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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来,仿佛压抑许久的情绪在此刻彻底爆发,他抱住疯狂摇头的我,不断亲吻我的脸。

    “莱茵,别恨我……求你,别恨我……”

    我感到眩晕,他的吻让我难以承受。

    “那么……”我转头看向他悲痛欲绝的面庞:“娜塔莎是,是你杀的吗?”

    他愣住,所有表情凝固在脸上,然后化为两道更为汹涌的眼泪。

    “我也不想的……哦,我是喜欢她的,她是个好女孩……我……我没想到她根本不开枪,她连躲都不躲……”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大力地挣脱出他的怀抱,转而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死死摁在沙发上,狠狠给了他两拳。

    “那是因为,娜塔莎是真的爱你……她是真的爱你啊!”

    我嘶吼着,滚烫的眼泪落在他脸上,与他的泪水混在在一起。他在瞬间有些失神,然后扯开嘴角瑟然地笑了出来。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伸手抚摸我的脸:“你只是不曾体验过这种绝望罢了……”

    “哦,莱茵,为什么你不问我,为什么会是一名间谍呢?为什么你不问我,我是什么时候成为一名间谍的呢?”

    “因为你害怕,不,不仅你害怕,我也害怕……我大概不能获得任何人的原谅了。”

    “可是,”他神情又突然明亮起来:“我一点也不后悔啊!”

    “为什么?艾伦,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推搡着他大哭,重重扇了他一巴掌,抱着可以扇醒他的妄想,回过神来又懊悔怜惜地亲吻他。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那么我便和你说说好了,为什么……”

    他的眼神开始缱绻柔和起来,不复往日的玩世不恭,而是陷入了一种深沉,无法消融的哀伤,他轻柔地搂住我的腰,任我的泪水砸在他脸上。他似是看我,但那目光已经穿越一切实质,落向了遥不可及的远方。

    “莱茵,你知道吗?我有一个非常,非常爱的人,爱到,好像为他去死,都可以毫不犹豫,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哽咽几分,继续说:“可是我又清楚地知道,他不爱我,他……怎么说呢?他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人,似乎喜欢着所有人,却从不爱人。我无法得到他的目光,于是我想,或许,或许可以靠近他一些,为他做一些什么,只要能看到他,我就满足了……”

    “可是有一天,有一天……我发现,他好像爱上了某个人。是的,他爱上了某个人,或许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可我发现了。因为我是如此爱他,尽管他爱的那个人不是我。”

    艾伦哭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淌,声音带上颤抖的哭腔:“我很伤心,可我不是为了没能得到他的爱而伤心,而是为了他和我一样无法得到那份爱而伤心。很伟大吧,莱茵,我甚至希望那个人能爱他,让他不要体会到我这种痛苦。但我却没那个能力,并且还在相反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亲眼见到他越来越绝望。这世界上有谁能随意改变别人的心呢?”

    “没有人,没有人能改变。我们只能接受结果。莱茵,我们只能接受结果。”

    “可这是理由吗?哦,莱茵,我也不知道了……”

    “这能成为理由吗?”

    他不等我说话,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开始自顾自地乱语。这些话我在当时未能明白,可到了后来,每每想到这晚艾伦含泪的坦白,就有无数把刀子就扎在我心上,让我彻夜为他流泪。

    “我不知道,莱茵……我的心很痛,为他不爱我而痛,为娜塔莎的死而痛,为你即将恨我而痛……”

    “不!”我痛哭流涕地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我不恨你……我怎么能恨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六年,艾伦……这六年我……”

    我泣不成声,他的呜咽就在我耳边。我们互相抱着彼此在沙发上哭,良久,我松开他,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你走吧!艾伦,你走!趁他们还没动手,去西柏林,然后去英国!”我胸膛剧烈起伏,显示出无比坚定的决心。

    他遽然睁大眼睛,往后退了一步:“不,我还不能走……”

    “你会死的!”我拉住他:“你难道不知道我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吗?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却又很快缓和下来,他已经完全冷静了,于是又开始恢复温柔沉静的笑容。

    “莱茵,没那么简单的,我还不能走,而他们也动不了我。”

    “为什么?”

    “因为,呵呵……”艾伦苦笑摇头:“或许,还没到最好的时机

    ……”

    “等到了那时机,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那便……那便不走了。”

    “艾伦!”我气极反笑:“这么多年我才发现你才是最懦弱的那个人!”

    我上前抓住他脖颈间的十字架:“你对着耶稣说,你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你说!”

    我恶狠狠地抓住他的下巴,捏得他皮肉发白。他慌乱地想要挣扎,眼睛根本不敢落在十字架上。可在扭动片刻后,他又老实下来,怔怔地盯住十字架,露出道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说的对,莱茵。”

    他抬起头看我:“我命不该绝,至少现在,我还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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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后来我们抽了很多烟,大多时候都是沉默,我偶尔抛出几个问题,艾伦也都如实回答。

    “所以,你为什么故意要被史塔西抓住呢?”

    他轻笑一声,说:“不过是个任务罢了,你还记得那个打晕我的利维吗?对,就是后来叛变被处决的那个。”

    我讶异地瞪大了眼睛:“你们之间都有联系?”

    “嗯。”他诚实地点头:“不过关系不深,他说有情报要给我,我再给英国人,再加上,那个时候英国人叫我去史塔西安装窃听器,你去看看,说不准你们审讯室里有不少窃听器呢……”

    “为什么要在那里安装窃听器?”

    “这样他们就知道谁叛变了呀,即使叛徒能活着从史塔西走出来,他们也难逃一死。”

    “呵。”我苦笑一声,无奈地摇头。

    “可没想到你居然把我捞出来了,莱茵,其实做这个的该是利维。”

    我突然想到那天初遇米尔克时的场景。

    “或许,或许不是我,而是米尔克。”我仔细揣摩当时的一些对话:“那个时候我要带你走,菲利普答应了,但后来一想,或许是他得到了米尔克的某种默许。”

    “呵,果然如此,我早已有所猜想,但一直没有证据。”艾伦吸了口烟:“毕竟我那时刚和娜塔莎认识不久。”

    每每提到娜塔莎,艾伦总是变得很哀伤。

    “真不知道我们的相遇是偶然还是注定的……你知道吗?她是死在我怀里的。”

    艾伦颤抖着哽咽几分,扶住额头落泪。

    “那么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娜塔莎的身份的呢?”

    “就是你外出的那半年吧……那时我可震惊到不行,觉得自己太傻了,我旁敲侧击过娜塔莎不要再继续调查我,因为我身后……哦,莱茵,你不能知道,因为只要你知道了,你就会迎来和娜塔莎一样的结局。”

    艾伦悲痛地捂住了脸:“即使到了这一步,我也无法向你完全坦白。这个世界真的是糟透了,莱茵……“

    我抱住了他:“所以,你得离开,找个别人不认识你的地方,回你的家乡德累斯顿。等你说的那个时机过去了,或许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那你呢?”艾伦伤心欲绝地看我:“你怎么办?你和我的关系这么深?”

    我浅浅一笑:”艾伦,这些年来我总是在面临这种选择,但没有一次后悔过。真的,如果真要为此付出代价,我会坦然接受。”

    艾伦眼眸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他眼睛闪烁几分,然后抱住了我:“你不会的,你还有他。”

    “他会保护你的,我知道。”

    “尤利安吗?那可不一定……”

    艾伦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住我。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艾伦在这一晚所做的决定比我还要多,他本是这样决绝的一个人。

    当晚,艾伦简单收拾了下行装就离开了家,自此我失去了他一切的行踪。

    临走前,他一再吻我,请求我别恨他。我只是笑向他保证自己绝不恨他,反倒希望他能够好好活下去,期待下一次我们的见面。

    “那时,只希望我们不是敌人。”

    艾伦咧开嘴凄切地笑了笑:“但愿如此。”

    他走到门口,突然停顿下来,转身对我说:“莱茵,这些年我少有开心的时刻,但和你在一起时,是我唯一的快乐时光。”

    “无论我们是什么立场,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朝我脱帽致意,就此消失在了黑暗的楼道里。

    我独坐在沙发上,默然流泪到天明,后来我想起这一夜,既佩服自己的胆大包天又痛恨自己的软弱胆小。其实经历了这晚,我仍然所知甚少,只是弄清楚了艾伦的身份而已,而对于他为什么,什么时候成为英国人的间谍,都做了些什么,尚且一无所知。

    我本能地避开这些问题,用逃避的方式来保护自己。而我知道,这些答案,想必我身后的那些大人物们都一清二楚。而我一直被蒙在鼓里,或许,还被利用其中。

    回想起来,我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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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时加入的史塔西反间谍处,多么讽刺,原来……原来过了这么多年,我才发现自己身边有个间谍……

    呵呵,想起米尔克不久前调侃我的立场时自己的模样,现在也只觉得好笑。我真是个小丑无疑了,彻头彻尾的小丑。

    我跌跌撞撞地下了楼,天色已然泛白,深吸了口气,努力装作一切都如往常的模样。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艾伦已经离开的事实,我得保持镇静,为他争取时间。在总部简单整理了一下设备,我就带领一组小队外出执行任务。

    我实在不愿意遇到米尔克那个人。

    三月里的某个温暖的下午,我接到东西柏林边防检查站打来的电话,说我的人在那里情况十分危急。我挂完电话后连忙驱车前往勃兰登堡门的检查站,然后在那里看到了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杜恩。

    我派出寻找他的队员凯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灰头土脸的,抱着杜恩可怜兮兮地望着我,我心下震惊之余难掩心痛,连忙将他们俩安排进了史塔西的医院。

    经过一夜的抢救,杜恩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凯尔受伤不重,但也需要治疗。我坐在医院的楼廊里整整熬了一夜,无比愧疚和惊惧,究竟是什么让我手下这两名全国范围内都是顶级精英的特工伤成这副模样。

    问凯尔,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说找寻找杜恩的过程很不顺利,但似乎有个人一直在帮助和引导他。

    “总是,我能感受到,在我找到杜恩时,我们遭遇了追杀,杜恩那个时候不肯告诉我追杀我们的是谁,我明白这是他需要向您禀告的秘密。但当时他的情况已经很糟糕,我们跑不远,于是那个人出现了,虽然之前已有感觉,但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凯尔无奈地笑:“他看起来并不强壮,甚至漂亮得有些女气。可他的实力比我们超出太多了,在他的掩护下我们才能顺利回来……对他我一无所知,但我知道——”

    他抬眼看我:“但我知道他认识您。”

    “因为他掩护我们到检查站离开时,对我说‘告诉你们的警长,我会一直在他身边,永远!’。”

    我深吸了一口气,眼前浮现乔治顽劣的笑容,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乔治知道我的调查,也还要帮我呢?

    我有太多的不解,不久后杜恩醒来,他看向坐在床边守护他的我,咧开嘴笑了笑,然后又因为疼痛拧起了眉头。

    “杜恩……”我喂他喝了口水:“你伤得很重……我真的……很抱歉,真的。”

    “不,头儿,这是值得的。”杜恩笑着说:“你知道吗?我们摸着大鱼了。”

    见我不解,他贴心地补充道:“理查德·赫尔姆斯,他是自由大学医学院的院长,可是他的另一个身份,居然是,是CIA柏林行动基地的幕后老大。”

    “头儿,他控制着整个西欧的CIA,是个十足的大人物。”

    我惊讶到合不拢嘴,我曾想过理查德会是间谍或者特工,却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庞大的背景。其实要不是我和尤利安有特殊的关系,以我在史塔西的地位是无论如何也接触不到像叶夫根尼,萨沙那样的克格勃高层的。所以说,像理查德那样层次的人物,也是我们根本都不敢妄想去触碰的。

    所以杜恩遭受了来中情局顶级特工们的追杀,差点命丧黄泉。而我之前的疑惑也可以解释了。

    原来,原来尤利安要我去见的不是维克多少校,而是理查德!

    可他为什么要我去见理查德?!

    这会是偶然吗?或许他并不知道理查德的身份,只是偶然……抱着如此想法,我拨通了维克多少校的电话,问出了我的疑惑后,我听到那边传来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深吸了口气,继续说:“我的确曾怀疑过理查德,因为他那时来看你实在有些过于频繁,超出了对一般病人的关心,但他跟我说,他跟你的父亲是挚友,于是我便放下心来。那么,现在你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件事情呢?理查德有什么问题吗?”

    出于对维克多少校的保护,我撒了谎:“不,不,只是,我很久没遇见他了,我想问点关于我父亲的事……”

    维克多少校贴心地没有戳破这拙劣的谎言,他只是笑了笑,说:“他说过,他也很想再次见到你。真的,送我走的那天他就是这么说的。他说他一定会再次见到你的。”

    我哑然,再与少校寒暄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空气从未如此冰凉,我坐在空荡漆黑的走廊里,觉得人生犹如一团迷雾,而我在这迷雾中不断下降,脚尖触碰到一滩柔软。

    原来是沼泽啊……先是脚尖,然后是脚踝,随着便是双腿,腰,腹部,肩膀,脑袋……

    整个人都淹没在这污秽的泥泞中,没有方向,不能呼吸。

    我复盘整个经过,也就是说,也许是理查德想要见我,而尤利安知道理查德要见我,所以安排乔治让我与少校见面……

    我还记得理查德提到过我父亲,难道是因为兰德尔?不,一个CIA高层会因为对旧时老师的怀念而想见他已是敌人的儿子吗?而尤利安,又为什么要让我去见他,他一定是知道理查德真实身份的,难道他在试探我?

    我是他身边的人,知晓他许多隐秘,他在试探我是否会出卖他?

    想到

    年的那场动荡,我的一些行为在一定程度上的确让他们丧失了对我的一部分信任,或许又因为艾伦,他在心里一直对我有猜忌,在知晓理查德想见我的情况下,故意把我送到了那边,试探我的反应……

    可他得到结论了吗?

    我感觉呼吸不过来,心上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我不断告诉自己这猜忌仅仅是在以前,或许现在一切都变了。

    他不是说,现在最相信我吗?他相信的只有我吗?

    我自嘲地笑了笑,默默抽完烟,天色已暗,东柏林上空总是看不到明朗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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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Chapter

    我驱车前往卡尔斯霍斯特,克格勃总部灯火通明,尤利安也不在白色宅邸。安索洛夫告诉我说,这段日子这些高级军官们都忙脱了相。

    “肯定出什么事儿了……”安索洛夫摇头,说:“我有预感……”

    我自己上了三楼,洗完澡后坐在钢琴前发呆,不知不觉抽完了一包烟。等尤利安回来时,他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抱歉。”我向他招了招手。

    他眉头松开,轻声道:“没关系。”

    我有些意外,转头看他,他站在门口脱下军大衣挂在衣架上,然后慢条斯理地解开腰带,脱下军装和长裤,随着纤长白皙的手指飞舞,他最终只剩一件单衣。

    我看着他单衣下美妙的身材曲线,视线逐渐向下,落在他的双腿,直至脚踝。

    他无疑是美的,只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雕刻般的冷峻,线条锋锐,每个角度都能割伤人。若他是一尊雕塑,那么创作他的雕刻家想必十分无情。

    “我去洗澡。”他却朝我柔美一笑。

    “嗯。”

    趁他洗澡的空档,我推开窗通风,驱散屋内的烟味。拧开一瓶白兰地,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按道理既然米尔克都知道我把杜恩留在西柏林调查,尤利安没有理由不知道。但他什么都没说,分明清楚我最终的调查结果是指向他。

    可他一再沉默,这沉默叫我根本问不出口。仿佛有些事只要得到了答案,美好的现状都会被打破,再也无法挽回了。

    可他分明不想要我知道,可又纵容我去寻找答案,甚至带上了点指引。

    至今我都没告诉他我在波兰罗兹获得的那张照片,自我向叶甫根尼隐瞒了那道行踪,便再无法进行任何调查和询问,那么就让它烂在心里吧,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去追究究竟是谁安排了这个“惊喜”。

    “你有心事。”他猝然出现在我身后,我有些慌张地转身,摇头说:“没有。”

    “嗯。”他突然温柔地笑了起来:“思虑太多会变老的。”

    他走到我身边,在我唇边嗅闻:“你喝了白兰地?”

    “嗯。”我故作轻松道:“白天可忙死我了。”

    他沉默地拧开酒瓶,到了一杯酒,然后自顾自地喝起来。窗外春夜料峭的风涌进来,我打了个寒颤,他贴心地关上了窗。

    “你这么怕冷,以后怎么跟我去苏联生活?”

    他冷不丁地来了句,我讶异地睁大了眼睛。他唇角含笑,缓缓移动目光,落在我身上。

    “为什么这么惊讶?”他碧眼莹莹的,美到勾魂夺魄:“我可不会一直呆在德国,难道说,你不想和我一起到老了?”

    我扯开嘴角:“我只是,有点激动。”

    “我还没去过苏联……我想那里应该很美,你很多年前就说要带我去了,可总是没机会。”

    “嗯,是我不对,我很抱歉。”

    他突然的道歉让我心脏颤动几分,却根本没有任何的喜悦。

    强者只有在感到愧疚的时才会示弱和低头,只有在害怕失去的时候才会一再确认拥有的现实。

    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会对我愧疚?为什么总是在担心失去我?

    是因为我的父亲吗?不,这么多年来,他似乎在近段时间表现得尤为强烈。

    我难以想象是什么原因,只是望着他沉静如水的绿眸,突然,我在里面看到了仰视他的渺小的自己,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还冷吗?”

    他的表情明显也不自然起来,仿佛为了掩饰逐渐僵硬的笑容,他含住一大口白兰地,捧住我的脸吻了上来。

    滚烫的酒液涌进唇腔,渗出一些顺着下颌淌进脖颈,他轻轻扼住我的脖子,拇指沾上酒液揉在我的皮肤上,就像一只占据领地的雄狮,在我身上遍布他的味道。

    他在我的动脉上标记,我是他的。

    拼命强压惊惧,妄想以情欲来掩盖思绪,我搂住他的脖子,疯狂回吻他,甚至把他压在大理石台上,扯开他的睡袍,强行分开他的两腿,就像一只不知餍足的兽,吸吮他的所有气息。

    令我震惊的是,他没有反抗。

    他居然没有反抗……

    我在炽烈的情欲中通红着双眼抬起头,抚住他的脸,绝望注视他那张隐现悲伤的脸,吻了又吻,却不再敢进行下一步。

    我日日夜夜想要的,现在却不敢要。因为所有的拥有都要以另一种方式偿还,而我不敢。

    一道鸿沟逐渐在我们之间悄然建立,我们分明意识到了它的存在,却视而不见。

    尤利安,你也会有这样软弱的时刻吗?

    你在害怕什么呢?

    那一晚的最后,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迅速调整道以往的状态。是的,他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将军,他不可能被人压制在下,他不能暴露自己的情绪,而那情绪里我们都知道隐藏着秘密。

    而那秘密,会让我们失去。

    我从未见过如此灰暗的春天,那天我心血来潮,找安索洛夫拿来修剪器修剪院子里的瓜子黄杨,一棵一棵修剪着,仿佛不知疲倦。

    那些黄杨才刚抽出嫩绿的新芽,就被剪刀无情地剪掉,只为了让他们保持整齐的高度,优美的造型。一阵风吹过,我抬起头擦拭汗水,发现萨沙站在院子里,含笑地看着我。

    他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来到我的身边。

    我冲他笑了笑,于是他走了过来。

    “你技术很好。”他说:“我就不会园艺。”

    “说不上园艺,只是以前安索洛夫同志教过我一些,你知道的,我以前在这里干活儿。”

    咔嚓咔嚓,我手上再次动作起来,目光也一直落在修剪器上。他则沉默站在一边,目光恬淡地看那些簌簌而落的叶片。

    “你心情不好?”他突然问。

    我心中一紧,连忙摇头:“没有啊。”

    “骗人。”萨沙笑了笑:“一个人心情不好时,声音是隐藏不住的。”

    我手上动作一顿,然后继续伪装:“或许只是最近活儿太多了,萨沙,你不知道米尔克对我有多苛刻,他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呢?因为我和你们关系太好了吗?”

    “或许。”萨沙走过来,按住我的手,示意我停下。

    “树下都是阴影,我想你需要点阳光。”

    他不等我说完,牵住我的手站到了院子中间,从身后扶住我的肩。

    “虽然天空是灰蒙蒙的,但其实还是有阳光,你看,云层的缝隙里。”他低头在我耳边说:“抬起头来,莱茵,让阳光落在你这张漂亮的脸上。”

    他的声音似乎有种魔力,让我不自觉地抬起了头,是的,还是有阳光的,若仔细嗅闻,空气中还有虞美人的花香……

    春天也没有那么晦暗,它该是明媚的。

    萨沙从身后抱住我,心脏沉稳有力地跳动着,或许他将头埋在我的颈侧,轻柔的呼吸让人很舒服,我就这样仰着头,心里涌出大片大片的悲伤,却没有那么痛。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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