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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正当他忍着满身熬人的痛楚,勉强抬起手臂,用虚软无力的手指勾住开门的扶手时——

    ——喀嚓。

    他眼睁睁地看着窗户上的锁门钮弹了出来,阻绝了他出去的唯一一条路。

    他现在哪里还有力气去和沈长青争夺车辆的驾驶权?

    周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扭头看向沈长青,沈长青也在看他,眉眼均带着笑意。

    池小池对061说:“好了,车门锁死了,今天这辆车谁也别想下去。”

    周开张开嘴,发出“啊啊”的哀求腔调,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终于知道畏惧了。

    随即,那停留在“5”的悔意值动了。

    悔意值突破了10、20、30,在35的时候暂时停下,又一口气冲破了40大关。

    池小池不打算去理会周开的哀求,只专心致志地把这辆破车往周开别墅的方向开。

    说起来有点奇怪,他一直在回味刚才那个拥抱,并想起了几日前他从床上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毯子卷起来时的心情。

    因为他想到了遥远的过去,那无数个充斥着零食香味、风扇声、游戏声和娄影的日夜。

    娄影家有一台游戏机,是他在垃圾场里捡来的大型宝贝之一,又经他妙手恢复了功能。

    从那以后,池小池就经常跑到娄影家打游戏,无奈天生手残,无药可救,只能一次次被娄影血虐。

    可他仍然乐此不疲。

    他赢了高兴,娄影赢了他他照样高兴。

    有整整一个暑假,他每天都去楼下找娄影,去分他的零食,打他的游戏,睡他的被子。

    往往在他睡着了后,娄影就喜欢把他放在被子上,卷成一个卷儿,放在床上。

    池小池问他:“你干嘛卷我。”

    娄影笑:“卷寿司就是这么卷的。”

    池小池说:“娄师傅,给我卷个海苔味儿的。”

    娄影喂他一片海苔,然后把被卷好的池小池抱上沙发,两个人看电影频道里放送的香港的警匪片,咚咚咚,嗙嗙嗙,特别热闹。

    但池小池一看这种电影就犯困,总是看到一半就会枕在娄影腿上睡过去。

    后来,池小池一个人的时候,就喜欢把自己卷起来睡觉。

    在上次醒来后,他也问过061,你干嘛卷我。

    061答:“我看你有一次这么睡过觉。你不喜欢这样吗。”

    这个回答很合理,池小池就没再多想。

    但今天061的拥抱,竟然他莫名地找回了些熟悉的感觉。

    他不反感,不厌恶,反倒有点怀念。

    ……大概真的是单身太久了吧。

    车子缓缓驶入周开居住的别墅区时,已是深夜。

    远远地看到周宅门口有警灯闪烁,池小池不闪不避,把车子慢慢开了过去。

    早在近一小时前,就有警察接到报案,说周开公然威胁自己的伴侣,有暴力犯罪的倾向。

    周开好歹也是个公众人物,而警察赶到公司宴会厅后,先是看到一地的狼藉杯盘,又听说沈长青把周开带回了家,哪里还敢怠慢,径直赶往周开的别墅,以防发生什么恶性事件。

    敲开门后,仆人伊宋语焉不详,看上去慌张异常,还不许警察们进门查看。

    出警的警长对他的态度产生了怀疑,周沈二人联系不上,又迟迟不归,他索性带着人守在周宅门口,以防不测。

    约一刻钟后,一辆破车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开车的是满眼泪水的沈长青,副驾驶座上则躺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周开。

    车刚一停稳,沈长青就从车上爬下来,目光有些茫然。

    在路灯下,他手腕上有再明显不过的肿胀痕迹,脖子上还有手指的青印。

    一个年轻的黑人小警察跑去检查周开的伤势。

    看到周开已经泛青的脸,他咋了两下舌,目光再一转,他看见了正在运行着的行车记录仪。

    他动手将行车记录仪取下。

    另一边,警长发现下车后的沈长青没有任何伤人的意图,精神状态还算良好,就放松了对他的警戒,先联系了医院,旋即转头询问沈长青:“你们出了车祸?为什么报警?为什么不联系医院?”

    沈长青裹在毯子里,瑟瑟发抖:“……周先生让我回家。”

    “他让你回家你就回家?这么严重的伤——”

    “他让我回家,就得回家。”沈长青哑声道,“不然他会打死我的。”

    警长正想说点什么,就听黑人小警察举着行车记录仪,叫道:“先生,请来看看这个——”

    第38章

    干掉那个大佬(十五)

    周开被紧急送往医院。

    池小池则被送上警车,

    一路往警局而去。

    坐上车的池小池叹息:“唉。”

    061:“嗯?”

    池小池遗憾道:“原本给他选的是精神科,但他偏偏要蹲骨科。”

    061:“……”不是你一油门把他给撞成这德行的吗。

    然而,这块痈疮如果不及早处理,

    等周开回过味来,早晚会发作在沈长青身上。

    一旦回到周家,进入周家的领地,

    新闻的热度一过,池小池想要找到下一个能够揭露此事的恰当时机,便是难上加难。

    因此061没说什么,也不打算劝他下次要小心。

    池小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原主考虑。

    至于谨慎小心,是自己要做的。

    医生检查一通,

    最终诊断结果和061相差无几。

    股骨头骨折,

    肋骨骨折,

    小腿骨裂,

    肝脏也有所损伤,毫无疑问的是,今后会落下残疾。

    今夜的周宅格外热闹,警车过后又是救护车,

    足够让那些不死心的蹲点记者们high上一把了。

    新闻报道发出后,各种猜测纷至沓来,

    各路“知情人士”也纷纷甩出真假难辨的情报,

    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

    就在公众的胃口被悬了整整一天半后,

    沈长青宣布召开发布会,

    主动终结了所有的臆测。

    出席发布会的沈长青打扮得很是素净,

    白衬衫配藏蓝色的西裤,鼻尖和眼底有一点点红,眼神略有些飘忽。

    陪伴他的有当日造访周宅、又把他带到警局的警长James,以及两个叫人料想不到的角色。

    ——家庭医生Aaron,和周家的西班牙女仆。

    上次坐在这里,沈长青是傀儡。

    这次坐在这里,沈长青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他扶住话筒,似是鼓足了无尽的勇气,才带着鼻音说:“你们好。我是沈长青,一个在名为周开的噩梦里挣扎了三年的……人。”

    ……不是任人宰割的动物或奴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在不间断的闪光灯中,他慢慢地讲述了这些年来自己的遭遇。

    那些被周开揪着头发、把脸摁在冰冷昂贵的地板上的日子,被骂着“我把你的脸打烂,腿打断,看谁还敢要你”的日子,身上的淤青从来没有消过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起初,场下哗然不已,有质疑之声,也有不敢置信的嘘叹,但渐渐的,整个会场就只能听见沈长青的讲述声。

    有些感性的女记者捂着嘴巴,发出了轻声的啜泣。

    在沈长青叙述完毕后,Aaron医生和女仆均对沈长青的指控提出了佐证。

    Aaron出示了厚厚一沓诊疗单,将自己每次出诊的记录公之于众。

    鼻骨骨折,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度脑震荡,中度脑震荡,肩胛骨轻微骨裂,淤伤若干……

    女仆则结结巴巴地混合着西班牙语和英语,讲述了自己在周宅的见闻。

    “……周先生不让我们跟沈先生说话。他说沈先生和猪一样蠢笨,学了也没用。”

    “沈先生每次外出我都必须跟随。沈先生到了哪里,跟谁说了话,周先生都要知道,还要跟沈先生一一核实。如果沈先生给出的说法和我的说法不一样,就会挨打。”

    “还有沈先生养的狗,也是被周先生一脚踹到了墙上,才受了重伤。周先生对外说,狗是被一个疯子伤害的……”

    回忆这些内容,对任何良知没死干净的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在发言时,女仆数度崩溃,泪流满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沈长青没有流眼泪。他望着台下,目光是说不出的懵懂与茫然,好像还不敢相信自己已经重返人间。

    他的目光里含着水,像极了受了委屈后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狗狗,061看了都想摸摸头。

    不等女仆发言完毕,就有记者愤怒地起身提问:“你们两人都是周开的帮凶!你们现在站了出来,可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们难道不知道这是错误的吗?”

    女仆捂住脸大哭,Aaron则低下头,默然承受了这一指责。

    经过沈长青的同意,代表警方的James公布了周开出事当天行车记录仪的影像,虽只截取了部分内容,但其中录到的语音已足够令人发指。

    “……您太累了,好好休息吧。”

    “周先生,别,我在开车。”

    “周先生——”

    至于周开对沈长青的回应,其恶心程度已完全不是人能说出的话。

    即使摄像头没有具体拍到车内的纠纷状况,但根据二人的对话以及车辆失控的时机,完全可以推测到车中发生了什么。

    看录像时,沈长青出现了轻微的胃痉挛现象,伏在桌上直发抖,播放一度中断,在他摆手示意没事后才重新开始放映。

    放完录像后,James警长表示,将对尚在病床上昏迷的周开以侵害人身罪等数项罪名提起公诉。

    至于沈长青也有错误,有肇事逃逸、未谨慎开车等罪名,有可能要花几百加元赔偿一幢废弃墙壁,以及去社区做义工。

    记者们又问了许多问题,包括周开的前任苏文仪是怎么去世的,周开有无实施性暴力等等,沈长青双手放在膝盖上,一一作答,尽管条理有些不大顺畅,但该答的一样不落。

    比如周开的天阉属性,比如他在床上根本硬不起来,巨细靡遗,一清二楚。

    在发布会的末尾,沈长青站起身来,眼含热泪,对在场的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大家,救我和赫尔普出来。”

    061暗暗喝了声彩。

    这话说得漂亮,一瞬间让所有人那颗关怀弱者之心得以满足。

    对沈长青来说,这就算是完美收官了。

    发布会结束后,警长James护送着沈长青来到停车场。

    他和在停车场中等待已久的Sam握了握手,在场外记者围上来前又快速松了开来。

    坐上Sam的车,沈长青系好了安全带。

    Sam说:“表现得很好。”

    沈长青低垂着眼眸。

    从外面任何一个角落拍进来,都只能看到沈长青淡然又无措的表情。

    但他的口吻却与他的表情很不相称:“你也是。”

    Sam挑眉。

    沈长青说:“能说服Aaron来作证,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Sam笑:“Aaron知道轻重缓急。如果真刀真枪调查起来,他是逃不掉的。不如接受我的条件,出来作证,挣上一笔钱,找个小地方安稳过日子。”

    沈长青说:“那Bel呢。”Bel就是那位西班牙女仆。

    Sam说:“她本来对周先生就有不满,现在事情爆发,她自然想把自己从风暴中心里摘出来。再加上还有一点点良知……”

    沈长青拖长声音:“……哦。”

    Sam看他一眼,才意识到了什么。

    他苦笑一声:“……沈先生,你的确是很有本事。”

    ——假如Sam有所图谋,想要将二人对话录下来,借以威胁或利用沈长青,把他和自己绑在同一艘船上,那他刚才的表现,不仅没有成功,还反将自己套了进去。

    沈长青是在提问,实则什么都没有说;倒是Sam,把野心家的筹谋暴露得一览无遗。

    ……即使离开了媒体,在Sam面前,沈长青仍表现得滴水不漏。

    Sam温和道:“沈先生,您不要误会。车子里没有任何录音设备。”

    沈长青说:“你确定?”

    Sam一怔,脸色随即一变。

    ……他看到了沈长青手里把玩的手机。

    但很快,沈长青就把手机屏幕点亮了。

    上面并没有任何显示“正在录音”的标识,而是沈长青和赫尔普的合照。

    沈长青说:“……开个玩笑。”

    Sam松了一口气:“沈先生,您不要误会。我和您只是短暂的合作,各取所需而已。事成之后,我们就……”

    “各取所需?”

    沈长青支着下巴看向Sam,目光中仍含有一层波光粼粼的水雾,看上去柔弱无比,但他说出的话却全然是另一番光景。

    “Sam先生,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他说,“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机会完全是我提供给你的。换句话说,是你为我打工,你挣到的那部分是你的工钱。”

    Sam一凛,原本得体的笑容也变得僵硬起来。

    接下来一路无话。

    061对池小池说:“你这话说得也太绝了。”

    池小池说:“我在给沈长青铺路架桥。”

    061当然知道。

    Sam和“沈长青”的合作,是建立在对周开共同的仇恨上的。

    现如今周开已经臭了,这座楼台一倒,Sam就立即着手掌握公司,将周开的股份收入彀中。

    如果他讲良心还好说,但Sam毕竟是个精明的商人,如果他试图拿邮件、录音之类的东西要挟沈长青,证明他弄垮周开是早有预谋、毁掉他立足的道德制高点,从而压缩沈长青能拿到的补偿,那么,沈长青手里一定要握有能够反制他的东西。

    就比如说,现在在池小池的西裤裤兜里,就藏着一只正在运转中的录音笔。

    池小池可不管Sam是怎么想的,他自己必须留存着能威胁到Sam的信息。

    ……包括Sam和股东们私下协商、想要推翻周开的谈话,包括他在周开性丑闻传开后,背后对公司股价搞的小动作,甚至包括他收买James、Aaron及几家重量级媒体的电话录音和银行流水记录。

    061很希望这些东西派不上用场。

    但如果需要它们派上用场的时候,它们会是沈长青极有力的武器。

    而池小池想要的很简单,给沈长青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

    毕竟总不能打完这一仗就回家吃自己吧。

    不过向来以礼待人的绅士系统061还是觉得池小池这话说得太狠太不留余地。

    对此,池小池倒是有自己的一套道理:“你见过人家修桥盖房子打地桩吗,都是拿着个钻子突突突的。温柔在很多时候只能感动自己,毕竟真情不是维持稳定关系的纽带,恐惧才是。”

    061:“……”感觉这套歪理迷之有道理是怎么回事。

    很快,周宅到了。

    池小池准备推门下车,在想了片刻后,又回过了头来。

    “还是很感谢你。我让你拿到了你想要的东西,我也拿到了我想要的。”比起刚才,池小池的态度意外地缓和了许多,“合作愉快。”

    Sam微笑着点头,同时想,这大概就是东方人的社交哲学吧。

    所谓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真是可怕。

    没有权利进入发布会现场的十数名记者还蹲守在周宅附近喂蚊子,他们动作慢了一步,池小池又经验丰富,早就备好了门卡,一下车就钻进了别墅。

    记者们只好围上了来不及离开的Sam。

    这些人其中不乏八卦娱乐记者,一看到Sam与沈长青同进同出,马上便嗅出了些异样的味道来:“Sam先生,这些日子以来您和沈先生见面不少,请问您和沈先生是什么关系呢?”

    对某一批只想着看热闹的公众而言,他们会想要看到王子将受苦受难的灰姑娘从困局中拯救出来的经典戏码,虽说俗套,但却很符合普罗大众的口味。

    Sam并无意迎合这种口味,摆出英伦绅士的派头,矜持道:“我们只有几面之缘。但我对沈先生这些年的遭遇深表同情,同时也对他的忍耐力有着深深的敬佩。”

    在场的记者们有不少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Sam注意到他们的反应,在心中无奈地苦笑。

    ……他们完全不了解沈长青是什么样的人。

    对沈长青这样的人,他只敢敬,绝不敢近。

    麻利地溜进庭院里的池小池放缓脚步,慢慢往主楼走去。

    自从进门后,061忍不住地笑,声音温中又带着一点点沙,悦耳得要命。

    池小池:“……笑什么。”

    061:“没什么。”

    池小池:“……刚才那是战术,不能逼Sam逼得太紧。”

    061:“嗯,战术。”

    池小池:“……不是因为你说要温柔一点。”

    061:“嗯,不是,”

    池小池:“……你好烦啊,我能申请关闭你语音系统一小时吗。”

    061笑:“好,我不烦了。”

    说话间,一人一系统走到了别墅主楼前。

    门被从里面拉开了,出现了伊宋那张略带憔悴又难掩惶恐的脸。

    他怯弱道:“……沈,沈先生。”

    池小池重新走入这座牢笼,却不再是囚徒的身份。

    他没有刁难伊宋,只是淡淡地问:“家里有牛肉吗?”

    伊宋:“有……有的。还有通心粉。”

    池小池挽了挽袖子:“把东西准备好。我亲手做饭。”

    半小时后,池小池走入厨房,给自己做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顿饭。

    他需要把自己喂饱,因为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医院的特护病房里,周开痛苦地睁开眼睛。

    护工去上洗手间了,因而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人。

    随他意识一齐苏醒的是痛觉。

    他脱口骂出了声:“我操!!”

    周开挣了挣身子,在上半身剧烈疼痛时,也发现下半身毫无知觉。

    这种完全脱轨的感觉让他登时慌了神,在床上泥鳅似的扭动起来,失声大呼:“来人!快来人啊!!”

    第39章

    干掉那个大佬(十六)

    护工回到病房时,

    医生护士已聚集在周开的病房里,

    颇为头痛。

    而周开血红了一双眼,

    吼叫不止。

    “你们都滚开!别碰我!”

    “这是什么破医院!?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把我治成这样,是沈长青的主意吗?!”

    “沈长青!姓沈的呢?!他去哪里了?叫沈长青来见我!”

    主治医生是一名黑人女性。

    面对歇斯底里的周开,她态度相当平静:“周先生,

    这里是多伦多最好的医院之一。如果您想接受更好的治疗,

    我们会在您情况稳定下来后再转院。”

    周开仍是不肯信。

    他只觉周身疼痛难忍,

    下肢无力,自然就想到是沈长青把他随便丢进了一家医院,

    消极治疗,任他自生自灭。

    池小池在家里盘点周开的财产时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医院委婉地请他来一趟。

    周开父母早已去世,

    旁系亲属寥寥,

    更没有子女。除了沈长青,

    在这世上周开还当真找不到另一个更亲密的人了。

    不过,

    这位周先生现在显然还没能认清局势。

    就在刚才,他还在唾骂沈长青,说他这是谋杀和虐待。

    医院也是难得接收到这样的新型精神病,但转送到精神科去也是麻烦一桩,他身上伤势太重,精神科那里各项的治疗设备恐怕不够完善。

    于是,他们问池小池打算怎么处理。

    池小池很客气道,麻烦你们了,

    镇静剂加量,

    我马上到。

    放下电话后,

    池小池表示:“周开真是想多了。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

    061对此表示赞同。

    现在没人比沈长青更希望周开长命百岁了。

    池小池取了根烟叼在嘴里,并不打算点燃。

    上个世界里,程沅的嗓子金贵,不能抽烟;这个世界里的沈长青身上又有伤,池小池曾一度怀疑这是个倡导禁烟的主神。

    不过也有好处。这么久过去了,他对烟的需求淡了很多。

    他问:“周开的财产怎么样了?”

    061说:“我查阅了这边的法条,像周开这种情况,离婚后起码要把他手上二分之一的资产切割给沈长青,每月还要支付高额的赡养费,加上Sam答应给沈长青每年5%的公司干股红利,足够保证沈长青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这几十年的衣食无忧,是用三年地狱,两条性命赌来的。

    池小池叼着烟,仰面看向天花板,自言自语:“到底值不值得呢。”

    061说:“至少现在来看是值得的。”

    池小池:“……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061:“猜的。”

    池小池说:“六老师,老实说,你是不是在我脑袋里放了什么盗取信息的病毒。”

    061笑:“这么说,我猜对了。”

    “也没有奖励,猜它干什么。”

    061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为什么,就是想猜猜看。

    尽管听上去很无聊,但是和池小池在一起,061能体验到人类的感情在体内缓慢苏醒的感觉。

    不过,他不清楚自己是喜欢这种感觉,还是喜欢和池小池待在一起。

    医院当然是要去的,无论如何,周开还是沈长青名义上的丈夫,他闹得不可开交,沈长青也不好缩头不出。

    池小池把未点燃的烟放入烟灰缸,慢条斯理地梳洗整理,也没刻意打扮,只以得体为第一要务。

    来到医院,池小池先去看了一眼周开。

    镇静剂的药效仍在,他倒在床上昏睡着,脸颊油亮浮肿,头发蓬乱,其中的白发已经藏不住了,根根支出,看上去颓唐得很。

    池小池转去医生办公室,询问周开的伤情。

    女医生在据实以答之余,也对沈长青很是同情。

    沈长青低头,温和一笑:“没事儿,都过去了。”

    这样漂亮又好脾气的小青年,任谁看了都喜欢,女医生更是母性大发,说:“以后常来医院做体检吧。年轻时身上落下的伤可大可小,如果没有疗养好,到年老时会有后遗症的。我们的院长也很关心你的事情,说如果你来了,我们医院可以为你提供无限期的免费体检。”

    沈长青羞涩地垂下头:“谢谢。不过,我可能很快会离开这座城市了。”

    女医生对此也很是理解,问:“离开这里也好。之后打算去哪里呢?”

    沈长青说:“还没有想好。”

    061看着池小池的笑颜,一时晃神。

    ……其实早就想好了。

    沈长青还活着时,最喜欢翻阅各种地理杂志,每次翻到和墨尔本有关的内容时,他都会注目停留许久。

    那是全球公认的宜居城市,偏于文艺,略带秀气,有着旧城镇的风味,悠闲又慢吞吞的,最适合一个人默默疗伤。

    这两天,061负责看账,池小池则把家里的地理杂志统统翻出,把与墨尔本有关的内容都复印、剪裁下来,并着手搜寻墨尔本的房源信息。

    不知为何,看着认认真真做剪报的池小池,061一颗心像是浸在了带蜜的温水里,软得不行。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有点陌生,他甚至很难在第一时间为这种感觉找到一个合适的名词解释。

    正在这时,一名男护士敲门进入医生办公室:“26号醒了,说要见沈先生,吵闹得很凶。”

    刚才还满眼温柔的池小池眼睛里立刻闪出了小狐狸一样的光泽。

    他对061说:“还活着呐。”

    061:“……”突然觉得周开还是昏着比较好。

    小狐狸翘着尾巴晃进了病房。

    进入前,他请医生留在外面。

    女医生有些不放心:“你确定要一个人去吗?”

    “……不是一个人。”

    随着沈长青这句话,一个从刚才起一直坐在走廊上、气质温儒的高挑男子站起身来,对沈长青微微鞠躬,一口普通话相当标准:“沈先生。”

    他是华人,姓赵,赵观澜,是池小池特地聘请来的金牌律师。

    沈长青今后再不会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甫一推开病房门,周开锐利的眼刀就扫了过来,恨不得用一双眼把沈长青凌迟处死。

    池小池却根本不在意他的态度,在距床边一尺处拉了把椅子坐下。

    他殷殷垂询:“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二人的地位和状态,现如今已经是彻底地交换了。

    以往,都是周开在床边俯视他,欣赏着他在沈长青身上烙下的伤痕,并施以廉价的同情,以沈长青的惊慌、恐惧、仇恨为乐。

    现在,池小池全盘复制了周开的眼神,将看畜生一样的目光投向周开。

    周开被自己惯用的招式反噬,十分恶心。

    他努力地往上挣扎,想要让自己坐直。

    他不能容忍沈长青在这样的角度看他!

    “别扑腾了。”沈长青说,“想复健,得在两个月后。医生说了,你这样的情况,如果复健情况良好,再加上药物缓解,偶尔还可以拄着拐杖起来走两步的。”

    周开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他慌张地用尚完好的手去掐自己的腰,腿,却发现一点儿知觉都没有。

    ……不是药物反应?不是短暂的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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