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皇帝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地同意了顾扶洲和林清羽的婚事。西北又出战乱,他此时必须安抚好顾扶洲。再者,徐君愿也说了两人的婚事是祥瑞之兆。为了大局,他只能压下一己私欲。他是一国之君,江山美人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皇帝只是默许,并未赐婚,但他放了话:为男妻者,不可再入朝为官。
顾扶洲闻言,还欲找皇帝理论。林清羽拦下他:“放心,用不了多久,皇帝就会请我回去。”
顾扶洲佯作抱怨:“林大夫干坏事又不带上我。”
林清羽道:“这也不算坏事。”
林清羽离宫那日,大多数的太医院同僚冷眼旁观,除了胡吉一路相送外,褚正德竟也来送了送他。
老头对他依旧没什么好脸色,说话也阴阳怪气的:“说嫁就嫁,你对得起你这一身的天赋吗?”
林清羽无所谓道:“正是因为有天赋,偶尔耽误些时日也无妨。”
褚正德哽了哽,气急败坏道:“赶紧走赶紧走,看见你就晦气。”
林清羽没赶紧走成——一个东宫的太监找到他,说太子有请。
时隔多日,林清羽再次见到萧琤,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遭,萧琤和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判若两人。但见他人几乎瘦了一半,面颊凹陷,唇色苍白,即使身着华服,也难掩狼狈。林清羽甚至觉得,他比那日在长生寺的沈淮识好不了多少。
那两眼朝林清羽瞅来时,不见过去的傲慢却理智,自大却多疑,只剩下满眼的偏执和怨恨。
林清羽照规矩行礼:“下官参见殿下。”
萧琤未像过去那般视线锁着他的眼睛不放,开门见山道:“你可有沈淮识的消息?”
林清羽挑了挑眉:“沈侍卫是殿下的专属侍卫,殿下居然来问我他的消息?”
萧琤的嘴唇紧紧绷着。这么久了,天机营还未探得沈淮识的行踪。他的焦躁怨愤无处可发泄,整日在东宫里,把眼前的东西全部砸烂也缓解不了。直到天机营的暗卫战战兢兢地问了句:“请问殿下,沈侍卫可有什么亲戚朋友?我们可以从这些人身上入手。”
萧琤一怔,想了许久,才想到一个林清羽。
沈淮识所有的亲人,朋友都和天狱门一起,在三年前消失了。这三年,除了自己,沈淮识似乎只和林清羽有过交集。否则,他也不会在静淳生辰那天现身为林清羽求情。
“你只须回答孤的问题。旁的,孤允许你问了么。”
林清羽道:“下官上回见到沈侍卫,是在太医署。他不知为殿下办了什么事,弄得自己浑身是伤。下官给他配了几副药,仅此而已。”
“他可有和你说什么?”萧琤未在林清羽身上抱什么希望,但他真的已经……无计可施。能有任何一点消息,哪怕是无关紧要的事,他都要牢牢抓住。
林清羽思忖片刻,道:“他提到了静淳郡主。”
“静淳?”萧琤急不可待道,“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和静淳郡主自幼一同长大。当年郡主被迫和亲北境,也不知这三年她过得如何。”
萧琤追问:“他说他要去北境?”
太刻意引导只会平添怀疑。林清羽道:“他未曾这么说。他说他是殿下的影卫,自然要常伴殿下左右。”
萧琤眯起眼睛,道:“这里没你的事了。”
临走之前,林清羽问:“殿下可知我和顾大将军的婚事?”
“知道。”萧琤嘲弄道,“陆晚丞尸骨未寒就急着改嫁。林清羽,你果然离不开男人。不过,像顾扶洲那样的武人懂什么情趣,陆晚丞那样病恹恹的也满足不了你。若你一早跟了孤,恐怕早就食髓知味了。”
林清羽可以看出来,萧琤不过在逞口舌之能罢了。就他现在的状态,即便是静淳郡主回来,他都未必能有什么反应。
“殿下之前对我屡屡示好,我本以为殿下找我是为了此事。没想到殿下只字不提我和顾大将军的婚事,只关心沈侍卫的下落。”林清羽轻笑了声,“看来,我在殿下心中远不如沈侍卫重要。”
萧琤陡然愣住,仿佛才意识到这点,接着像是要说服自己般地说:“孤关心他的下落,是为了治他的罪,让他早日自食其果。”
林清羽道:“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下官告退。”
任外头流言满天飞,林清羽和顾扶洲的婚事终究还是定了下来。婚事定得匆忙,但在林母和袁寅的操持下,从纳采到请期,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林清羽上一回出嫁,基本没准备嫁妆。这一回,林母拟了嫁妆单子给他,他却说:“可以再多些。”
林母面露窘色:“清羽,你父亲入仕这么多年,一向两袖清风,积攒的家产就这些了。”
林清羽笑道:“母亲误会了。我嫁人,自然是我自己出嫁妆,哪能用父母的积蓄。母亲放心,此事我会交予旁人去办。”
林母担忧道:“你自己怎么出嫁妆?你入仕才多长时间。”
“让陆小侯爷帮我出便是。”陆晚丞给他留了那么多家产,他正愁没地方花。
林母吃了一惊:“这、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林清羽微微一笑,“陆小侯爷泉下有知,说不定还希望我多带点去将军府。”
林母只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长子了。她素来不会对林清羽的决定过多置喙,最后还是照林清羽的意思去办了。
大婚之前,未婚的夫妻不可私下见面。顾扶洲见不到人,却也没有消停,陆陆续续送了不少东西来。比如大婚那日他要穿的喜服就是由顾扶洲亲自挑选,再让袁寅送到林府。
林清羽知道顾扶洲对他穿喜服一事有种莫名的执念。他还以为顾扶洲会选一件比他初嫁时还繁琐的喜服,没想到送来的喜服布料是极好的锦缎,但上头却没有过多的刺绣,简简单单的一片艳红,如同一团燃烧的纯净火焰。
林清羽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指环,指环上的浮雕也很简单。顾扶洲的眼光和品味都不俗,他自己穿衣也不喜花里胡哨的。
和喜服一道送来的,还有顾扶洲的一封信。满纸的大白话,说他这几日又累又饿,快要撑不下去了。然后又在感叹人生,活着没意思,吃不到肉不如跳湖云云。
林清羽不解:“将军累就算了,怎么会饿?”
袁寅无奈道:“大将军为了督促自己练功,特意将他的喜服定小了一些。这几日他饭都不怎么吃了,整日靠青菜萝卜度日。昨日还抓着我问,人为什么活着,就为了娶漂亮夫人么,人间不值得……”
林清羽:“……”
现在的顾扶洲其实身量很不错,肩宽腿长,不会壮得太夸张,一切都恰到好处。林清羽故意说他腹肌松了也是为了督促他勤快起来,多动一动总不是坏事。不料却给了顾扶洲这么大的打击。
林清羽失笑:“跟他说,我也不喜欢太瘦的男子,让他好好吃饭。”
第85章
等待出嫁的这段日子,林清羽一直在林府中待着,哪都未去。大婚的诸多事宜都有旁人替他操心,他每日看看书,陪陪弟弟,转眼便到了大婚前夕。
这一夜,林清羽入睡不到两个时辰,将军府请来的喜娘就到了。林清羽犹记得他嫁给陆晚丞时,侯府也派了喜娘来。不知是不是情绪作祟,上回他看到那两个喜娘,只觉得面目可憎,明知人家不过是奉命行事,还是记了仇,虽然最后他也没找人家复仇就是了。
这次来的喜娘是两个仪态端庄的年轻女子,伺候他梳洗更衣。
林清羽问:“我记得,梳洗之前是要沐浴的?”沐浴过后,无论男子女子都要在某处抹上软膏,方便和夫君同房。
喜娘笑道:“规矩是如此。但顾大将军说了,林大夫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林清羽笑了声:“他倒是贴心。”
林清羽还是去沐浴了。不为别的,只为洗去从宫里带来的晦气。之后,喜娘将他的长发擦干,梳顺,问:“林大夫要戴喜冠吗?”
林清羽问:“这个也由我决定?”
“是啊。听大将军的意思,就算林太医想穿常服嫁过去,他都没意见。”
怎么可能没意见。他若真的不穿喜服嫁过去,那人八成是脸上笑吟吟,心里头不知道要抱怨多久。
“你们平时如何为男子上妆,就如何为我上妆。”
喜娘仔细端详着林清羽的脸,道:“这让我如何下手。无论在林大夫脸上画什么,我都觉得是在画蛇添足。”
林清羽淡道:“嘴这么甜,是想讨赏?”
喜娘掩唇笑道:“哪敢呀,我说的都是实话。”她打开奁盒,选了一张胭纸,“请林大夫将此物抿在唇间。”
林清羽稍作犹豫,接过胭纸稍稍抿了两下,清淡的嘴唇随之染上了一层明艳的红。
喜娘又为他寥寥描了几笔眉,额间贴上花黄,也称花钿。做完这些,喜娘满意道:“林大夫肤色正好,白净无瑕,我看也不用敷粉了。”
即便肤色不好他也不敷,顾扶洲爱看不看。画眉,胭纸和花钿已是他容忍的极限。
妆上得太快,又等了半个时辰头发才干,喜娘又为他戴上男子专用的喜冠。两个下人各执喜服的一端,将喜服摊开。“请林大夫更衣罢。”
喜娘想搀扶他起身,林清羽道:“我自己来。”
手臂穿过红袖,下人将喜服披到他身上。喜娘在为他束腰时,不禁感叹:“林大夫的腰竟和女子一般纤细。”
另一个喜娘打趣道:“你这话说错了。不是每个女子的腰都能盈盈一握的。”
最后,喜娘为他盖上喜帕,他的视野中只剩下了一片红色。
这一幕似曾相识,曾经是他此生最屈辱的记忆。那时的自己或许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有心甘情愿嫁作人妻的一日。就算他和顾扶洲是为了避祸不得已而为之,也足够匪夷所思。
一个念头在林清羽脑袋中一闪而过:除了和顾扶洲成亲,难道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了么?
未必。可他还是选择了再一次嫁给顾扶洲。
折腾了这许久,外头早就天亮了。吉时一到,林清羽去林府正堂拜别父母。对于送儿子出嫁这种事,林父林母一回生二回熟,心情再如何复杂也比上次好多了。他们二人简单嘱咐了林清羽两句,迎亲的队伍就到了。
迎亲者多为武将,为首的正是和顾扶洲交好的吴将军。武人迎亲向来热闹,但这些粗人今日却一个比一个文雅,被顾大将军提点后在大美人面前完全不敢造次,规规矩矩地把人请进了花轿。
这是一顶八人抬花轿。在大瑜,只有原配可享此殊荣。
林府二度嫁子,引来不少好事老百姓围观。顾大将军的威名家喻户晓,三十多了才取了第一个原配夫人,这位夫人还是个守寡没多久的男妻,真是活得久了什么事都能碰着。
“自从去年皇上给两个男子赐了婚,民间就开始乱学了。我那二舅的幺子前不久也娶了个男妻回家——世风日下啊!”
“你说这些人,放着好端端的姑娘不娶,娶个男妻回家做什么,连孩子都生不了!”
“人家长得美,换我我也愿意……”
“美人是祸水啊。一嫁祸家,二嫁祸军,三嫁岂不是要祸国了!”
“嘘——你这话说的,不想要脑袋了?”
花轿抬起,一步步朝将军府走去,将闲言碎语远远地抛在后头。花轿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和一眼看不到头的嫁妆。
接亲的队伍绕了半个京城,终于在将军府门前停下。礼官高声道:“落轿——”
接着,轿帘被掀开,林清羽被扶着朝将军府走去。刚跨过门槛,一只手出现在喜帕之下。
这一只手宽大温厚,指腹上长着不少厚茧,斑驳粗糙,一看便知是习武人的手。
将手放上去时,林清羽听到一个熟悉的,惊喜的声音:“我们林大夫真的穿喜服了。”
哪有人在这种时候和他说悄悄话的。
林清羽知道不合规矩,还是回了一句:“这次不用公鸡替你拜堂么。”
两人的窃窃私语被喜娘发现。喜娘提醒他们:“将军,您这时不能和夫人说话呀。”
顾扶洲难得听话地闭上了嘴。林清羽手持绣球,顾扶洲牵着另一端,两人一同进了正堂。
顾扶洲无父无母,也无亲戚长辈。坐在上座的是老当益壮的武国公,他受了这对新人的高堂礼,笑得合不拢嘴,连声称好。
拜完天地,林清羽先被送入洞房,顾扶洲还要留在前堂应付宾客。美人一走,武将没了拘束,朝顾扶洲蜂拥而去。
顾扶洲这一应酬,就从天明到了夜幕。他也不想的,但那几个武将实在磨人。顾扶洲还没当过劝酒的主人公,今日头一遭,对手就是吴将军这种痛饮起来不要命的人,灌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最后还是武国公替他解了围,说不能把人灌醉了,真灌醉了还如何洞房,引得一群汉子哄堂大笑。
顾扶洲心道,洞房估计是洞不了,但他可以借着酒劲占点便宜。比如,摸摸头发,骗美人叫声老公什么的。
回喜房的路上,顾扶洲脚步都是飘的。越靠近喜房,他的脚步越飘,到最后,人好像也是飘的,眼前的一切都似在梦境中。
他又一次把林清羽娶回家了,是他自己拜的堂,待会他还要掀开林清羽的喜帕,和他共饮合卺酒。
多美好的传统文化啊,他可太爱了。
顾扶洲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贴着“喜”字的门上放了许久,才轻轻地推开了门扉。
林清羽听到动静,从书上抬起头:“回来了。”
顾扶洲穿着和他同色的大红喜服,英气伟岸,剑眉星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成熟的男子。只有那一双眼睛,在见到他时,会隐隐流露出旁人感受不到的少年意气。
两人四目相对,顾扶洲张了张嘴,一个字未说,竟又退了出去,把门重新关上。
林清羽:“……?”
没等林清羽搞清楚状况,门再次被推开。顾扶洲确定自己未看错,困惑道:“我红盖头呢?我那么大一个红盖头哪去了!”
“你说喜帕?”林清羽朝桌案上看去,“我放那了。”
顾扶洲表情凝固了,盯着林清羽的脸,控诉道:“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喜帕不是应该我来揭的吗?”
“戴着喜帕很碍事。”夫君在外面喝酒快活,妻子只能坐在喜房里枯等大半日。他想着反正也不是头一次成亲,他和顾扶洲都这么熟了,很多礼能免则免。有这半日的时间,他书都可以看一本。
顾扶洲身上幽幽散发着怨气:“快说你错了,你说你错了我就不生气。”
林清羽不觉得自揭喜帕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但看顾扶洲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又补充了一句:“但我没有净脸,也未宽衣。”
林清羽有几分不爽。他穿着嫁衣,眉间贴了花钿,唇上甚至还抹了点胭脂。再不习惯他都没有洗掉,顾扶洲竟然还指责他。
顾扶洲猛地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林清羽。看眉间花钿,看眼波流转,看激丹红唇,看束紧腰身——看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身穿他亲自挑选的嫁衣,静望而来,眼中还含着几分埋怨,仿佛在说:你怎么才来。
在林清羽身后,是朦朦胧胧的烛光和一个端端正正的“喜”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顾扶洲眨了眨眼:“啊,好像被你哄好了。”
林清羽挑眉:“这么快?”
“我很好哄的。”顾扶洲摇摇晃晃地向林清羽走去,“不像林大夫,超难哄,每次都要哄好久……”
林清羽上前扶住他,闻到一阵扑鼻的酒气,问:“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顾扶洲头埋在林清羽颈间:“我也不想喝,他们一直灌我……”
顾扶洲太重了,林清羽一个人无法支撑,两人一同跌跌撞撞地倒上了喜床。顾扶洲这一倒,仿佛就黏在了床上,再也起不来了。
林清羽问:“谁灌的你?下回记得灌回去。”
顾扶洲扳着手指,一个个数了起来。林清羽道:“你继续数,我去叫人帮你煮醒酒汤。”
林清羽转身之际,醉得半死的顾扶洲忽然探出手,从身后环住他的腰,把他抱了回去。林清羽朝床上跌去,落在了顾扶洲怀里。
“清羽。”
“嗯?”
“老婆……”
为什么要在新婚……二婚之夜还叫他老妇人。
林清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别乱叫,老公。”
顾扶洲笑了,一直看着他笑,笑得眉眼弯弯,灿若星辰。等他笑够了,便做了一个“你过来”的手势。林清羽俯身凑过去。顾扶洲手拢在唇边,像是要告诉他一个小秘密:“我弯了哎……”
林清羽问:“哪里弯了?”
顾扶洲愣了愣,又躺了回去,在一片嫣红中用手臂挡着眼睛,委屈道:“你这个罪魁祸首不想负责就算了,还他妈和我知己呢。但我又不能不经过你同意就掰弯你……我都快烦死了。”
林清羽似懂非懂:“‘弯了’究竟是何意。”
顾扶洲闭上眼睛,轻声道:“就是中意你,想和你拍拖的意思。”
林清羽蹙起眉:“再说具体一点?”
顾扶洲:“……”
林清羽又道:“还没喝合卺酒,你确定要睡?”
顾扶洲似乎真的睡了过去,回应他的只有平缓的呼吸声。
第55章
清早,林清羽感觉身边有人动了动。他向来睡得浅,又到了他平时起床的时辰,很快便睁开了眼睛。
他睡在床的外侧,入目是烧尽的红烛和从窗户外透进来的晨光。微微翻过身,枕边的男人……或者说少年,面朝着他,睡得很沉,从被子里露出一半的脸和一只手,另一只手则搭在他的腰间。
昨夜顾扶洲醉死过去后,林清羽替他褪了喜服,艰难地把人塞进了被子里。他本想去书房将就一晚,又想着好歹是洞房花烛夜。上次洞房花烛夜,他们素不相识都是在一间房睡的,这回若分房睡,他们这两年不是白认识了。
喜房里只有一张床,又没有软榻。林清羽思来想去,费力地把顾扶洲往床里推了推,自己躺在了他外面。
林清羽本以为自己会睡不好,不想睡着后的顾扶洲十分老实,连翻身都很少。难怪在雍凉遭遇敌军偷袭时,他还能睡得天昏地暗,最后不得不披着被子转移阵地。
算实际年龄,也是十九岁的人了,还和孩童一般爱睡觉。林清羽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顾扶洲挺直的鼻梁,之后便打算起身。
然而他起不来。顾扶洲……压到他头发了。
林清羽长发的后半截全被顾扶洲压着,他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被扯得发痛。他尝试将顾扶洲推开,努力了半日顾扶洲依旧纹丝不动。他又试着抓着自己的头发将其抽出来,头发没抽出来多少,倒把自己疼得想给人下毒。
林清羽忍无可忍。靠叫是叫不醒顾扶洲的,他用手捏住顾扶洲的鼻子。顾扶洲再怎么爱睡,也因呼吸不顺皱起了眉,接着便睁开了眼,看见林清羽后,又张开了嘴。
林清羽凉凉道:“醒了?”
被残忍的手段弄醒,顾扶洲人都是懵的,眼里含着一层雾气。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雾气散去,眼眸渐渐变得清明。
“你怎么……”顾扶洲的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他意识到自己的手放在哪里,眼睛蓦地睁大,手指也蜷缩起来,似乎不知道该往哪放,“你怎么在我床上?”
林清羽冷漠道:“你觉得呢?”
“你是被我强行带上来的?”顾扶洲震惊一万年,“我这么有出息了?”
林清羽哂道:“就凭你?”他用力在顾扶洲胳膊上捶了一下,“起开,你压到我头发了。”
顾扶洲挪了挪位置,林清羽终于得以解脱。他坐起身,道:“既然醒了,就起罢。”
顾扶洲回忆着昨夜的经过。他只记得自己满怀希望地推开门,结果看到的是一个没有戴盖头的大美人,血压一下子就上来了。之后的事情他就没什么印象了,应该是睡了过去。
林清羽不是被他强行带上床的,那便是自己愿意睡上来的?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可恶,他昨夜怎么睡得着的。他这个年纪,身边还躺着一个大美人,他怎么睡得着的。
林清羽看顾扶洲一动不动的,问:“不起?”
顾扶洲从震惊中缓了过来,慢吞吞道:“起这么早干嘛,你又不用去给公婆敬茶。”
林清羽道:“起床用早膳。”
“可以再睡一会儿,到了时间直接用午膳。”顾扶洲在被窝里笑了声,“清羽,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睡,睡久一点吧。”
林清羽没有赖床的习惯,但对上顾扶洲略有期待的眼神,还是躺了回去。他将自己的长发拢到一旁,确保不会被顾扶洲压到。两人就这样面对面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林清羽问:“昨日的宾客之中,可有文官?”
顾扶洲心不在焉道:“还是有几个的,也不是所有的文官都是傻逼——萧玠也来了,还带了不少厚礼。这是一条生财之道啊清羽,你再嫁我几次,成为京城首富指日可待。”
林清羽懒得理会顾扶洲的胡言乱语,挑有用的问:“你和萧玠的关系现今如何了?”
“他很敬佩我,还说想到府上亲手摸一摸青云九州枪。”
林清羽这才想起来,顾扶洲回京这么久,他还没见过那把传说中的神枪。“你是把青云九州枪放在了校场么?”
顾扶洲笑道:“好歹是御赐之物,我当然要放在自己屋子里,以表重视。”
“自己屋子里?”林清羽四处望了望,“在哪。”
顾扶洲朝墙角懒懒一指:“在那呢。”
只见墙角立着一根什么东西,乍看之下像根铁棍,上头还系着红绸。
顾扶洲又道:“用来挂衣服还挺方便的。”
林清羽:“……”
躺得久了,林清羽想换个姿势,抬手的时候不经意间碰到了什么,不由地一僵,连忙把手收了回去。
有些人看似淡定,躺在床上和他谈笑风生的,实则一直……这么有精神?
顾扶洲也是一愣,气氛忽然就变得有些奇怪。
短暂的沉默后,顾扶洲开口了:“你那是什么反应。”顾扶洲揶揄道,“你是觉得自己会烂手吗。”
“烂手”二字让林清羽莫名想笑:“我可没这么觉得。”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你——”顾扶洲又开始学别人的语气说话,因为两人太过熟悉了解,他学起林清羽来比学萧琤还要像,“学医者,什么未见过,你无须此般大惊小怪。”
顾扶洲学得太像,林清羽完全无法反驳。他确实见多识广,此物对他而言不过就是几两肉。之前陆晚丞萎的时候,他都能淡定提出帮忙检查。他也不知道刚刚为何他会是那种反应。
一番深思后,林清羽道:“可能是因为你现在用的是顾大将军的身体。”
“这有什么关系。”
“我敬佩顾大将军已久,不想对他不敬。”
顾扶洲冷嗤一声,道:“拉倒吧,你床都上了,现在和我说不适应我现在的身体?”
林清羽无言以对,干脆破罐子破摔:“是,我就是觉得会烂手。”
顾扶洲便鼓起掌来,微笑道:“可以,不愧是林大夫。”
于是,这一整日,顾扶洲只要看到林清羽,就会抓起他的手,左瞧瞧右看看:“林大夫这手怎么还是好好的?什么时候才开始烂呢……”
林清羽不由地怀疑自己二嫁给顾扶洲是否是正确的决定。当晚,他就命人把从林府搬来的上下铺放进了婚房里。
大婚后,顾扶洲有三日不用上朝议事。林清羽指挥下人收拾他带来的东西时,顾扶洲就在一旁无所事事。
他看到一个上锁的木箱,随口问道:“这里面放着什么?”
林清羽瞟了一眼,挥退下人,打开木箱道:“是顾大将军的牌位。府上可有隐蔽的屋子?”
“待会我让袁寅帮你找一间——这不是有两个牌位吗?还有一个是谁的。”
林清羽语气微妙:“你可以拿起来看看。”
顾扶洲把两个牌位都拿了出来,其中一个是顾大将军的牌位没错,另一个则是……
顾扶洲差点没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这什么东西啊!江大壮是谁?”
林清羽云淡风轻道:“当日,你生死不明。我便给你设了个灵位,以免你真的死了,却享不到后世香火。”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顾扶洲表情复杂,“可是你为何会觉得我叫这个名字?”
林清羽似笑非笑:“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一开始,你说你叫朱大壮,后又改口说是姓江,那自然就是‘江大壮’三字。”
顾扶洲好笑道:“你明知我是在说笑,怎么还当真了?”
“砰”地一声,林清羽猛地合上木箱的盖子。“我不当真能怎么办,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名字。”林清羽喉间滚了滚,“我问你,你都不告诉我。”
顾扶洲皱了皱眉,神色认真了起来:“你什么时候问的我?”
明知道那只是自己的一场梦,说出来自己都觉得离谱,可他还是忍不住控诉:“就在你头七的时候。我问你,我问了你那么多次——我追在你身后问你,你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扶洲喃喃道:“那居然不是梦吗……操,梦还能联机的?”
林清羽眼眸一敛:“什么意思?”
林清羽坐在桌边,看着顾扶洲拖着凳子挪到了自己身旁。即便两人都坐着,顾扶洲还是比他高了一大截,和他说话的时候要俯身低头:“对不起啊清羽,我当时不知道自己能活下来。”
林清羽惊讶道:“你……知道那个梦?”
顾扶洲点点头:“我做完那个梦,就在顾大将军的身体里醒来了。”
林清羽霍地站起身:“所以那真的是你?你真的不想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只是觉得,如果我死了,你不知道我名字的话,忘掉我应该容易一些。”
林清羽咬牙道:“你明知我过目不忘,我连和我拜堂的公鸡都忘不了,为何你觉得我能忘掉你?”
顾扶洲轻笑一声:“我错了。”顾扶洲拉住他的手,两人一站一坐,变成他看顾扶洲要低头。顾扶洲仰视着他,说:“我现在告诉你,好不好?我名字还挺好听的。”
“我现在不想知道了。”林清羽偏过头不去看他,冷静道,“我管你叫什么,和我无关。”
顾扶洲煞有介事道:“完了完了,这好像是重逢以来林大夫最生气的一次,比沈淮识不知是失手还是心软那次还生气。”
林清羽确实生气。一想到自己梦醒时怅然若失的滋味,他就恨不得掐死顾扶洲。
“摸腹肌是哄不好了。要不,我给你埋一埋?”
他都这么生气了,这人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林清羽面无表情:“免了,我怕烂脸。”
第85章
林清羽这一改嫁,欢瞳和花露也跟着来到了将军府,这两人对顾扶洲都抱着十分纠结的心情。
欢瞳还好,他毕竟是林清羽的人。无论林清羽想做什么,他都会举双手双脚赞成。虽然他也有点可怜陆小侯爷,但大将军实在太英勇了。昨日他还看到大将军不知为何惹恼了少爷,大将军为了哄少爷开心,去校场上表演了一个胸口碎大石。换成陆小侯爷,他行吗?别说碎大石了,那一砖头压在陆小侯爷胸口,不用半个时辰,他人就没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家少爷要改嫁就要嫁更厉害的,这没毛病。
花露就不用说了,她是陆晚丞最亲近的婢女。陆晚丞尚在人世时,待她如同妹妹一般。她之所以愿意跟着林清羽,有因为对林清羽敬爱的缘故,但更多的,是因为陆小侯爷。她知道小侯爷最在意,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林清羽,所以她要留在林清羽身边,替小侯爷照顾他。
可是,林清羽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小侯爷。他和顾大将军新婚燕尔,时时刻刻黏在一起,还把小侯爷亲自设计的上下铺搬进了婚房。小侯爷泉下有知,不知道会有多难过。她是崇拜大将军不假,但若要她选,她肯定站在小侯爷那边。
花露没什么城府,心思都写在脸上,看顾扶洲的眼神总是带着几分幽怨。顾扶洲猜到她心中所想,使坏的念头蠢蠢欲动。
年关将至,天越来越冷,虽说还未下雪,但寒风吹到脸上,也是刀刮一般的疼。顾扶洲不知抽了什么风,放着温暖的屋子里不待,非要拉林清羽去院子里用晚膳。
顾扶洲命人搬出来个炉子,炉子下头烧着炭,上头盖着一块洗净的大石。等石头烧热,顾扶洲在上面刷上一层油,把厨子切好的肉片放上去烤。热油顺着烤肉的纹理滴落,发出滋滋的声响,引得人食指大动。
林清羽看得新奇,他还是头一回见这种吃法。顾扶洲先烤了几片羊肉,烤好后放进林清羽碗中:“清羽,尝尝看。”
林清羽咬了一小口,矜持道:“只能说一般,膻味很重。”
“吃羊肉不就吃个膻味么。”顾扶洲夹起一片肥中带瘦的五花,“再试试这个,张嘴。”
林清羽稍作迟疑,张开嘴,允许顾扶洲把东西送了进来。顾扶洲余光瞧见一旁的花露目光哀怨,提高声音,问:“清羽,你和你前夫一起吃过烤肉吗?”
林清羽:“……”这人又犯什么病了。
顾扶洲摸了摸下巴,道:“本将军听闻,陆小侯爷身体孱弱,去哪都要坐轮椅,也吃不得这些油腻之物。你以前和他在一起,能有什么乐子呢。”
“将军说对了。”林清羽凉凉道,“只能说还好陆小侯爷死得早。”
花露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清羽——少、少爷怎么能说这种话!
顾扶洲又问:“那你是更喜欢陆小侯爷,还是更喜欢本将军啊?”
林清羽翻了个白眼:“你无不无聊?”
大美人翻白眼的模样也能看得人赏心悦目。顾扶洲笑吟吟道:“你说实话便是,本将军又不会吃一个死人的醋。”
林清羽见花露都快哭出来了,道:“那我更喜欢陆小侯爷。”
花露感动道:“少爷……”
顾扶洲摆出惊讶又失望的表情,手中还不忘继续投喂林清羽:“怎会如此?是本将军哪里做得不和夫人的心意么。”
林清羽弯了弯唇:“陆小侯爷比将军年轻,也比将军貌美。我喜欢年轻貌美的,有什么错?”
顾扶洲:“……”
林清羽看见顾扶洲夹给自己的牛肉还是红的,道:“这个还没熟。”
顾扶洲告诉他:“三分熟的牛肉才好吃。”
林清羽嫌弃地把“三分熟”的牛肉丢到顾扶洲碗中:“你干脆把牛肉放在日头下晒上一晒,一分熟的更好吃。”
林清羽一句“喜欢年轻貌美的”,让顾扶洲夜里辗转难眠。林清羽睡在下铺,时不时听到他翻身的动静,吵得他无法安眠。“你不是一沾枕头就能睡着么。”林清羽问,“今日是怎么了。”
顾扶洲从床上翻身而下,在林清羽身边坐下,忧心忡忡地问:“清羽,你真的更喜欢陆晚丞的身体吗?”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陆晚丞和顾扶洲都是一等一的俊美男子,只是俊美的形式大相径庭。陆晚丞贵气,顾扶洲英气,无论哪个他都看得很顺眼。但若让他选,他还是更喜欢顾扶洲现在的身体。身体康健,无灾无病,比什么都重要。
林清羽看得出来,顾扶洲是真的在介意这个问题,便不再嘲讽,实话实说道:“论外在,陆晚丞和顾扶洲各有千秋;论内里,他们都是你。只要是你,对我而言就没什么区别。”
顾扶洲缓缓笑开。夜里风大,他只穿着寝衣,难免有些冷。顾扶洲将自己的手伸进林清羽的被子里,趴在床沿道:“你说的这么好听,若是我此次穿到一个丑八怪身上,你肯定不会让我把手伸进你被子里。”
林清羽无法否认:“确实,我手都给你剁掉。”他虽不至于以貌取人,但夫君这种东西是要天天看的,太丑难免会影响心情。
顾扶洲的手逐渐变得不老实,但再不老实也有底线,最过分的就是在林清羽的腰侧暗搓搓地捏了一下,一点赘肉都没捏出来。“《淮不识君》的作者认证过,你是整本书中最好看的那个,没人能因外貌让你惊艳了。
林清羽想了想,道:“有个人的外貌,让我惊艳过。”
“真的假的。”顾扶洲怀疑道,“谁啊?”
林清羽看着他:“真的。”
顾扶洲不爽道:“他长什么样?”
“……忘了。”梦一醒,他就忘了,唯独记得那份惊艳的感觉。
“都让你惊艳了,你怎么会忘?你记性还那么好。”
“不知道。”一想起那个梦,林清羽就不想给顾扶洲好脸色看。顾扶洲的手被他扔出了被窝:“滚上去睡。”
婚后第三日,两人回了趟林府。回门礼是袁寅帮着准备的,他得了顾扶洲的授意,备的礼比林清羽第一次回门时的足足高出一倍。林府的库房被堆得满满当当,不得不空出几间屋子专门放礼。
顾扶洲和林清羽又一次给父母敬茶。之后,顾扶洲拿出给林清鹤备的礼——一把少时用的佩剑,林清鹤这个年纪用刚刚好。林清鹤接了他的礼,规规矩矩地说了声:“多谢大将军。”
林清鹤被父母兄长教导得极好,在外人面前颇有世家小公子的风范,只有在家人面前会撒娇。顾扶洲还是陆晚丞时,便是他撒娇对象之一。此刻见林清鹤同自己这般见外,不由道:“清鹤,你从前是怎么唤陆小侯爷的?”
想到陆晚丞,林清鹤抿了抿嘴,有些伤感地说:“我唤他‘晚丞哥哥’。”
“那你现在也这么唤我便是。”
林清鹤偷偷看了眼兄长,见兄长点了点头,方道:“是,顾叔叔。”
顾扶洲的脸,裂开了。
林母忙道:“清鹤,不许乱叫。你这一叫,辈分都乱了。”
林清羽幸灾乐祸:“将军比清鹤大二十多岁,让他叫‘哥哥’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从林府回来,顾扶洲就陷入了抑郁。倒不是被叫叔叔叫得抑郁,而是三日婚假已过,明日他又要早起上朝了。
将军府里有一人比顾扶洲还要抑郁,那就是袁寅。袁寅找到林清羽,苦笑道:“明日叫将军起床一事,就拜托夫人了。”
林清羽淡道:“放心。”
袁寅放心不下来,多嘴了几句:“夫人刚嫁过来恐怕不知道,自从将军从雍凉回来,就像得了嗜睡症似的,早上怎么叫都醒不来。还请夫人提前半个时辰开始叫将军,给将军一些缓冲的时间。”
林清羽笑得别有深意:“在叫他起床这件事上,我或许比你更有经验。”
袁寅大受震撼,又不敢多问,赔笑道:“那就有劳夫人了。”
大瑜的早朝定在卯时,一般的官员五更天就要起来。时辰一到,林清羽洗漱穿戴完毕,用捏鼻大法把人弄醒:“将军,该上朝了。”
顾扶洲痛苦地抓着被子:“我不想上朝。清羽,我不想上朝。”
“你和我说有何用。”
顾扶洲闭着眼睛:“我决定了,我要告假——或者,我干脆直接解甲归田好了。”
林清羽不理他,快准狠地掀开被子,接着唤来下人,伺候顾扶洲梳洗。
顾扶洲因起床气脸色阴沉得吓人,他如今这张脸,冷面时威慑力十足,叫人不敢靠近。林清羽让伺候他穿衣的婢女退下,亲自替他整理着官服。
顾扶洲低头看着林清羽认真替自己系腰带的模样,起床气消了一大半,问:“清羽,你会送我去上朝吗?”
林清羽抬眸扫了他一眼:“你多大的人了,上朝还要人送?”
顾扶洲一点不觉得害臊:“我听吴战说,他每次离府,他夫人都会送他。每每回府,还能喝到他夫人亲手煲的汤——真是羡煞旁人啊。当然啦,我也舍不得你去煲汤。毕竟林大夫的手是用来干大事的。”
顾扶洲絮絮叨叨着。林清羽拿起官帽,比划了一下,发现自己够不到顾扶洲的脑袋,道:“低头。”
顾扶洲便弯下身,方便林清羽帮他戴官帽。
林清羽审视了顾扶洲一番,道:“我送将军上朝。”
顾扶洲愣了愣,笑道:“我开玩笑的,外面冷,你留在家中等我回来就好。”
“别废话。”林清羽披上雪白的狐裘,“走罢。”
顾扶洲兀自低笑了声,跟在林清羽身后,道:“清羽,你知道‘别废话’三字,在我家乡怎么说吗?”
“怎么说。”
“‘别哔哔’。”
“记住了。”林清羽道,“不过,你不是不喜我说你的家乡话么。”
顾扶洲叹气:“唉,你学都学了,不如多学一点。哪日要是去了我的家乡,还能和我的老乡们无障碍交流。”
林清羽送人只送到将军府门口。他目送顾扶洲乘马车离开,对身后的花露说:“花露,你悟了吗。”
花露一点没悟,茫然地摇了摇头:“少爷,我要悟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