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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乌雅又道:“娘娘!娘娘,奴婢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皇后迫不及待:“你还有何线索?”

    “娘娘说到太子殿下,奴婢这才想起来。以前,太子殿下宫中的笔墨纸砚都是由静淳郡主送去的。奴婢曾经撞见他们二人在御花园交谈,提到什么幼时,长生来福灵光一闪:“太子幼时为了避疾曾和陈贵妃在长生寺小住过一段时日,这其中会不会有关系?娘娘稍安勿躁,先把事情查清楚再去回禀圣上不迟。”

    很快,长生寺那也有了消息。据寺内的僧人所说,太子在长生寺避疾时,身边除去宫女太监,还有两个岁数相差不大的幼童相伴。其中一人,是天狱门送到太子身边的小护卫,沈淮识;而另一个,则是长生寺收养的一个小和尚,小小年纪剃度出家,是个爱笑的,惹人怜爱的小和尚。纵使身份有别,三人也常玩在一处,可谓是总角之交,言笑晏晏。

    后来,小和尚的亲生父母寻到寺中,让他还了俗。皇后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查到小和尚的父亲嗜赌成性,之所以将小和尚要回,是为了把他卖进宫里当太监。谁想小和尚进宫后就再没了消息,皇后命司礼监去查,竟查不到任何有关小和尚的蛛丝马迹。

    查到这里,皇后再也坐不住,带着人证和物证求见皇帝。

    “静淳进宫后,从一个小太监,摇身一变成了宫女。若非沾亲带故,谁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帮他。”皇后道,“而论亲故,他在宫中只认识太子和沈淮识,当时的沈淮识又对太子唯命是从……皇上,静淳一事,太子定然脱不了干系。”

    皇帝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看着那条宫绦,沉默半晌,道:“宣陈贵妃。”

    皇后一愣:“皇上?”

    皇帝寒声道:“快去。”

    陈贵妃被带到勤政殿,铁证如山之前,她无从为儿子辩驳,花容失色地跪在大殿之上,含泪道:“是臣妾,这一切都是臣妾做的。臣妾在长生寺时就喜爱乖巧可爱的静淳,不忍见他受净身之苦,才做了这等愚蠢至极之事。但臣妾万万没想到静淳会被北境王看中……皇上,臣妾不是有心的,皇上!”

    皇后拍案而起:“胡说八道!贵妃,你是嫌教子无方的罪过不够大,想犯欺君之罪么!”

    “臣妾所言句句属实。”陈贵妃哭得梨花带雨,风华不再,却没有丝毫犹豫,“那条宫绦是臣妾赏给静淳的,和太子用的那条都出自臣妾宫中,本就是一对,太子对此并不知情。”

    “尚仪局的宫女多次见到太子和静淳私下约见,这又如何解释?!”

    陈贵妃抽抽噎噎道:“静淳郡主貌美如花,是当年京中的第一美人,太子对她另眼相待,不过是人之常情。可自从皇上将静淳许配给北境王爷之后,太子就没有再和她来往了。”

    “信口雌黄!静淳一事事关北境安危,请皇上明察!”皇后已是气极,否则她不难看出,皇帝是有心想把萧琤从这件事上摘出来。

    “够了。”皇帝闭了闭眼,道,“即日起,陈氏褫夺贵妃封号,废入冷宫。此事,到此为止。”

    听奚容说完事情的经过,林清羽丝毫不觉意外:“果然,不到万不得已,皇帝还是不想动萧琤。”

    “陈贵妃为了保自己的儿子也是煞费苦心。殊不知,他们母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陈贵妃被废,萧琤失了圣心,独木难支,又能撑到几时。”顾扶洲笑道,“清羽,我们又做坏事了。”

    林清羽莞尔,两人一起做坏事的感觉,比一个人好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双更合一,11W的债还清啦

    知道你们不爱看剧情章QAQ,所以最后附上大美人身穿现代小剧场一则(接上回):

    失去穿越记忆的江同学收到短信,反手一个诈骗举报。然后陌生人又发来一条信息:【照片】你老婆长这样。

    江同学:这P图,过分了兄弟。

    陌生人一个视频拨过来。江同学接起,大美人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大美人蹙着眉,眼中透着不安和害怕:……老公?

    江同学:嗯……你在哪?

    《汉书·天文志》

    第81章

    陈贵妃被废,太子又被皇帝狠狠敲打了一番,朝堂之上可谓是风声鹤唳。林清羽目的达成,便暂时收手,低调行事,除了皇宫哪都不去。平日里就在将军府看看书,制制毒,养养蛊。

    早在他决定扶持新帝之时,他就开始养蛊,以便在适当的时机挟天子令诸侯。此蛊与寻常南疆蛊毒不同,它必须能逃过其他太医的眼睛。太医院的太医各有千秋,想要不被他们察觉并非易事。林清羽几番尝试,蛊虫养死了一批又一批,总算在这个春天稍有成果。

    那是一只南疆母蝎,个头只有小拇指盖般大小,却是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在众多混养的蛊虫中脱颖而出。她会趁着人在睡觉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钻进人体内产卵。而这些虫卵就是种下的蛊。

    林清羽一心扑在蛊虫上,每日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蛊虫的情况,都没时间送顾扶洲去上朝了。顾扶洲回到府上,也没有漂亮夫人来迎接。他去书房找,便瞧见林清羽拿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镊子,一点一点地喂小虫吃特制的肉糜。温柔耐心,全神贯注,连夫君回来了都不知道。

    顾扶洲有些想笑。他上次被林清羽喂着吃东西还是陆晚丞时期,这福利他都多久没享受到了,小蛊虫却顿顿有大美人喂。

    他轻咳一声,表示自己的存在。林清羽头也未抬,继续手上的动作:“回来了。”

    顾扶洲随手一扯,将官服领口上的盘口解开,反身在林清羽身旁坐下。林清羽正对着桌案,他则是背靠桌案,仰着头看林清羽,道:“我饿了。”

    林清羽道:“饿了就去找厨子,我又不会做饭。”

    顾扶洲一哽,转了个身,将下巴搁在林清羽肩膀上:“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我很忙。”顾扶洲这么一压,林清羽的右手不方便控制。喂小蛊虫肉糜是个细致的活,林清羽嫌顾扶洲碍事,把人赶走:“你自己先去吃罢,别在这误我事。”

    顾扶洲看着坛中吃得正欢的丑陋小虫,不禁悲从中来:“若我还有重生的机会,干脆转生到它身上好了。成日里除了吃就是睡,吃饭还有美人喂。再看看我现在,上朝议政举铁,每日起早贪黑,累得和狗一样,当真是活得不如虫啊。”

    林清羽终于肯正眼瞧他,不悦道:“别说这种傻话,你不会再重生。”

    想要重生,就必须先死一次。顾扶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慎触碰到了林清羽最介怀之事,立马岔开话题:“对了清羽,我已命人将那个叫乌雅的宫女安置在一处一点都不隐蔽的别院,又派了亲信暗中把守,现在就看萧琤何时会寻上门来了。”

    林清羽轻一点头:“皇帝那边,也快到头了。”

    去岁秋天,是他将病危的皇帝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如今萧琤气数将尽,皇帝即将失去利用的价值,也该回鬼门关报道了。

    林清羽冲着小蛊虫清浅一笑:“孩子,你要给父亲争气。”

    顾扶洲:“……”

    林清羽对小蛊虫疼爱有加,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刚定情不久的夫君。顾扶洲一度怀疑林清羽要抱着装着小蛊虫的瓷坛睡觉,还好林清羽还没那么夸张。顾扶洲也能理解这种行为,林清羽对这只蛊倾注了无数的心血,无数次的失败才换来了这只小蛊虫。就像在他家乡搞学术研究的人,好不容易有点研究成果,那可不得当宝贝一样护着。

    这日,林清羽喂小蛊虫鸡血时,不慎将鸡血溅到了手上。他不喜这个味道,立刻起身净手。待他回来时,他发现自己忘了盖上坛盖,瓷坛中已空空如也。

    刹那间,林清羽心口揪了起来,勉强维持着镇定。他净手不过片刻功夫,小蛊虫爬不远,定然还在这间屋子里。他由近及远地寻找,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可蛊虫实在太小,稍有疏忽便会错过。

    林清羽正要叫下人进来一起找,余光忽然瞟见门口有一个爬动的黑点。他长舒一口气,拿着瓷坛准备把离家出走的小家伙逮回来。眼见马上就要成功,一条腿映入眼帘——

    “少爷,晚膳你想吃什么?”

    林清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费尽心血养育的蛊虫消失在欢瞳鞋底,脸色一白,当场僵在了原地。

    欢瞳不知道自己一脚踩死了少爷的“孩子”,不明所以地问:“少爷?”

    林清羽闭上了眼。似乎他看不见,事情就不是真的。

    见林清羽不说话,欢瞳越发惶恐不安:“少爷,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清羽向来能收敛好情绪,此时也不例外。他开口时还算冷静:“你把我的蛊虫踩死了。”

    “啊!”欢瞳本能地向后跳了一大步,果然看到自己刚才站的地方有一具蝎子的尸体。欢瞳深知这只蛊的重要性,吓得声音发抖:“少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它在这里。”

    林清羽垂眸看着一动不动的小蛊虫,轻轻叹了口气。

    欢瞳噗通一声跪下:“少爷,这都是我的错,你罚我吧!罚我三十大板,再扣我一个月……不,三个月的月例。您别难过……”

    林清羽淡道:“受罚就算了,你给她收个尸罢。她尸体里也有毒,你当心些。”

    欢瞳用帕子将小蛊虫的尸体裹好,埋在了后园的一颗树下。做完这些他回到书房,见林清羽正若无其事地看着书,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少爷。”

    林清羽问:“处理好了?”

    “好了。”欢瞳嗫嗫道,“少爷,我还是去袁管家那领三十大板吧。”

    “不必。”

    “可那是您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蛊,您真的不在意吗?”

    “事已至此,在意又有何用。”林清羽心平气和道,“毒蛊已经死了,我再抱怨,再罚你,她都不会回来。”

    欢瞳羞愧难当:“少爷,对不起。”

    “罢了,此事也不能完全怪你。”

    林清羽一向护短,对无关紧要的人可以不屑一顾,但对自己人,他总是会心软几分。再者,要不是他忘记盖上瓷盖,蛊虫也不会被欢瞳踩死。这件事,责任在他。

    之后欢瞳一直守着林清羽,见他没什么异常,才放心了些。

    临近晚膳,外头传来一声“将军回府了”,林清羽倏地放下医书,大步走出书房。

    顾扶洲方踏进院子,就见他的漂亮夫人急匆匆地朝自己走来,最后几步甚至是用跑的。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一整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林清羽在他跟前站定:“你回来了。”

    顾扶洲一看林清羽的表情就知道出事了:“清羽?”

    林清羽看着一脸关切的顾扶洲,再也淡定不起来,轻声道:“小蛊虫死了。”

    语气中竟含着一丝藏不住的委屈。

    顾扶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先把脆弱的大美人抱进了怀里,再问:“怎么回事?”

    “我一时忘了盖盖子,让她从瓷坛中爬到了地上。然后……”林清羽嗓音微微发颤,“然后她就被欢瞳踩死了。”

    顾扶洲一阵心疼,宽大的手掌一下一下抚摸着林清羽的头发:“好了好了,没事了,我帮你想办法——这次不用你叫‘老公’也帮你想,别难过。”

    林清羽脸埋在顾扶洲胸口。顾扶洲下午去了铁骑营,穿的一身冰冷的盔甲,正如此时此刻他的心情。

    “你能有何办法。”林清羽控诉道,“死了就是死了,救不回来了。我养了她整整一个月才把她养得这么大,一脚下去她就没了。”

    顾扶洲道:“那我们再养一只?”

    “说的轻松。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试了那么多回才养活了这一只。”

    这事确实有些难办。顾扶洲顾不上太多,当务之急是先把大美人哄好。林清羽丝毫没有用膳的胃口,顾扶洲便陪着他挨饿。他带着林清羽回到卧房,把下人全打发走。

    林清羽木然地坐在桌边。没有外人在场,他也用不着收敛情绪。在顾扶洲面前,他永远可以肆无忌惮。

    顾扶洲在灯火下盯着林清羽看。林清羽是真的难过,眼角都有些泛红。在旁人面前冷静自持,下毒害人时毫不手软的大美人,此时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林清羽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道:“你看我做什么。”

    顾扶洲悠悠道:“霍去病十七岁封侯,孙策十八岁称霸江东,我们林大夫二十岁因为养的小蛊虫死了,发脾气不肯吃饭。”

    林清羽艴然:“你是不是又觉得自己很风趣?”

    顾扶洲笑道:“那我也不能跟着你一起郁闷啊。我若和你一样垂头丧气,谁来哄你。”

    林清羽眯起眼睛:“你竟还笑得出来。”

    “小蛊虫死了我也很难过,但虫死不能复生,你我都要想开点。”顾扶洲循循善诱,“饭一定要好好吃,不吃饭你哪来的力气去谋财害命。”

    “道理我都懂。”林清羽面无表情,“可我现在就是不想用膳。”

    顾扶洲搬出杀手锏:“那我给你埋腹肌?”

    林清羽瞥他一眼:“你又来这套。”

    “现在天还冷着,我都愿意脱衣服给你埋腹肌了,这还不够啊。”顾扶洲一顿,“或者,我给你玩本将军的小舌头?”

    林清羽轻一挑眉:“如何玩。”

    嘴唇猝不及防地被亲了一口,他听见顾扶洲说:“你想怎么玩啊林大夫。”

    两人亲热的次数不算多,林清羽还未完全习惯这种触碰。他心口一跳,不自觉地往后退。顾扶洲的掌心托住他的后脑,不让他躲。

    林清羽霍地对上一双眼,只看它们璀璨如星,光彩熠熠,倒映着自己的容颜。

    林清羽一时失神,遂听见一声轻笑。顾扶洲朝他低下头时,袁寅的声音在房外响起:“将军,夫人,乌雅那有动静了。”

    第82章

    京城城西有一小宅,与最繁华的永兴街不过一条街的距离。子时刚过,一座轿撵在宅子门口停下。一个侍卫装束的男子掀开轿帘,将里头坐着的人扶了下来:“太子殿下。”

    萧琤低咳两声,问:“可查清楚了?”

    “是,殿下。那个名叫乌雅的前尚仪局女使就住在此处。”

    萧琤看着紧闭的大门,眼眸渐暗:“进去罢。”

    早就过了宵禁的时辰,寻常人家此刻正安眠于睡梦之中。月黑风高,屋内透出微弱的光芒,在窗上投下一道清瘦的剪影,仿佛已经等候萧琤多时。

    理智告诉萧琤,这极可能是个圈套。但眼下,他根本顾不了其他。纵使是圈套,为了沈淮识下落的线索,他也必须往里面跳。好在他今夜带了一批侍卫随行,屋内之人若想行刺他难于登天,他没什么可担忧的。

    萧琤示意侍卫去开门。两个侍卫一手握紧刀柄,一手推门。寂静之中,开门的吱呀声格外刺耳。

    只见一白衣男子在屋中背光而立,姿容昳丽,气质却湛若冰玉。他朝着萧琤作揖行礼:“殿下。”

    萧琤目光幽深:“咳……是你,林清羽。”

    林清羽微微一笑,讥讽道:“殿下怎么不叫我‘小清羽’了。”

    萧琤扬了扬手:“你们都退下。”

    一个侍卫迟疑道:“殿下……”

    不知是因为沈淮识那一剑留下的病根,还是听了林清羽的反讽之语,萧琤脸色极是苍白,却还不忘潇洒勾唇:“此人不过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难不成还能再给孤胸口来一剑?你们在外候着便是。”

    侍卫退下后,屋内只剩林清羽和萧琤二人。萧琤直盯林清羽的脸,从前他因林清羽和静淳相似的眉眼而动心,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可笑。

    眼前的男子心机深沉,阴险毒辣,在他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下藏着的全是谋求和算计。如今林清羽出现在此地,是否说明他就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

    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像静淳。

    林清羽道:“殿下似乎有话要问我。”

    萧琤一字一句道:“乌雅拿出的那枚宫绦,不是静淳的。”

    宫绦一共有三条,他自己一条,余下两条他送给了沈淮识和静淳,此为他们幼时情谊的见证。

    他们相识于长生寺,一个身份贵重的皇子,一个暗卫组织的侍卫,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和尚。三人性格迥然不同——皇子恃才傲物,侍卫忠厚老实,小和尚天真烂漫。他们身份悬殊,本不该交往过密,母妃也教导他,他日后是要做太子,做皇帝的,皇帝不需要朋友。但那时的他太小了,总角之龄,再如何少年老成,终归还是个孩子。

    幼时在长生寺避疾的那段日子,他度过了此生最轻松惬意的时光。他不用和异母的兄弟勾心斗角,不用在嫡母面前端庄持重,也不用费尽心机地去讨父皇欢心。好像他只是一个寻常老百姓家的孩子,有两个玩的要好的好友。

    时疾结束后,他和沈淮识同静淳告别,回到宫中。身为皇子,他出不了宫,但沈淮识可以。他每次出宫都会去长生寺探望静淳,有时还会带回静淳写给他的信。直到有一天,沈淮识在长生寺寻不到静淳,一打听才知静淳被亲生父母找到,接回家了。

    人海茫茫,年幼的两人想找到静淳并非易事。他和沈淮识都没有想到,再次见到静淳会是在皇宫里。

    一批新选入宫的小太监在司礼监外排着队,等待老太监给他们净身。沈淮识路过时,听到一声熟悉的啜泣声,停下一看,只见他和殿下的好朋友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脸上涕泗横流,鼻头都哭红了。

    沈淮识救下静淳,带着他找到萧琤。宫内规矩森严,断不能容来路不明者。萧琤想将静淳送出宫,静淳埋在沈淮识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说他不想出宫,更不想回家遭受父亲的毒打。他想留在宫中,和两个朋友在一起。

    太监每隔一段时日就要验身,静淳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两人舍不得让静淳净身,萧琤便用了点法子,让静淳顶替了一个突发疾病而死的小宫女。年幼的萧琤并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为将来埋下了多大的祸根,甚至为自己的缜密布置而沾沾自喜。

    此后,他们三人的情谊在宫中得到了延续,一年又一年,悄无声息的,逐渐变质。

    长大之后,他为了太子之位,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天狱门一族对他忠心耿耿,他说弃就弃。然而,唯有那段幼年的情谊,他怎么都割舍不下。

    父皇因天狱门对他忠心而要灭天狱门满门,他策划了一切,即便最后因沈淮识心软犹豫,也没有阻止事情的发生。万幸,他救下了沈淮识。但也因为他的心软犹豫,父皇对他颇为不满,以至于静淳被北境王求娶之时,他做不了任何事。

    他无数次想过,如果他没有留沈淮识一条性命,是不是就可以将静淳留在身边。

    奇怪的是,他想归想,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静淳出嫁前夜,三人秘密相会。静淳含泪拥抱了他和沈淮识。他紧紧握着象征幼时情谊的宫绦,说他会在北境王发现自己是男儿身之前自尽,连尸体都不给北境留下。这样就不会牵连到他们,大瑜和北境也不会因他开战。

    静淳出嫁当日,他亲眼看见静淳戴着那条宫绦远嫁北境。后来,他从天机营处得知,静淳在北境过得很好,北境王对他百般疼爱。他不知道静淳有没有暴露身份,这件事也成了随时可能压倒他的重石。他唯有尽快登基,才能在来日事发时护住自己,护住沈淮识。

    乌雅拿出的宫绦不是静淳的,也不是他的,那就只能是沈淮识的。静淳走后,沈淮识独来独往,闷头替自己办事,林清羽是唯一和他有过接触的人。

    林清羽……知道沈淮识的下落。

    萧琤目光灼灼,似要将眼前之人看穿:“他在哪里。”

    林清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胡说!”萧琤呼吸急促道,“你若未见过他,又是如何找到那条宫绦的?”

    “殿下在说什么。”林清羽道,“那条宫绦,是静淳郡主出嫁之后,乌雅在他房中寻到的。”

    萧琤脸上浮现出一丝狞笑:“你骗得了旁人,骗不过孤。静淳那条宫绦被他带去了北境。你便是有通天本领,也拿不到他那一条。你给乌雅的那条,是沈淮识的。”

    林清羽亦是一笑:“殿下说的如此笃定,为何不告诉皇上,让他治我一个欺君之罪呢。”

    萧琤咬牙切齿:“林清羽……!”

    林清羽容貌光艳,笑颜却带着难以言喻的诡谲之感:“也是,毕竟陈贵妃……不,现今应当称她为陈氏了。陈氏已经认罪,并口口声声说此事乃她一手所为,殿下对此毫不知情。你若去圣上面前揭发我,暴露自己是知情者,不就浪费了陈氏的一番苦心么。”

    萧琤嘴里漫起一股血腥的味道,恨不能将这个蛇蝎美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他发白的嘴唇变得猩红,寒声道:“孤再问你一次——沈淮识究竟身在何处。”

    “我也再回答殿下一次,殿下听好了。”林清羽道,“我不知道他在哪。这条宫绦,是他托旁人带给我的。”

    萧琤胸口剧烈起伏:“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林清羽上前一步,咄咄相逼,“殿下以为我是如何得知当年真相的?沈淮识一剑取不了你性命,也夺不走你的太子之位,只能另想他法,不是么。”

    “住嘴!”萧琤猛地一阵剧咳,眼中布满血丝,“沈淮识再如何恨我,都不可能真正想取我的性命!”

    事到如今,萧琤是连象征身份的尊贵自称都忘了,想来也离彻底失控不远了。

    林清羽呵地一声冷笑。沈淮识当日未一剑取了萧琤的性命,是失手,还是心软,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这条宫绦,的确是沈侍卫自愿交予我的。沈侍卫身手不凡,善于隐藏自身,连天机营都寻不到他的下落,我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还能强迫他不成。”林清羽用那双和静淳极为相似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光环加身的“主角”,“你说他不可能真正想取你性命,可你因为他那一剑成了这副病恹恹的样子,连当年的陆小侯爷都不如,这到底是心软,还是心狠?”

    萧琤双目大睁,昔日风流俊美的脸庞无比狰狞,过去轻佻薄幸的眼中只剩下浓烈的爱恨情仇。

    林清羽笑了笑:“或许,他确实不想杀你。你救了他,但天狱门满门也因你而死。你救下他之后,可有善待过他?你把他视为禁脔,在床上肆无忌惮地羞辱他。他下了你的床,还要为你去卖命,身上大大小小无数的伤皆因为你而受,还数次险些丧命。一剑杀了你有什么意思,看着你受尽折磨,众叛亲离,被皇帝所弃,被大瑜所弃,沦为草芥,岂不是更痛快?!”

    萧琤双腿不受控制地一退,靠着房柱,双唇颤动不已,怔然道:“不……不会的……”

    “事实如何,我都告诉殿下了。”林清羽平静道,“殿下信与不信,是殿下的选择。”

    萧琤面色发紫,抬眼看了看林清羽眼角的泪痣,唔的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来人……”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流出,浸湿他胸前的四爪巨蟒,“来人!”

    门外候着的侍卫听到动静,立即闯了进来:“殿下!”

    两人一左一右将萧琤搀扶着。第三人拔刀而出,架在林清羽肩头:“大胆刺客,你对殿下做了什么!”

    林清羽居高临下地看向萧琤:“你若伤我分毫,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

    萧琤深深地闭上了眼:“……回宫。”

    林清羽淡然一笑:“殿下慢走,恕不远送。”

    三更已过,顾扶洲静候于偏房,听完了这场大戏。他知道今夜只有文斗没有武斗,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带着亲信将这座宅邸包围了下来。

    侍卫闯进去时,他还是有些不安的。但他老婆不愧是他老婆,三两句话便让自己全身而退。

    林清羽推开偏房的门,顾扶洲打着哈欠迎上来:“完事了?”

    林清羽点点头:“萧琤吐血了。”

    吐血应该是件严重的事。当年他开始吐血后,身体迅速衰败,不出几个月就死在了林清羽眼前。

    顾扶洲脱下披风,披在林清羽身上,手在林清羽头发上轻轻一放:“收工回家。”

    萧琤回到东宫后便一病不起,众人皆以为他是因陈氏入冷宫一事心神大损。虽说太子自去年那场“急病”之后就成了个药罐子,但太医也说了,只要他安心调养,也还可以病病殃殃的活个几十年。这次他肝火大动,以致旧伤复发,昏迷不醒,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萧琤病重至此,自然不能再打理朝政,皇帝下令从他手中收回天机营的令牌。此时,宁王萧玠正在奉命调查西夏细作一事,身边正缺人手,这个专门为皇家卖命的暗卫组织便到了萧玠的手上。

    祸不单行。东宫一片愁云惨淡,勤政殿也多日未见天子的身影。立夏之后,天渐渐热了起来,皇帝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还越来越严重。整个太医院,包括没有官职的林清羽都为这两人的病情焦头烂额,却始终难见成效。

    皇帝被头风折磨得奄奄一息。他感觉脑子里有一把铁锹,一下一下地砸着他的脑髓。寝宫里不分昼夜的回荡着皇帝的呻吟,到后来,他竟是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众太医束手无策,皇帝唯有把希望寄托在林清羽身上。他盼着林清羽能救他第二次,甚至给了他太医院副院判的官职。林清羽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给他开了一剂新的药方。皇帝服下之后确实头不疼了,但随之而来的是长时间的昏睡。他成日浑浑噩噩,每每清醒之际不知晨昏黑夜——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林汝善身为太医院之首,皇帝用了什么药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找到林清羽,迟疑道:“清羽,你给陛下用的药……”

    林清羽道:“陛下说他不想再疼,我便不让他疼。我是在遵从圣旨办事,父亲不必多虑。”

    林汝善依旧忧心不已:“你可清楚你在做什么?太子和陈氏就不说了,皇后和宁王若知晓了此事,他们会允许你这么做么?”

    林清羽安抚一笑:“父亲放心,我心中有数。此事,你就不要管了。”

    林汝善长叹一声:“好罢,我一向管不了你。你万事小心。”

    皇帝太子相继病倒,监国重任自然落到了宁王肩上。过去的萧玠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生母卑微,自身无才无德,谁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大瑜的江山会在他的掌控之中。和萧琤走得近的大臣一开始还不服气,但皇上给萧玠的差事,他一桩办得比一桩好,他们不得不服。

    国事繁忙,萧玠已多日未回宁王府。他带着奚容住进了勤政殿偏殿,日理万机的同时,还不忘给父皇侍疾,给嫡母请安。连月下来,萧玠就背上了励精图治,忠孝两全的美名。

    这日,林清羽被宁王请去勤政殿。来传他的人说宁王偶感不适,让他去瞧瞧。他到勤政殿偏殿时,就见萧玠趴在桌案上睡得正香,手中虚握着笔,鼻子上还沾染上了几点墨渍。

    林清羽轻声道:“王爷?”

    身后传来奚容的声音:“林太医来了。”

    林清羽转身看去。这段时日,他和奚容在宫中时常见面。相比在王府时,奚容忙碌了数倍,但他脸上丝毫不显疲倦,反而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他似乎很享受如今的日子。

    林清羽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奚容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客气地问:“林太医笑什么。”

    “我笑奚管家和将军是两个极端。”林清羽接过奚容递来的茶,“奚管家越是忙碌,越是神采飞扬。若是换了我家那位,怕是用不了两天就要大声抱怨,甩手不干。”

    奚容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异色。林清羽说的换他家那位,是随口一说,还是意有所指。

    “顾大将军为江山社稷,为西北安宁操劳多时。为了让大将军静心休养,王爷已免了他每日的早朝。”奚容笑道,“还是说,林太医有别的要求?”

    “没有,这样便好。”林清羽看向萧玠,“奚管家就让王爷这般睡着?虽说已经入了夏,但早晚还有些寒凉。这个时候,王爷可不能再病倒了。”

    “林太医稍等。”

    奚容走到萧玠面前,俯身将他横抱起来。萧玠从梦中惊醒,看到奚容的脸,迷迷糊糊地叫了声“阿容”。奚容温声道:“我抱你去寝殿睡。”

    萧玠点点头,搂住奚容的脖子,重新闭上了眼睛。

    奚容安置好萧玠,回到偏殿,向林清羽赔礼道:“林太医久等。”

    林清羽一盏茶已经喝了一半:“奚管家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两人各取所需,结盟多时,说话时不再像过去一般拐弯抹角。奚容道:“王爷监国也有一段日子了,不知林太医可还满意?”

    “奚管家此话说的有趣。”林清羽道,“满意与否,应该问圣上,问我做什么。”

    奚容笑道:“那林太医以为,该由何人去开这个口呢。”

    林清羽抬眼看他:“你的意思是?”

    “我们需要一个出头之人。此人最好是深得陛下信任的文官,和太子,和宁王都不会太过亲密的中间人。”奚容道,“陛下的病一日重过一日,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我还是希望陛下能在清醒之时,给王爷一个名正言顺。林太医冰雪聪明,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林清羽缓声道:“奚管家蛰伏多年,此刻怎倒没了耐心?”

    奚容一身华服,明明是个阉人,却似生来高人一等,比萧玠更像个亲王:“正因为蛰伏多年,等了太久,所以现在才不想等了。”

    林清羽道:“欲速则不达,奚管家稍安勿躁。”

    奚容躬身行礼,端的是谦虚恭谨:“如此,就多谢林大夫了。”

    林清羽和顾扶洲筹谋多时,一环扣着一环,如今离目的达成只有一步之遥。奚容想要的名正言顺,不过是一道立储诏书罢了。

    这并非难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一党已经掀不起风浪。即便圣上顾念父子之情,留他一个太子之位,以他的身体又能坐多久。就算皇帝走在太子前面,太子得以登基,一个命不久矣的新帝,如何能坐稳大瑜万里江山。现在只是差个人把改立储君一事拿到明面上说而已。

    顾扶洲在武官之中一呼百应,由他开口可以是可以,但稍有不慎就可能落一个兵变逼宫的罪名。人言可畏,林清羽不在乎旁人如何,但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夫君被人诟病。最好的人选莫过于当初为萧玠请封的南安侯。奚容是在暗示他,去找南安侯上一道力求改立储君的奏本。

    奚容如此迫不及待,可见其野心。这时候,林清羽反而不急了。如今萧玠监着国,而他身后有顾扶洲和皇后,手里还捏着一个病重的皇帝,两方算是势均力敌,所以奚容才有这个胆子来教他做事。等萧玠当上了太子,假以时日,羽翼渐丰,到时他再想和他们平起平坐只能去做梦。

    他和顾扶洲费尽心机把皇帝父子拉下水,可不是为了萧玠和奚容这对异父兄弟的。

    林清羽放下茶盏:“我话未说完,奚管家谢我什么。”

    奚容挑眉道:“林太医的意思是……?”

    “我可以给王爷一个名正言顺,但我有三个条件。”

    “林太医请讲。”

    “其一,我要天机营的令牌。”

    奚容脸色微变,似笑非笑道:“还有呢?”

    “其二,除了京师铁骑营,宫中禁卫也一并归入顾大将军麾下。”林清羽道,“其三,来日王爷若成功登基,可让当今皇后,未来的太后,垂帘听政。”

    奚容脸上仅剩的笑意退了个干净,慢条斯理道:“林太医如此野心勃勃,为何不自己来做这个皇帝?”

    林清羽道:“你都叫我‘林太医’了。一个太医,又如何能成为九五之尊。”

    奚容轻哂:“林太医说的怕不是真心话罢。”

    “话已挑明,奚管家和王爷考虑过后再给我答复不迟。”林清羽道,“不过最好别让我和将军等太久。夜长梦多,万一哪天圣上就清醒了呢。”

    奚容目送林清羽走到门口,忽然道:“林太医请留步。我还有一事,想问问林太医和将军的意思。”

    “说。”

    “静淳郡主一事既已在北境暴露,朝廷是否应当先发制人?大瑜唯一的异姓王,总归是个隐患。”

    “不必,当下朝廷兵力不足,粮草短缺,全力应付西北战事即可。”林清羽道,“只要静淳一日在北境王身边,北境就不会进犯朝廷。”

    奚容问:“林太医又如何知道?”

    林清羽不置可否。他也问过顾扶洲同样的问题,顾扶洲如是告诉他:

    “如果说萧琤和沈淮识的故事是一桶虐恋情深,破镜重圆,谁吃谁恶心的泔水;那北境王和静淳郡主的故事就是一本从头甜到尾的小甜饼。对他们来说,谈恋爱才是最重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壮挺住,争取活到十一!!!

    二壮:等我先叫个宝贝再下线。

    第83章

    奚容没考虑多久就给了林清羽答复。他同意林清羽的三个条件,命人将天机营的令牌送至将军府,并以监国亲王之名,授顾扶洲禁卫大统领,掌京师皇宫安危之责。

    “这答应得未免太痛快了些。”顾扶洲手中拿着天机营的令牌敲着桌案,“不像是奚容的作风。”

    林清羽赞同道:“他定然留了后手。”

    当日他提出那三个条件,根本没指望奚容会答应。以奚容的野心,如何能忍受萧玠登基后群狼环伺,处处掣肘。奚容现在肯答应,无非是因为他和萧玠脚跟未稳,暂时还离不开他和顾扶洲的扶持。等到时机成熟,他若真的要过河拆桥,总能想到办法。

    “你不是也留了后手么——‘若萧玠和奚容不听话,把他们换掉便是’,这是你的原话。”

    林清羽看着那枚能调动天机营所有精锐刺客的令牌:“皇帝一共就这么几个儿子,除掉萧琤,再换掉萧玠,只剩下一人。”

    顾扶洲将天机营的令牌敲出了节奏感,犯着困道:“傻子当皇帝也挺离谱的。”

    “我也不想做离谱之事,但愿奚容听话一些,不要逼我把他们换掉——你别敲了。”林清羽忍无可忍,“你的手就那么欠,非得玩点什么才行?”

    顾扶洲停下动作,故作委屈:“都谈恋爱了,林大夫怎么还这么凶。”

    林清羽好笑道:“说你手欠是实话,为何就是凶你了?”

    “那我无聊,自然会找点东西来玩。”顾扶洲漫不经心道,“你又不会陪我,成日里就想着玩弄医术权术,也抽空玩弄玩弄我的感情吧,林大夫。说起这个,我又要羡慕远在北境的那两个恋爱脑了。”

    这段时日,林清羽忙于和各方周旋,的确没什么时间玩弄江公子的感情。顾扶洲不需要上早朝,也不怎么进宫了,反倒是他一天天往宫里跑,忙过头的时候偶尔还会在太医院留宿。顾扶洲独守上下铺多时,难免会有些怨言。

    林清羽问:“怎么,你也想当恋爱脑?”

    顾扶洲耸耸肩:“你又不喜欢恋爱脑,我当什么恋爱脑。我要成为林大夫喜欢的成熟男生。”

    林清羽揶揄:“我不喜欢咸鱼,可也没见你勤快起来。”

    “只能说,我这么咸鱼还能让大瑜第一美人喜欢上,这是我的本事。”顾扶洲不但不觉得羞耻,反而引以为傲,“你都喜欢上了,现在说后悔是不是晚了。”

    林清羽轻叹一声:“是我失算了。”

    顾扶洲笑吟吟道:“别这样,我虽然咸鱼,但我支持你搞事业。你放心大胆地去搞,出了事再来找我,我帮你善后。”

    林清羽道:“没出事就不能找你了?你不是说你无聊么。若真如此,我这有一大堆正事可交予你去办。”

    “免了。”顾扶洲趴在桌上摆摆手,“除非是为了你,否则我宁愿在家闲到发霉,也不想去办正事。”

    林清羽抬起手,若有似无地碰了碰顾扶洲额角处的一道浅痕:“你替我把事情办好了,我才有空来玩弄你的感情。”

    顾扶洲挑了挑眉:“真的假的,那你立字据。”

    林清羽失笑:“你想让我怎么立。”

    顾扶洲拿来纸笔:“就写事情办妥后,你要在府上陪我一日。一日十二个时辰,少一时一刻都不是一日。”

    几日后,文武百官发现宫里的侍卫悄无声息地换了一批。这些禁卫大多是面生的脸孔,他们不分昼夜地在宫中轮次巡逻,把守着八大宫门,东西十二宫,六局二十四司。有好事者稍微打听了一番,得知新来的这批禁军乃是由顾大将军亲自挑选组建而成的,个个都对顾大将军忠心耿耿。

    与此同时,在皇帝身边伺候多年的老太监薛英不知为何,忽然要告老还乡。他这一走,皇帝寝宫的太监宫女也跟着换了人。现下,是凤仪宫的来福公公代为掌事。

    皇后终日侍疾于龙床之前,其他嫔妃公主想来侍疾,一并被她以皇上需要静养,不宜见人为由打发回了后宫。前朝后宫,能见到皇上的除了凤仪宫之人,便只有太医院的林太医。

    所有人都知道,宫里要变天了。

    这日,久未上朝的顾大将军携其夫人现身于户部,时任户部尚书的南安侯亲自接待了他。一众文官之中,顾扶洲一身武官的服饰显得格外显眼,腰间甚至还配着刀。

    顾扶洲让其他人等暂先退下,独留南安侯一人。南安侯惴惴道:“不知顾大将军驾临户部,有何贵干?”

    南安侯入仕多年,从未参与过党争,只对天子一人效力,天子就是他唯一的靠山。如今天子病重,靠山摇摇欲坠,他为人处世比往常还要谨小慎微。太子也好,宁王也罢,无论新帝是哪一个,他都可以保住自身荣华。

    顾扶洲看着从前自己叫“父亲”的男人如履薄冰的模样,有那么一点想笑:“侯爷是未瞧见我夫人么,为何不同他问好。”

    南安侯面色一僵,他一个一品侯爵竟轮到要向一个太医问好的地步了,更别说这个太医还曾是他府上的男妻。

    林清羽道:“将军说正事便是。”

    “行。”顾扶洲道,“本将军有一事不解,特来请教南安侯。”

    南安侯道:“大将军请讲。”

    顾扶洲嫌说话太累,主动把话语权交给了林清羽:“夫人。”

    林清羽道:“陈贵妃被废,皇上太子同时病重,宁王监国多时。将军颇为好奇,如此形势之下,为何文官之中无一人站出表态。”

    南安侯心中咯噔一下。林清羽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早有预感这件事会落到他头上。先前,林清羽以私盐一事相胁,让他为四皇子请封,他还以为四皇子所求不过是一个亲王的爵位。如今看来,那时的林清羽就已布下棋局,请他入瓮。

    南安侯冷声道:“丞相乃文官之首,崔相都未表态,哪里轮得到本侯说话。”

    林清羽不以为然:“此事好办。你去和崔相说声,再联名上道折子即可。”

    顾扶洲道:“夫人说得对。”

    南安侯面露难色:“这……大将军想让我们上什么折子?”

    顾扶洲状似不经意地握了握佩刀的刀柄:“侯爷是个聪明人,应当不需要本将军直言。”

    南安侯抹了把汗,壮着胆子道:“陈贵妃虽犯了大错,但未牵连于太子,圣上似乎没有废太子的意思。若我等只因太子卧病,宁王监国,就陈请皇上废立太子,岂不是成了趋炎附势,见风使舵之人。”

    林清羽道:“侯爷说笑了,这如何就成了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大将军不过是想让你——顺势而为罢了。”

    顾扶洲颔首:“夫人说的极是。”

    南安侯一愣:“顺势而为?可是……”

    “当日侯爷替王爷请封,便是上了王爷的船。当时的四皇子无政绩,无圣心,侯爷却能出手相助,王爷一直记着这份恩情。如今王爷有了政绩,又有了民心,侯爷确定要在此时下船,而不是再助他一臂之力,当一个掌舵人么。”

    南安侯似乎被说动了,眼中浮现出一丝动摇。

    林清羽又道:“只要侯爷能替王爷收拢人心,使诸多文臣言官为王爷所用,别说一个户部尚书,便是那丞相之位,王爷也是能赏给侯爷的。”

    就在南安侯犹豫着要应下时,顾扶洲一语让他下定了决心:“就当是为了陆氏一族的荣耀,为了你不满周岁的稚子。”

    南安侯沉下一口气:“文臣那边,我会替王爷办好。”

    不多时,一封由南安侯主笔,多位官员联名上奏的奏本,送到了皇帝寝宫。林清羽将奏本交予皇后:“娘娘看看可有不妥。”

    皇后过目之后,道:“并无不妥。”

    “那就把皇上叫起来罢。”

    时隔多日,林清羽再次为昏迷的皇帝施针。皇帝艰难转醒后,眼球浑浊地望向床边:“皇后……”

    “皇上。”皇后柔声道,“您醒了。”

    皇帝的手指动了动,嗓音嘶哑得如同砂砾:“太医呢?”

    林清羽开口道:“臣在。”

    寝宫内点着不知名的浓郁熏香。皇帝看向林清羽,表情逐渐变得呆滞。

    “臣请皇上回来,是有件事想让皇上去办。”林清羽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在和一个孩童说话,“皇上能替臣办好么。”

    皇帝木然地点了点头。

    林清羽微微一笑:“真听话。”他抬眸示意,一旁的来福立即抬上一方桌案,置于床前。皇后搀扶着皇帝坐起身,将御笔递到皇帝手中。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来福呈上玉玺,由皇后握着皇帝的手,印于诏书之上。做完这些,皇帝就再次昏睡了过去。皇后漠然地替他盖好被子,自顾自道:“皇上,你不要怪臣妾。要怪就怪你自己,哪怕你对璃儿有一丝一毫的情谊,臣妾也不至于此。皇上有那么多皇子和公主,可臣妾只有璃儿一个。臣妾只想和璃儿母子团聚,为何你就是不肯呢。璃儿再是痴傻,也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为什么……”

    皇后说着说着,已然哽咽。

    林清羽收好诏书,道:“娘娘,六殿下还在晋阳园等您。”

    皇后面无表情地将泪水拭去,道:“皇上曾经说过,晋阳园冬暖夏凉,气候宜人,是个养病的好地方,所以他才让璃儿在那长大。依本宫看,三皇子萧琤搬出东宫后,也可去晋阳园调养,没事……就别回来了。”

    林清羽轻一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  古穿今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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