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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我听闻顾大将军以前在京城,一日有四个时辰在校场练功,才练出这般身形。你现在每日举铁多久?”

    顾扶洲郁闷道:“大概半个时辰。”

    林清羽淡道:“平时注意一些吧,顾老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别的攻:可能会痛,你忍一忍。

    wuli咸鱼:放心吧,我一点都不大。

    第51章

    林清羽在家中待了一日,宫中都未有消息传来。他也让欢瞳去胡吉府上打探了,胡吉迟迟未归府,十有八九还在东宫候着。

    东宫出事的第二日晚上,林清羽回到太医院当值。当日去东宫的太医已经回来了一部分,他们各个行色匆匆,对太子的情况讳莫如深。林清羽几番询问,他们都只道太子是突发疾病,需要休养一段时日。

    这是在把人当傻子。林清羽虽然看不到他们的药方,但看药柜中少了什么药就知萧琤受了严重的外伤,流血不止,极有可能是伤在胸肺之处。

    出事后的第三日,胡吉终于回到了太医院。他身上的官服三日未洗,袖摆处沾满了血污,人已经疲惫到恍惚。

    林清羽主动提出送他回府。在马车上,胡吉告诉林清羽,太子殿下并非染病,而是受了剑伤。

    “当日我赶到东宫,太子已被抬到了床上。他只穿着寝衣,胸口一个血窟窿,全身染血,双目大睁,神智还是清醒的,就是说不出话来。”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胡吉心有余悸,“我冲上前想为太子止血,突然被他揪住了衣服,就听见他说了声‘回来’……后来太子便晕过去了,直至我走时还未苏醒。”

    林清羽不关心萧琤昏迷前说了什么,他只想知道萧琤什么时候死。“你有几成把握能让太子醒来?”

    胡吉苦笑着摇头:“不足三成。”

    三成……还是太多了。

    胡吉又道:“不过,太子伤到了左肺,就算此次捡回了一条命,日后也恐怕要汤药不离嘴,活成一个药罐子了。”

    林清羽还是觉得不甘。左肺算什么,沈淮识的剑若再偏个几分,一剑穿了萧琤的心,这才是他喜闻乐见的。

    林清羽迟疑片刻,道:“胡吉,是不是无论病人是谁,你都会尽心医治?”

    胡吉毫不犹豫道:“自然,这是我的医道。”

    林清羽未再多言。胡吉学医是为了救死扶伤,哪怕病人是十恶不赦之徒,他恐怕都会先把人救了再送去官府。而他学医,学毒,学蛊都是因为喜欢,他也会利用这些去害人。他尊重胡吉的想法,也不想坏了胡吉的医道。

    最重要的是,就算胡吉有心做些什么,别的太医也不是瞎的。东宫的每一碗药都会被试毒,稍有不慎,他就可能补刀不成反受其害。谋害太子是满门抄斩的死罪,就算是为了家人,他也不能贸然动手。

    难道,只能听天由命了么。

    胡吉疲倦得睁不开眼睛,还不忘嘱咐林清羽:“对了,皇上下了死令,太子遇刺一事决不能外传。这事,林太医可千万不要告诉旁人。”

    林清羽颔首道:“放心,我自会守口如瓶。”

    话虽如此,林清羽转头就把消息告诉了顾扶洲。

    这几日,顾扶洲没事就往他府上跑,单说他们是义兄义弟的关系都要说不过去了,可眼下他也没心思顾及这些。

    顾扶洲得知萧琤有三成可能活下来,不容乐观:“胡吉说三成,那至少有九成了。”

    “此话怎讲。”

    “萧琤是原书的主角,主角都有光环加身。这么跟你解释吧,就算对着萧琤万箭齐发,他都有可能毫发无损。”

    林清羽道:“简而言之,他运气非常好?”

    顾扶洲笑道:“可以这么理解。”

    “沈淮识同是主角,他也会有光环么?”

    “有啊。你别看他惨兮兮的,肯定也死不了。寻常人刺杀储君最多搏一个极限一换一,他在萧琤胸口刺了一剑还能全身而退,这难道不是光环么?”

    林清羽将信将疑:“沈淮识能逃出宫,难道不是因为他身手好?”

    两人正说着,欢瞳跑来告诉他们,说有一个不知道是谁家的小童跑来敲门。他开了门后,那小童二话不说就塞了张纸条给他。等他反应过来时,小童已经跑没了影。

    “纸条呢?”林清羽道,“拿来我看看。”

    纸条上只写了简单几个字。林清羽瞧见后,立即吩咐:“备车。我要去趟长生林清羽换了身常服,和顾扶洲一同来到长生寺。下马车之前,林清羽道:“要不,你在车上等我。”

    “嗯?为什么。”

    “此地人多口杂,你愿意让旁人见到你和一个‘寡夫’同进同出?”

    顾扶洲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我有点愿意哎。”

    林清羽失笑:“那一起走罢。”

    外头正下着秋雨,飘飘洒洒,沾衣欲湿。顾扶洲率先下了车,撑开伞,再去扶林清羽。林清羽将手放在他掌心之上,借力落了地。他刚站稳,手一松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哼:“不成体统!”

    林清羽回头一觑,就见一个老头义愤填膺地瞪着两人,表情像是瞧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顾扶洲低声问道:“这人是谁?”

    “御史中丞,杨耕。”

    顾扶洲悠悠道:“一把年纪了,还和你一样是个五品文官,我若是他,就用血把‘惨’字写在自己裤脚上了。”

    杨耕见他们同撑着一把伞,还在伞下窃窃私语,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以袖遮脸,似想眼不见为净。

    顾扶洲叫住他:“杨大人。”

    当御史的都有几分倔脾气,杨耕也不例外。他臭着一张脸,走到顾扶洲面前行了个礼:“下官参见大将军。”

    顾扶洲问:“你方才在说谁不成体统?”

    “下官说的自然不是大将军。”杨耕看向林清羽,凛然道,“林太医,若老夫未记错,陆小侯爷走了才不到一年,你应当还在孝期,怎能和其他男子如此亲密?”

    顾扶洲道:“林太医是本将军的义弟。”

    “义弟那也是外男啊。”

    “照你这么说,皇上也是外男,林太医每日还要去给他请脉,皇上也不成体统了?”

    杨耕瞪直了眼,气急败坏道:“大将军是在强词夺理,这哪能一样——”

    “如何就不一样。”顾扶洲淡道,“林太医的官职是皇上给的,皇帝都不介意他男妻的身份,杨大人意见倒这么大。不如,你去说给皇上听,让他免了林太医的职?”

    “这……”杨耕被堵得哑口无言。宫里谁人不知皇上能醒来多亏了林清羽,让他上奏免林清羽的职,就是在和皇上的龙体过不去。虽说大瑜不因进谏杀言官,也没人敢在这时同皇上说这个。

    林清羽道:“将军,正事要紧。走罢。”

    两人朝正殿走去。顾扶洲刚要骂骂那个杨耕,就听林清羽冷哼一声:“傻逼。”

    顾扶洲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刚骂他什么?”

    “傻逼?”

    顾扶洲震惊到语无伦次:“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跟你学的。”林清羽斜眼看他,“你可以说,我不可以说?”

    “当然,大美人是不可以爆粗口的。”

    林清羽不屑道:“我就要爆。”

    顾扶洲痛苦自责:“是我带坏了你。”

    雨日,长生寺的香客比平时少了不少,金身佛像前只有寥寥数人在焚香祈福。林清羽四处瞧了瞧,没见到什么异样。

    写字条的人约他来长生寺相见,应该不会是在正殿。这时,一个小僧走上前,问他们可要上香,林清羽便要了三柱香。

    顾扶洲问:“你要祈什么福?”

    即便是在佛祖面前,林清羽也没有掩盖自己的恶意:“祈求萧琤早点死。”

    顾扶洲笑道:“这么可爱的吗。不过,在长生寺祈愿好像不怎么准。”

    林清羽点燃香,随口问道:“你试过?”

    “是啊。”顾扶洲漫不经心道,“要是准的话,你也不会有不开心的时候了。”

    林清羽胸口撞了一撞,抬眼看向身侧之人。顾扶洲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对上林清羽的视线,问:“干嘛这样看着我。”

    “……没事。”林清羽垂下眼帘,“我去偏殿看看。上一回我同他在长生寺相见,就是在偏殿。”

    顾扶洲点点头:“你去吧,我就不去了。”他这个身份,还没有和沈淮识混熟,不宜在这个时候见面。“我去趟后厢房,看看徐君愿在不在。”

    “国师?”林清羽眉间轻蹙,“你要告诉他……你的事吗?”

    “那倒不至于,我最多找他算一卦。”

    林清羽和顾扶洲分开,独自来到偏殿。偏殿比正殿还要冷清,连个看守的僧人都没有。此处供奉着陆晚丞的牌位和长明灯。林清羽为长明灯添灯油时,余光瞟见石柱后有一个人影。

    林清羽回过身,道:“只有我一个人。”

    沈淮识从石柱后走出来,神色麻木道:“林太医。”

    沈淮识穿着寻常老百姓的粗衣,脸上擦了一层灰,胡渣遍布,眼中满是血丝,极是落魄颓废的模样,也不知多久未曾合过眼了。

    林清羽问:“这几日,你去了哪里。”

    沈淮识像是听不到林清羽的问题,自顾自地说:“天狱门一事,多谢林太医告知。”

    林清羽追问:“萧琤重伤可与你有关?”

    听到“萧琤”二字,沈淮识眼睛动了一动,仍是答非所问:“请林太医好生安顿朱大哥,放他回徐州,还他平静的生活。”

    “那你呢?你准备去哪。”林清羽道,“你逃得过天机营的追捕么。”

    沈淮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是在关心我吗?”他缓缓低下头,“除了家人,没有人关心过我。林太医,我如果不犯贱了,你会把我当朋友吗?”

    林清羽轻轻吐出两个字:“或许。”

    沈淮识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很快又恢复麻木:“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林清羽不置可否,从衣袖中拿出一早准备的药盒,“这个,你且收下。”

    “……是什么?”

    “假死药。必要的时候,你可借其脱身。”

    沈淮识收好药盒:“多谢。那……”他深深地注视着林清羽,“我走了。”

    林清羽看着他离开,忽然道:“那一夜,你究竟是失手,还是心软。”

    沈淮识脚步停了一停,沉默着摇头,一步步走出偏殿,直到最后也未告知林清羽答案。

    林清羽独自待了片刻,出去的时候看到顾扶洲在房檐下站着,看着朦朦胧胧的雨幕,似乎也有什么心事。

    雨滴从檐上滴落,碎在青苔石阶,将顾扶洲唤醒:“完事了?你见到他了吗?”

    林清羽点头:“说了一些没用的废话。”他顿了顿,又道,“也不完全是废话。总之,沈淮识应该要离开京城了。”

    顾扶洲笑道:“萧琤醒来后肯定要去找他。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也难飞。”

    林清羽不悦道:“你还觉得萧琤会醒?”

    “无论萧琤最后是死是活,我们都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最坏的情况,无非是他活着,还坐着太子之位。那我们也动不了皇帝。”

    可皇帝对他明显动了点心思,说不定哪日就会要他留下来侍寝。不仅是顾扶洲需要二婚,他也需要。

    “然后二婚的事情就要提上日程了。”顾扶洲又一次确认,“清羽,你真的不想娶我?”

    林清羽权衡再三:“不娶。”

    别说他不想娶,他就是想娶,一个一品的大将军下嫁给五品太医,这是在向整个大瑜朝的言官挑衅。

    顾扶洲不死心:“真的不娶?宁死不娶?”

    “……嗯。”

    顾扶洲摸不准林清羽的意思:“难道你愿意嫁?不应该啊,你不是一直觉得男子穿嫁衣上红妆是屈辱吗。”

    林清羽淡道:“屈不屈辱的,都已经穿过两次了。”

    “两次?”顾扶洲惊讶道,“哪来的两次?”

    林清羽愣了愣,轻笑一声:“是我记错了。”

    “清羽……?”林清羽不是冷笑的笑,总带着几分温柔沉静。可不知为何,顾扶洲却觉得他此刻笑得有些伤感。

    第52章

    萧琤遇刺后,皇帝在病中还要强撑着处理政务,头风发作得越发厉害,只能靠林家的针灸之术稍作缓解。每次轮到林清羽当值,他几乎都在皇帝寝宫待命。即便是在府中休息,也时不时要被皇帝召入宫中。

    在皇帝眼中,林清羽性子温婉,从不说多余的话,身上还带着清淡的药香。这种味道在褚正德身上也有,他闻到只觉得刺鼻,而放在林清羽身上,就变得沁人心扉。尤其是替他揉按头上的穴位时,美人垂着眼帘,安静不语,无暇的肌肤在宫灯下散发着微光。

    看林清羽看得多了,他再去看后宫里其他美人,总觉得索然无味。可惜他现在精神不济,东宫又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全然没心思想这些。偶尔被林清羽的美貌一眼惊艳,也只能望人兴叹。

    如今他也不要嫔妃侍疾了,只留一个薛英,一个林清羽,图个安静。

    这日,林清羽奉命前往皇帝寝宫,在门口被薛英拦下。“林太医留步,皇上正在里头议事,劳烦林太医稍等片刻。”

    “是丞相大人在里面?”这阵子是丞相在把持朝政,群臣有何要事须上表天听都是由他代为转达。

    薛英和林清羽一同伺候皇上多时,关系渐渐变得熟稔。薛英也不瞒他:“是天机营的首领,谢大人。”

    林清羽淡道:“如此。”

    想是为了萧琤遇刺一事。萧琤一出事,沈淮识就失踪了,天机营定会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也不知他们查得如何了。

    等谢大人告退,林清羽才入了寝殿。皇帝坐在龙案后头,表情严肃,看来天机营没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

    皇帝免了林清羽的礼,有气无力道:“朕的头疾又犯了,你过来给朕揉揉。”

    林清羽走到皇帝身后,替他按捏着额角。皇帝面色稍缓,闭目享受:“你这手法,着实不错。”

    林清羽道:“这些都是臣从家父那学来的。臣的手法,不及家父一二。”

    “林汝善?”皇帝记起了这个被降职的前院判,“他是个人才,只是胆大妄为了些,太子罚他并无不妥,但让他不能出诊确实屈才了。如今太医院又是用人之际……罢了,传朕的旨意,复林汝善太医院院判之位。”

    林清羽欲跪下替父亲谢恩,却被皇帝抓住了手:“不必多礼,接着替朕按。”

    萧琤一日未死,皇帝也不能死。林清羽强压下恶心,表现得恭顺又听话。在他的按压下,皇帝的头没那么痛了,便又打开一本奏本,强撑着看了起来。

    林清羽道:“陛下龙体欠安,不宜忧思。”

    皇帝叹道:“现下太子也病着,朕不忧思,谁又能替朕忧思。”

    “皇上也不是只有太子一个皇子。”

    皇帝危险地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林清羽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跪地道:“微臣失言,请皇上降罪。”

    皇帝看着美人被自己吓得花容失色,觉得是自己多疑了。一个太医而已,能有多少心思。“起来罢。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可惜,朕剩下的两个皇子……”想到这些,皇帝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奏本上的字也看不清了。

    林清羽见他面露苦色,道:“龙体为重,皇上还是先去歇一歇为好。”

    皇帝点了点头:“也好。就由你来伺候朕就寝罢。”

    林清羽盯着皇帝的咽喉:“是。”

    林清羽将皇帝扶起,朝龙床走去,忽然道:“臣有一事,要向皇上请罪。”

    “哦?你犯了什么罪?”

    林清羽道:“近日,家母身体略有不适,臣和义兄顾大将军一同去长生寺为家母上香祈福,在寺门口偶遇了御史中丞,杨耕杨大人。杨大人说男妻不祥,臣又尚在孝期,不应和别的男子太过亲近,若是把什么不好的东西带到了顾大将军身上,臣万死不能谢罪。”

    皇帝心里咯噔一下。当初南安侯府的惨状历历在目,南安侯也是等林清羽离府后才稍有好转。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先退下,”皇帝道,“让薛英进来伺候。”

    林清羽走出寝殿,迎面瞧见薛英火急火燎地走来,问:“薛公公,何事这么着急?”

    薛英喜道:“是太子——太子醒了!”

    林清羽笑了声:“这……确实是喜事呢。”

    回到太医院,胡吉告诉林清羽,太子虽然已经清醒,但身体已经垮了大半,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还要看日后的休养。他醒来之后,性情变得比过去还要喜怒无常,暴躁易怒。一个侍疾的侍妾不过手脚粗笨了些,就被他废入冷宫,和那位陆侧妃作伴去了。

    胡吉还在东宫见到了天机营的谢大人,无意中听到太子和他的对话。太子似乎连朝政都不想过问了,不顾一切地要把刺客捉拿回京,还一再强调要留活口。

    林清羽出宫后,直接去了将军府。袁寅将他迎进府,道:“大将军正在校场练功呢。”

    林清羽来到校场,就见顾扶洲赤着上半身,以俯卧的姿势撑在地上,身体崩成一条直线,上下起撑,嘴里念念有词:“七十七,七十八,七十九……”

    “大将军,”袁寅道,“林太医来了。”

    “八十……!”顾扶洲长舒一口气,起身接过下人递上来的上衣,胡乱穿上,玩笑道,“啊,被林太医看到了,害羞。”

    林清羽因为萧琤醒来的坏心情缓和了些许:“我帮你洗过澡,你哪里我没见过。”

    顾扶洲打发走下人,道:“那是以前的身体,现在的身体你之前又没见过。”

    “我还不能看了?”

    顾扶洲幽怨道:“你不是嫌我的腹肌松吗,等我练好了你再看。”顾扶洲撩起衣摆擦了擦汗,“累死爹——累死我了,我以前打球打半天也没现在累,岁月不饶人啊……”

    林清羽打断他:“萧琤醒了。”

    顾扶洲一挑眉,丝毫不觉得惊讶:“我说什么来着,萧琤他是有光环的,没那么容易死。不过我们也不算完全失败。皇帝未必能容得下一个体弱多病,无心朝政的太子。之后会如何,要看萧琤自己争不争气。”

    但这些也只能日后再看了。

    林清羽想了想,道:“二婚一事,你尽快去办。”

    顾扶洲一顿,嘴角扬起笑:“现在又这么着急了?”

    思及皇帝的种种行为,林清羽道:“既然已经决定了,拖下去只会夜长梦多。还是说,你改变主意了,想和七公主完婚?”

    “当然不是。但你真的想好了吗?”

    林清羽反问:“我看上去像没想好?”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过,成亲之后我们要怎么样……”顾扶洲语气有些不自然,“呃,要怎么样相处。”

    林清羽被问得怔了怔,犹豫道:“我们再次成亲也是不得已为之。现在如何相处,日后自然也是如何相处……吧。”

    顾扶洲撇了撇嘴,低声道:“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认真求婚了。”

    林清羽没听明白:“求什么?”

    “你把这个收下。”

    顾扶洲手上一弹,一个金色的东西从空中划过,被林清羽稳稳地接住。

    这是一枚纯金的指环,比男子常戴的扳指细上许多,上面刻着简单的浮雕,小巧又精致。

    林清羽朝顾扶洲投去困惑的目光:“这是何意。”

    顾扶洲解释道:“在我的家乡,确定要成亲的时候把指环戴在无名指上,是一项传统。”

    “是么。”林清羽常听顾扶洲说起他的家乡。那应该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夏天有一种叫“空调”的东西,每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救顾扶洲的命;在他的家乡,从雍凉到京城这样的距离,最快只需一个半的时辰;他们男子十八岁成人,二十二岁才能成亲。他若和顾扶洲回家,都没人会承认他们的姻缘。

    相遇以来,都是顾扶洲在入乡随俗,他偶尔也该尊重顾扶洲家乡的规矩。

    林清羽拿起指环就要往无名指上戴,却被顾扶洲大声制止:“你干嘛?”

    林清羽奇怪道:“不是说要戴上去吗?”

    顾扶洲失笑:“那你也不能自己戴,要我帮你戴。”

    “这又是你家乡的规矩?”

    “是啊。”

    “麻烦。”林清羽伸出左手,“那你来罢。”

    顾扶洲神色忽然变得正经。他低头盯着林清羽的手,盯了好一会儿,先用帕子擦了擦手,才小心翼翼地拿起指环。

    他的手似乎有点抖。他在紧张。

    林清羽从未见过顾扶洲这般郑重其事,仿佛在完成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看着他如此,林清羽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指环应该是被顾扶洲握了很久,带着温热,缓缓推入他的指腹,在阳光下留下一道炫目的残影。

    这真是一种奇特的感觉。戴上指环后,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再言语。

    林清羽定了定神,问:“好了吗?”

    “等下,这个时候我应该再说点矫情的。让我想想……”顾扶洲深吸一口气,抓着林清羽的手置于自己胸口,饱含深情道,“那么清羽,我把我自己后半生托付给你了。”

    后半生?不娶妻生子,和顾扶洲一直在一起,插科打诨,嬉笑怒骂,偶尔密谋着一起干干坏事,相扶相持地度过余生?

    似乎……可以接受。

    “嗯。”

    听见林清羽回应了自己,顾扶洲激动之下不由得寸进尺:“那你答应我,以后就算我秃顶了,发福了,没腹肌了,你也不会嫌弃我,好吗?”

    林清羽迅速冷静,无情地把手抽开:“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江咸鱼,一个穿越到异世界依旧努力保持着家乡传统的男高中生。(封面上那只手上戴的戒指就是这个)

    第53章

    林汝善官复原职后,皇帝那头就交予了他,林清羽总算不用每日面对皇上那张和萧琤有三四分相似的脸。林父的医术在林清羽之上,有他妙手回春,皇帝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虽没到痊愈的程度,但头风发作的频率有所减少,并且只要不发病,就和常人无异。

    再看东宫那头,萧琤的外伤看似好转,但那一剑伤到了他的根本,再如何调养都无法恢复到从前。一日日的喝药用药让他本就不怎么样的性情更加暴戾难测,闹得东宫乌烟瘴气,人人自危。

    天机营久未有沈淮识的线索,萧琤根本没心思管旁的。皇帝念在他遭此重挫,对他种种乖戾的行为颇多纵容,但也派薛英旁敲侧击地提点了,然而效果甚微。

    像萧琤这样狂妄自负之人,如何能忍受自己变成一个药罐子。更让他愤恨的是,将他变成这样的竟然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沈淮识。

    他费了多少心计,杀了多少人,才走到今日,最后竟栽在一个影卫身上,他如何能甘心。不把沈淮识带回来任他宰割,他决不罢休。

    皇帝寝宫里,林汝善刚为皇帝针灸完,皇帝身体是舒畅了,心里却不怎么痛快。林清羽和林汝善虽是父子,长相却不如何相似,林汝善只是寻常男子的清俊,而林清羽那份光艳俊美却是世间罕见。要不是男妻不祥,他也不至于把人换下。

    林汝善告退之时,皇帝随口问了句:“林清羽近来都在做什么。”

    林汝善脸色微变,道:“犬子这几日都留在太医院,为陛下配药。”

    皇帝迟疑着,心里始终惦记着不祥一说,挥手道:“罢了,你退下。”

    林汝善怀着心事回到府上,看见林府门口立着一匹威风凛凛的汗血宝马,他认得此马,这是顾扶洲的坐骑,只是相比过去似乎胖了不少。他急匆匆地进了府,问管家:“顾大将军来府上了?”

    管家面色古怪道:“是、是啊,大将军此刻正和夫人,大少爷在里头喝茶呢。”

    林汝善道:“清羽也回来了?”那正好,他要提醒他当心皇帝。

    到了院中,林汝善才发现府上不仅仅来了他们两人。院子里多了不少生面孔,应该都是将军府的人,将军府的袁寅正指挥着他们将一个个红木箱摆放好。红木箱上系着喜庆的红绸,俨然一副提亲的架势。关键是,林府没有女儿。

    林汝善满腹疑虑地走进正堂,只见夫人的脸色比管家的还要复杂。见他回来了,林母找到主心骨般地如释重负:“老爷。”

    林汝善先向顾扶洲行了礼,被顾扶洲连忙扶起。他问:“大将军,这是……”

    顾扶洲笑道:“义父,我是来给自己提亲的。”

    林汝善和夫人对视一眼:“敢问大将军,您是来向谁提亲的?”

    林清羽道:“我。”

    相比被顾扶洲提亲,更让林父林母震惊的是长子的态度。上一回南安侯府来提亲,林清羽视男妻为耻,几乎是宁死不从,最后也是因为不得抗旨不得不从。怎么这一回,他答应得这么淡定?

    顾扶洲耐心地向两人解释:“皇上有意替我指婚,他给我挑的人选不是他自己的女儿,就是那些文臣的女儿。我思来想去,这些人家的姑娘实在不值得信任,放在身边怕是会养虎为患。所以,我要在皇上的圣旨下来之前,先把自己的婚事定下来。”

    林母还是不明白:“大将军英明神武,是个盖世英雄,真心倾慕将军的女子定不在少数。将军可以从武将家中挑选心仪的女子,为何偏偏要娶我家清羽呢。”

    顾扶洲有被问到,朝林清羽投去求助的目光。林清羽不想让父母担心,未将自己在宫中的处境告诉他们,此刻也只是道:“林府一直在大将军的庇佑之下,我与大将军成亲,于我,于林府皆是利大于弊。”

    林母不懂这些,但她还记得儿子头一回给人当男妻时的屈辱,实在不忍旧事重演。她看向丈夫:“老爷……”

    沉默许久的林汝善开口道:“我明白了。”

    长子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帮顾大将军,也是在为自己避祸。圣上已经对林清羽起了那种心思,说不定哪日又是一道圣旨下来,让他入后宫为侍君。到那时,再想办法也已经晚了。

    林清羽曾经是男妻,想要再找门当户对的女子成亲……就算有人愿意,他自己也不会同意。如此一来,不如两人凑到一起,日后也算有个照应。

    “你们既然有所考量,我们自不会反对。”林汝善道,“只是皇上那边,恐怕不会轻易松口。”

    顾扶洲笑道:“岳父大人放心,这件事交予我即可。”

    这句“岳父大人”叫得又快又熟练,把除林清羽之外的人都惊着了。

    林母眼见几个男人要把此事定下,忍不住道:“可是,陆小侯爷这才去了一年不到啊。”

    丈夫心思不够细腻,或许看不出来。陆晚丞去后,林清羽表面上波澜不惊,从容淡定,甚至一滴眼泪都没为陆晚丞流。他从小就是如此,情绪不轻易外露,只有她这个当娘亲的知道,林清羽心里比所有人都要难受。

    顾扶洲道:“岳母大人可是在担心流言蜚语?”

    林母欲言又止:“不仅仅是这个……”

    林清羽知道他母亲的意思。“母亲放心,”林清羽微哂,“我早就忘了陆小侯爷。陆晚丞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顾扶洲:“……”

    林清羽都这么说了,林母也无话可说。

    戒指送出去了,也得到了林清羽家人的默许,顾扶洲没有耽搁,立刻进了宫。林清羽准备在家中陪父母用了晚膳再走。

    林清鹤趁机黏着兄长,问:“哥哥,你真的要和顾大将军成亲吗?”

    大人说话,不允许他旁听,但他还是从嬷嬷那得知了这件事。

    林清羽点点头:“是啊。”

    “大将军他……他太老了。”林清鹤替兄长委屈道,“他比哥哥大十二岁呢!”

    林清羽莞尔:“他没那么老。”论实际年龄,顾扶洲还要比他小一岁。

    林清鹤央求道:“哥哥,你能不能再找一个像晚丞哥哥那样的夫君啊?”

    林清羽便告诉幼弟,他如果不嫁给大十二岁的大将军,可能要被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收为男妾。林清鹤这才勉强同意了这门亲事。

    另一头,顾扶洲在勤政殿见到了皇帝。皇帝的气色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在早朝上现身了。

    “爱卿来得正好。”皇帝道,“你且看看赵明威从雍凉发来的急报。”

    赵明威于急报上言,西夏休养数月后卷土重来,大有东山再起之势,接连攻下大瑜三座小城。几场败仗打下来后,军心不稳,亟需顾大将军回雍凉主持大局。

    顾扶洲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万马奔腾。他能主持什么大局,他有几斤几两他自己清楚。连胜靠运气,之后必然连败。他现在甩手不干,还不会拉低自己的胜率。赵明威打了几百场仗,胜率或许只有百分之六十,但也比他一共五场,胜率百分百要稳当得多。

    皇帝又道:“朕说过,要你进京一个人,离京一双人。前日因为太子突发疾病,你的婚事被耽搁了,如今是不能再拖。先把家定下来,你在雍凉才能后顾无忧。皇后也同你相看了不少贵女,你心里可有中意的人选?”

    顾扶洲将奏本合上,道:“说到此事,臣特意去找徐国师算了一卦,问的正是姻缘。”

    “哦?”皇帝对那个高深莫测的国师素来敬重,“他怎么说?”

    “国师说,臣当娶男妻,且是生于癸未年三月十一辰时的男子。只有如此,才能使我在战场之上如有神助。”

    “男妻?”皇帝皱起眉头,“国师果真这么说?”

    “果真。陛下曾破例允许已故的陆小侯爷娶一男妻,望陛下再为臣破例一次。”

    皇帝道:“你可知,男妻有不祥之说?”

    “国师说,祥与不祥,皆看个人。男妻对旁人或许不祥,但对臣而言,就是祥瑞之兆了。”

    有了前例,皇帝也不好拒绝,便道:“你可找到了此生辰八字的男子?”

    “这就巧了。臣的义弟,林清羽林太医,就是生于于癸未年三月十一辰时。”

    皇帝霍然起身:“林清羽,你说林清羽?”

    他起得太狠,身子未好,难免有些不稳。薛英连忙上前搀扶:“皇上当心龙体啊。”

    皇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道:“林清羽是太医院的良才,朕身旁也离不得他,岂是你说娶就娶的?”

    顾扶洲道:“这不冲突。林太医既是已入仕的男子,从前如何,日后依旧如何。臣也不需要他在府上行主母之责。”

    “荒谬。”皇帝手拍桌案,“朕怎么可能允许一个男妻顶着五品官职,在宫中和文武百官同行!”

    顾扶洲语气冷了几分:“林太医曾经是个男妻,皇上不照样给了他官职?林太医配出时疫药方和头风良药,臣是为皇上的龙体考虑,才愿让自己的妻子继续留在宫中。”

    皇帝冷冷道:“朕还未同意,你就把‘妻子’二字挂在嘴边了?”

    顾扶洲微微扬起嘴角:“就像皇上说的,先把家安定下来,臣才能在雍凉后顾无忧。”顾扶洲跪地行礼,“还请皇上准予。”

    皇帝听出顾扶洲言语中的威胁之意,勃然大怒之下,头风来势汹汹。他再顾不得其他,抱头急道:“传林汝善!”

    林清羽要再嫁顾扶洲的消息不胫而走。时隔一年余,林府又一次成为京城高门茶余饭后的谈资。或者说,关于林府的流言蜚语从林清羽嫁给陆晚丞那一日开始,就再未停过。

    太医院中关于林清羽的各类说法甚嚣尘上。胡吉几次三番想向林清羽询问究竟,见对方和没事人一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林清羽讨厌嘴碎事多之人,想要和他交朋友,就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日,胡吉出诊归来,碰见几个御史结伴而行,嘴里议论的正是林清羽再嫁一事。

    “男妻一事虽然有先例,但那先例也不如何好看啊。顾大将军怎么会去求娶一个守寡的男妻?我是看不懂了。”

    “听说他找国师算了一卦,国师说林清羽能旺他。”

    “无稽之谈!肯定是顾扶洲被林清羽美貌所惑,才请了国师为他背书。如此沉迷男色,来日敌军一个美人计,他岂不是就要就范了?”

    “依我看,还是那林清羽主动勾引。林清羽一个不好好为夫君守寡,在宫里抛头露面的太医,做出什么事来我都不会惊讶。可惜了顾大将军的一世英名啊……”

    胡吉听不得这些话,以他的身份又不能出面阻止,正要绕路而行,就听见后头传来一个声音:“我说——”

    他和数位言官一同看向后去。只见顾扶洲身着一品武官戎装,上头绣着两只飞鹰,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站在几个言官面前,用鹤立鸡群来形容都不为过。

    “差不多得了。”顾扶洲缓声道,“你们以为自己议论的是谁的人。”

    顾扶洲的声音异常平静,可隐隐流露出来的破坏欲却让在场每一个人心里发憷,倍感压迫。

    言官交换着目光,一同朝他行礼:“下官拜见顾大将军。”

    杨耕壮着胆子道:“我等都是皇上亲封的御史言官。所谓御史,肃正纲纪,行监察之责,可风闻奏事。林太医行为不检点,寡廉鲜耻,我等为何说不得?!”

    顾扶洲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你们听好了。是我,向皇上求娶的林太医。林太医百般不愿,碍于我的权势,不得不从——还有什么想骂的,骂。”

    杨耕怒道:“将军如此咄咄逼人,莫非是想同我等动手?!”

    “不可以?”

    顾扶洲话音一落,群臣哗然。

    “当然不可!这是皇宫,不是在西北战场,也不是在将军的军营校场!”

    顾扶洲笑了一下:“你们该不会以为,我除了在军营战场上,没在其他地方打过架吧。”

    杨耕气得脸红脖子粗:“敢问顾大将军,眼里还有没有皇上!”

    见事态严重起来,胡吉生怕林清羽受到牵连,忙上前道:“大将军!”

    顾扶洲自然记得这个和林家关系密切的太医:“有事?”

    “大将军息怒,这毕竟是在宫里,要是传到皇上耳中,降罪于林太医,那就……”

    顾扶洲兴致索然:“滚吧。”

    顾扶洲要去勤政殿和众臣商议西北战事,未有多留。胡吉回到太医院,看到林清羽正在看脉案,忍不住凑了过去。

    “顾大将军……”胡吉打了个寒颤,“有点可怕啊。”

    林清羽有些意外:“你为何会这么觉得。”

    胡吉将方才的所见所闻一一告知林清羽:“也难怪,顾大将军一杆青云九州枪下多少亡魂,也只有他那样的西北战神能单凭气场就把那些言官压得喘不过起来。不过,我一直以为顾大将军是个内敛斯文的武人,没想到他说他除了在军营战场上,也会和别人打架……”

    林清羽闻言,不禁清浅一笑。

    他过去的,未来的夫君,似乎有他看不到的一面呢。

    窗未关,一阵风吹过,带来一丝丝的寒意。林清羽道:“天是不是转凉了。”

    胡吉道:“是啊,都要立冬了。”

    林清羽无端地生出感慨:“好快。”

    冬日的故事,又要开始了。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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