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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杜恩耸耸肩:“所以至少在他向美国人全盘托出前我们得先把他的嘴给堵上。”

    “是时候送他去见马克思了,毕竟——他背叛了自己的信仰,不是吗?”我将材料拍到杜恩的怀里:“带上你的队伍,即刻出发。”

    “是!长官!”

    下午三点,我带着杜恩一行人从化作便衣警察从腓特烈大街乘坐公共枢纽来到西柏林,出了车站后,我们保持表面分散实则集中的行动方式,朝卡尔·斐乐目前所居住的公寓潜去。

    这个民主德国国防军陆军上尉在一次执行任务中莫名消失,经过我们的调查终于确定下了他叛逃至西方的事实,他先是和MI6打得火热,后来又以手上掌握着东德军事机密来诱惑CIA。

    他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妄想通过贩卖情报在西方世界过上奢靡的生活,真是辜负了对他谆谆教诲的马克思。

    当然,作为一个上尉他不可能拥有很多机密的情报,所以他一直故弄玄虚吊着那些美国人。其实史塔西并没有把他放在很重要的层级上,但一只苍蝇嗡嗡叫总是令人心烦,何况杜恩好多次都被栽在这个狡猾的男人身上,于是这次我下定决心为民除害。

    一行五人包围了公寓,虽然根据我们西柏林线人的报告说是一直有四五个美国特工在保护卡尔,但依据我的判断美国人可没这个人力物力保护一个区区的上尉,无非就是做个样子罢了。

    我向我的手下比了个手势,他们冲我点头,然后杜恩打头阵冲上了楼梯。

    砰砰!传来两声枪响,子弹在楼梯扶手上擦出几道火花,杜恩迅速低下身隐蔽,朝我们比了个手势。

    我点点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命令两名队员从另一边的消防楼梯上去包抄。

    “注意,不要轻易开枪,不要击中对方,目的是为了把对方逼走。”

    我们是来处决叛徒的,不是来挑起战争的。这是我们行动的准则,当然,我们也不会任人打,必要时的反击也绝不会留情。

    我朝剩下的一名队员示意,便带他一起冲了上去,与杜恩汇合。

    果然,我们的前后夹击让那名美国特工也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但彼此都没受伤害的枪击战,然后我们在公寓顶楼的房间里找到了脸色煞白的卡尔·斐乐。

    我早就从施耐德处长那里得到了命令,对目标就地处决。于是杜恩和一名队员在得到我的准许后,架起早已魂不附体,呆若木鸡的卡尔,一脚踢在他的后膝弯,迫使他跪下。

    我走上前去,打开了马卡洛夫手枪的保险,抵在卡尔冷汗涔涔的额头上。

    “卡尔·斐乐上尉,现在我以背叛祖国和反革命的罪名处决你。”

    我面无表情地扣下扳机,卡尔浑身一颤,瞬间就软了下来,汨汨鲜血混杂脑浆从他额头上的血洞渗出来,惊恐与悔恨的表情就此定格在逐渐冰冷的脸上。

    一切都是这么有效率,这几年来处决叛徒对我来说已经变成一项机械性的流水线工作,不带任何犹豫,只是每次看到这些人最后残留下来的表情时,我还是会觉得难以忍受。

    “尸体处理了吧。”

    我移开目光,对手下说。然后我招来杜恩,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一会儿我们回去,你留在这边帮我调查个人。”我掏出随身携带的小记事本,写下了一个姓名和地址:“威廉·维克多,这是他在西柏林的地址。记住,别让他发现你,还有,不能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举动。”

    “明白,头儿。”

    我拍了拍他的肩,在他耳边轻声说:“一有情况,即刻汇报。”

    尔后我带领小队回东柏林,此时卡尔·斐乐的尸体已经在东西柏林边界处的垃圾焚烧厂中化作了一缕轻烟。没过多长时间,当天晚上我就接到了杜恩打来的电话。

    “头儿,您要找的这个人在今年上半年就去挪威了,那里现在是个空房子。不过他留下了他在挪威的联系方式,就放在餐厅的餐桌上,他是不是知道我们要来?”

    听到这个消息我并无太大惊讶,维克多少校曾经提起过要去挪威,留下的联系方式或许是为了我以后能够找到他,这其中并无什么阴谋,只是他对我的特殊关怀罢了。记下了他的联系方式,我思索一阵,然后依据长久以来的猜测提出了另一个调查方向。

    “那么,你再帮我调查一个人。”

    “谁?”

    “理查德·赫尔姆斯,柏林自由大学医学院的名誉院长。记住,一切小心。”

    “明白,头儿!”

    杜恩挂了电话,我坐在办公室里沉思。说实话,这条电话线路肯定是被监听的,我早已不抱自己还能偷偷做出什么避人耳目的调查,但身为反间处高级警长总有权利派自己的手下外出侦察,只希望不要受到什么阻碍。

    以手扶额,我重重叹了口气,心想或许不久之后就能收到来自杜恩的调查报告,没想到这一次,我那亲爱的下属,差点因为这该死的调查命丧黄泉。

    原来,我们触碰到的是这样一个可怕的庞然大物。

    Θ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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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4

    7:

    2:22

    Chapter

    48

    几个星期过去了,杜恩杳无音讯,就连我派去寻找他的人都失去了行踪,我内心里隐有不安,但仍决定耐心等待,毕竟这种外出调查一连好几个月都不联系的情况对我们特工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回到家,我坐在客厅里抽烟,秋日的夜色逐渐侵袭房间,温度缓缓下降,我没有开灯,隐约的黑暗竟让我感到很舒适。

    自从娜塔莎死后,艾伦几乎整天都泡在学校,而我大多数晚上也都呆在卡尔斯霍斯特的白色宅邸,这个家逐渐变得冷清。

    记忆回到了

    9

    年的那个新年夜,我们围坐在火炉边,吃着娜塔莎做的土豆泥,聊着各自的人生梦想,每个人都鲜明而活泼,充满热情。如今已经物是人非,所谓的梦想,不过也如手指间的香烟,逐渐燃烧殆尽罢了。

    咔哒一声,门打开后艾伦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他打开灯,看到沙发上的我有些惊讶。

    “你在家?”随即他露出温和的微笑。

    他眼眶有些泛青,平日里神采奕奕的眸子也稍显黯淡,我掐灭香烟,说:“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嗯,最近实验室很忙。”

    他打了个哈欠,脱下风衣挂在落地一架上,然后朝我走来,问我要了根烟。

    他一走近,我就皱了皱眉。

    “怎么了?”

    我笑了两声,打趣道:“你是去挖矿了吗?身上一股子泥土味道。”

    他点烟的手突然定住,不自然地挤出笑容:“你鼻子这么好?”

    “当然,史塔西里面有专门的气味训练,哎,我们的米尔克部长真是把我们当狗一样培养啊!”

    我大咧咧地往后一躺,敏锐地注意到艾伦因为紧张而绷直的背。

    “怎么了艾伦?”

    他点燃烟,深吸了一口:“没事,只是太累了。下午帮伦勃朗教授在锄草来着,你知道的,教授们也一样,把学生当狗使。”

    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老实说,我可不觉得伦勃朗教授会是那种人。

    艾伦沉默地抽完烟,转身对我愉快地笑了笑,说:“那么,小莱茵,我先回卧室了。”

    “好。”

    然后我看到艾伦站起身,径直走到门口,拿上了他的大衣和剑桥包,转身准备走进卧室。

    “艾伦!”我叫住了他。

    “嗯?”

    “你爱娜塔莎吗?”

    艾伦愣住,随即微笑:“当然。”

    “你从没问过我这件案子。”

    “因为那并不能改变结果。”

    他看着我,如往日般宁定温柔,嘴角却逐渐上扬,泛起莫名的冰冷笑意,如晴朗天色下漂浮油污的浅溪,将映照的阳光变得扭曲和异样。在这一刻,他竟让我感觉到陌生。

    我们的对视持续了一分钟,壁钟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呼应我们心脏的跳动。在他那双澄澈透明而又模糊不清的双眸里,我看到了尽管努力保持镇静,却掩盖不了脸色发白的自己。

    我彻底笑不出来了,巨大的恐惧瞬间侵袭我颤抖的心,我蹭地站起身,逃也似地离开了家。

    那一晚我离开家之后飞速来到白色宅邸,抱起尤利安就开始在床上和他翻云覆雨。他对我奇怪的行为感到惊讶却又莫名兴奋,于是他顺势把自己的欲望也毫不保留地倾泻而出,总之,那是疯狂的一夜,我在濒死的欢愉中让自己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

    我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卑劣的人。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菩提树已经变得金黄。深秋时节,气温开始冰冷,我拼命投身于工作和训练,将自己的行程安排得密不透风。唯一的闲暇也是在白色宅邸和尤利安度过,与萨沙也是在匆忙中见了一面。

    他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即使在所有人都为乔治带回的情报而变得紧张兮兮的情况下。苏联人好像在秘密地安排什么行动了,我时常看到克格勃的业务小组背着设备来回穿梭在卡尔斯霍斯特,甚至外出到东西柏林的边界。

    当然,据我的观察,他们似乎都远远避开了一条重要线路——索恩法尔德公路。这条连接苏联驻东德空军司令部与东柏林之间的主要公路,交通十分繁忙,经常有重型军车通过。克格勃们似乎都有意地避开了它,当然,或许是我的观察有误,毕竟为了训练自己的观察能力居然把魔爪伸向了克格勃就已经够疯狂了。

    你能指望一个丧失理智的人得出什么正确的结论呢?

    两个月后,我也终于接到了寻找杜恩的队员的电话。

    “有点麻烦。”那边说:“可能还要花点时间。”

    我心里稍稍放心了些,表示我这边随时提供援助。然而那边的电话却砰的一下挂掉,我想他肯定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儿。

    但对于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队员我并没有这么没自信,他们的实力在全国范围内都是顶尖。

    关于那一晚,我和艾伦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或许是因为无法战胜的软弱让我本能地就想要逃离,某个仲秋温暖的下午,他在家里午休,我推开他虚掩的卧室门,看他睡在淡米色的被褥里,恬然如修道院中的孩童。

    阳光从纱帘中渗透进薄薄得一层,落在他安静澄澈的面孔上。这张陪伴了我将近六年的脸,我似乎从来没有慷慨地献上一个吻。

    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在他身旁俯身,轻轻地吻了吻他柔软的面颊。

    我惊讶地发现,是湿润的。

    我的艾伦,紧紧抓着我送给他的十字架项链,在睡眠中潸然泪下。

    我的心突然揪了起来,他的悲伤仿佛在瞬间就盈满了这间卧室,就连丝丝缕缕的阳光也缠绕不清,拧结成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他濡湿的睫毛垂在紧阖的双眼上,火红色的发丝也不再显得生机盎然,了无生气地软塌着,他沉睡在柔软的床铺中,仿佛陷入无法挣脱的泥潭。

    我在他床边坐了许久,离开家才发现自己在流泪,我想这肯定是毫无理由的,莱茵本来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

    9

    6年的钟声敲响。

    二月的一个清晨我驱车来到史塔西总部上班,惊讶地听到米尔克等高层出差的消息。

    一道可怖的想法瞬间窜进我的内心,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疯了疯了,我想,自己肯定是疯了。

    在听说米尔克他们不在的时候,我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总侦查局的档案室偷娜塔莎的档案。

    这桩悬在心上的案子快把我折磨疯了,久而久之它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位友人的死亡。有些事情越往下瞒,越透露出一丝阴谋的味道。

    于是我决定不再等待,天知道那天半夜我是怎么偷偷溜进一号大楼的档案室的,全程我都屏息静气,丝毫没有考虑到万一被发现了可不仅是解职那么简单,到那时或许能保我的只有尤利安,可那位将军大人在老早之前就表明他只会袖手旁观的态度。

    阴森森走廊的感应灯十分敏感,我不得不极力控制脚下的动静,多亏平日里的训练,终于有惊无险地穿过走廊,来到了档案室门口。

    我用特殊的胶布检测密码锁上的指纹,很快便分析出了密码,或许是想不到会有人胆子大到赶来总侦查局来偷档案,这里的密码设置得也太简单了一些。啪嗒一声打开门,我像只猫一样闪了进去。

    在如灰蓝色迷宫一样巨大的档案室,两米多高的铁架鳞次栉比,至少存放着数十万份档案。我迅速根据日期找到娜塔莎档案存放的区域,打开手表上的微型照明灯,十分耐心细致地依据索引来寻找。

    终于,在某个铁架的最下层我找到了那分棕色牛皮纸封面档案,拿出后上面赫然写着“绝密”两字,我心脏剧烈跳动两下,不禁咽了咽口水。

    我站起身,迅速打开档案,就在准备一览究竟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霎时整个档案室灯光大作,雪白的灯光刺痛我的瞳孔,让我不得不捂住眼睛,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就听到一道清晰的戏谑笑声回荡在这处巨大的迷宫,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

    我内心警钟大作,迅速睁开眼,逐渐清明的视野里,米尔克正含笑斜倚在我前方的铁架上,两手啪啪相碰,鼓起嘲弄意味十足的掌来。

    惊恐瞬间侵袭了我,我大惊失色地往后一退,无数道可怕的念头窜进脑海,甚至整个人都哆嗦起来。但很快我便恢复了冷静,至少是表面上的冷静。因为在面对米尔克时总有一股莫名的勇气在支撑我,从来如此。

    我阴冷着眸子,沉默盯住他。或许没想到我的反应没有他预料中的狼狈,他阴测测地勾起嘴角。

    “不错,我就说我们的穆勒警长是我们史塔西最优秀,最有勇气的特工。”

    “你故意的?”我声音冰冷。

    “故意什么?你是说故意让你来偷看档案吗?”他轻蔑地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有这么无聊?”

    “那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向我缓慢走来,我双脚好似被定住,被他逼的怼在铁架上:“这个问题,你不觉得问出来很搞笑吗?”

    他语气阴冷,凶相毕露,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种狠戾的模样,目光如无形的刀刃扎在我脸上。

    “莱茵,哦,莱茵。”

    他突然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你不知道我有多么讨厌你,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

    “你这种人,总是把一切都认为是理所应当,像只缩头乌龟般活在自己狂妄的幻想里,竟然渴望得到所有人的爱,渴望得到一种完美的,适宜的调和……呵呵,可是,我转念一想,你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眼神变得幽怨,呆上几分令人作呕的怜惜:“你只不过是个可怜的小人物罢了。你这种人,就连得到我的讨厌,也是一种荣幸,明白吗?”

    我直视他的眼睛,已经没有一丝惧怕,相反,我觉得很可笑。这种无端的恨意,只会让他显得很低级。

    “我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我勾起嘴角,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你嫉妒我。”

    “尽管现在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嫉妒我,但总有一天我会弄明白,或许……”

    我凝视他的眼眸:“或许要不了多长时间了,只等到我见到米夏的那一刻。”

    他的眼睛遽然睁大,又很快恢复如常。他捏住我下巴的手缓缓松开,转而拍了拍我的脸。

    “不错,你至少没那么笨,可是你还有机会见到他吗?”

    他在我抱在怀里的档案上敲了敲,笑容再次戏谑起来:“你说的对,其实我很想让你看这份档案,因为观察一个人是很有趣的,我知道你把杜恩安排到了西柏林,也一直知道你在暗中调查娜塔莎。那么你便做吧,我不会阻拦你。因为你是一个很好的观察对象,我从未见过这么有趣的人。”

    他弯起眼眸,朝后退了一步,冲有些呆滞的我挑起眉毛,环抱双手靠在铁架上说:“那么,亲爱的穆勒警长,我就要开始期待了,你会是什么立场呢?我真的很好奇……”

    “我的立场从未变过!”我突然感到很生气:“从我加入史塔西开始,不!从我成为一个东德人开始!我的立场就一直在国家,在我的岗位上!见鬼……”

    我上前抓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们如果敢耍我,敢栽赃陷害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得知道……”

    我狠戾地笑:“我杀人技术有多么高超……”

    他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撇开了我的手。

    “好啦,穆勒警长,威胁我有什么用呢?即使我手无缚鸡之力,你也动不了我,不是吗?”

    他转身就要离开,临走时情绪十分愉悦,不断冲我点头致意。

    “快看看!记住,要仔细看!不仅要看,还要思考,思考之后还要有行动……”

    他大笑几声,走出档案室,贴心地帮我留了灯。我却呆滞在原地,拿着手上的档案,止不住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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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Chapter

    49

    娜塔莎·弗拉基米尔·伊万诺夫那,克格勃外派高级间谍,代号“暗蓝”。

    我看着照片上的娜塔莎,那美艳的面庞,动人的蓝色眼眸,束起来的金色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规整的发髻,穿着克格勃军装,带着一顶折叠式船型软帽,正冲我甜美地微笑。

    自幼被选为培养目标,无论是针对女性特工们的“特殊训练”还是基础的军事训练都获得优异成绩,其中枪械术尤其高超,在同届中无人出其左右。

    哦,娜塔莎,一只完美的“燕子”,一只折断了翅膀,死在污秽泥泞中的燕子。

    我将档案放回后站起身,只觉得双脚发软,摸了摸额头,居然满是冷汗。回忆起娜塔莎和我们度过的日子,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是她伪装太好,还是我太迟钝?

    可是……可是为什么……

    我不禁苦笑,走出档案室的脚步都踉跄起来,再也不想管那些照明灯,一盏盏啪啪啪地亮起来吧!照亮我这个一无所知的小丑!剖开一切阴谋让我好好看看吧!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一号大楼,走出史塔西总部,或许并没有丧失开车的能力,因为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身处柏林大学的一处林荫道下。

    我沉默注视这所曾经闪耀绚丽灯光,摇滚乐肆意疯狂,艳舞女郎狂欢大笑的地下酒吧,现在已经被改造成一处放着轻柔音乐,装修简单的图书店。

    我见到了图书店的店长——在史塔西坐了半年牢的原酒吧老板。真不明白他是怎么能在这两种行当里来回切换的,后来生活阅历足够丰富后,我才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看似对立的东西实则毫不冲突。

    跳钢管舞的艳俗女郎可以是埋头解公式的数学家,整天为学业发愁的浪荡公子哥可以是医学院公认的天才,疯狂热烈的爱情稍微扭转方向便成为了化不开的深仇大恨,理所应当的现实背后是难以置信的可怕谎言……

    我看向这个眼睛像两个逗号一样钳在那张宽脸盘上的男人,拿出了艾伦的照片。

    “他,还有印象吗?”询问的声音很冷漠,但请原谅我实在难以提升自己友善的温度。

    在隐而未现的残酷现实前,莱茵早已如坠冰窟。

    “这个人……”店主皱起了眉头:“有那么点印象……”

    “他以前是你们这里的常客。”

    “哦不!”他非常快速地否定我:“他肯定没来过几次。”

    “还记得你的酒吧是怎么倒闭的吗?”我努力想给他点提示,他盯着艾伦的照片凝神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般重重拍了下桌子!

    “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就是他,就是这个该死的家伙!遇上他我是到了大霉了!”他忿忿地嚷嚷,然后在撇了一眼我史塔西的制服后又迅速讪讪地笑了起来。

    “警察先生,请原谅我刚才的话,应该是多亏了他,我才避免陷入帝国主义腐朽的陷阱,嘿嘿……”

    “我没有心情跟你开玩笑。”

    “抱歉,抱歉,唔。”他托起下巴,陷入回忆:“那天本来没打算开张来着,但他是个有钱的主儿,以前来过一两回,带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毛头小伙子,长挺好看的……似乎……哎呀!就是您呀!!”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惊叫出来。

    “哦上帝,请原谅我!”

    “没关系,你继续。”

    他尴尬地咳嗽两声,说:“之所以印象深刻,因为他是个出手阔绰的公子哥儿,当然啦,长得也一表人材,给人印象深刻,尤其是对我这样见多识广练就了一幅过目不忘的本事的人……好啦,我别吹牛了,总之,那天我还在晕晕乎乎睡觉呢,他突然在外面敲门,说是要找点乐子。”

    “钱都递到跟前来了哪有不赚的道理,给他叫放了摇滚乐,叫来了我们的猫女郎,当然,下午三点多就开张,自然也吸引了一些下课无事可干的学生。就他那天玩得最疯狂,把我们的猫女郎都吓坏了,然后,然后您就知道了,一锅端啊先生!我们只是听了一些违禁的音乐而已,却被人诬陷贩卖情报,上帝!我以我的名誉发誓……”

    “那么说,你们那天本来是休业的,是他强行要开张?”

    “对!就是这个理儿!可把我害惨了,在牢里蹲了大半年!哎先生,可我记得他却什么事儿没都没有是吗?他一早就被带出去了,好像他是个关系户……”

    他说着说着就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讪讪低下了头。我却无心理会他的反应,脑海中仿佛什么再度炸开,喉咙也被紧紧扼住。

    良久我才缓过来,简单交代了一下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这里做过调查便驱车离开,回到了家。

    坐在无人的家里猛抽烟,我被自己逐渐厘清的思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思绪逐渐发散,更多可怕的联想涌入脑海,只能以抽烟来缓解自己的惊惧与慌张。

    走吧,要不离开?有道声音说,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一切都不过是猜测罢了,没有任何证据,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或许还可以像以前那样过下去。

    走吧!莱茵!抓紧时间,在他回来前离开吧!

    可现实往往残酷无情,艾伦在下一秒推开了门。

    我慌张地掐灭香烟,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怎么了?他笑着说:“最近还记得自己有个家啦?”

    他脱下大衣,我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古龙香水味。

    “你最近开始用香水了?”

    他点头:“是啊,可不能继续消沉下去了,我已经不讨女孩儿们喜欢了。”

    他俏皮地向我眨眼,那条十字架项链在他脖颈间闪耀光泽,我的心顿时痛得无以复加。

    “可我喜欢你身上的消毒水味……艾伦,你为什么要用别的味道掩盖住它呢?不,你掩盖的是它吗……”

    “你都在做些什么啊?”

    我抬眼,迎上他微微惊讶的目光,我想住口,可管不住自己的嘴,嗓音颤抖到暴露所有的情绪。

    经历最初的惊讶后,艾伦神情舒缓下来。我多么希望他可以气愤地揪住我的领子,说出我对米尔克说出的那些话,可他却弯起眼睛,甜甜地笑了起来。

    “你觉得呢?”

    他嗓音轻柔,一步一步朝我走来,笑意盈盈的,我却惊恐地往后退,慌不择路地跌坐在沙发里。

    “为什么你现在既要问我,又害怕听到我的回答。这就是说,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而你并不接受那个答案。”

    “不,艾伦,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你说的对,我害怕……”

    我带着哭腔恳求他,视野早已因为泪水而模糊不清。他捧起我的脸,掏出手帕,温柔地擦拭那滚烫的泪痕。

    “莱茵,你不是去调查过我吗?哦,你想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也拥有超出常人的观察能力呀……那种能力,不是一个间……”

    “不!”我一把推开了他,捂住耳朵:“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你只是不敢面对罢了!”艾伦从地上爬起来,红着双眼冲向我,掰住我的头,迫使我看他:“你只是不敢面对现实!莱茵,因为你是个懦弱的胆小鬼!可是懦弱和胆小在这个世道活不长,你只有练就一颗刀枪不入的心,才能活到最后,你明白吗!”

    “你,你在说什么啊艾伦……”我泪如雨下,根本发不出声音。

    “对……或许我现在说的你不明白,但你总会明白的……莱茵,那么让我说点你能明白的……哦,莱茵,求你别恨我,求你……你想的没错,我是间谍,我是军情六处的间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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