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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江醒饱含深情地望着林清羽:“别让我死,他会哭的。”

    林清羽:“……”

    “求你,救我,一定要救我……啊。”江醒“啊”完最后一声,松开了手,睁着眼倒在林清羽怀里,一动不动地躺尸。

    林清羽见他没了反应,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死了啊。”江醒演完也不起来,趁机躺在老婆怀里犯懒,手中把玩着林清羽胸前垂下的长发,“我演的都是事实,不信你去问沈淮识。”

    林清羽失笑:“我信。”

    “那你为何看起来一点都不感动?”江醒盯着他看,“连眼眶都没红,过分了。”

    林清羽诚实告知:“我确实不怎么想哭。”

    江醒目的达成,嘴上却揶揄道:“不是吧清羽。我这么深情,你居然哭都不想哭?所以爱会消失,对么。”

    林清羽摸摸少年的短发:“爱不会消失,只会从大将军身上转移到皇上身上。”

    江醒笑道:“有道理。”

    纵使江醒演得这么清楚,林清羽还是把沈淮识叫到了跟前。沈淮识等候已久,还以为等到了和林清羽单独说话的机会,一进殿才发现林清羽的确把无关人等都打发走了,只留了天子一人。

    沈淮识是进了京城才知晓江山易主一事。他对新帝无甚了解,只知新帝心智不全,从前一直养在晋阳园,故而他虽然在宫里长大,却没怎么见过这位嫡皇子。今日他得见天颜,即便身负重担,心情沉重,也注意到了天子容貌极其出挑,犹胜顾大将军三分,和林清羽各有千秋。

    但最让沈淮识震撼的不是天子的容貌,也不是他奇怪的短发,而是林清羽看他时的眼神。

    林清羽何其凉薄,能让他温柔以待的除了顾扶洲,怎么可能还有别人。

    沈淮识正胡思乱想着,听见林清羽道:“去岁,我请你去西北时曾言,我只要你做好一件事,那便是护好将军,保他平安归来。”

    林清羽说话的时候,江醒就坐在他身侧,一边听二人交谈,一边用奏本玩叠高高。

    沈淮识低着头,道:“是我负了林大人的嘱托,我对不住将军,也对不住林大人。林大人想如何处置我,我都接受。”

    林清羽问:“你尽力了么。”

    沈淮识咬着牙,沉声道:“我只恨自己不能替大将军去死。”

    顾扶洲死后的每一刻他都在想,如果死的是他多好。他独身一人,无牵无挂,死了也没人会为他痛苦。用他的命换顾扶洲一命,换大瑜的一条臂膀,太值了。

    林清羽淡道:“你能为他,为大瑜做到如此地步,我又能怪你什么。”

    沈淮识霍地抬起头,看林清羽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林清羽又问:“之后你有何打算?我知道你不想留在京城,你若想回边疆,我会替你安排。”

    “我……”沈淮识嘴里咽了一咽,“我想暂时留在京城,送顾大将军最后一程。”

    林清羽轻一点头:“随你。另外,粮草被劫一事,我会给西北将士一个交代。”

    话说到这里,差不多也该结束了。见沈淮识还愣在原地,林清羽问:“你还有何事?”

    沈淮识踌躇许久,道:“林大人,顾大将军临死之前,和我说了很多……”沈淮识握紧双拳,“他在求我,求我救他。他说他答应了你,一定会回到你身边。是我没用,我救不了他……我只能看着他死不瞑目,我什么都做不了……”

    说到最后,沈淮识已是双眼模糊,泣不成声。

    林清羽还是那三个字:“我知道。”

    沈淮识愕然:“……林大人?”

    “因为答应了我,他拼命想活着,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回来。所以我仍会怪他,怨他。”林清羽冷冷一笑,“我要怨他一辈子。”

    沈淮识沉默了下来,眼泪从他脸颊落下,滴在他饱经风霜的手背上。

    他原以为林清羽再如何冷情冷心,对顾扶洲总归是不一样的。是他看错了林清羽。

    又或许,自己从未看懂过他。

    沈淮识忍无可忍,质问道:“林大人如此,怎对得起大将军当日万箭穿心之苦?”

    林清羽睁大眼睛,陡然看向江醒。江醒心道糟糕,他费了半天功夫用奏本堆起来的房子,塌了。

    第108章

    待沈淮识忿忿退下,夜色更浓。林清羽和江醒隔着七零八落的奏本,相顾无言。

    感觉到林清羽身上的阴寒之意,江醒有点慌。他又让林清羽难受了,他不怕林清羽生他的气,只怕自己哄不好。

    江醒正发愁该怎么哄,秀娇嬷嬷进来提醒林清羽:“林大人,皇上该就寝了。”

    君臣同住兴庆宫已是坏了规矩,若再同睡一殿,便是太后都不会同意。这几日林清羽都住在偏殿,离天子寝宫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可他还是觉得不够。睡不着时,梦中惊醒后,都会去正殿看一眼,只为确认江醒还在。

    此刻,他更不想放江醒走,脱口而出:“不许去。”

    秀娇嬷嬷被林清羽冰冷的口吻吓得大气不敢出。林大人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夫君新丧,心情肯定不好,这时谁敢惹他。

    江醒缓声道:“你先退下。”

    秀娇嬷嬷怔住:皇上何时说话这么像个成年男子了,甚至有种常居高位的气质。她来不及多想,欠身行礼退下。

    江醒细看林清羽的神色,冷声道:“江醒,你果然是个大骗子,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林清羽眉头蹙起:“现在是来演我了?”

    江醒拦住林清羽的腰,笑着把人往怀里带:“我先替你把话说了,好让你歇上一歇。”

    林清羽低声道:“你说过……很快的。”

    “的确很快,都万箭穿心了,难道还不快?”江醒半真半假道,“说真的,我觉得这个死法还挺痛快的,比慢悠悠地病死好多了。”

    林清羽闭上眼,紧紧揪着手指:“你刚刚演错了。”

    “嗯?”

    “我不会骂你大骗子。”

    江醒恍然:“对哦,你应该会骂‘畜生’。”

    林清羽一字一顿道:“江醒,大傻逼。”

    江醒笑出了声:“宝贝不生气了?”这可比他预想中的好哄多了。

    林清羽摇摇头:“生不动了。”他低下头,靠着江醒的肩膀,嗓音轻颤,“为何你总是要受那等苦。陆晚丞时如此,成了顾扶洲亦逃不过。”

    江醒笑笑:“我也很好奇,为什么总是我啊。”他随口一说,“我好像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林清羽肩背僵住了,眼眸骇然睁大。抱着他的江醒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异样,低头看他:“怎么了?”

    林清羽稳住气息,黏江醒黏得更紧:“……没事。你今夜能不能不走?”

    江醒抱着林清羽往床边走,正色道:“顾大将军战死沙场,顾夫人痛失所爱,伤心欲绝。就由朕好好安抚一番。”

    林清羽埋首在他颈窝,轻笑一声:“多谢陛下。”

    江醒陪着林清羽睡下,待他睡着后才悄悄回到正殿,从温香软玉里痛苦地回到自己冰冷的被窝。

    他得想个办法,光明正大地和林清羽睡。也就是他们现在还只是睡睡觉,以后做完爱他还要提上裤子走人,那也太惨了,妥妥的渣男行为。更重要的是,夜夜这么来回跑实在累人。

    顾扶洲的死讯在京城传开,满城上下,从文武百官到普通百姓,无不扼腕叹息。军营中,一个个魁梧大汉哭肿了眼睛。武国公听到噩耗,老泪纵横,痛呼苍天无眼;吴战亦是悲不自胜,鬓边生出白发,再不见往日的意气风发。就算是某些不喜顾扶洲的言官,也不得不做出点样子来,虚情假意地掉了几滴眼泪。

    有传言称,新帝登基后渐通人事,得知顾扶洲的死讯后,如失一兄长,不惜断发为祭,并让其配享太庙,以慰顾扶洲在天之灵。

    林清羽是顾扶洲的未亡人,也是将军府仅剩的主人,不得不回府操持丧仪。但见他一身丧服素缟,白衣胜雪,连系发的缎带都是白的,纤尘不染,湛若冰玉。

    江醒看得亮了眼睛,笑吟吟道:“这是哪来的漂亮小寡妇,快过来给朕抱一抱。”

    林清羽虽然不在乎世俗人伦,但他到底穿着丧服,再去和男人亲热,未免过分了些。“别闹。”林清羽道,“我回顾府一趟,你……”

    江醒自觉道:“我乖乖在宫里等你回来,哪都不去。”

    林清羽点点头,走了两步还是不放心,匆匆折返:“你想不想回顾府看看小蛊虫?它们已经很大只了。。”

    江醒懒懒一笑:“好啊。”

    林清羽松了口气,招来小松子给江醒更衣:“太后若是问起,就说皇上已经睡下,不便见人。”

    江醒换上了一身寻常富家公子的装扮。他一头短发过于惹眼,林清羽便给他披上了一件带兜帽的狐裘。顾府中人都未见过萧璃,应当认不出他来。

    两人上了马车,江醒开玩笑道:“你让小松子为我们遮掩可行么。他可是‘小松子’。”

    林清羽道:“他在我面前很紧,是个可信之人。”

    江醒笑容隐去:“这……”

    将军府外,袁寅带着欢瞳,花露,张世全等人早早地候着。远远望去,一片凄凉素白。江醒看着门上挂着白幡的“顾府”二字,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自从江醒在顾扶洲头七时入梦,林清羽再未回过顾府。袁寅是个能干的,收到消息后,强忍着悲痛设下灵堂,准备了这一切。“夫人,你回来了。”

    欢瞳红着眼道:“少爷,将军真的……真的去了吗?他那么厉害,怎么会说没就没……他们是不是搞错了?”

    林清羽不置可否,道:“都别站在这了,进去罢。”

    袁寅看到跟在林清羽身后的少年,愣了一愣,问:“夫人,这位是?”

    “不用在意,让他跟着我即可。”

    顾扶洲遗体尚未抵京,来顾府吊唁之人已是络绎不绝,其中多是顾扶洲生前部下,林清羽不得不费神接待。江醒被林清羽藏在偏厅,隔着一道门帘,听着抽噎啜泣之声昏昏欲睡,直到一个大嗓门响起。

    “是我!是我害死了将军!要不是当日我硬逼着将军挂帅西北,将军何至于此啊!将军啊将军,没了你,大瑜以后可怎么办……我成了大瑜的千古罪人啊……”

    袁寅看着吴战嚎啕大哭,已有失控之势,问林清羽:“夫人可要去劝劝吴将军?”

    林清羽跪坐于顾扶洲灵前,道:“无妨,让他哭。”

    吴战嚎得昏天暗地时,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张世全逐一向林清羽禀告:“夫人,兵部的李大人来了。”

    兵部姓李的大人,只有李潺一人。江醒听林清羽说起过李潺,林清羽对他的评价是“内外兼备,可用之人”,比对小松子的评价可高多了——都他妈“内外兼备”了。

    江醒撩开门帘,刚好瞧见李潺走进灵堂。相貌清隽,极有文人之风骨,果然是个青年才俊。

    李潺持香在顾扶洲灵前拜了三拜,后走到林清羽跟前:“林大人。”

    林清羽朝李潺点了点头:“李大人。”

    李潺情不自禁地探出手,想去触碰那瘦削的肩膀。眼看就要碰到,手又垂了下去。他终究还是没那么大的勇气,只敢用言语安慰:“人死不能复生,望林大人节哀顺变。”

    江醒低笑了声,放下门帘,坐回去继续犯困。

    花露和欢瞳跪在火盆前烧着纸钱,前者嘟囔道:“少爷怎么这么平静啊。”

    欢瞳道:“你忘了,小侯爷去的时候,少爷也很平静的,但他心里肯定比谁都难受。”

    花露摇了摇脑袋:“不一样。”她能感觉到其中的细微差别,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日落后,客人渐渐散去。按照大瑜习俗,林清羽要为亡夫守夜三日。

    看林清羽把下人都支走了,江醒打着哈欠从偏厅出来。林清羽斜睨着他:“要不要给自己上个香?”

    “免了。”江醒从身后俯身抱住林清羽,“清羽,我困了。”

    林清羽道:“你先回房睡。”

    江醒困倦道:“你陪我。”

    林清羽看着顾扶洲的灵位,拿开江醒环在他腰间的手:“皇上厚爱,微臣不胜惶恐。只是,我现在还在为顾大将军守孝。”

    江醒闭着眼笑了:“爱卿要是说这个朕可就不困了——你想怎么给顾大将军守孝?”

    “至少不能在顾府陪皇上睡。”

    “没关系,”江醒眼眸明亮,似酝酿着坏水,“我们偷偷的,不让别人发现。”

    林清羽:“……”

    “所以,要不要和朕偷情啊——顾夫人?”“顾夫人”三字上扬,尾音都带着暧昧笑意。

    林清羽镇定道:“你这具身体还没满十八岁。”

    江醒懵了:“……嗯?”

    “我记得你说过,在你的家乡,未满十八岁的男子行事有诸多限制。不能婚娶,也不提倡与人交欢。”林清羽顿了顿,“另外你还说过,在你的家乡,和傻子睡是犯法的。”

    江醒赖账:“我有说过吗?”

    林清羽哂道:“我会记错?”

    “可我已经不傻了啊。况且我现在身在大瑜,为何还要遵循我家乡的传统?在这里,早娶之人十七岁都能有二胎了。等等,你该不会真的要等我这具身体满十八岁才和我交欢吧?难得我找到一件愿意动,又不嫌累的事情,你怎么可以这么打击我的积极性。”

    见江醒一脸沉痛,林清羽不由莞尔。他穿着丧服一笑,笑得江醒一阵心热难耐,低头就要去亲他。

    林清羽抬手挡住他的唇:“不要在这里。”

    江醒抓住他的手:“偏要。”

    被他吻上来的时候,林清羽心猛地被提高,身子亦是一颤。烛火晦暗,江醒离得太近,林清羽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林清羽脑中闪过“荒唐”二字,手抵在江醒胸前,却怎么也推不开。

    江醒感觉到他的力度,笑了起来:“宝贝好紧张啊——是因为你亡夫在看么。”

    林清羽未来得及做出反驳,嘴唇又被江醒堵住了。他素来不是迂腐之人,既然逃不过,不如安心享受。林清羽闭上眼,周遭的灵堂都消失了,只剩温柔热烈的触觉,和少年干净自然的气息。

    忽然,角落的暗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江醒缓缓抬眸,循声看去,只看到了一个仓皇离开的身影。他看不见那人的脸,但光靠背影,他心里已经大概有了数。

    就凭此人的身手,还能留下痕迹,可见被吓到什么程度了。

    林清羽被江醒亲得全身发软,什么都听不到,还因呼吸不顺唇齿间溢出一声轻软的低吟。

    这声低吟让江醒呼吸一窒,立即把此事抛在脑后,垂下眼,专心地吻着怀里的丧服美人。

    第109章

    江醒不能在宫外久待,亲完小寡妇,又去看了眼顾二小姐和顾三公子。他去西北时,这两只还只有指甲盖大小,现在都有手指一般粗长了,可见林清羽有多疼爱它们。之后,江醒便趁着夜色回到了宫里。

    小松子伺候着他更衣。连林清羽都夸小松子紧,认为这个小太监可用,他自然也信得过。“小松子。”

    小松子道:“皇上?”

    “去把沈淮识给朕寻来。”

    小松子目瞪口呆。他头一次听圣上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语气浑然不似往常稚嫩,反而和寻常人无异。皇上这是突然全好了?

    江醒笑了笑:“怎么,没听明白?”

    小松子回过神,忙不迭道:“奴才这便去。”

    “还有,”江醒语气温和,又仿佛带着一丝警告,“朕在宫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希望有除林大人之外的人知晓。”

    小松子吞了口口水:“奴才遵旨。”

    沈淮识向来神出鬼没,即使有天子口谕,小松子还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他带到了宫里。离天亮只剩下半个时辰,沈淮识奉命来到兴庆宫。传话之人说的是天子宣召,可皇上怎会无端要见他,定是林清羽借天子之名传召。

    林清羽,天子……思及方才见到的一幕,沈淮识眼里一片阴霾,悄然握紧双拳。

    难怪林清羽面对顾大将军的死讯能冷静到那种地步。想来,早在顾大将军战死之前,他和新帝就已经……

    可将军还想着林清羽,临死之前想的全是林清羽。

    沈淮识强压下心中愤懑踏入殿内。他以为自己会在兴庆宫见到林清羽,没想殿内只有天子一人。只见少年天子身着玄色龙袍,坐在龙椅之上,以手撑额,正在闭眼养神。

    小松子道:“皇上,沈公子来了。”

    江醒睁开眼,笑道:“沈公子真是让朕好等。”

    沈淮识微皱起眉头。天子失魂症好转之事他略有耳闻,可若想全然好转,又岂是一日之功。而他面前的天子,哪像是心智不全之人。

    沈淮识满腹疑虑,撩开衣摆跪下:“属下参见皇上。”

    江醒对小松子道:“你再去把国师请来。”

    小松子走后,江醒打量着沈淮识,道:“沈公子脸色似乎不太好。今日林大人回府操持顾大将军的丧事,沈公子应当也去吊唁了罢。朕有些好奇,你看到了什么?”

    沈淮识眼眸黯然,哑声道:“属下……什么都没看见。”

    “可以。”江醒起身走至窗边,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忽然道,“天亮了?太好了。”

    沈淮识微微一滞,仰头看向言行诡异的天子。

    这是顾大将军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有他一人知晓。天子深夜召见,说出这句话,是巧合,还是别有深意?

    沈淮识很快就得出了答案。这句话稀疏平常,况且确实就要天亮了,皇上说出这句话并无不妥。

    江醒捕捉到沈淮识脸上的犹疑,笑道:“有一个问题,朕曾经问过你一次,你没有回答朕。不知为何,朕今天特别想知道答案,所以才把你叫进宫中。”

    沈淮识额前沁出汗水:“属下愚钝,望陛下明言。”

    江醒道:“当日我夫人送你的假死药,你可用过?”

    沈淮识出了一身的冷汗,挤出一句:“……皇上?”

    江醒收起笑容,难得正经:“淮识,这一路,辛苦了。”

    沈淮识完全懵了,他本就寡言鲜语,现在更是震惊到失语。他的反应在江醒的意料之中,魂魄易主一事,一般人都不会信,解释起来又麻烦累人。刚好徐君愿来了,向沈淮识解释的任务就落在他头上。

    徐君愿没想到天子大半夜把自己叫来就是为了这种事,哭笑不得之余,还是将顾扶洲身死后魂归故体一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沈淮识。

    沈淮识听得一愣一愣的,人是彻底傻了。此事太过离谱,可一旦接受了,很多不寻常的事都有了答案。

    为何新帝的失魂症突然好转,为何林清羽对顾扶洲的死反应平平,为何林清羽会和天子在顾扶洲的灵前……那般。

    可魂魄易体?世上当真有如此离奇之事?

    “当真有。”江醒道,“你若不信,可以再问几个只有顾扶洲知道答案的问题。”

    接连的冲击之下,沈淮识变得迟钝起来,好半天才道:“攻城之前,武将军抓到两个行断袖之事的士卒……”

    “你问那两人的名字?江时越,林澜。”提到这个,江醒心情也有些沉重,想着回头和林清羽提一下亡故将士抚恤的问题。

    沈淮识神色越发恍惚,看他的表情,应该是觉得这个世界都不真实了。

    江醒又道:“淮识,你是陪着顾大将军走到最后的人,他死前说了什么,只有你一人知道。你能告诉朕,他说了什么吗。”

    沈淮识靠着本能开口:“将军说他不想死,说……说林太医还在等他。”

    江醒摇了摇头:“你记错了。顾大将军临死之前说的是,他已经撑不住了,他不想误林太医终生,只愿其再觅良缘,寻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才是顾大将军生前遗愿。倘若林太医当真为了他孤独终老,他死都不会瞑目。”江醒幽幽叹气,“朕听国师说,心有执念,死不瞑目之人无法转世轮回,只能沦为孤魂野鬼,连香火都享不到。啧,好惨。”

    徐君愿恍然大悟,笑道:“皇上英明。臣还纳闷,为何皇上不向太后坦白,反而要向沈公子讲述实情,原来如此。”

    老实人沈淮识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可是顾大将军不是这么说的。”

    江醒微微一笑:“他可以是。”

    半月后,顾扶洲的遗体由史沛护送至京。林清羽和礼部众人亲自出城相迎,授以国礼相待。

    出征之时,金戈铁马,悲歌击筑,何其澎湃。而归来之时,只剩下一具静躺残缺的尸身。

    史沛带着一众亲信,将顾扶洲的棺柩从西北一路护送至京城。看到城门时,沙场上的热血汉子一个个热泪盈眶,感叹唏嘘:“将军,我们终于带您回家了。”

    顾扶洲无父无母,也无人知道他祖坟在哪。太后念其功勋,准其葬入皇陵。他是大瑜开国以来第一个享此殊荣的臣子。

    史沛将青云九州枪交给林清羽,哑声问道:“夫人可要看将军最后一眼?”

    林清羽盯着棺柩,犹豫许久后,轻一摇头:“不扰将军清净了,就让这把青云九州枪和将军一起,早日入土为安罢。”

    过去之事,无须拘泥。执迷不悟,只会徒添烦恼。江醒希望他能走出去,他也必须走出去。

    他要像当初告别陆晚丞一样,正式同顾扶洲告别。从今往后,和他相伴之人,唯有江醒。

    第110章

    顾扶洲下葬之时,以辊鲸车运棺,由史沛,吴战等人一路护送抵达皇陵,葬于皇陵口,以喻死后长眠仍伴君左右。之后,林清羽亲自将两年前为顾扶洲设下的灵位送往太庙,永享后世香火。

    这一日,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进宫送了顾扶洲最后一程。太庙观礼结束后,史沛,武国公,吴战,沈淮识四人结伴离宫。顾扶洲生前同他们走得最近,如今他们在顾扶洲的丧仪上重聚,自然而然地说起了大将军的遗愿。

    “大将军想让林大人改嫁?”吴战大吃一惊,“沈兄弟,你确定你没听错?”

    沈淮识不擅长说谎。为了能说好这个谎,他私下没少练习,可真到骗人的时候表情还是有些不自在:“我、确定。”

    好在史沛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大将军对林大人用情至深,他会说出这种话我一点都不惊讶。”

    沈淮识严肃点头:“是的。”

    吴战不能理解:“要是我死了,我肯定还是希望我那婆娘守着我一辈子。一想到我死后有别的汉子能抱她,我儿子还要叫那汉子爹,我估计得气活过来。”

    史沛叹道:“大将军又不是你。林大人性子冷,不愿与人交往,平时连个能同桌喝酒的好友都没有。大将军是怕自己走后,林大人无人相伴,孤独终老。”

    沈淮识连忙附和:“大将军还说,要是林大人真的孤独终老,他死都不会瞑目。”

    武国公粗声粗气道:“这好办。我家那位惯喜欢帮别人做媒,我让她去打听打听,京中有没有适合林大人的人家——话说林大人这次是要嫁还是要娶啊?”

    史沛苦笑:“国公爷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大将军尸骨未寒,您就张罗着给林大人寻亲,这要是传出去,旁人会怎么看林大人?至少,要等林大人过完一年孝期再说。”

    顾扶洲的死讯传入京城后,有关林清羽不详克夫的流言再次甚嚣尘上。林清羽嫁给陆晚丞冲喜,陆晚丞虽然多活了一年,但陆家也险些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后来,他改嫁顾扶洲,不过两年的光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竟被他克得一朝战死。

    林清羽气质清冷,容貌却明艳近妖。这样的美人,即便什么都没做,光靠一张脸就能引来无数流言蜚语,遑论他是货真价实地死了两个丈夫,自己却能大权掌握,位同首辅。甚有离谱之言,说他一嫁祸家,二嫁祸军,下次祸的就是国。大瑜怕是要亡在他这个“妖臣”手中。只是碍于林清羽的权势,无人敢光明正大地议论罢了。

    武国公只想着让顾扶洲死能瞑目,一时忘了这些,拍着脑袋道:“瞧我这脑子,老了老了。”

    沈淮识斟酌试探:“此事急不得。但国公爷可以趁着这一年替林大人物色合适的人选。”

    吴战还是觉得别扭,没好气道:“这朝中除了大将军,我看谁都配不上林大人。”

    几人正说着,一个声音在他们后头响起:“诸位将军。”

    吴站回过身:“哦,李大人啊。”

    李潺逐一向几人行礼,道:“在下方才听见,沈公子说顾大将军是希望林大人改嫁的?”

    “是啊。”吴战挠挠头,“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唉。”

    李潺心中一动,升起一个虚无渺茫的希望,随即又唾弃自己的卑鄙无耻。“吴将军所言极是。除了顾大将军,无人配得上林大人。”

    沈淮识欲言又止:“其实……”

    “国公爷,史将军,吴将军,沈公子请留步。”小松子一路小跑,追上几人,“林大人请几位去大理寺一趟。”

    史沛问:“大理寺?林大人让我们去那作甚。”

    沈淮识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吴战“哦”了声:“我知道我知道,应该是为了那件事。”

    李潺忍不住问:“我不用去吗?”

    小松子笑道:“不用,林大人只请了这四位大人。”

    四人赶到大理寺时,林清羽已经在那等着他们了。

    “我说过,江南粮草被劫一事,我会给西北将士一个交待。”林清羽道,“值此顾大将军入土为安之际,就将此事了结了罢。”

    几人对视一眼。史沛道:“林大人的意思是,当日粮草被西夏所劫,其中另有隐情?”

    吴战道:“那时我们怕乱了你们的军心,就没告诉你们。事情是这样的……”

    四人跟着林清羽来到一处水牢前。水刑乃大瑜酷刑之一,水牢上层有一蓄水池,一旦运作,牢中人就会遭受溺水之苦。待到极限时,又会给他一线生机,如此反复,让人生不如死。

    奚容下半身泡在水里,全身湿透,长发黏在苍白浮肿的脸上,听见脚步声,眼睛眯出一条缝,艰难地看向来人。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林清羽……?”

    史沛算半个儒将,性情温良,此时却目眦欲裂,恨不能将奚容碎尸万段:“是你,一个阉人……害得我们没了粮草,不得不强行攻城。是你,害得顾大将军……”

    林清羽道:“史将军。”

    林清羽阻止得太晚,奚容已经猜到了一些,饶有兴味道:“顾扶洲是死了,还是残了?”

    吴战怒吼:“狗阉党,你有什么脸提顾大将军的名字!”

    奚容笑了笑,脸上还能隐约见到一丝往日的阴柔秀美:“我提了,林大人又想如何处置我?除了宫刑,水刑,还有什么我没受过的。”

    林清羽道:“听大理寺卿说,你还是拒不认罪。”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无话可说。”奚容平静道,“但,我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武国公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死到临头你还嘴硬!”

    “林清羽藐视君上,仗着夫君手中的兵权,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呼风唤雨,视天子于无物。我替皇上铲除奸佞,何错之有?”

    史沛颤声道:“就因为你勾结西夏,数万将士死在雍凉城下,你还觉得自己没错?”

    奚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林清羽谋权无错,我不过和他做了同一类事,为何就有错了?即便有错,也是错在我一朝失算,满盘皆输。”

    吴站痛斥:“一报还一报,狗阉党,这就是你的报应!”

    “报应?呵。”奚容看着林清羽,勾唇冷笑,“若世间真有报应一说,林大人又为何能安然无恙地站在此处?林大人手上的血,未必比我少罢。”

    沈淮识皱起眉:“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林大人心里比谁都清楚。”奚容露出残忍的微笑,“南安侯府疯魔的梁氏,惨死的陆乔松,冷宫里的陆念桃,以及陈贵妃,前太子萧琤……哪个不是栽在你手上?就连站在你身边的这些人,你对他们又有多少真心,不过只是看他们可用,才愿多看他们两眼,对么。”

    林清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林清羽,你凉薄冷情,自私自利,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你以为你比我好在哪里?我们不过是同一类人罢了。如果我要遭到报应,想必你也是少不了的。你看,顾扶洲这不是就死了么。你该遭受的报应,全报应在了你所爱之人身上。陆晚丞,顾扶洲……下一个,又会是谁?”

    沈淮识看向林清羽,只见对方眼中无波无澜,似乎并没有把奚容的话当回事。

    吴战啐了一口:“狗阉党死了真的便宜他了,就该让他一辈子住水牢里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林清羽淡道:“此人交予你们处置。宫里还有事,恕不奉陪。”

    沈淮识道:“林大人?”

    林清羽像是没听见一般,大步离开了水牢,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奚容缓缓闭上眼,低笑道:“你最怕的,果然是这个。你也是有软肋的。只可惜……”

    可惜林清羽的软肋亦是世间亦最坚硬之物。软肋会护着林清羽,成为护着林清羽的盔甲。而其他人的软肋,却仅仅是拖后腿的软肋。

    林清羽回到宫中,陪江醒用了晚膳,之后照常批阅奏本,看上去并无异样。江醒隐约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问他他又说没事,还让江醒早点睡,别吵着他看奏本。

    半夜,江醒起夜喝水,冷不丁看见床边坐着一个美人,迷迷糊糊道:“清羽?”

    “是我。”林清羽掀开被子,主动上了床,往江醒怀里钻。

    江醒受宠若惊之余,不忘调笑:“漂亮小寡妇大半夜不睡觉,来爬朕的床了?”

    林清羽没有笑,轻声道:“江醒。”

    “唉,我就知道你有问题,你还说没事。”江醒往上扯了扯被子,盖住林清羽的肩膀,强忍着困意道,“说吧宝贝,谁招惹你了?”

    林清羽睁着眼,问:“你相信,一报还一报吗?”

    江醒干脆道:“不信,你也别信。”

    “可,要是真的有呢?因为我恶事做尽,才……才让你遭受剧毒缠身,万箭穿心之苦?”林清羽眼中透出茫然,无助道,“我虽然厌弃世人,但我喜欢你啊——不可以吗?”

    第111章

    黑暗中不能视物,但江醒可以想象林清羽现在的表情。他起身点灯,光芒透过轻纱幔帐,照得龙床上一片温暖的淡黄。

    江醒在床上双腿分开地坐下,把林清羽从被子里捞出来,仔细打量着对方的神情,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样茫然无助。他把林清羽放在自己腿上,从身后环着他,道:“当然可以,你想怎么喜欢我都行,我求之不得好吗。”

    林清羽垂着眼道:“若老天报应我的方式就是让我所爱之人受苦……”

    “要是真是这样,老天又为何要给我死而复生的机会?直接让我彻底死掉不香吗。”

    江醒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林清羽还是放心不下,后怕道:“可能我再坏一点,他们就真的要抢走你了。”

    “他们?谁。”

    “我不知道。”林清羽喃喃道,“他们拿我没办法,就去欺负你。因为他们知道,这是折磨我最好的办法。”

    “你要换个角度想。‘他们’就是舍不得看你受折磨,才一次次地把我送回来。上次把我送去西北,让你伤心难过了小半年;这次直接让我死后瞬间回城,一醒来就能找到你。”江醒如梦初醒,“天呐清羽,你就是被上天眷顾的幸运美人啊!”

    林清羽又问:“他们为何眷顾我?”

    江醒佯作思索:“大概是因为你几年前找出时疫的解药有功?”

    林清羽摇摇头:“那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你已经做的够好了。”江醒告诉他,“比很多人都要好。”

    林清羽笑了一笑,像是被哄好了一点。

    江醒松了口气。他一松懈,又开始犯困:“而且国师说过,萧璃的身体才是我在大瑜的本体。前面两个和我不契合,魂不对体,自然不会长久。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可不得多死两次么,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清羽想了很久,还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我以后会少做坏事的。”

    “别啊宝贝。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如果你和我谈恋爱还要改变自己,那我又成渣男了。”

    江醒太了解林清羽了,林清羽的恶意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产生的。他不需要林清羽压抑本能,而是需要傻逼们管好自己,少来招惹他老婆。

    林清羽回头看他,问:“那如果以后旁人还来招惹你我,我还能对他们做坏事吗?”

    “必须可以,你想对他们做什么坏事都行。”江醒下巴放在林清羽肩膀上,眯着眼道,“我是病秧子陆晚丞时尚且能替你善后,如今成了九五之尊,那你还不是随便浪?宝贝放心飞,出事我来背。”

    林清羽好笑:“我是权臣,你是傀儡君主,你能替我背什么?”

    江醒努力克服困意,耐心解释:“萧玠一个蠢货坐在龙椅上都能让崔敛,天机营等人效忠于他,何况是我。只要坐在这个位置上,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

    江醒总有让人安心的本事。林清羽心定了不少,道:“时候不早,我回偏殿睡。”

    江醒困得不行,抱着林清羽一起往被窝里倒:“来都来了,还走什么。”

    林清羽犹豫:“若明日被伺候你起身的太监看到……”

    “没事,现今近身伺候我的只有小松子。”

    林清羽私心也不想和江醒分开,听他这么说,便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蜷成一团地睡去。

    次日,小松子照常进殿伺候,惊讶得发现皇上已经起来了。更让他震惊的是,床帐后头依稀还有一个人影。

    “皇……”

    江醒竖起手指:“嘘。”

    小松子捂住自己的嘴,瞪着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两人来到外殿,江醒问道:“昨日,林大人主持完顾将军的丧仪后去了何处。”

    小松子道:“林大人带着武国公,史将军等几位武官还有沈公子去了大理带着武将和沈淮识去大理寺,那应该是为了江南粮草一事。所以,他费了那么大功夫才让林清羽恢复了正常,奚容几句话又把林清羽刺激到半夜睡不着,投怀送抱求安慰了?

    可以。

    江醒换上龙袍,道:“去把沈淮识叫来。”

    沈淮识还未到,徐君愿先来求见。他是来向江醒请辞的。

    “如今皇上身边有了可信之人,想来已经不需要臣了。宫中喧嚣,不利于修行。臣还是想回长生寺,潜心为大瑜和皇上祈福。”

    江醒道:“你来得正好。朕问你,按照你的说法,朕现在用的是自己的身体,那魂魄应该不会再乱跑了?”

    徐君愿颔首道:“回皇上的话,理应如此。”

    江醒也是这么和林清羽说的,但林清羽还是会庸人自扰。心理问题有时可以借助外物,让林清羽有一个寄托,或许会有些效果。

    “你有没有什么‘定魂玉’之类的东西?”

    “‘定魂玉’?”徐君愿奇道,“那是何物。”

    这么说就是没有了。江醒上下扫了两眼徐君愿,目光在他腰间系着的玉佩上停留:“就这个了。”

    这时,小松子带来了沈淮识:“皇上,沈公子来了。”

    沈淮识知晓天子的真实身份也有段日子了。消化了这么久,他才勉强可以将他认识的顾扶洲和眼前的少年天子合二为一。这还要归功于江醒性格过于鲜明,尤其是他不故意隐藏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世间难寻其二。

    沈淮识正要跪下行礼,听见天子道:“你在朕面前不用拘礼。听说,林大人昨日带你们去了大理沈淮识点点头:“是。”

    “他可说了如何处置奚容?”

    “林大人说交予我们处置。吴将军的意思是,让他尝遍大瑜酷刑。”

    江醒不赞同:“奚容连宫刑水刑都受得了,其他的又算什么。对付他这种人,攻心方为上策。”

    沈淮识问:“皇上有何高见?”

    江醒笑道:“高见谈不成,但你们可以参考一下。例如,把奚容带去晋阳园,赐——”江醒顿了顿,“自尽。”

    徐君愿好奇:“为何是晋阳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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