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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他说:“还记得我们小时候背过的诗吗。”

    “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时停云:“是。陶弘景的诗。”

    严元衡叫他:“时停云。”

    时停云抬眼。

    严元衡:“我只是在想,世上人有万万千千,我不是那个值得行云停留之人。”

    时停云还未回神,严元衡便起了身,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他每走一步,心口都绞得发痛。

    或许,等到停云找到意中人的那一日,自己的心也会跟着死在那一日。

    严元衡越走越快,同时伸手入怀,摸出了那雕着月桂的酒壶,抱在胸前。

    那是时停云的,在亲口饮过后,他便将酒壶信手丢给小兵,忘了索回。

    严元衡本想让时停云来找自己讨要,可是一放就到了今日。

    他也不知今日随身携带这酒壶来寻时停云,究竟是作了何种打算。

    不过也没能送出去,想这些又有何意义。

    ……他连个酒壶都送不出去。

    抱着酒壶,严元衡陷入深重的自我厌恶。

    ——他的逃避,说到底与那些猜测无关。

    时停云或许根本不喜欢他。

    若停云当真心悦于他,他又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严元衡一路快步逃回营中,入了营帐,坐在榻侧,取出酒壶,在掌心细细摩挲一会儿,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握紧酒壶,揭开挂着银褡裢的酒壶盖,闭上眼,对着壶嘴一气灌了下去。

    他养的两只小黑龟似有所感,从小池子里浮出了两只圆溜溜的小脑袋,打量他一阵,又咕噜噜地爬回了池中。

    时停云望着严元衡的背影,一时无言。

    在他沉思时,严元昭竟然一身鹅毛地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只大鹅的脖颈,布满尖牙的喙和双掌被他用腰带绑起。

    ……还真被他捉了一只回来。

    严元昭一头长发已乱,索性解放了披散在肩头:“区区一只鹅而已,你以为你六爷抓不回来?”

    时停云:“说好的不是两只?”

    严元昭啐他:“去你大爷,你说得轻松,你去抓两只。”

    时停云大笑。

    严元昭把五花大绑的鹅一放,又开始泛坏水:“等我回去,就在后院养一群鹅,再骗锦柔叫她去抓鹅。”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得陪着她。不然她得被咬哭。”

    时停云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花,想,果不其然。

    这大概便是严元昭的爱了。

    元昭看着浪荡,心中却向往着安定。

    他又见过锦柔,知道她也非是俗气女子,与元昭处一处就能处出感情。

    但就不知元昭何时能认清自己的心意了。

    严元昭和时停云一道摘起身上的鹅毛来。

    他低头掸着膝头,说:“昨天,元衡管几个士兵借了当地的土烟。”

    时停云嗯了一声。

    “你昨天吃饭的时候闲提了一嘴,这几天总有鸟叫,吵得睡不着觉。”严元昭道,“他昨天在你帐下不远处吹笛,吹了一夜,还用长竿赶鸟。”

    他继续道:“那烟劲儿大。你也知道,他每日定点起居歇身,只能靠着抽那个东西提神。”

    时停云道:“你说这作甚?”

    “没事,当个笑话讲呗。”严元昭轻轻松松地耸耸肩,“他就是个傻子,李邺书被时将军调去身边,他另寻找两个兵士赶鸟就行了呗,再不济,他手下也有几个可用的侍卫。交给他们做,有这么不放心?”

    时停云闭口不言。

    严元昭支起一边膝盖,道:“六爷从不争自己得不到的。但能得到的,我绝不会放。若我是喜欢啊,岂管他世人口舌如何,我得了这百年快活,岂是那些愚人能享受得了的。百年之后滥嚼的舌根,千年之后也会化为土灰。”

    池小池代时停云问道:“你是得了快活了,那若是对方对他只有兄弟之谊呢?”

    严元昭浑不在乎:“那也得说明白啊。说明白,做一世兄弟;说不明白,落一世糊涂。”

    时停云明不明白不要紧,但池小池明白,的确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左右他已经快将实物仓库给兑干净了,连第二个备用卡仓也建立了起来。

    半夜,主营内歌舞升平。

    南疆籍的兵士唱着南疆民歌,中原的南腔北调地唱起了黄梅戏和评弹,唱得好的没有几个,多数都是荒腔走板,但就着南疆美酒和烤得吱吱流油的小羊羔肉,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在这番喧闹里,却不见时停云和严元衡的踪影。

    在飒凉的秋风里,严元昭于军营附近找见了时停云。

    他在来回走动着,长靴踩在湿软的泥上,发出细微的水响。

    严元昭已有薄醺,伸手去拉他:“你作甚?喝酒去。”

    时停云看了一眼他拉住自己的手,又抬头认真望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确认那手温热,眼里有光,才放下心来。

    他说:“巡查,以免有敌趁夜入侵。”

    “哪来的敌?”严元昭好气又好笑,“南疆投降啦,撤兵百里,况且欢庆的只有主营,外围明暗哨延伸出十来里地,再安全也没有了。”

    严元昭拉他一把:“快走快走,元衡傍晚放马,也不知去了何处;那些个副将,个个尊崇着我,没劲透了,还是与你喝酒有趣。走……”

    话音未落,他伸手一摸时停云的手心,便觉出了不对,再一搭时停云的额,脸色更不好看了:“你作死是不是?烧成这样还要跑出来吹风?”

    时停云一双桃花眼烧得直泛水光,定定地望着他:“……元昭。”

    “昭你个头。”严元昭不由分说地扯着他往他的营帐里去,“这要是让你家先生知道……”

    话说至此,严元昭猛然一顿。

    ……“他家先生”,是谁来着?

    严元昭性格如此,想不通,他也就不想了。

    走到帐篷前,时停云看了一眼撩开的帐帘。

    他记得,今日恩人走时,他不放心军营安全,离帐巡查时有将帐帘放下。

    他推了严元昭一把:“送到这里就成了,你喝酒去吧。我没有烧糊涂,能照料好我自己。”

    严元昭怀疑道:“你不会又跑去巡边吧?”

    时停云低咳两声,含笑道:“那你要送我上床吗。”

    严元昭嫌弃得不能自已,推了一把他的后背:“滚滚滚,滚进去。六爷看你滚。”

    时停云深吸一口气,俯身进帐,放下帐帘。

    他没有点烛火,向记忆中床榻的位置走出两步,他高热的身体便跌入了一个满是酒香的怀抱。

    那怀抱自后而来,很是用力地圈揽着他。

    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却不是熟悉的腔调:“是素常吗?”

    时停云心里微微发软:“十三皇子。”

    半晌后,他又叫:“元衡。”

    高烧叫他周身疼痛,空有一身气力无从使出,因此,在察觉到严元衡酒醉后,他已被打横抱起,安放在了榻上。

    严元衡没有唐突,把他抱放上床后,便规规矩矩地端坐在床边,直勾勾望着他,目光里都发着烫。

    时停云:“元衡,你醉了。”

    严元衡从怀里掏出已空的酒壶,塞在时停云手中:“没有。我喝了这么多,都没有醉。”

    时停云无力地侧过身来,对他笑:“嗯。十三皇子海量。”

    严元衡乖乖的,神情看上去有点沮丧:“不,我只喝了半壶。”

    时停云喉咙很痛,还是忍不住笑意。

    严元衡严肃道:“你不要笑。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时停云趴在自己胳膊上:“有什么礼物,来让时少将军过过目。”

    严元衡一指那空酒壶。

    时停云好奇,取来酒壶,贴在耳边摇晃摇晃,发现里面除了一点点残余的水响外,别无他物。

    他哭笑不得,不由想到,严元衡上次酒醉后,送给他的书,里面也有一朵去向不明的小花。

    时停云嘶哑着嗓子问严元衡:“是什么礼物?”

    严元衡跪坐在他身侧,道:“我去登了白云山山顶,装了一壶行云来。”

    时停云心内怦然一动,抬头看他。

    严元衡说:“行云停下了,被我捉住了。所以,你可以听我说说话吗。”

    时停云勉强撑起了半个身子,轻轻一笑:“嗯。你说,它在听。”

    严元衡望着他,眨一眨眼睛,脸红上一层。

    再眨一眨眼睛,眼圈也有点红了。

    严元衡开口,说:“我以前,做过一个梦。”

    时停云:“嗯。”

    严元衡:“梦里,我到了耳顺之年。”

    时停云不禁笑了:“嗯,十三皇子高寿。”

    严元衡目中含星,一字一顿道:“梦里,那个时候,我身边,有你。”

    时停云也不说话了,直望着他的眼睛。

    一个醉酒之人,一个高烧之人,眼里都含着水雾。

    隔雾看花,各有美景。

    许久后,时停云才再开口:“十三皇子真是贪心,霸占时停云十年还不够,还要我做多久伴读呢?”

    严元衡抓住他的衣角,轻轻晃一晃:“时伴读,时伴读。严元衡有一事不解,可以求教吗。”

    时停云看着难得孩子气的严元衡,眼中隐隐含了泪:“请说。”

    严元衡带了一点哭腔,问:“……吾要如何爱你,你才会喜欢呢。”

    二人谁也不知是谁先吻上谁的。

    衣带层层解落,垂坠到地上,窸窣有声。

    滚热的身体贴靠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是谁在发烧了。

    时停云张口,咬住严元衡的里衣右袖,沿着肩膀轮廓拉下,又在露出的右臂上落下一吻。

    时停云轻声道:“元衡,元衡,你知晓吗,人死后一段时间,是当真听得见其他人在说什么、做什么的。”

    严元衡双手撑在时停云耳侧,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有些无措,又有些迷茫,只循着本能,一下下亲吻着他隆起的喉结。

    “所以我知道。”时停云扣紧他的十指,道,“……严十三喜欢时素常,时素常知道啊。”

    第209章

    霸道将军俏军师(二十八)

    一夜乱梦后,

    严元衡按点醒来。

    他几乎从不饮酒,因此不知醉酒后竟会浑身酸痛。

    严元衡迷蒙着翻身坐起,入目的却不是他熟悉的帐篷内景。

    他向来要求摆得规整的衣架倒了,

    而衣裳零零落落地扔了一地,

    白色的里衣,金色的衣带,

    乱七八糟地缠在一处,

    一双鞋在床前,一双鞋却胡乱踢在窗下。

    严元衡扶着闷痛的额头,想,喝酒当真是误事。

    他侧过身体,

    掀开被子打算起身,

    张口欲唤侍卫入内收拾:“仁……”

    声未出口,

    他却被人捂住了嘴。

    捂住他的是一条光裸劲瘦的手臂,

    其上是拉惯了弓箭后留下的疤状茧子。

    “嘘。”时停云从他背后揽住他,

    “……臣想再睡一会儿,

    十三皇子可准?”

    就是昨日,这双手在他不得其门而入时,

    无奈地握住了他的手,诱导他寻到正确的入处。

    “十三皇子,便是这里……”

    一道惊雷滚过严元衡的脑海,

    劈得他整个人都僵直了。

    经此一点,

    昨夜的无数片段潮水似的涌入他的脑海。

    他们昨夜的荒唐事,

    做了不止一回。

    二人谁都没有叫出声来,

    都把声音压在喉咙深处。

    严元衡依稀记得,自己似是说了很多了不得的浑话,叫时停云的名字,还贴着他的耳朵,悄声说些叫人脸红心跳的直白话语。

    他用敬语,叫他时将军,温声细语地请他把腰拱得高些,仿佛自己只是他手下的一名小兵。

    食髓知味后,二人从床上滚至床下,严元衡将时停云抱至窗前,摁在了窗边,直面着窗外明月。

    时停云腰软难当,几次控制不住地滑跪下去,都被他扶着腰抱起来,继续深入。

    后来,他们在窗边留下了一双鞋。

    严元衡怀拥着他,回到床上。

    约是半刻钟后,时停云受不得了,想从床上下去,手刚扶到帘帐处,却被抓住脚腕拖了回去,把青帐子给拖倒了,轻纱披覆在二人身上,又顺着起伏的动作滑落一地。

    想起一切后,严元衡的第一反应是去试时停云的体温。

    昨晚混闹一通,时停云身上热度竟然退了不少,摸上去只是低烧。

    确认他无事,严元衡才顾得上面红耳赤。

    他嗫嚅道:“……素常,我非是有意冒犯……”

    时停云枕在胳膊上,嗓子嘶哑:“那,禀十三皇子,臣是有意冒犯,请十三皇子治罪。”

    严元衡:“……!!!”

    时停云凑近了看他,眼带笑意,脸颊却是渐渐红了。

    严元衡呆呆望着他微红的唇,喉结谨慎地上下滚动一番,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美梦。

    他试探地往前挪了一点。

    时停云歪头看他。

    严元衡鼓了鼓勇气,正要亲上去,却见时停云往后一躲,他亲了个空。

    严元衡脸登时红透,七分迷茫三分委屈地望着时停云。

    时停云一笑,主动亲了上去。

    严元衡脑中炸开之余,想,真软。

    他怀里揽着的筋骨是男子特有的硬朗结实,偏偏一张嘴又热又软。

    他抱着时停云,红着脸着迷地亲了又亲,像是小孩子吃糖果,嘴唇尝够了,又去轻轻碰脸颊,唇珠,鼻尖。

    真好。

    时停云主动亲了他额上未来得及去掉的花钿,叫停了他幼稚的举动。

    他吓唬严元衡:“来人啦。”

    严元衡用被子蒙住他的头,小小声道:“不准吓人。再睡一会儿。”

    帐篷外已经有了走动声,两个人蜷在这方小天地里,感觉有点紧张,又难掩满心的甜蜜。

    严元衡撑着发软的腿下地,简单穿了些衣物,挑开帘子,不出意外地在距帐篷不远处看到了守戍的仁青。

    严元衡是皇子,他们这些侍卫怎敢擅离职守?

    严元衡强忍羞赧,用尽量平缓的声音说:“汲些热水来。”

    仁青头也不敢抬:“是,十三爷。”

    热水是严元衡亲自端进来的,他自是不肯叫旁人看见时停云的狼狈模样。

    他攥了手巾把儿,给时停云擦了手指和胳膊,又掀了被子,看到他的大腿根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又禁不住脸红,默默擦净了其上的秽物。

    他心里欢喜,却也有些说不出的郁结。

    他把毛巾重新投了几把,把时停云身上擦干净后,跪坐在床边,认真道:“素常,我有话要对你说。”

    时停云勉强把自己撑坐起来:“嗯,我也有话对你说。”

    两人沉默了。

    严元衡:“你先?”

    时停云笑:“臣怎敢抢十三皇子先。”

    严元衡沉一沉气:“我昨日想了许多。方才,也在想。我想,我总要与你一个交代。回望城后,我会向父王乞一镇边亲王之位,来边境与你同守……”

    两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一坐一跪,很是认真地商量着他们的感情,以及前路。

    时停云耐心地听严元衡说完心内所想,道:“素常也有一想。”

    严元衡:“你说,我听。”

    时停云道:“皇位尊严,非是一顶寻常冠冕,容得你与旁人推来让去。元昭自知才学不如你,退让多年,也荒废自己多年,你说乞一亲王之位,说走就走,又怎对得起他多年付出?”

    此话恰点在严元衡心中那点郁结之处上。

    “而皇上多年宠爱,言妃多年企盼,又岂是说抛就能抛的?”

    言妃,便是严元衡母亲遭贬斥前的位分。

    时停云缓缓道:“我赞同元昭及时行乐之理,但你我性情如此,毕竟不同于元昭。你有严家江山,我有北府一军,皆有牵挂,而牵挂终是难抛。”

    “严家江山交由他人,或许另有一番辉煌;但我想看看,它如果在你手里,会是什么样子。”

    严元衡望着时停云,恍然觉得,他仿佛比自己多活了十几年,言语间清醒,理智,苍老,又温柔。

    “可你……”严元衡听见自己的声音,难掩心痛,“你又要如何办?我们……该当如何呢?”

    “你我心意已彼此相通。我时停云,此生再无憾事了。”时停云言笑晏晏,“我以前……犯了一桩大错,合该为枉死的冤魂赎罪。我若是再霸占严家王朝之人,未免太贪心了些。”

    严元衡猜想,他说的“大错”是错信褚子陵。

    他宽慰道:“错不在你……”

    “错自是在吾。我不会推诿。”时停云道,“吾时停云此后一生的志愿,便是为守严家江山、护百姓平安而死。”

    严元衡再不发一言,只看着时停云,不知是失望,还是难过。

    时停云也晓得,这一夜欢愉后,自己说这样的话,着实太煞风景了。

    但有些话也必须在此时陈明。

    他心里有一道疤,是把心砍裂了再缝起来的疤,许是一生都会隐隐作痛,叫他无法安享幸福。

    时停云本是打算终身不说,就这样与严元衡阴差阳错了,也好。

    而严元昭在江岸边的一席话,总算让他有了正面应对的决心。

    时停云郑重道:“时停云明白自己的心意,一生许国,断不会娶。将来,你若能为皇,三宫六院,正宫皇后,自是少不得的。我不会有多余的期许,我们便这样……”

    严元衡打断了他:“不会有。”

    严元衡向来恪守礼节,鲜少打断别人讲话,看来是当真急了。

    时停云有点无奈地笑,想,孩子话。

    他说:“好了,别同我赌气。那是你说不娶就不娶的吗,单说后嗣一事,你就无法交代。”

    严元衡直直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心中除了严家江山、百姓安宁外,可有我吗?”

    这话问得时停云有些心痛。

    他偏过头去,不点头,也不摇头。

    严元衡二话不说,翻身下床,单膝跪地,抬眸看床上斜靠着的时停云。

    时停云有点吃惊,又直不起腰来,只能侧身看向他。

    严元衡不知要怎样说才能让时停云相信自己的话,于是他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一字一顿道:“……若你心中没有我,你便是严元衡心悦的第一人。”

    “若你心中有我,你便是严元衡心悦的一世人。”

    时停云眼眶微热:“……何谓一世人呢?”

    严元衡道:“一世人,便是你只有我,我只有你。”

    他想去握时停云的手,因着害羞,只敢握紧他垂在榻边的被子:“……他日史书一册,你我若是有幸,同在其上。那便是你我婚书。”

    时停云俯身,抓紧被子,轻笑出声,眼泪却落了下来。

    ……

    十年之后。

    建平二十九年,皇上自觉年事已高,精力不济,让位于太子皇十三子,退居太上皇之位。

    建平二十九年冬,皇十三子严元衡登基,改国号为永安。

    民间传言,皇十三子严元衡,青年时赴镇南关戍边两年,立下奇功,且在那里缔下一段姻缘,娶一女子为正妻,即将入望城时,那女子却溘然病逝。严元衡爱此女极深,不肯再娶妻,旁的女子更是不愿再看一眼,只在建平二十四年时,过继皇六子严元昭第三子,养在身侧,充作亲生之子。

    自他登基之后,只将当初父王赏赐给他的启蒙宫女封了个不低的位分,便不再纳妃,后位空悬,他也不提再立之事,无论百官如何劝谏,他只淡然道,此乃朕家中事。

    两名御史还要再劝,一旁的严元昭倒是听不下去了,晃一晃扇子,笑道:“刘御史、张御史这样急迫,是想亲自入宫服侍皇上吗?若二位大人有此念想,本王倒可以引荐二位入宫……”

    刘御史、张御史连称不敢,擦着汗出了殿去。

    严元昭把这事儿当笑话,写信给了镇守边境的时停云。

    彼时的时停云,已是名动天下的将领。

    停战协定虽然签过,但南疆人仍是蠢蠢欲动。

    两年前,边境战火又起,他与铁木尔亲军厮杀,险些一箭索了铁木尔性命。自那之后,南疆气焰大减,又吃了两场惨烈的败仗,才鹌鹑似的蛰伏起来。

    时停云拆了严元昭的信,看着他那些混言混语,从头笑到了尾。

    李邺书为他磨墨,见他如此开怀,便笑说:“公子,见你这么欢喜,猜就是六王爷来信了。”

    他已被烽火洗磨出了一声英气,早不见那个哭着喊着死也要和他一同赴边的青涩少年的影子。

    他早与一名南疆女子结了好姻缘,如今孩子已经满营盘跑了,但一到时停云身边,唠叨的话可丝毫也不见少。

    时停云笑:“李将军,我都三十了,还算公子啊。”

    李邺书自然道:“公子一时是阿书的公子,一世是阿书的公子。”

    时停云伸手拍拍他的脑袋,李邺书温驯地一乐,继续磨墨,眉眼里都是安然的光。

    时停云又拆开了下一封信。

    信封上只写了时停云的名字,但单看字迹,他便能认出来信人是谁。

    他展开三页信纸。

    那人果真无趣,言简意赅,说生活里的事情,林林总总,也只写了两页纸。

    时停云不满地嘀咕了一句,翻开最后一页。

    恰在此时,帐外起风了,绣有“北府军”三字的暗红色军旗卷起,猎猎飞扬,旗影逶迤,宛如龙翼。

    李邺书用镇纸压住一旁的书信,怕被灌入的风吹走。

    时停云抬首,望向帐外,不觉粲然一笑。

    他手上握着那人寄来的书信。

    最后一页上,是他克制而又有力的字:“……若有长风绕旗,那便是我在想你了。”

    第210章

    霸道将军俏军师(完)

    一觉醒来,池小池懒得起床,

    窝在床上磨蹭。

    昨天他们结束任务、回到属于他们的二人空间时,

    时间已近深夜。

    池小池用时停云的身体饮了酒,下午去跑了一个时辰的马,

    脱离躯体又是件极费心神的事情,刚一回到空间里,便困得和衣倒头就睡。

    醒来后,

    他才想起来和娄影的约定。

    然后他果断决定多睡一会儿。

    听到有人推门,池小池马上闭眼装睡。

    娄影顶着于风眠的脸,穿着家居服靠在门边。

    门外投入的光影,

    将他的面目勾勒得格外柔和。

    他注视了许久床上静悄悄的大团子,

    无声一笑,

    敲一敲门,说:“吃饭了。”

    他回到客厅后,听到卧室里传来细微的洗漱声,脱去了身上衣物,换上了制式的白衣黑裤,

    又去衣柜里挑了一件衣服,等在门口。

    池小池在里面磨叽一会儿,也觉出了不对,伸了个脑袋出来:“饭呢。”

    娄影把一条薄围巾围上他的脖子:“按主神空间的节历,今天是新年。我带你出去吃。”

    “去哪儿?”

    “回主神空间。”

    池小池一挑眉:“你们的脑花呢。”

    娄影答:“不在。听说是最近系统内部安全事故比较多,

    他被叫去总部做检查了。大概要去三四天。”

    懂了。山中无老虎,

    猴子开party。

    解析池小池的身体数据,

    着实花了些时间。

    约半小时后,池小池的精神体被娄影化成了透明的数据,小小的一只,揣进了前胸口袋。

    随后,娄影唤醒了传输装置。

    再然后,娄影就被拦在了检查装置外。

    娄影倒不是因为那张于风眠的脸被拦截下来的。

    每个系统,本身就是一个身份ID。据娄影了解,他们系统里还有一个性别为男,却酷爱把自己打扮成各色花枝招展的女性出游的大佬,次次出行,次次顺畅。

    负责安全检查的1209是个有点温吞的IT男,他拦在娄影面前,摊出手来:“61,把你前胸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娄影抬手抚一抚前胸:“没什么东西啊。”

    1209四下看看,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压低声音道:“61,平时就算了。咱们俩是什么关系,让你夹带点东西进来也没什么。可你也不是不知道,自从老板办公室被炸,进出的物品查得特别严。你身上有外带的东西,系统也把异常信息备案了,要是我找不出违禁物品,老板回来查下来……”

    “真的没有。”娄影摊开双手,“不信的话,你来检查。”

    1209叹息一声:“61,配合一下。”

    他把手探入娄影的衣服前袋。

    他的手指刚刚没入其中,一道光芒便从娄影的口袋冲天而起,直冲穹顶,将那数据构成的穹顶冲击得出现了层层波纹。

    一朵烟花当空炸开,宛如巨大的透明蓝色水母,一圈亮影像是夺目的日冕,镶嵌在外层,徐徐荡开,美得摄人心魄。

    不少系统都看到了这一幕,有欢呼声不断传来。

    1209愣神间,娄影低头,温和绅士地一弓腰:“辛苦了,新年快乐。”

    距离监察点越来越远,娄影耳边传来池小池的声音:“上午一把火,下午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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