哭嚎着:“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啊!上帝啊!救救他吧!”

    艾伦突然揪住了我的衣领,睁大了血眼,示意我看他,他扬起嘴角,竟露出幸福的微笑:“我……我不后悔……死在你手里......我很开心......”

    “艾伦……你叫我怎么活下去啊……我的艾伦……”

    “不……你要活下去……活下去……”他明媚地微笑起来,眼里却涌出大片大片的心疼:“我对不起你,莱茵……不要恨我……”

    “我不恨你我不恨你!我怎么会恨你!”

    我贴住他的面颊,不断亲吻他。他抚摸我的脸,突然想到了什么,慌忙摸起了脖子,我意识到他想要祷告,于是将那条十字架项链从他衣服里掏了出来,递到了他手里。

    握住十字架,艾伦的神情才开始放松下来,他嘴里喃喃了一些祷告词,然后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出来:“可我,可我却……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松开了我,身体也逐渐变软,眼神缓缓落在深沉的夜幕中。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是谁?我带你去见他,现在!我立刻带你去!”

    “不……我不能去……不过,我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他的……”

    他怔怔地微笑起来,仿佛那人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他伸出右手抚摸空气,自言自语地说:“我会……看着你的……”

    “因为……我深爱着你……”

    “所以……不后悔……”

    “从不……后悔……”

    “哦……我的爱……再见了……”

    “再……见了……”

    艾伦的手随着他落罢的话语从半空中垂落,我慌里慌张地握住了他的手,贴在了脸上,妄想汲取他最后一丝温度。

    “他是谁……是谁……”

    “为什么这么残忍……哦,天啊……”

    我望着他再也无法映照出光芒的眼睛,那逐渐僵硬的微笑,浸染鲜血的红发,绝望而惊恐地意识到,艾伦是真的离我而去了。

    这个人,是真的离开这个世界了。

    是我,亲手杀了他。

    我亲手,杀了我最好的朋友。

    我抱着他仰天癫狂地大笑起来,又哭又笑,彻底丢了魂。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开枪自杀,但被跑来的杜恩拦住。

    他从我手中抢过枪,忿忿地对我说:“你就甘心么!”

    “他们居然这么残忍……上帝!他们居然要你亲手杀了你的朋友……”

    他泪流满面地扶住我的肩,猛烈摇晃我:“你不能软弱,你得去弄清楚一切,头儿,我知道的,这个人没想攻击我们,刚刚那么近的距离,他每发都打偏了,你看,我身上的伤没一处在正点儿的,你也是!哦,头儿,你快醒醒,你得去弄清楚一切……”

    “他们都是恶魔……”

    杜恩匐在我肩上哭,我怔怔地缓过神来,推开他,缓缓合上了怀中艾伦的眼睛。

    “你说的对,我应该弄清楚一切。”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灯光大作,汽车的声音传来,照明灯霎时刺痛了我们的眼睛。

    一片昏黄的光晕中,米尔克从警车上下来。灯光让他的正面融在黑暗里,掩盖住他所有的表情。直到他走近看到我怀中浑身是血的艾伦时,他眼神中隐现的不忍才分明透露出来。

    多么可笑,他是在可怜我吗?

    随后,他向后招了招手,于是一队史塔西跑了过来,先是架走了杜恩,又过来和我争夺艾伦,我拼命地嘶吼着,像护崽的母狼一样跟他们抢夺,又踢又咬毫无形象可怜。

    “不!还给我!把我的艾伦还给我!”

    我抱着艾伦和他们角力,艾伦的身体在拉扯下疯狂渗血,我慌乱中又急忙去捂那些血洞,于是他们趁机带走了他。

    “不!”我踉跄地追上去,却被一旁沉默的米尔克拉住。他一把把我扯回来,抡起手就扇了我重重的两巴掌。我瞬间眼冒金星,两颊火辣辣地痛,嘴里涌出一股咸腥,干呕起来。

    “好了!”他的声音居然在颤抖,仿佛恨铁不成钢般地怒吼道:“醒醒吧,到了该面对现实的时候了!”

    我失魂落魄地看着艾伦的尸体被抬上警车,在他手中就像一尾搁浅的鱼,完全没有力气挣扎。

    “莱茵,走吧,我会告诉你一切。呵呵,本来还想看场好戏,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哦上帝!这些魔鬼,让我带你去看看他们的真面目吧!你会明白一切的,莱茵,你会的。”

    他拖着我上了他的专车,我浑浑噩噩早已濒死,脑子根本是一团浆糊。

    好像人在经历了巨大的打击之后,思维会受到一定的损伤。总之那晚在车上的记忆完全是模糊不清的,仿佛那段行程只有几分钟,或许,是漫长的一生。

    我只记得,米尔克在一旁很沉默,竟然没有取笑我。

    而我也无心疑惑了,脑海里只有艾伦的那张脸,那双眼睛。

    呵,我的艾伦。

    我亲手杀了的艾伦。

    当米尔克把我从车上架下来的时候,我发现这是我家楼下。爬上五楼并不容易,但米尔克连拖带拽把我带了上去。天知道他那天是发了什么善心,或许一个人的良知不会那么容易泯灭,但说实话,关于那晚,我还真不知道是否该感谢他。

    因为他带我所知晓的真相,残酷到了一定程度。

    “来吧,打开这扇你熟悉的门。”

    站在我家门口,他说,我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然后打开了门。

    他扶住我走到客厅,然后松开了我,神情前所未有地凝重。

    “还记得艾伦租住到你家最开始做了什么吗?”

    我愣愣地看他:“忘了……”

    “不,你没忘。”他拍了拍我的脸:“清醒一点,我现在不想对你拳脚相加,毕竟……算了!我懒得说,现在,你自己去寻找吧,我想你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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