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这可是你说的。”好在接下来的几天,因我身体抱恙,套子倒是一直没用上。补齐了颜料,我便和吞赦那林待在家中,整日画他,只是每每画不了多久,就被他以“我看他的眼神是在勾引他”为由,就在画室里好一番欺负,虽然都没真到底,却也足以叫我浑身发软,失了精力,弄得五六天过去,那夜被他逼着起的一张稿,还只是铺了底色的阶段。
“吞赦那林.....”
又一次给他欺负得大汗淋漓,我哭着咬住他的头发,手里的画笔都快要折断。空气里弥漫着他与我纠缠的气息,比常年充斥这里颜料味浓重得多——这画室已经完全沦为了他品尝我这祭品的祭坛。
“你画明洛的时候,是不是也用这种眼神看他?”
我哪知道自己是什么眼神,一味摇头,以为他会像前几日一样会放过我自己解决,却给他一把抱起,到了客厅沙发上。
一个凉薄物事被塞到手心里,他抵耳道:“昨日我便看过探过,你已恢复了,染染,让你夫郎忍了这几日,是不是该践行诺言了?”
次日傍晚一醒来,看着满地散落的安全套,我就感觉买套的决定是给自己挖坑,而且是个巨型无底大坑。
因为这套不凑巧还有点催情作用,吞赦那林本就欲壑难填,一夜就用了半盒,剩下半盒一个上午用完了。其间我哭着告诉过他很多次,一盒不是一次性要用掉的,可是根本无济于事。
“你控制一下,吞赦那林.....一盒八个,你是不是人啊?”
“不是。”
“......”确实不是。这家伙根本不用睡觉,可以不眠不休的干,完全不会精尽人亡。我欲哭无泪,“下次,我他妈的再也不买了。”
“好,不买便不买。”他在被子里吻了吻我额头,“都是这东西惹祸,教我成日溺在你身上起不来。”
是他妈套子惹的祸吗?你还真会给自己找理由啊?
我幸好不是个女人,不然现在怀的孩子都能组个足球队了!
感觉他又要起火,我屈膝顶住他的小腹,咬唇道:“起来,都一天一夜了,我身子弱,你是不是又想把我折腾进医院?”
他吻了吻我的脚踝,恋恋不舍的起身,抱我去了浴室。
洗漱完,我便接到了程绾的电话,一看时间,才猛然想起今晚是个重要日子——Fvio会参加的那个酒会!
火速穿戴整齐,给吞赦那林收拾了一番,我便紧急出发了。
“今晚这里被包场了,请问先生有邀请函吗?”
将程绾发来的电子邀请函递给门口的接待,我朝里望去,昏暗的光线下,衣香鬓影,人影交错,有不少熟脸,都是国内艺术圈里的名流,还有不少国外的,都是参加YICCA的艺术家。我不爱社交,甚少参加这样的场合,又是见自己的偶像,不禁感到有些局促。
入了里,听见氛围轻松的音乐和此起彼伏的谈笑声,我才放松了些——一群搞艺术的人的聚会,怎样也不会太中规中矩。
取了杯鸡尾酒,我朝四周张望,寻找照片里的人影,突然一阵有些耳熟的大笑声传来,我皱了皱眉,循声望向不远处二层做成室内篝火营地处,那正前仰后合的粉发青年,不是青泽又是谁?
而在他的身侧,正是Fvio。他比照片上看起来年轻,至多四十出头,一头白发颇为不羁的披散着,身着一袭极富设计感的红色西装,垫肩非常宽,顶下配了一双女式的长靴,着装极为大胆,与他的画风与笔触一样。我抑着心里的激动朝那个方向走去,手却被吞赦那林猛地攥紧,我侧眸看去,他嘴唇绷成了一条线,表情十分不悦。
“我不喜欢你看他的眼神,你的眼像在燃烧。我们初遇时,你也是这么看着我的。不许去,否则……我把他变成尸奴。”
我吓了一跳:“什么眼神?那是我的偶像!就是景仰的人,是因为他在艺术上达到了我无法企及的高度,我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再说了,他年纪那么大,外表也不及你万分之一,你跟他较什么劲啊!你都答应了我,我也答应你.....随你怎么样了,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啊?”
“我年纪,也大。”
“可你是我现在的缪斯.....我不也已经.....是你的人了吗?”
他眉心微展,似乎给我哄高兴了,手劲才略松。
“哟,Abmer来了?”
听见这惹人生厌的声音,我不禁皱起眉,看向前方沿楼梯下来的人,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真是冤家路窄。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我打击到了缘故,青泽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像被人吸干了精气似的,脸颊都微微凹陷进去,一双眼却出奇的亮,一进电梯,就直勾勾地盯着我和吞赦那林,笑了:“秦染.....我就猜到你一定会来,会来和我抢去欧洲参加联展的机会,不过可惜了,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输给你,就算你有全世界最好的缪斯也没用。现在,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当我的缪斯,我灵感就可以源源不绝。”
我看着他,心里升起一种很诡异的感觉,还没来得及分辨,他便已从右边下去,进了通往洗手间的长廊。
“Hey
,
Abmer!”Leo熟悉的声音自营地中响起,我抬眼看去,才发现他也在,而Fvio显然也注意到了我的到来,目光落到我的脸上,招手一笑,但立刻,目光又挪到了我身旁的吞赦那林身上,手僵在那里,似乎一时痴了。我心头微怔,知道他此刻一定和初次见到吞赦那林的我一样感到震撼,没有哪个画者会对他这个活生生的艺术品无动于衷,只是我没有想到连自己的偶像都会如此失态。
直到我们走到他面前,他才回过神来,冲我微微一笑。
“Fvio.....”我激动的看着他,一时不知所措,从口袋里掏出笔,“您可以,给我签个名吗?就在衣服上,这些年,我一直很遗憾留学时没能跟着您学习,也一直希望能够和您面对面的交流。”
“你的新作很棒,很抱歉当年我没有选择你成为我的学生。”他噙着微笑,优雅地接过笔,在我肩头签了个名。我垂眸看着肩上如他画作一般风格强烈的签名,心情一瞬像冲上了天。
“谢谢。”我抬起头,又见他目光落到了吞赦那林身上,痴痴地凝视着他,心情有点变了味。
“你的缪斯.....”他发出一个夸张的弹舌音,我听懂了,那是意大利语,美得令人窒息的意思。我笑笑,拍了拍吞赦那林的背。
“他夸你好看呢。”
吞赦那林面无表情地微微颌首。
“我可以为他画张速写吗,亲爱的Abmer?”我一愣,便见Fvio已经从身后拿出了速写本和笔,笑着望向我。
冲到云霄的心情骤然急转直下,落进了冰河——我的偶像不是因为欣赏我的画而来的,而是看中了我的缪斯。
“我可以画你吗,人间的神明?”没得到我的回应,他转眸看向吞赦那林,眼底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惊叹和渴望。
第55章
第五十三章
魂饵
我心里一刺,强扯唇角,看向吞赦那林,满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却见他竟然微扬眉梢,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点了点头。
手指在膝盖处收紧,我攥紧了自己的裤子。
他怎么会答应?怎么可以答应?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却被自己心头爆炸开来的怒火吓了一跳,旁边的侍者正巧递来一杯鸡尾酒,我一把拿起,喝了一口。可Fvio并没有在意我的反应,只是如获至宝地翻开了速写本。
而吞赦那林也没有什么反应,就仿佛是刻意要忽视我的感受一般,只是静静坐在那儿,任由Flovio的笔尖落在了纸面上。
我唰地站起来,走下楼梯,进了洗手间。
把门重重关上,我深吸了一口气,不信邪地将门打开了一条缝,见吞赦那林还是跟了下来,我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将门锁死了。
“染染?你生气了?”他语调微扬。
“我才没有。”我脱口而出,便是一愣。他是故意的,故意试探我?
我的确生气了,而且......很生气,气到失态,都不像过去的自己。以前明洛是我的缪斯时,也不是没有别的人邀他当模特,而我从未反对过,只因自信他深爱我,全心全意交付于我,他人画他都只是画皮,唯我能画出他的骨,所以也从不在意他是否是独属于我的模特。
可到了吞赦那林这里,我却......
宛如一颗石子砸入心湖,我的心里忽然掀起万千涟漪,一时乱了。
“你别进来。”见门把手摇摇欲坠,我一慌,“让我静一会,吞赦那林,就算是结婚了,也要给对方一点空间的,你让我想想。”
“想什么?”
“以后.....以后怎样和你相处。”
门把手不动了。
仿佛是他紧紧擭住的五指终于愿意松开一条缝隙,容我想清楚对他的感情。
我走到洗手池前,洗了把冷水脸,看着镜中的自己,桃花眼微微泛红,可之前芳菲落尽黯淡无光的眼底,却分明蕴着一丝春意。
心被猛撞了一下,仿佛有一扇门在渐渐打开。
我对吞赦那林难道不止是.....
“嘎吱”一声,背后格间的门突然打开了,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那是青泽。他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亦通过镜子皱眉盯着他,却立刻被他胸口一个微微闪烁的东西吸引了视线——那是一块佛牌。
他什么时候开始信泰国的这些玩意了?
想起他刚才说自己不需要缪斯也灵感不绝,画技又突飞猛进,我心里一咯噔,他不会是请了阴牌吧?想起上周的雨夜所见,我心里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又见他将门推开了些。
刹那间,我赫然发现,他的背上.....骑着一个人。
那人全身惨白潮湿,缠满了黑色的海藻,面庞上滴滴答答的淌着水,双眼深深地盯着我,深紫的嘴唇弯了起来。
“阿染.....我来接你了。”
——那是明洛。
“啊啊啊!”我大叫起来,朝门口冲去,门亦在这刹那大开,吞赦那林就在门前,可脚底的地面却突然软了下去,仿佛化成了一片沼泽,将我的身躯猛然向下吸去,一双手攥紧了我的脚踝,将我狠狠一扯!
刹那间,我向下陷去,同时看见上方一个人影栽进了吞赦那林的怀里——那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我愣了一瞬,才意识到,我的魂魄.....竟然与身体分离了。这一念闪过,我便失去了意识。
“啪嗒”,冰凉的水滴到脸上,咸腥味沁入唇间。
粗糙而坚硬的片状物体掠过小腹,像是细密的鳞片。
“阿染.....”
熟悉的声音令我惊醒过来,睁开眼。我似乎正在一个幽暗的洞穴内,顶上岩壁潮湿,布满了青苔,我试着动了动手脚,可身体却动弹不得,垂眸看去,一双惨白而细长的腿映入眼帘,脚上穿着脏兮兮的牛津风皮鞋,这应该是我的腿脚,可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我挪动双眼,看向双手,十指的指甲上还涂了青绿色的护甲油。
这也不是我的手。
再看躯干,这是个属于男人的身体,上身裸着,胸口还打了乳钉。这是怎么回事?我正迷茫着,突然看见双脚方向的黑暗里,浮现出了一对黄莹莹的眼睛:“阿染......”
那是明洛的声音。Q01峮拯梩九5537⒍3530明洛?”我打了个哆嗦,想要逃,可这具不属于我的躯体根本就不听我的指挥,只能看着那对黄莹莹的眼睛逼近过来,立刻,我看清了,那不是明洛,不是人,竟是一条.....鳄鱼。
“阿染.....”
——可它的声音,却就是明洛。
“你别过来.....”我颤声喊叫,恐惧到达了巅峰。
”别害怕.....”
眨眼间,鳄鱼已爬到了近前,爬到了“我”的腿上。
“我的肉身已毁,魂无处可依,只好寄居于这条鳄鱼身上。”鳄鱼缓缓张开大嘴,一张惨白面孔自利齿密布的鳄嘴中显现出来,接着,明洛的整个上身从鳄喉深处钻了出来,压在了我的身上。
“阿染,我死了,死得好惨,你一点也不心疼我,不想我吗?”他轻抚着“我”的脸,“你知不知道,其实坠机的那一夜,我没有死,飞机的碎片插在我小腹里,我伤得很重......凭着想见你的执念,我撑着一口气到了医院,进手术室前,我求医生打了电话给你,可你没有接。只要你接了,能听见你的声音,我兴许就能撑过来,活下去。”
我狠狠一怔。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明洛盯着我,眼神幽暗,满怀怨意,“我都要死了,你却不接我的电话,阿染啊,你果真凉薄至极。”
“我.....”
我未曾想到,那天半夜打来,因我太困而掐断的明洛的来电,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通电话,是他的救命稻草。我满以为第二天早上给他回电也没什么,却没想到,错过那通电话,竟是生死相隔。
是我亲手,抹杀了他的求生意志,这和杀了他有什么两样?
“对不起,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接的。”
“没关系了,阿染,我曾经怨过你,但现在已经没关系了。”他笑了起来,“错过了那通电话也没关系,反正,你以后就永远都属于我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当时不是你求我救你的吗,我做到了,那个邪神再也无法纠缠你了。”
我心头一悸,想起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幕。
我的魂魄与肉身分离了,吞赦那林察觉到了吗?他一定能察觉到。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利用了一个对你怀恨在心的急于求成的蠢货而已,他拿我当古曼童供着,自然什么事都肯去做,那杯酒里被他加的料,足以让你假死离魂,那个邪神只是缚住你的肉身,可我,抓住了你的魂呢。就是委屈你了,不过,这具尸体你只是暂时借宿一下,爸答应我,会为我们找到合适的肉身和让肉身起死回生的办法的。只要我们在一起,是不是本来的面目,也没有那么重要,你说是不是?”
我一惊,忽然明白了过来。
吞赦那林是尸神主,有操控尸奴——也就是死者起来活动的能力,这就是明洛的父亲要找那个村寨的原因:“所以,你爸爸那时候在苏南,找我的同时,也是为了寻找让你起死回生的办法?”
明洛没有否认,凝视着我:“我跟你说过,我年少在外流浪,是因为我是私生子。我的母亲偷渡到泰国来的黑户,是个妓女,我是我父亲醉后风流的产物,我母亲病死后,我才被他领回家,后来知道,居然是明家的大夫人开口,明家才有了我一席之地,我不想像被捡回来的流浪狗一样卑微的屈居在不属于我的屋檐下,所以才离家出走。可直到我死后,我才发现父亲还是爱我的,我的继母也很好,他们愿意帮我.....帮我找到你,和你在一起,给我爱你的机会。”
“可他们帮不了你!我见过那个村寨里死后还能活动的人,他们没有思想,是受到操控的傀儡,明洛,起死回生的法子根本就不存在。”我试图向他解释,打破他的妄执,“那时你也在那,你也看见过那些尸奴的模样是不是,难道你想像他们一样活着吗?明洛,我知道是我负了你,我对不起你,可你想要的那个结果,不会得到,这样逗留在人间对你而言没有任何好处,不如.....早点去往生。”
“尸神主就是个例外,不是吗?他样貌完美,不会受伤,不会死亡,能自由思考,行动,你还那样的迷恋他,不是很好吗?”
我一愣,看着明洛,骤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明洛.....你抓我的魂,不只是为了困住我,还有别的目的,是不是?”
第56章
第五十四章
妄执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抱着“我”,摆动鳄鱼的身躯,朝我身后游去。
“等见到我爸妈,你就会相信我了。”明洛在我耳畔轻笑,笑声里透着可怖的痴狂,“婚礼他们也筹备好了,有他们做见证,这一次,礼数算是周全了,阿染,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和你结婚了。”
一具尸体和一条鳄鱼的婚礼吗?
“你疯了.....明洛。”我看着幻化出半身的半人半鳄的他,心里不觉可怕,只觉他可怜,终究是因我薄待了他,才把他害成了怨灵,如果我能接了那通电话,是不是他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突然,上方光线一亮。
生长着大片热带植物的园林出现在视域之内,我们一个池塘内,我试图向四周张望,好判断这是哪里,可我“借宿”的这具尸体却显然不受我控制,脖子根本无法活动。一道暗影掠过我的上方,这是一座石拱桥。被明洛抱着游过桥梁下方后,一座栏杆由双龙构成的石桥便出现在我眼前,我还没来得及判断这可能是什么地方的桥,一个红色的身影,便出现了桥的左端。那是一个,穿着泰式传统“纱笼”连衣裙的女人,头发竟是纯白的,在头顶盘了个泰式的高髻,看起来约莫四十出头,生着一双凤眼,细眉高挑,看上去风情妖娆。
我的魂魄现在是在泰国吗?
距离我出事,过了多久了?
离江城那么远,吞赦那林能找得到我吗?
“阿洛,是不是饿了?”女人半蹲下来,从身旁的桶里拿出一团血淋淋的东西,看清那竟是一个人头,我一阵反胃。
可明洛却抱着我躲了开来:“母亲,阿染在这儿。”
是明洛的继母?她真的把他当一条鳄鱼喂养,还拿人肉喂他?
这是什么邪门继母啊?
“他要成为你的妻,早晚都是得习惯的。”女人勾唇一笑,目光落到我身上,我立刻注意到,她生得高鼻深目,五官深邃,眼珠竟是蓝色的,也不像一般的泰国人皮肤偏黑,她的皮肤很白,配上那头白发,整个人像白化病患者一般,有种病态而阴冷的美丽。
“你是明洛的继母?”我盯着他,冷冷道,“你们抓我的魂魄,不只是为了给明洛配冥婚吧?你们是不是.....想借我引来吞赦那林?”
“很聪明嘛。”女人笑意加深,将桶里的血缓缓倒进池里,“不引来尸神主,求他帮忙,我怎么让我亲爱的儿子起死回生呢?”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你是想拿我当诱饵威胁他!”不知怎么,我感到这女人身上透着一股深深的戾气,不像是爱子心切的人,“我告诉你,你要是这么想可就打错了算盘,吞赦那林可是很厉害的,寻常人被他看一眼就会被摄去魂魄,你们对付不了他的,趁早放了我!”
女人捂住嘴:“我好怕呀.....”她咯咯咯的笑起来,“我当然知道尸神主很厉害,可再厉害的存在,都会有弱点。你,就是他的弱点。”
我心里一沉,浓重的不安升起来。
“你们想对他做什么?想要怎么做?”
“这就不是你该问的事了。”女人施施然站起身来,朝桥左端的亭子招了招手,“你们,带新娘子去梳妆打扮,别耽误了时辰。”
两个女仆抬起我,从亭子里走过相连的拱桥,一座华丽的泰式建筑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巨大的迦楼罗翅膀展开趴在屋顶上,层层叠叠的瓦片组成它的翎羽,两侧的屋檐呈火焰状,这看起来像是个寺院,在寺院里举行冥婚吗?明家人这么猖狂,不怕冒犯神佛吗?060012拯鲤氿7979|⑥9④零叭(
我委实想不到,我身为一个男的,竟然两次被迫扮成新娘,第一次嫁了一个邪神,第二次,居然要嫁给我死去变鬼的前男友,而且魂魄还附在一具尸体的身上。当被拖到梳妆台前,看见镜子里的脸时,我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寒毛倒竖——这具尸体不是别人,正是青泽。
他死了,还被明洛做成了供我魂魄临时寄居的容器。
我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脸,不敢相信他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我虽讨厌他,可也不愿他的尸体被这么作践,而且当用那双属于他的眼睛注视镜子时,还似乎能看见他不甘于这样横死的怨念。
“见我如此,你很开心,是不是,秦染?”
“啪嗒”一声,一滴红色的液体落在木头镜台上。
我一惊,脚底升起寒意,屏住呼吸,看向镜中。
我的身后,两个女仆的中间,一抹半透明的人影紧贴在我的背后,露出半张惨白的面孔,阴恻恻地盯着我,一边眼睛里流出血泪。
“你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盯着你不放,是不是?”他幽幽道,“大学的事,其实我早就无所谓了.....可你知道吗,我比你更早认识明洛,在他在东南亚刚出道时,我就迷恋他的歌,他出的每张专辑我都买,也一直想要画他。可等我攒够了钱,他却跟着你回来了,成了你的缪斯,多么可笑啊,我不是没有争取过,可他对我不屑一顾,偏偏属意根本就不爱他的你,还被你的薄情害死了.....转头,你就有了新的缪斯,和他在一起了。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秦染?”
我震惊而恐惧地看着他,见他攀在我肩头上的双手来掐他自己尸身的脖子,双手却径直穿了过去。他的手僵在半空,摇着头疯笑。
“你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明洛对你做了什么?”
我牙关打颤的问。
“在YICCA结束的第二天晚上,不知是谁把一个BJD娃娃寄到了我家。那娃娃是他的模样,一头银发,抱着吉他,我哪里舍得不收?当天夜里,我就梦见了他,他吻了我,说以后要我照他说的法子养着他,说他会给我永恒的灵感,会像爱你一样爱我....可结果呢?”
“可结果呢?”
他凄厉的大笑起来,我无法用他的手捂住耳朵,只好紧闭上眼,便听见仿佛召魂一般摇铃的声响,再睁开眼时,青泽已经不见了。
头上戴上金头饰,裹上泰式传统的斜肩婚纱,我被两个女仆拖着,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了这类似寺院的建筑的四合庭院中。
透过飘荡的白幡,我便看见,铺满地上的白色蜡烛中间,摆放着一副金边黑身的巨大泰式棺椁,棺首摆着一张明洛的遗像。
就跟我扮神妃嫁给吞赦那林时,在镜子里看见的情形一模一样。四周站着数十个头戴尖顶帽的像是巫师模样的人,手里拿着奇怪的金属发器,摇头晃脑,盯着那副棺椁念念有词,我心中发毛。想来那时,这些巫师可能就在这里做法,试图助明洛来勾我的魂,好在那时他们的力量并不足以与吞赦那林抗衡,所以才没有得逞。
这么想着,我被拖到棺椁前方,跪在蜡烛中间,眼睁睁地看着那条被明洛附身的鳄鱼爬了过来,用尾巴将我环住了,他的上半身从鳄嘴里幻化出来,伸手抚摸我的脸颊:“可惜,这不是你自己的身体,这一身新娘服,你穿着一定很美,胜过那身神妃服千百倍。”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明洛?”我悲哀的看着他,轻问。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阿染,无论用什么方法,我要你只能注视我。”
一具尸体和一条鳄鱼的婚礼,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荒诞的事情了,对我的执念已经使他面目全非,而我还依稀记得初见他时,他站在路边一头银发弹着吉他,浪荡不羁、玩世不恭的神态,他那时看起来就像一阵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我以为他与我有着相似的灵魂,才去追逐那阵风,可我没想到,从这阵风为我停留的一刻起,从我获得他的爱的一刻起,那个曾经自由不羁的灵魂,也就日渐凋零了。
我凝视着此刻半人半鳄的他,眼前却浮现出当年初见的一幕。
那一天是圣诞节的夜晚。台上的他放下话筒,台下的我朝他递出了速写本,上面有他的一张小像。彼时头顶烟花盛放,我朝他微微一笑,问他能不能给我签个名,而他挑起眉梢,手在吉他弦上拨出了一串和弦。后来他谱成曲子送给了我,说是他为我心动的声音。
那样意气风发的他,再也见不到了。
“对不起.....明洛,是我毁了你。我不该,不该让你为我留在江城。”
我喃喃道,双眼一片模糊,“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害人害己。”
一串女人的轻笑却传了过来。
“别这样想,善良的孩子,如果不是对你的执念,阿洛的魂早就散了。”
我侧眸看去,那白发女人扶着一个柱着拐杖的老男人从回廊里走了过来,是明洛的继母与父亲。
“你们这样做,真的是为了让明洛死而复生吗?”我盯着他们,“把他的魂放在一条鳄鱼的身体里,拿人肉喂养他,你们真的爱他吗?如果爱他,又怎么会忍心看他这样,难道不应该希望他早日往生吗?”
“我们当然爱他,我的幺仔.....我这么多年,亏欠了他。”老男人开了口,浑浊的眼睛望着我身旁的明洛,”幺仔想要的一切,我都给他。”说着,他剧烈咳嗽起来,白发女人拿手帕擦了擦他的嘴,扶他在我和明洛面前的椅子前坐了下来,冲我们笑了起来。
“行了,行礼吧,行过了礼,就是一家人了。”
第57章
第五十五章
修罗场
“行了,行礼吧,行过了礼,就是一家人了。”
不知怎么,这白发女人高高在上站在我面前的情形,竟让我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受,一种厌恨与恐惧也伴随着这种感受同时生出。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这么想着,后颈被按住,这副不属于我的躯体不受控制地朝他们低下头去,头磕到冰冷而潮湿的地面上,又被拉起来,与明洛对拜。
就在头要低下去的一瞬,周围的蜡烛忽然一闪,全灭了,只剩下潮湿地面反射出的惨淡月光,而下一瞬,月光变成了血色的暗红。
我心里猛一跳,朝头顶望去,寺院的四方天穹中,赫然是一轮红月。
尖顶之上,立着一抹高高的人影,他的肩头栖着一只雪白的大鸟。
“吞赦那林!”我惊呼出声,他真的找到泰国来了?
他没有户口,也没有护照,不能坐飞机,是怎么做到的啊?
“你来了,那林。”
女人的一声长叹令我一愣,诧异看向她。
明洛的继母,之前就认识吞赦那林?她居然还叫他“那林”?
“别这么叫我。”熟悉的声音自上方落下,如冰凌坠地,“我觉得恶心。”
我一怔。
“你实在太让我伤心了,”女人悠悠笑道,“那林,这么多年不见,你竟一点也不思念你的母上,我还想与你好好叙叙旧呢,真是个不孝子。”
——母上?
我震惊地呆在当场。明洛的继母,是吞赦那林的母亲?
这怎么可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你没资格,自称我的母上。”上方吞赦那林的声音一字一句,似从齿缝迸出,竟然透着刻骨的恨意。我愣住了,明洛的继母.....是吞赦那林的母亲吗?这怎么....怎么可能?我不可置信地盯着那白发女人,见她盈盈笑着,望着吞赦那林,拎起一个小铜铃,摇了一摇。
“叮铃”一声,寺院中响起一阵山哭海啸般的凄厉哀嚎,头顶传来轰隆雷鸣,刹那间,下了倾盆大雨,身旁的明洛将我一把拥入怀里,他所依附的鳄身迅速变长,身下被雨水淹没的地面涌现出无数扭曲的鬼影,向他伸出了双手,宛如无数溺死的冤魂,俱攀附在了他渐渐变得形似银白龙尾的下半身上,像是寄生在他身上的小鱼一般。
“这是......”我睁大眼,明洛抱着我直立而起,身体骤然暴涨了十几米高,竟与寺庙的尖顶并齐,赫然化成了半人半龙的形态。
“龙王娜迦,受我献祭,受我供奉,予我神力。”那白发女人大笑起来,“你献祭自身成了尸神主又如何,我用数百水鬼和他的执念,炼成了恶水煞,那林,试试看,你如今能否与你的阿娘,一较高下?”
恶水煞?
我看向明洛,这才发现他的瞳仁赫然已经变成了一对银色的竖瞳。
“明洛,你听见了吗,你被你的继母利用了!”
勒着我腰身的手臂却收得更紧,明洛仿佛对他继母还有我的话全都置若罔闻,长长的银白龙尾猛地一掀,顷刻间,簇拥在他尾上的无数鬼影,发出凄厉的嚎叫声,形成一道巨浪,朝我的身后扑去!
我扭过头去,“咔擦”一下,颈部传来一声断裂的声响,这原本不受我控制的尸体的脖子,似乎被我一激动,扭断了。
透过无数鬼影形成的一道巨浪,我看见那红月下的身影暴涨了数丈,万千红艳荼蘼犹如燃烧的业火自他的周身绽放,蜿蜒扭曲的灰白树藤也在一瞬蔓延开来,蛛网一般近乎覆盖了整座寺院的上空,遮天蔽月。腥红的花瓣,盘旋的兀鹫,还有无数自绽放的荼蘼花中钻出的簇簇鬼影,像是构成了一整个炼狱,完整的展现在我眼前。
而吞赦那林,就在这炼狱深处,怀抱着我的肉身,朝我的灵魂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